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长得俏,俏得让想入非非的男人见了魂不守舍,让小鸡肚肠的女人见了妒火升腾。凤仙长得美,美就美在那张瓜子脸:丹凤眼,悬胆鼻,樱桃嘴,尤其那张白里透红、吹弹皮破的粉脸蛋,就像一枚刚剥掉壳的熟鸡蛋。
有道是女人漂亮祸事多。这话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里,有了印证。自从凤仙年满十八岁,出落成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花之后,上她家托亲说媒的人踏平了大门槛。而且都是当地有头有脸有势有利的大户人家。这下苦了凤仙与她的孤寡母,左右为难没有了主张:答应了这一家,得罪了那一家。无奈,三十六计走为上,孤寡母干脆带上凤仙女,连夜逃去了县城。谁知不逃不溜倒也罢,这一逃一溜,祸事就从天而降了:当天,可怜的孤寡母就被大街上一辆疾驶而过的马车生生撞飞了出去,当场咽了气。紧接着不等脸上的泪水擦干,凤仙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强扭着,送进了一个院前挂着一排大红灯笼的人家里。
当夜凤仙就被人破了身。这时凤仙才知道,这个大户家非为它处,而是她早就闻之色变的窑子。事到如今,为了少受皮肉苦,更为了活命,凤仙干脆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做了个来者不拒的美妓女。
县城沦陷的这一天,窑子里来了一群后脑勺上挂着尿布的东洋兵。他们冲着老板娘指手又划脚,喝令老板娘让所有妓女走出屋,在院子里站成一长排,像畜牲一样接受他们的欣赏。东洋兵虽说个个像饿狼,但对面前这一长排做皮肉生意的女子都不感兴趣,一个个皱着眉头嘟嘟哝哝地不知诅咒些什么。直到来到凤仙的面前時,他们那贼眼才齐齐放了光,他们那狰狞的脸上才齐齐地露出了笑容。紧接着,堆着一脸坏笑的翻译官找到老板娘,把嘴凑在老板娘的耳边不知嘟哝了些什么,这才带着那帮畜牲一步三回头地扬长而去。
畜牲们去后,老板娘独独留下了凤仙姑娘,苦着脸对凤仙说了一番话。岂料凤仙不听也罢,一听,当即就像点燃的爆竹般跳了起来,并从石榴籽般的齿缝里,迸出十个字:“打死我也不接这帮畜牲!”老板娘一听,当即涕泪双流,苦苦哀求道:“凤仙好女儿,你可千万不能由着性子来呀,你要知道,刚才那狗翻译在临走时留下话了,他说要是你敢不接东洋人,到时候,他们除了一把火烧了这院子外,还要把众姐妹统统斯拉斯拉的呀!凤仙我的好女儿,我求你看在我老身的面子上,答应了他们这一回吧!”说到这里,老板娘当真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凤仙的面前……
整个白天,凤仙没吃没喝也没动弹,她只是瞪着一双因极度的愤怒而烧得变形的丹凤眼,怔怔地望着虚无的远处。很快,夜幕悄悄地降临下来了,这时,凤仙才如梦方醒似的站起身,在当院架起一口大铁锅,在锅里注上浅浅一锅油,然后她亲自动手,在锅底点燃了旺旺一堆柴。不一会,烈焰升腾,锅里的油煮热了,沸腾了,油面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鱼眼泡。这时,凤仙顺手从一边端过一勺早就准备在那里的水,不等躲在里屋偷看的人们醒过神,她就猛地一侧手,把一勺水全部泼到了油锅里。说时迟,那里快,就在满锅热油遇水发生爆炸的一刹那,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凤仙把她那张美奂美仑的脸蛋,紧贴到了油锅上……
待等夜晚东洋兵来到妓院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
后来,在县城街头的流浪人群中,多了一个满面是麻子的中年女子。有人认得她,说她就是当年那个曾倾国倾城但又自我毁容的凤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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