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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荡停的秋千(二)

时间:2009/11/3 作者: 王雪洋 热度: 118453
  补“吸”生都是读书郎,板凳郎,坐不到沙发而不满得给坐到的女生起外号叫沙发女郎。沙发女郎不仅身娇,还会口娇,第一个就对冬阳口娇道:“你叫什么名字呀,baby?”冬阳见他口娇得厉害,忍受不住道:“I'm your eight three,you is three eight。”沙发女郎没听明白,换了个姿势,伸出舌头舔嘴唇。冬阳大笑,用英语书挡住脸。
  
  老女人虽然各类器官都在衰退,但眼睛好得很,用英语说:“Children,a serious point!”
  
  冬阳不受沙发女郎的引诱,她们对他大失所望,索性拿出巧克力塞进嘴里自慰。坐他后面的人正在画画,冬阳转头看了很久,那人抬头一阵不爽道:“看什么看,Painting Blind!”冬阳听不懂笑着说;“你想做画家?”那人道:“是的,this is my dream。”冬阳嘲笑道:“那你还补英语?”画家道:“高考!一切只为高考!OK?you would not understand。”
  
  老女人的英语说得与世隔绝,只供自己学习,她明显感到找补生没在听,声音顿时提高N分贝道:“小鬼,dono童香香waste time,you are the chronic suicide!是人渣!”
  
  这句话传遍了找补生的耳朵,却翻译不过。有的人还勉强记下,以为高考要考,因为老女人语气强硬。她的训话收不到成效,撇嘴不管,叫大家休息十分钟。电视前又窝成一团,沙发女郎始终占据沙发肆虐地口娇。冬阳受不了差点肉麻痿掉,一个人靠边站。
  
  厕所对面的小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冬阳走出几个矮个子男女,他们外貌穿着看上去像高中生,现代社会靠衣着是辨别不出人的。实际上全是初中生,冬阳赶快退回高中生阵营,他看见大宝居然也在,又惊又喜。而大宝似乎没看见他,尽情与女生们调情。冬阳叫他弟,沙发女郎娇嗔道:“哟,bab羿音禾,你还有个初中的弟啊?”语气中带有几分喜悦。大宝回过神冲冬阳挥手,表面没动静,内心却吃惊得很。
  
  冬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大宝耸耸肩道:“补习呗,里头补,这里是双补,外高内初。”
  
  “你补什么?”
  
  “跟你一样,英语,这家夫妻都教英语。”
  
  冬阳惊奇道:“你英语很差么?”
  
  大宝向后望望,把冬阳拉到墙角小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英语好得很,为高考求150分才来补的。”
  
  冬阳被他的150吓了一跳,不禁缩成蚂蚁,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宝感到冬阳震撼住了,恨不能找个隔音房好好笑他几天,嚣张气焰高涨,反问道:“你英语不好吧!我就知道你不好,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了英语只考几分。”
  
  冬阳也望望后面,细声道:“你错了,我学疯狂英语的,怕念英语吓到你,150分算什么!我就是太疯狂,才被父母逼来调养,学学正规英语。”
  
  大宝也被吓倒,仍反击说:“那我第一次见你,你却说英语差,都听不懂正派英语,疯狂英语不是宣扬张扬吗?”
  
  冬阳扫描以前扫公地时捡起来的疯狂英语海报,边想边道;“张扬只是学英语时的境界,平时得谦虚,我可是被李阳请去广州集训过的。李阳你知道吧?”
  
  大宝争辩不过,干脆毁掉英语道;“学英语是耻辱,自己国家的语言都学不好,还疯狂地学他国语言,简直奇耻大辱!”
  
  冬阳激动道:“我的语文也好,哈哈。”
  
  大宝气得逼出一句道;“那你是表面爱国实质辱国!”
  
  冬阳气焰瞬息,转话说;“你们初中有多少人?那个房间坐得下么?”
  
  大宝忿忿不平道;“八九个吧!反正中国住房也困难,大家挤得很,痛苦!“其实他很快活,同时跟周围的女生搭讪。
  
  老女人叫高中生进去,关紧门,然后重复开始的话。家教总会合理分配时间,反正学生“吸”不到自己教的知识,便传授方法。和蔼说;“孩子们,学英语光靠我讲是不行的,要靠你们自己!多想多看多听多读多说多记,多多益善!现在我把你们分成三组,分别是默看组,重记忆;听录音组,重听力;朗读组,重语感。自己选啊。”
  
