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热心肠儿,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都乐意帮一把,在村里有个好人缘儿。
支书决定让祥叔为村委会守大门。
自从祥叔走马上任,村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祥叔将他所有的热情投入了工作,村委会的高音喇叭总也闲不住。
张三丢了一只羊,愁眉苦脸地找到祥叔。祥叔二话不说,打开扩音器:“乡亲们注意了,谁捡到一只羊,赶紧还给张三,他正着急哪!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直到那只羊物归原主。
李四家孩子找妈妈,在大街上哭哭啼啼,祥叔见后,马上打开喇叭,又喊上了:“李四家的,你忙啥去了?快回家,娃娃饿了……”一遍不见人再喊一遍,直到李四媳妇急急忙忙地跑来,把孩子抱走。
……
日复一日,祥叔乐此不疲。除去一日三餐,他把自己整个儿交给了村委会。这天晚上,祥叔等二顺子最后一个把信取走,才一路哼着小调回家吃饭。刚进堂屋,就听见儿子小广正和他妈唠叨:“您就劝劝爸嘛,整天喊破嗓子,出力不讨好,图个啥呢……”祥叔一听便火冒三丈,气冲冲地挑帘进屋:“好小于,在外头体面惯了,嫌你老爹给你丢人咋的?”
小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他忙扶住祥叔:“爸,您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您和妈累了一辈子,现在日子好过了,就在家多歇歇吧,我能养活您。”
“你懂个啥!”祥叔白了儿子一眼,气已经消了一多半,“你以为我图村委会一个月那百十块钱?图钱我不如上街卖雪糕!我呀,”祥叔摸着山羊胡,“是想多给乡亲们办点事儿!你看看去,今天你拿报,明天他找人,我哪会儿闲得住?”祥叔的口气里充满自豪。
“爸——”小广看着祥叔,像要再说什么,扭头看看他妈,终于只吐出两个字:“吃饭。”儿子居然不懂自己的心思。祥叔心里挺别扭,晚饭吃得不香。抽了一袋闷烟之后,还是往村委会走去了。
“哎,他三婶,我咋会瞎说,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刚一拐角,祥叔就听见“喳喳婆”李二寡妇的声音。唉,这些老太太整天就知道张家长李家短的。
“你没见老头子整天美得哼小调?请求他喊两嗓子不给点好处他会干?喲,你还不知道哪,那老家伙守个高音喇叭可发财喽……”
没走出几步的祥叔惊呆了。
李二寡妇又说了些什么,祥叔一句话也听不到了。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村委会的。不过他明白儿子为啥不支持自己了。这回,祥叔是真的生气了。自己不要说拿好处,想都没想过,他真是又气愤又委屈。
一时间,村里人忽然觉得祥叔话少了。张三李四的事情虽说照管不误,可听起来三言两语,如同应付差事。还有,祥叔的小调也不唱了。
祥叔渐渐觉得,村里人对他分外客气了,客气得让他不自在。那天,翠儿妈走进村委会,先是把一包“石林”放在桌上,陪着笑脸说:“祥叔,我家的小牛犊丢了,麻烦您多喊两遍,我实在着急啊!”祥叔愣了,咋还有人给自己“送礼”?
打开喇叭,祥叔连喊好多遍,声音急急的,仿佛牛是他家的。当然,他没收那包“石林”。
又是一个晚上。
吃过饭,老伴迟迟不收拾桌子。眼睛时不时瞅瞅祥叔。直到祥叔起身要走,老伴忍不住了。
“当家的,就别去了吧!”
“怎么?家里有事?”
“唉!”老伴叹口气,“老头子,我本来不想让你别扭,可不说又憋得慌。今儿傍晚,顺子妈跟我念叨,大伙说你办事要好处,这阵子好处少了,喊着不上劲了。唉,老头子,你得没得好处咱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可你得明白,多没影儿的事也经不住传话人的舌头。你也看得出,这阵子村里人都跟咱不冷不热的。幸亏顺子妈跟咱不错,才让我明白这事儿,老头子,听我一句话,这把年纪了,种花养鸟干点啥不好?别再去受累找气受了。”
祥叔一屁股坐在了炕上。
这一夜,祥叔没去村委会。他躺在老伴铺好的热乎乎的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袋接一袋地抽着闷烟。不知过了多久,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唉,人哪!”之后便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祥叔搬回了被褥——不喊了。
支书说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祥叔住过的屋子上了锁。又过了两天,李二寡妇家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她那刚满周岁的宝贝孙子得了急病,儿子、媳妇进城一时赶不回来,李二寡妇只能自己请大夫。碰巧大夫下田忙农活,等她颠着小脚从田里把大夫请来,孩子已经断气了。
村里人说,要是祥叔还在村委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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