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跟母亲由于一个决定出现了分歧,产生了激烈的争吵。我因此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爱我?如果爱我,我俩的意见怎么会如此南辕北辙呢?
晚上洗澡时,我不经意间瞥见自己身上的伤疤,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道比一般阑尾炎手术者来得大来得深的疤痕,好比时光机,引着我回到六年级的暑假,彼时我还沉浸在以“全区第二名”被重点中学录取的喜悦之中,然而,我的肚子犹如住进了一头小怪兽,半夜折磨得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肠胃不舒服,后来实在痛得辗转难眠,到医院做检查,结果是阑尾炎。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而当时小学刚毕业的我,听说手术是要割开肚子,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工序,再在肚子上缝缝补补,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非常害怕。
母亲于心不忍,就让我吊瓶吊了一星期,却熬到了阑尾发脓的地步。最后,我还是被推进了手术室。在那段我生活不能自理的日子里,母亲忙上忙下,端饭递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出院后要换药,父母还轮流隔一天从60多公里外的工作单位,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学校接我,前去医院换药,之后再送我回学校才放心离去。我现在一想起母亲守在病床旁打盹的画面,一阵酸楚就涌上鼻尖。每次跟母亲闹完矛盾,我一看到肚子上那道不怎么可爱的伤疤,我就知道,她对我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可能是青春期叛逆,情绪起伏较大,我跟她相处起来开始变得很不耐心,嫌弃她跟这个时代脱节,埋怨她怎么什么都不懂,嘀咕她过于唠叨,甚至难得回一趟家,我也宁愿沉迷在小小的手机世界里,不肯跟她有过多的交流。她问什么,也只是以“嗯”“啊”诸如此类的语气词糊弄一番。
现在,我想问正在看这篇文章的你:你的母亲多少岁?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今年我19岁,我的母亲也是19岁。听到这个答案,你可能会哈哈大笑,甚至有所怀疑,抑或感到有趣。19岁当然不是我那实际年龄四十来岁母亲的真实年龄,而是表示“母龄”,就好比“学龄”——并不是从我们被剪掉脐带的那一刹那算起的,而是始于踏入校园,启程于漫漫的求学之路。我的母亲也并不是从她一出生就身为我母的,而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她才初为我母。她也是第一次当母亲,没什么经验,难免会手忙脚乱。
想通了这点,我反复提醒自己:我多少岁,她也是多少岁。她当初十分专注地看着我一步步成长,我也应该多回头看看。我看到了孩童时期,母亲化作三岁小孩教我牙牙学语,耐心地教我这个叫桌子,那个念椅子;我看到了第一次学自行车,母亲扶着后座想放手又不敢的满头大汗的样子;我看到了七年级离家求学,熙熙攘攘的告别车站,母亲的泪水夺眶而出而我头也不回只顾大步向前。母亲一路陪伴我长大,她俨然就是我鲜活的童年日记,记录着有些我都已经忘记的滴滴点点。
我茁壮长大的同时,她作为母亲的身份也在一路成长,我慢慢学会了将心比心,就像我小时候,她使出浑身招数带我探索这个奇妙的世界:她绘声绘色地给我讲生动有趣的睡前童话故事,绞尽脑汁地解答我不按照常理发问的一大箩筐“为什么”,带我到动植物园开阔视野满足我的小小好奇心……
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之后,我渐渐地把母亲当作同龄朋友,愿意和她分享每天遇到的新鲜潮事,跟她倾吐我的各种想法,一步一步教她使用高科技,享受其为生活带来的便利,也愿意带她前往充满诗意的美丽风景。我的朋友圈从来都不屏蔽母亲,因为那是一个她可以更加了解我的窗口。她时常发来一些“萌萌哒”的表情包,聊着聊着就在家庭群里斗起图来。这才是“母龄”19岁的她应该拥有的年轻心态。我发现把存在年龄差的母亲当成同龄人来相处时,代沟明显减少了。
我边读《亲爱的安德烈》边羡慕书中母子俩的书信沟通方式,艳羡之余,一边埋怨:为什么母亲没有写信与我?然而,回望她陪我走过的一程又一程,才领悟到:她早已翻箱倒柜倾尽所有把最好的都给了我。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只想对她说:“亲爱的,我也是头一回当儿子,同你初次当母亲一样没有什么经验,原谅我年少不懂事。不管我是不是你的骄傲,你这一生一世都是我的骄傲。”
龙应台在《目送》里写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那是一个母亲出于爱子心切说的话,而作为子女的我,在大步流星追逐自己梦寐以求的未来时,应该主动地多回头看看,看看母亲脸上渐长的皱纹,头上由黑变灰再到白的头发,那守候在原点等待我回头看看的逐渐佝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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