  孩子们迅速选了自己的分组,仿佛早已肚明自己要专攻哪一面,选来选去不过是学英语。冬阳选的默看组,还以为自己读起来会真的疯狂。每组的学习地点不同,听录音组在客厅,朗读组在阳台,默看组在房间里。冬阳听到房间高兴得不得了,把门一关就了事。沙发女郎一致选朗读组,有发展空间,冬阳也可清耳了。
  
  有些东西表面好听,要体验了知道有多么不爽。默看组进房间后大开眼界,里面有宝—老女人她妈终于像死了几天的鱼慢慢浮出水面,吓得成员们纷纷往外跑要求转组。老女人安抚大家受惊的心灵,说她妈也是老师,不必担心,自己却莫名担心起来,把沙帘一拉,让她妈垂帘“感”政。谁知那块沙帘不够大,露了些空隙。房间里除了床、柜、台外只有一条狭长的过道。默看组一一进入,由窗户一直排到门口。她妈的残体就在床和门的中间坐着。冬阳刚才跑得最快,不幸坐在门口,和他前面的人恰好能透过空隙与她妈面面相觑。冬阳还没反应,门就被关紧了。
  
  她妈瘦得只剩皮和骨头,全身焦黄得发黑,脑袋简直是远古猴脑的复原图,由于年代久远,复都复不原了,只复得半原。眼睛是两条缝、时不时眨一眨的。五官还算端正—指的是在原位。至于功能退化成什么程度就不敢说了。她妈摆的姿式乃蒙娜丽莎式,只是微笑极为勉强,默看组真在默看,既使看不见她妈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跟她妈玩起了静坐战。
  
  冬阳握紧书欲哭无泪,他打心底把英语书看成《圣经》握着,祈祷上帝让时间走快点。他前面的人更夸张,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将英语书摊于脑后,全身发抖。老师足够令人恐惧,这老老师即有原子弹的威力。房间静悄得可怕,听得见阳台的录音。
  
  差不多计时要满两个小时的时候,老女人召集大家集合,一脸丰收的喜悦。默看组个个脸色铁青,魂不守舍,录音组耳朵差点聋了,因为放的大声,为了增强效果。朗读组近乎默看,开始时立志要比录音大声,实践证明读不过机器。老女人道:“你们今天的补习可不能白费哦,下次来我可会检测的,要听写,OK?”孩子们纷纷抗议,怕了英语。老女人计谋得逞乐呵呵道:“我有个同事的儿子刚大学毕业,他想实习一下教师的工作,厉害得很,全才哦,想补什么都可以给你补,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
  
  沙发女郎首当其冲道:“我要我要,我要他给我们补补,很帅吗?全才耶,我要他把我们的缺陷都补起来!”
  
  其他人怕了听写,不补英语就行,举手同意。
  
  “我要他给我补舞蹈”。
  
  “补美术”。
  
  “补钢琴”。
  
  “补计算机”。
  
  “……”
  
  老女人会心一笑,示意他能包罗万象,替全才收下找补生口报的项目。
  
  冬阳走时看了看小门,依然紧闭。
  
  黄昏真的很昏,黄色昏倒在地。它也累了,时时担心被打击,这就是有时你看见它,会觉得凄凉的原因—大家都在流亡。其实余晖是夕阳的暇想,因为整天除了照还是照,便逐渐的深入思想聊以自慰,光就变黄了。
  
  宋冬阳回到学校已过五点,五点没有激情,说放假吧,放到泥巴上,说放学吧,又快上晚自习了。学校是个一直响的闹钟,每分每秒都好像走到了中考、高考那刻,走完了还要走,时间不会留嘛。看上去很美丽的外形,其实里面全是锋利的零部件,插进去仿佛将分成两半,这就是指出本质的下场。宋冬阳没本事指出,但他知道,全才怎么去做老师?仔细一想什么也做不了,老师无疑是单项发展的,实在没的选跟全都可以选一个道理。人又不会影分成三头六臂。
  
  羿音禾大刀阔斧地调座位,优生坐中间,差生待两边。她很喜欢这样安排。我是说政府,一面极欲实行一些拉大贫富差距的政策,一面大肆倡导缩小贫富差距。其实这是个尖子班,差优只是相对而言。宋冬阳和费瑶坐在一起,第一节晚自习没说话,第二节晚自习没说话,第三节晚自习费瑶忍不住了,心里的话逼到胆子上,一下蹦了出来。她叫冬阳调座位,这是一种打击,两个人都会受点伤,虽然提出要求的人不觉得,好比两夫妻吵架,闹离婚,提出的人觉得他有理,虽然事后才明白两个人都没理。冬阳稳住面子拒绝要求。费瑶说了一大堆理由,皆是与真的理由相反的理由,无限夸大冬阳的优点,把他充得像气球再轻轻一推就自然弹起了。冬阳确实一点点的膨胀,觉得费瑶还可以,打算跟她交个朋友。她没得到好处,反而被卡住了,干脆单刀直入。冬阳痛得骂她混蛋,她骂他大混蛋,于是费瑶认为冬阳是她的师父,无论背上什么名号,冬阳即在名号的前面加个“大”字。师徒关系把他俩拉成了朋友,生活总是那么荒诞—女人不仅黏同性,也能迅速地黏异性。
  
