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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品格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百家 热度: 10390
姚永刚

  河南济源

  雾在灰岩山尖缠绕,薄薄的,纱帐一样缓缓地飘。

  山腰,有柿子树不断掠过。野生的枝枝杈杈上,挂满野生的红灯笼,一树树繁星似的,在绿中泛黄的山间兀自闪亮。一切风物都在瘦身的深秋时节,它们给深山扮上一年里最后最亮的美妆。

  荒草萋萋,侵入灰黑的水泥山路。山路弯窄,间或坑坑洼洼,积了水,车行不便,人走,时起时伏,张弛有度,空气清新润凉,反倒闲适自在。路两旁的野花,粉的红的蓝的,有明有暗,或艳丽张扬或韬光养晦,皆可当向导,一路左右相随。及至路肩被辟出小片荒地,细而瘦的绿英下,萝卜正在拔节,长豆角在藤间滴着露水,这难得的生机替代了让人产生视觉疲劳的野花时,就预示着大山深处有人家了。

  一番峰回路转后,视野豁然开朗,一个石头民居群,在山坳的岭台上率性而立,亦村亦城。

  石头是这里的主人。黑灰的屋脊,灰白的墙体,夹杂在构树椿树的深绿里,染着残雨的印记,在雾气里氤氲着安稳静谧的朴拙。碎石路基铺垫起的石板小路,如同血管一样连接起每一座石院。路面,苔绿遥看近却无。院落之间,上下左右,均能自由穿行。青石小路串起的灰石小巷,在或平行或相交的院墙间穿梭。石巷幽静,穿行其间,声嗡韵笃,久不停息。院墙不高,或石块随意围成,或朽木枯枝茬起。似有亦无的围墙,不过起个边界作用,并不防人防心。梅豆绿秧顺着围墙恣意攀爬,东家开花西邻结果,能分清彼此么?巨石或条或方,一层一层咬合得天衣无缝,砌起主屋或厢房。院落里,围墙外,每家都有一个石磨。圆圆的磨盘,经了风化,石痕如筋,多数几近废弃。村口主干道旁,一座石院敞开了怀,迎客进来送客行。拾级而上,两三步就进了院子。褚色薄石,拼凑起凸凹不平的地面。绿草或野菜在石缝间疯长。灰石槛,黑木门,锈迹斑斑的门栓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起一个家族的悲欢离合。木格栅窗户上隐隐约约的红漆,是这座石屋唯一的亮色。小黑瓦片,密密匝匝,覆盖起坡形屋脊——这是所有民居的脸。院子角落,修竹葱翠一片,旁边,碎小石块隔开两个小圃,一个种了大葱和香菜,长势正旺,许是邻居惜地如金而为;一个是山楂树的地盘,绿枝里飞红点点。东山墙下,有简易的双层砖垒锅台,红砖发黑,长满绿草。物是人非的落寞里,曾经该有着怎样和睦和谐的喧闹呵。

  石驻光阴。在层层级级的石板小路上漫行,不觉得有时间在流动。青苔茸茸,为小巷深处铺上浅薄的绒地毯。那些迸石而生的绿苔间,生长着小小的瓦松,椭圆的肉片一圈一层,精巧惹人怜。踏着先民的足迹走一走,停一停,仿佛在和他们闲侃胡扯;可任思绪信马由缰,也可心空如镜,毫无年月之概念,诸事似乎也遂了心愿。

  石是标本。因了人,这些标记岁月的默然之石被赋予了生命,如龙腾似虎跃。村后的山泉天长日久,在石板路上凿出一条深沟,先民用石块砌岸,依着狭长的岸堤,梯田一样筑起坚固若磐的石屋。后来,聚群成村,上游的生活废水经化污水塘自净后,排入一条天然小河道,与山泉深沟交汇穿村而过,四季清水长流。河床时而浅且开阔,开阔处有村妇抡槌浣衣,皂荚白沫如鱼吐泡泡;时而窄且幽深,岸壁如削,危乎骇乎,只闻訇然水声而不见底。水动石静,动静相宜,生生不息。村民因地就势遇水架桥,桥是石拱桥,跨度虽小,但汛期足以泄排山洪。桥头种了树,多是槐树。几个世纪的风霜雨雪后,小槐就成了古槐,荫蔽着石桥石沟。石岸古槐,是最年长的村民。它们藏匿着最久远最神秘的人文基因,等待着有缘人去破译。

  石造品格。许是生在石头的世界,这里的风物,也有着石头一样的禀性。苔生顽石,苔花含蓄,至拙至雅;石上生树,树形粗野倔强,直插云天。这里的居民,内敛如石,稳实如石,坚强如石。随遇而安、战天斗地的生存故事和众石衍生出来的传奇,让这个石村颇为魅惑心志。山外的游人进来了,村里的民宿也就应运而生。小扁农家乐、小花农家乐、小软农家乐,这些接地气的招牌,就悬挂在石院的大宅门上。

  时过正午。明明有慵懒的阳光,偏偏飘起了雨丝。信步走进一户农家,中年男主跑前跑后极为热情,一番晋东南方言的寒暄客套后,便赶紧张罗午饭。午饭简单,山西扯面,土鸡蛋西红柿打卤;咸米饭,鸡汤鸡肉做底。米是小米,自家地里刚收的,黄灿灿的;价格也不贵,每人十元,尽饱了吃。邻桌的几个客人,拿出自带的汾酒小酌,他也会相机行事,炒几个下酒菜助兴。小院依靠石屋石基,建起红砖房,围起红砖墙,搭起了透明凉棚。院地上,箩筐满地,大大小小装满了肥大的红薯和新鲜的小核桃。对于这些自种的土特产,他毫不吝啬,一个劲儿地鼓动着客人想吃就随便吃。两个大纸箱里,装满了硕大的红苹果——这个可不卖,得让在洛阳工作的儿子带给准岳父岳母。自种自收,食可放心。彼时,儿子正在厨房里给妈妈帮厨。他的女朋友,一个时髦姑娘,在正屋里和小姑子边看电视边给客人的手机充电。这一家人,干净,利索,实诚,热情,品性敦厚如石。客人一拨未走一拨又来,听口音多来自邻近的豫西北。

  ——一脚踏两省,鸡鸣听四县。男主人的乐观豁达,一如石墙上挂着的串串盈尺红椒,鲜亮着这个石头乡村里的农家小院。忙碌的间隙,我们聊得很欢很投缘。但是,时隔多日我再次造访,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下午了,雨丝依然在懒阳里漫不经心地织。

  心在石村游弋,胸襟旷达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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