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暮埙

　　我是北方人，可我爱南方漳州的怪味小吃，我们已经结下了永恒的缘分。

　　四十多年前，我随母亲从厦门迁移定居漳州。说真话，当时从较繁荣的厦门刚到漳州，我对这座农村城市实在不敢恭维。

　　但是，漳州小吃名目繁多，上百种堪称一绝的小吃很快让我乐不思蜀了。手抓面、海蛎煎、麻糍、豆花等众多小吃且不用提。那千奇百怪的怪味小吃就可以让你立即忘却在漳州所有的不快。

　　油炸蔗蛄·咸奶疙瘩

　　我是在寄宿学校时认识蔗蛄的。

　　同宿舍里有不少来自县城或远郊的农村孩子。她们每周回家都会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有鸡胚胎、红烧知了、油炸蔗蛄和咸奶疙瘩……让我回味至今的是油炸蔗蛄和咸奶疙瘩。

　　蔗蛄是一种生长在甘蔗根部的昆虫，以吸吮甘蔗汁为生，长得胖乎乎的，外形与蜜蜂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头部，只是缺少蜜蜂的两只触角。大大的肚子十分像蚕，肥肥的，软软的充满了浓浆。放进油锅稍炸片刻，就立即成为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酥脆香口，爽滑酥嫩，肉汁四溢，是下酒的最佳佐料。

　　咸奶疙瘩是鹽腌制的牛奶疙瘩，据说一定要用水牛奶，水牛奶浓稠喷香，制做方法简单：往里搁点醋，静置一夜，让牛奶凝固，再放进大量的盐，然后，用纱布挤出牛奶中的水分，捏成蚕茧大小模样，一道美味小吃就完成了。咸牛奶纯属农家副产品，是智慧的农家人俭朴又不失享受生活的的食法，尽管他们知道水牛奶最补筋骨，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们是舍不得喝鲜奶的，他们还是把鲜奶腌制成咸奶疙瘩，大部分拿到集市上换点油盐钱，只留一小部分给全家人增加营养。咸奶疙瘩白在常温下十天半个月也依然雪白硬挺，浓香挠人食欲。可你千万不要以为可以大快朵颐，它的含盐量是惊人的，一指甲盖大小就可下半碗饭。这个食物仿佛在告诉我：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是可以改变的，不要灰心。

　　油炸蔗蛄的浓香冲淡了我对厦门海风的思恋。咸奶疙瘩的咸香系住我一颗漂浮的心。还有更多漳州怪味小吃更使我流连忘返。

　　黑眼睛·面煎粿

　　在漳州，每年三月至四月都能吃到一种特有的小吃——“黑眼睛”，闽南语俗称“黑目周”，是用一种只在清明节生长的青草挤汁揉进糯米粉做皮，绿豆蓉为馅。每个差不多1元硬币大小，圆圆的，像人的眼珠，故称“黑眼睛”。在民间，不仅有吃“黑眼睛”会使眼睛更明亮的说法，而且还有春秋战国时期的一段传说。传说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了，伍子胥劝夫差要把勾践杀死以杜绝后患，但是夫差没有听从，并要杀伍子胥，伍子胥临死时交代人们在他死后把他的两只眼睛挖出来挂在城门上面，他要看着越国将吴国打败的一日，后来，他的预言果然实现了。为了纪念忠贞的伍子胥，漳州人在清明节一定将“黑眼睛”作为清明扫墓祭品之一。“黑眼睛”不仅寄托了浓浓哀思，其绿豆与艾草的清香甜美的美味口感也受到人们的喜爱。 因为这种小吃只在清明时出售，所以我喜欢多买点，每次吃黑眼睛都蒸过才吃，虽然有时会不小心蒸糊了，变成片状，但依然不影响我的口感和心情。