  费瑶常说她爱某某某,也许你不会相信像她这样的大块也会有恋爱对象,是人都会有。即使她更换这种对象仿佛追星一样,追的疯狂,换的也疯狂,这颗追不到就换那颗。现代的潮流不会有人停下瞻仰明星,因为一停下便会淹死,只有不断更换。现在的人很聪明,追星不会像夸父一样,追到死。
  
  周三,童香香在拖堂之余布置了一篇作文,台下抗议运动高涨。所谓抗议运动,无非是在下面乱吼,反正老师不会听清楚哪句不顺耳的话是从哪个不像话的学生嘴里说出来的。童香香早料到会有这种场面,见怪不怪,牢骚听多了会产生免疫,不像拳头,身上若受了一拳也许会十年怕见拳。她好生好气说期限为两个星期,既然时间长,那就保证质量,最后还带了一句极细腻极尖柔的话:“记得用平时教的作文方法哟!”台下吼声加重,宋冬阳在乱世得称称英雄,混着乱吼激流大叫一声“滚”!他以为童香香听不见,博得了周围人的喝彩。怎样童香香谁都没看就看冬阳,特亲生嘛。放学又被特诏到办公室。
  
  宋冬阳深知这次十死无生,干脆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童香香没有说话,心里的痛惜与失望把喉咙堵塞了,宋冬阳劈头一句:“童老师,我错了。”童香香并未接受,反而精包装后退了回去,道:“不,你没错,是不是我错了?”宋冬阳捡得一丝希望,变成九死一生,声音提了点分贝道:“您没错,我们不应该吼您,是我的错!”童香香做出一副思考者的模样说:“不管怎么样,我也想与学生的关系好起来,虽然这种事见多了,但我想改善。”宋冬阳一下捡到五丝希望,变成四死六生,有胆帮同学说话了,挺直脊椎道:“把作文省了,别练作文就能改善。”童香香挥挥手说:“这个不行,不练习那你们在考试时用自己的方法写得不到分的。”冬阳抓住机会,终于威风一回,好像所生的嘴都附在他嘴上似的,群道:“那就没办法了,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一向不好。”宋冬阳没想到这句话会把疼他的童老师埋藏心里多年的秘密疼了出来,居高临下的态势使他气昂雄纠。童香香抚摸着那个永不卸下的挎包,叹道:“冬阳,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难处,别怪老师啊?老师的丈夫也是教语文的,曾经他和我过着李清照和赵明诚那样的生活,唉!语文啊!难道真是上辈子杀人,今辈子教语文吗?我丈夫为了钻研一套语文的全新教学方案,好让学生学到的知识既能应对高考又能在未来发挥作用,他就这样一直想。一天过马路时就——就——就给车扎死了!”宋冬阳瞬间将手放在背后,相互用力地掐,嘴唇紧贴,牙齿咬住舌头,把全身力量集于双腿,使上身放松下身抖,防止被发现。童香香已泪流满面,哽咽道:“我的儿子,呜呜……那时临近中考了,我瞒——瞒不了他,他接受不了事实,从学校一直奔向医院,结果——结果——呜呜呜。”宋冬阳把嘴唇也压向牙齿的“铁蹄”下,下半身抖得不过瘾,违背大脑的意愿,向上半身发展。童香香他慰道:“冬阳,别哭——别哭——呜呜……”宋冬阳分开互有发青凸痕的双手遮住脸部,假装女生捂脸式擦泪,抖动的潮流遍及全身,极力释放体内的胀气——亏得笑与哭都会全身抖动,不然他定吃几个耳光,这是神经闹钟,在最严肃的时候他总会笑,不知为什么。童香香继续道:“他死了!撞上一辆车,上面有奥运四环!你知道吗?”奥运应是五环,奥迪才是四环,儿子算死不瞑目,因为母亲连他被什么车撞死的都不知道,宋冬阳只恨发不出声音,直接把身体转个180度,脸部表情极夸张,笑里带着哭脸道:“最——最后呢?”童香香泪水全无,仿佛归依我佛似的。每个女人哭过都是这个样子,她平心道:“最后我把他们火化了,这个挎包是我丈夫送的生日礼物,现在我一直装着他俩父子的骨灰。”宋冬阳顿觉气氛诡异,本要与童香香拥抱安慰,想想也算了,郑重像写作文一样说了些节哀的话快步离去。
  
