夜很深很深,虫儿、蝶儿、花儿、草儿都沉沉地睡去了,偶尔有风吹来,花儿、草儿只是伸了伸腰,而虫儿、蝶儿连动都没动一下。
山上,那间茅屋里灯光依旧,远远地看去就像一颗落地星,一闪一闪。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儿子——儿子名叫苏图。他们还没有睡。
母子俩面对面地坐着,苏图低着头,咬着嘴唇,手里握着剑。母亲冷若冰霜,盯着苏图,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苏图,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苏图慢慢地抬起头,他看到母亲那双细细的丹凤眼,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苏图禁不住颤了一下。母亲是个冷艳的女人,好似没有一点温度,苏图从来都没见她笑过。苏图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怎么?害怕了吗?”苏图握了握手里的剑,摇摇头没吭声。
“儿子,你已经十八岁,该到下山的时候了。”母亲顿了顿,又说:“你要记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苏图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剑,眼里也像有火在燃烧。
年轻貌美的母亲过早地失去了欢乐和幸福。是他,一个叫楚熊的人,他是父亲的生意合伙人,那年,他和父亲做一批木材生意,赚了很多钱。两个人坐船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楚熊想独吞其财,趁父亲没注意,将父亲推到海里。回来还要霸占母亲,那时,苏图还在母腹里,只有三个月,母亲为了摆脱楚熊的纠缠,连夜逃到深山里,一住就是十八年。
十八岁的苏图,英俊而冷漠,头发飘逸浓黑,眼睛深似湖底。他斜挎了剑站起来,说:“母亲,我走了。”然后转身推开房门,一股山风吹来,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苏图大步朝山下走去,很快便隐没在青葱的山林间。
母亲站在漆黑的夜里,看着苏图消失的方向,骤然跌倒在地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苦苦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然而,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兴奋和快乐。相反,她却感到十分疲惫。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缓缓站起来,回头看看这间和苏图住了十八年的茅屋,然后朝着苏图消失的方向走去。
苏图站在楚熊家大门外的一棵古槐树下,油黑的铁门泛着光,两只雄壮的石狮矗立两旁。苏图目光冷冷,他想,这本该是他的家呀,楚熊杀害了父亲,逼走了母亲,夺去了他一生的幸福。此刻,他感觉到一种神奇的力量,刻在心里的仇恨像火山一样爆发,他一跃而起,一道白光闪过,刺穿了那油黑眩目的铁门。
苏图的剑还没有拔出,铁门呼地一下打开了,门里走出一个儒雅洒脱的翩翩少年,上前拱手道:“小哥,为何无理?”苏图细看少年,又想,从这门里走出来的应该是我苏图,都是那个害人的楚熊,今天就是楚熊的祭日。苏图猛地拔出剑,径直走进院子,大喊:“楚熊,有种你出来!”楚熊已站在侧门外,两眼盯着苏图说:“我就是楚熊,你找我有什么事?”苏图看过去,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慈眉善目,怎么看也不像杀人犯,可就是这个楚熊确确实实杀死了父亲。
“我是来报仇的。”苏图提着剑,冷冷地说。“报仇?我们互不相识,仇从何来?”“你心里明白。”苏图刚要挥剑,那个少年斜刺里冲了过来,站在楚熊和苏图中间,说:“请你不要伤害我爹。”楚熊赶紧把少年拉进怀里,摸著他的头说:“楚宝,这里没你的事,你快走开。”苏图看到这一幕,怒火中烧。要是父亲好好活着,自己的日子应该过得同这少年一般温暖。这样想着,剑便出鞘,那少年飞身挡在了楚熊的身前,剑尖直直地刺入少年的右胸。少年啊地一声,苏图的手一松,剑当啷落地。楚熊大叫一声,回身抱住少年。
苏图没有看见母亲是何时出现的,只见母亲迅速抓起地上的剑,挥剑刺向楚熊的背部。慌乱中剑刺歪了,刺到了门前的青石柱上,由于用力过猛,剑柄结结实实地反弹进了母亲的左胸里。苏图看着母亲胸前的剑,大惊失色。
楚熊回过头看到母亲,惊问:“妙红,是你?”“是我,没想到吧?”“这么多年你还在恨我?”母亲嘴角不断地流着血,艰难地抬起手臂指着楚熊说:“是的,我恨你,我这一生的幸福都断送在你的手上。她有什么好?她爹只是个开店铺的老板,有几个臭钱,你就狠心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赶走了我们母子。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母子?”“是的,那时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楚熊转眼看苏图:“他,他是我儿子?”“是你儿子,我想让他亲手杀了你这不仁不义的东西!”
苏图的心冰凉冰凉,他看母亲,又看楚熊。苏图突然大笑起来,18年,他生活在替父报仇的谎言中,生活在刻骨铭心的仇恨里。原来,他只是母亲精心设计的一盘棋子,意在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笑声戛然而止,眼泪奔涌而出。
选自《短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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