　　在漳州还有一种小吃叫面煎粿，与黑眼睛一样也是糕点类，面煎粿有甜、咸两种。甜的做法：先将面粉掺上适量的白糖、苏打一起混合拌匀成浆糊状，然后倒一点平摊在擦了花生油的平底煎盘上，等这层面糊烤成锅巴状，再一次倒下大量的面糊，同时撒下一些切成小块的冬瓜糖、油葱等配料，以铁锅盖封严。煎时，烧柴要保持中火，以防煎焦。煎熟后取出来，一刀两半，粿皮朝外叠好，再切成数块，大功告成。甜面煎粿粿皮酥香，面糕甜而细软。咸面煎粿的做法与甜的基本相同，所不同的是面粉糊掺进适量的味精与盐水，配料用虾米、胡椒粉、油葱等，吃时可蘸芥辣、辣椒酱，与甜的相比另有一种风味。不过，食不厌精的漳州人更多的选择甜面煎粿，所以，咸面煎粿渐渐无人问津而退出市面。

　　每每听到大街上的叫卖声：“黑目周！”“面煎粿！老港面煎粿！”其声沧桑，悠扬，这声音每次都能让我食指大动，垂涎如泉涌。

　　水果蘸酱·生吃小管

　　今年去北京旅游，在车上结交了几位驴友，他们听说我是漳州的，立即问：听说在漳州吃荔枝蘸酱油，是这样吗？这能吃吗？不恶心吗？我告诉他们：在漳州不仅荔枝蘸酱油吃，芒果、杨梅也可以蘸酱油，蘸盐吃，荔枝、菠萝还能用来炒菜。听说过“荔枝肉”和“菠萝炒鸡内脏”吗？那就是用这两种水果做的菜，由于盐的存在，更刺激了水果本身味道的渗透，让水果的味道变得更加不一样，更加的鲜美！ 比如，菠萝里面蕴含的菠萝酶对于我们口腔粘膜和嘴唇的幼嫩表皮有刺激作用，会使我们有一种麻麻刺痛的感觉，泡了盐水后菠萝酶的活性就会被抑制了。而且菜肴中的果酸比米醋酸更有一番滋味，真是“别有天地非人间。”

　　驴友们听了大为兴趣，问了做法，决定回家也做点吃看看。我向他们打包票保证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我还告诉他们个秘密，到漳州东山县玩，一定要去吃小管，最好能生吃。小管是什么？就是小鱿鱼，鱿鱼属软体动物类，是乌贼的一种，体圆锥形，体色苍白，有淡褐色斑，头大，前方生有触足10条，尾端的肉鳍呈三角形，常成群游弋于深约20米的海洋中。目前市场看到的鱿鱼有两种：一种是躯干部较肥大的鱿鱼，它的名称叫“枪乌贼”；一种是躯干部细长的鱿鱼，它的名称叫“柔鱼”，小的柔鱼在台湾、厦门、漳州一带俗名叫“小管仔”。

　　有一年，去东山玩，运气不错，租到一间靠海边的旅社，不仅日日可欣赏美丽的海景，还能品尝到新鲜的海产。

　　一日下午，数只小船回港，一个热情的水手向我们打招呼：下来吃小管！

　　船家端来一大盆二三十厘米长短、晶莹剔透微带嫩红的小鱿鱼，嘴里还会“噗”地喷出一股“黑墨”。船家告诉我们这就是“小管”，并让我们生吃哦。

　　我生吃过海蛎，所以对生吃海鲜不陌生，可我还是差点做了“俗事”：洗小管。船家告诉我生吃的小管不能洗，要整头吃，连肚子里的“黑墨”也要一起吃，才鲜美。我们用手抓起小管，一横心豁出去，当回猫啦。嗨！果然真鲜！如果再蘸点芥末，那美呀，用北方话形容美得冒鼻涕泡了。美归美，可不敢笑喔，一咧嘴，不得了！一口黑牙！狰狞！

　　不过，如今海水污染十分厉害，现在要生吃小管没有点“拼死吃河豚”的勇气恐怕不行。

　　岁去弦吐箭。很快，我在漳州已生活四十多年了，漳州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处是宽敞、平坦的马路；夜晚，一团团、一簇簇悠悠闪烁的灯光，仿佛是天女用天上的繁星为大地织成了一件五彩缤纷的衣裳，漳州宛如置身在宇宙星河中。漳州已是全国卫生城市之一。这座恬静的田园城市逐渐向现代化城市迈进，那些可爱的，具有农家特色的漳州怪味小吃的地位可能渐渐会被众多的奢华糕点所取而代之。但它永远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仍然执着地喜爱漳州怪味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