  食堂已是一片狼籍,不是狼迹。有个词不一定要亲眼见到,光看残骸,便知什么叫狼吞虎咽。放学进办公室前要先做好食堂将为你回到建国水平的准备,有钱吃不到肉。宋冬阳忍着肚子打了份剩素菜,这菜好比童香香丈夫和孩子一样悲惨又引人发笑。他从不在食堂吃饭,因为食堂像恐怖份子下一个目标似的,总有保卫科胀着肚子到处转。这类职业防恐怖份子,简直等于把他们推向了世贸大厦,过余高估。上不能管校领导,下不能治混混学生,只能偷偷拿出手机偷拍坐在一起的异性,仿佛一种怪癖,偷窃成性,错了,是偷窃愈性,白天是螳螂,晚上成蟑螂,挣钱真不容易,因为保卫科大爷要赚钱,所以吃支雪糕被抓,背个挎包被抓,没带校牌被抓等等。宋冬阳破倒食堂就餐,若回去吃定会被讥笑,免不了冷嘲热讽。他找个避静的地方坐下,这个时候哪里都避静,前期人声鼎沸,沸腾至顶就蒸发了,现在仅稀疏坐着几对,全是吃得斯文。女人在男人面前大多封嘴,只留一个小口,以展观斯文,好比政府大肆拆毁名胜古迹的同时也要留上几处供给旅客观仰。恋爱时双方不知,还能蒙混个好印象,时间证明到的,是这类人真在“撕”文。又因为日久见人心,所以称逐渐“撕”文。
  
  冬阳作为单身,便狼吞虎烟了。人是有思想的动物,知道生孩子是生孩子,而其它动物没有复杂的思想,那它们生孩子时是不是当排遗一样排出来呢?结果发现排出来的跟自己很像,会不会觉得它是来抢地盘的呢?这个问题作为冬阳吃饭时的主题,他包住一口饭,忽的想起母狗会舔小狗,果然当生下来的是屎,不禁破口大笑,这口一破饭就涌向饭盒。
  
  保卫科的人第三次来清场了,正经得很,双手一背,微蹦微蹦。靠门一点的两性,好似很有经验,警惕得一心二用,好比马一样站着睡觉。见敌入侵,拿起饭盒就走。坐在中间的专心多了,专心地相互“撕”文,看来已有一段时间,因为男的小姆指毫不顾及地翘了起来,女的嘴解封了右边的“角”,吃饭会张开口角。她看见男的小姆指后莞尔一笑,男的问她笑什么,她不说。男的也笑,女的问他笑什么,男的也不说,两人都笑了。过会儿女的说男的是神经病公公,语气极为娇嗔,男的乐不可支,说女的是神经病婆婆,两人就相互挠了夹肢窝。保卫科大爷快门一按,替他们定格住幸福的瞬间,强扯一下嘴角,露出半秒笑意。快步向前,用鬼片里常见的猛鬼出现的镜头,突然表情木然地呆立他俩身后,两个眼球仿佛先掉出来了又放回去一般直瞪着。女的眼尖,发现猛鬼如见熟悉的罪犯。眼尖的人挺倒霉,她吓得表皮剥掉一层,笑意全无。男的挠得乐此不疲,一脸淫荡的坏笑,以为占了上风。冬阳刚修补的口又破了大洞。女的拉扯男的衣服,不断使眼色,男的略感不对,把笑脸带向身后。那一瞬间,可惜他的身躯是凡体,僵住了,于是他的灵魂弃体飞奔,奔向寝室的被窝里躲着。保卫科审问班级和姓名,声音冷得像病危的人作临终遗言。女的是温柔型,温柔得头也抬不起,男的魂突然想起女的还没逃离,他心里涌动千百年来英雄救美的本能。幸好她与美擦得上边,若是丑女,则狗熊救丑,哪位男子汉想做狗熊啊——这也是本能。男的“嗖”一下回到本体,老实说了班级和姓名,待保卫科记下后狼狈祼蹿——在正派人眼里他俩狼狈为奸,经过正派人手里他俩狼狈祼蹿。
  
  其他两性也匆匆撤离,仅剩坐角落的一对镇定自若——男的镇定,女的自“弱”,因为在角落里,男的不走,女的出不来,总不至于翻桌吧?冬阳定晴好久,才确定男的是马克田,女的与他同班,是他们班的“贱民”,即八无人——无职务、无团藉、无前科(前任恋人)、无旧奖、无关系、无金钱、无权利、无成绩。其实她的年级排名很靠前班级排名就后面了,说她是“贱民”只是相对不“贱”的人而言。她被公认为班上纯情探花级少女,是在样貌衬托下特别纯情的那种。美貌等于花瓶,美貌加成绩等于曼陀罗,美貌加气质加风骚加善分场合等于杠上花。场合很重要,不分场合就成杠上炮了。她叫秋榕,可惜不叫花容,或是冬容也好,表面看似凌寒独自开,一身傲骨,实际南方姑娘的性格,柔弱得风吹即飞,典型的表里不一,不然马克田便不会与她情投意合。幸好这情不算多,不至于中午刚开始恋,午饭就食果子。
  
  保卫科见最后一对没有幸福的动作,慢慢走过去。秋榕怕得要死,握紧恋人的手,这就叫恋人牵手,必被逮走。保卫科没等马克田甩开手,拍下两人矛盾的瞬间,理直气壮道:“叫什么名字?几班?”马克田用女人恐怖的斜视,趾高气扬道:“周愉民他侄子!”保卫科脸色未变,因为他反应迟顿些,细看两眼,说:“校长的侄子怎么着?我还怕了你了我,叫什么名字!”秋榕表里如一了,马克田拍案陶包,拿出手机道:“他妈的打给你看!”拨起电话。保卫科防线尽溃,哀求道:“别,别,别,误会罢了。”马克田的虚汗落了地,保卫科删掉照片掉头快走,瞪了冬阳一眼,消失食堂。冬阳大开“校长一出,保卫缩头”的眼界,说不出喜悲,匆匆离开。
  
  宋冬阳现身食堂匆匆离堂的情景被秋榕不问世事的锐眼捕获,快速告知恋人,好像狗仔队拍到她的私密要发布到网上或杂志似的,慌张得很。晚上马克田跟费瑶交涉几句便调了座位,Y三令五申不准乱调座位,就他例外。也不知费瑶着了什么道,怕是被他给震慑了,交涉时脸红得很,极为害羞,冬阳设想她心里直嗔:“瞧你还来交涉,一个眼神什么都行!”马克田随意问:“看见了?”冬阳不作声假装看书。马克田笑道:“装什么装,你会看《国防教育》?没关系,只要别乱传,我信得过你。”冬阳反应过来,仍假装翻一页,道:“我为什么不看?就你看得书多啊,信得过我还来游说?”马克田作无奈状道:“唉,你也不是不知道,羿音禾左手鸳鸯棒,右手屠差刀,头顶倚优剑,我可不想被发现,好逮我也是班长。你看,闭上你的尊口?”宋冬阳见不惯摆出班长的架子,但他有七嘴八舌,自己舌不敌众,不情愿支唔几句。马克田大喜,下课后箭步如飞,如驾良驹,做了个“一骑红尘女友笑,三人知是喜讯来”。
  
  这两人是新生恋,没什么经验,羿音禾曾说暗恋是最美好的情感,此言一出,暗恋即合规,于是马秋真搞起了“暗”恋,暗地里恋爱,不明目张胆。平时形同陌路,陌路嘛,阡陌交通,田间小路四通八达,他俩坐在同一排,仅隔两个挡员和一条“溪流”。像今晚的情况十分例外,幸好马克田有职权作掩护,勉强抵挡住同窗穿钢子弹般的眼光,平时短信传情,偶尔用纸条,都不传的,要扔,技艺十分精湛,仿佛溪际导弹,精准得很,同窗的子弹是打不到的。
  
  费瑶坐了一次优生座,一变为窈窕淑女,增高很多,看宋冬阳都用鄙视的眼光了,毛孔里肆溢神气。她的成绩排到班上后几名,可惜没进普通班,平生只受过父母重视,越读越没意思,跑去学美术,颇有成就。主要因为天赋高,但学校是搞教材的地方,实在没什么空间使她发展,面对成绩,处处受轻视。
  
  宋冬阳指责费瑶不该调座位,费瑶说座位又不是他的。经过几番艰苦嘴斗,费瑶说马克田是他的偶像,只因为他曾经参加过“肥是美还是丑”什么的辩论赛,正好抽签抽到正方,于是辩论“肥是一种美”。如果抽到的反方,那费瑶便讨厌他。像马克田这种人,自己的荣誉仿佛大小便失净,走到哪里拉到哪里,什么时候拉的都不知道,令人厌恶。只有羿音禾与费瑶等人才会觉得这种无感觉排法很特别,很合他们的胃口,而且羿音禾对他的荣誉更是情有独钟。
  
  周日,宋冬阳又去补课,这次不知补什么,所以只带笔和本子。那栋房所在的小区正要被改建,居民安土重迁,跟政府拖时间,大门口每天都坐着一群人议论,暂称居委会。不仅小区老、小区的人也老,老就是固执,他们的话永远离不开那些峥嵘岁月,总有说不完的艰苦,比如吃白泥,做学徒,参军打仗、讨论得绘声绘色,细致入微,好像现在还在吃泥巴似的。后代免不掉这些教导。安土重迁的实质是给钱才迁,改善下生活,免得再吃泥巴。宋冬阳进去时全身被异样的眼光普照,仿佛他成了政府的间谍。
  
  客厅挤满了人。老女人将高中生和初中生放在一起教,不仅节约教师资源,并且因材施教,这些材全是成绩差得没底的,属同一级别,倒方便施教。反正中学教材都是那些专家的知识一个模子弄出来的,相差无几,砍掉几个字显得有深度,便成高中教材。历史的演变就更简单了,高中无非在初中的基础上再一遍,生怕你不知道中国有多少年历史。在我国民族虚荣心极欲得到满足的情境下,专家们为祖国历史的开端拼命努力,终于推断出中华文明在炎黄时代以前,你简直想不到他们把自己的假设推得断成永远接不好的程度后,还能发挥不朽的想象力,这个可以巩固专家的地位,祖宗就是被掘来为后人增光的。
  
  沙发女郎终于换届,由于要在众人面前展现其爱幼的传统美德,不情愿地让给初中生坐。大宝充当着她们之间和谐的桥梁,脸上的笑容正和他的工作一样忙得不可开交,逗得女生们咯咯笑。其他男生长相和能力有限,一面告诫自己学习至要,泡妞次要,一面捂着内心的疼痛、自卑与愤怒。宋冬阳问大宝怎么合在一起了,大宝片面跟他说那个大学生是全才,能同时教中学生,却不说成绩一个级别。其实当老女人安排他们时,他们也是形式上闹一闹,发泄一下不满,实际没什么,一样是玩,这点应该承认。初中生更无异议,得知自己跟高中的大哥哥、大姐姐一个级别,高兴得不得了。宋冬阳身上无意间集中了女生们的余光,只有一个初中女生正眼望他,因为面对面坐着,此女的绝技是折射,余光通过各个地方折射,宛如一支支利箭,宋冬阳疼得向后退两步,大宝也不是工作狂,站起来挺向冬阳,其他男生见势丢掉了至要任务。
  
  大宝把手贴于胸前,向后伸出大姆指说:“她们怎么样?”宋冬阳小声道:“女人好恐怖的。”大宝忍不住笑,以为女生都是自己养着的,炫耀道:“算了吧,想要么?我送你一个。”宋冬阳说:“我不要那种类型,我想要夏——反正纯情型的。”大宝没想到宋冬阳居然真要,还有要求,真是棘手,给他介绍不是他看不起别人,就是别人看不起他。想了想,从口袋的相册里翻了很久,抽出一张给他过目。宋冬阳充满希望地打量,上面的女生还算一般,脸红通,通的宛如红篙梁,梳着两条小辫,表情居然紧张,怕是平生第一次照相,也不排除是最后一张。一双小手竖起“V”型贴于头上,以为自己是兔子。宋冬阳看后忍俊不禁,说她真滑稽。大宝以为他喜欢,顿时有成就感,准备翻她的电话号码。宋冬阳问还有没有别的,大宝气道:“你不满意?懂不懂什么叫淳朴?只有这种村姑才能称上纯情。”宋冬阳反驳说:“我们班有个叫夏思羽的,她不仅漂亮而且纯情!”大宝不信道:“不可能!你哪个学校的?”宋冬阳说二中,大宝有点激动,声音扩大好几倍道:“老子也是二中的,我研究了那么多年女生,就是以二中的为模型,他妈的我就没见过有纯情的,只有伪纯情。”
  
  这话被其他人听了去,纷纷鄙视宋冬阳和大宝。原来这里只有他俩是二中的,其余人在一中、三中、四中、N中都有分布,长期受他们老师的教诲。在他们考差时,说二中的人考得如何如何好,和二中比起来简直是猪!在他们平日学习时又说二中的老师和学生是人渣,把实际缺的和人为弄缺的地方,全用夸张、排比、比喻等修辞,一一开诚布公地指出,目的让他们不仅要提高成绩,而且考好了也不要在二中读,反倒弄得他们像人渣教的猪。因此对二中的学生恨之入骨,认为他们以成绩卖夸,很了不起的样子,幸好马克田没来,否则得顿打是必然的。
  
  补习时间已计时十多分钟,大学生匆匆赶来,老女人热情接驾。女生们脑海里幻想一周的全才终于要来综合这些幻想了,她们按耐不住激动,拥至门口。大学生一时脸红起来,可能生平见过的女人中能这样观摩自己的加起来的总和都没有现在多。他抿嘴一笑,女生们一叫,他招了招手,女生们蜂拥回座。大学生的相貌就是太综合了,综合得不成人样。光凭这一点,他的十美便从女生的心中抹去,甚至对十全也产生怀疑,教育战斗力大打折扣。他不觉得自己丑,他认为相貌是人最丑陋的面具,看不见内心的本质,这是开场白。虽然他足够丑陋,但比刘俐等人好一点,算不上奇丑。
  
  男生笑他,女生笑他,男声笑他,女声笑他。
  
  大学生不屑一顾的样子,老女人赶忙辩护道:“都说了相貌是人最丑陋的面具嘛,他可是全才哦,你们是来学习的,可不是来看帅哥的。”她终于说出半实半虚的话,在相貌上确也跟全才志同道合。
  
  男生们倒没什么,亏得这位全才不全,要不然自己得不到被看一眼。女生们就很有什么,毕竟幻想一周嘛,应试教育不仅扼杀学生的创造力,也扼杀掉想象力,女生们心中的帅哥形象坚守一个礼拜光荣殉职。有个学生像内战快结束时的国民党军人,无力无气道:“我要学钢琴,你可以教我吗?我是说你一台我一台分开放,不用像言情剧上的把你的手叠在我的手上。”其他人大笑,大学生被打击得矮了半截,居然理直气壮道:“不好意思,我不会钢琴。”大家预料到了,还是有点失望,因为希望太大。“那你能教我画画吗,不用面对我只需在背后指点,我是说不要把你自己当作我的素描模具或是你的父母、亲戚之类的。”大学生又道:“画画是艺术家的事儿,又不高考,学什么,况且我也不会。”有人急于求成似的说:“我的计算机费瑶i宋冬阳黄橙柿及网页制做算不上一流,你能——”“抱歉,我最多能教你如何复制粘贴上网聊QQ。”
  
  下面七嘴八舌起来,全才倒是镇定,如果在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里,你还以为他全身连地板涂上了强力胶。
  
  “会跆拳道吗?空手道也行?”“象棋呢?中国象棋哦?”
  
  “体育啊,各种球类。”“街舞会么?很神气的。”“舞蹈啊?溜冰?”
  
  “剪纸?书法?摄影?民间艺术你会哪种?”
  
  全才全部赴之一炬,复之一句为:“抱歉,我都不会。”
  
  “那你会什么?”大家异口同声。
  
  “我发表过演讲,进过学生会,语数外物化生还算可以,这些你们也应做到,可以提高综合素质能力,,对以后有帮助。”他省略些词,比如在班上发表演讲,在初中入过年级学生会做成员。
  
  “老师就爱这么说,我们也不见得你的能力有多强。”
  
  大学生见全面发展诱惑不了,从包里掏出文平慢慢摊开,自己看得入神,好像刚得到它似的,如获至宝,兴奋不已。什么叫望眼欲穿?就是对着背面也能看出荣誉,道:“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每天努力所追求的东西。”
  
  坐他面前的人抢过来瞻仰,老女人见势比他还紧张,说:“轻点,轻点,别撕烂啦!”初中生对文平没什么概念,但看老女人紧张的神情,也抢着要瞻仰。大宝一瞻惊道:“你应该是理科生吧,怎么文平上是哲学系?”
  
  大学生叹着气说:“等你进了大学,入了社会,才知什么是世态炎凉,对于理科生来说,就我而言,研究人体不如研究人性,听我同学说学哲学系就不用那么痛苦,因为社会的变异是正常的。所以我就转系了。
  
  有人嚷道:“那教我们生物吧,人体噢!”
  
  大学生作痛苦状,道:“对于生物只是一门弃科,我不想再去碰它了。”
  
  大家见全才退缩,什么都不会教,群起而攻之:“那你究竟会什么?存心耍我们?不补我们就走了!”
  
  老女人为稳住局势,劝他教生物,大学生无奈答应。
  
  初中高中打成一片,年龄歧视倒清除掉了,学校等级矛盾尖锐起来,大宝和冬阳被挤到一边,气得他俩搞同性谈异性。
  
  大宝道:“你刚说你们班有个很纯情的?叫什么来着?”
  
  宋冬阳自豪道:“夏思羽!她真的很纯情。”
  
  大宝进一步了解:“有没有电话什么的?”
  
  宋冬阳意识到大宝的举动,假话说得十分真实:“没有”。
  
  大宝失望皱眉说:“你怎么这都不问?算了,算了,真无聊,我让你看看什么人体。”他用笔从上到下的涂了两个字母“W”、“羿音禾”。冬阳一看像极了女人,感叹道:“妙啊,两个字母就把女人给揭秘了。”
  
  大宝笑出来,不屑道:“这有什么,我以前有很多女朋友,见多了祼体,其实女人很简单。
  
  宋冬阳瞧他一眼,说:“那你不是经常换着对象说‘我爱你么’?”
  
  大宝毫不自谦道:“啊,我平均三天换一人说‘我爱你’。”
  
  宋冬阳投来了鄙夷:“我最讨厌这种人,很没道德,就是一个流氓。”
  
  大宝暂时没找着反击的话,顺着他道:“这么说你也有女人?而且每天只对她说‘我爱你’咯?”
  
  宋冬阳想到梦曲,顿时底子足起来,说:“当然有,只是——”他发觉说漏了嘴,转话道:“只是别人的,我是说我见到别人有。”
  
  大宝听出宋冬阳话里的不对,趁此反击,接二连三地追问:“你有还说没有?你有吧?啊,别装,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感情挫折嘛,我可以帮你。
  
  宋冬阳支撑不了多久,如实招供,只有他的秘密才会不堪一击,坦白的那么快,而且坦白的那么白,大宝听他夸夸其谈百日初恋,不禁失笑,充满好奇,在宋冬阳的故事里插了几十个“然后呢”。
  
  大学生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男性人体剖面和一个女性人体剖面,方便讲课。他指着男性人体的下面道:“这里是睾丸,知了?”
  
  一女生答道:“不知,老师,你的画太抽象了,我要看实体。”
  
  大学生怒道:“回去看你爸!自己不带书,现在的学生怎么这样啊?”
  
  其她女生嚷道:“老师!你怎么可以这么粗鲁,什么回去看你爸,斯文点!”
  
  男生道:“不用回去看你爸,我们都有!说罢站起来解皮带。
  
  女生们吓得遮住眼睛,接连叫色,下流,只是装纯情,装得不仅有表情还有尖情,女生特有的一种口技——尖叫情感。大学生恨老女人出去打牌了,只得自己管理纪律,吼道:“好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知道你们都学过这一章,议论小声点,别大过我的声音?知了?”
  
  大宝问他进宾馆后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没有做过,大宝知道。宋冬阳从祙子里拿出信,缓缓展开,如看藏宝图般,大宝问这是什么?宋冬阳像背负很厚重的债务,一字一字地说:“这——就——是——她——写——的——最——后——一——封——信,”大宝问:“你为什么放在祙子里?”宋冬阳无奈道:“家里都是父母的视野,学校小偷又多,我只能放在祙子里最安全。”他把信递给大宝,大宝以为他得到信时就一直放在祙子里,突然人为的闻到迟来的臭气,捏着鼻子接过,看了半个小时,其中笑了十五分钟。宋冬阳问他自己是不是很傻。大宝说:“傻瓜!你怎么傻啊?不傻不傻,她信里不是说要等你什么的吗?你很有希望的。”冬阳不信道:“真的?哎,等到以后都不记得我了。”大宝道:“嗯,上面不是有他哥的电话号码吗?打过去试试。”宋冬阳突然想起,惊道:“对呀,但我没电话。”大宝用他的手机试着打过去。
  
  大学生身上唱出《会呼吸的痛》,顺手伸入包里按下拒听,学生嚷道:“接吧,老师,我们允许你接,别不好意思,又不是学校,没那死规定,就弄有那死规矩也不会执行的。
  
  大学生做了个女生抛媚眼的动作,他只是皱眉头,皱成媚头,说:“别闹!”
  
  大宝自言道:“巧合?”宋冬阳心里念着:“不会吧?”大宝又拔过去,大学生身上再次唱出。学生们又嚷:“接吧,老师,害什么羞啊?女朋友打的吧?哪条街的清洁工呀?我上次见到一个看日落的老婆婆,你是不是让她等了二十年啊,投了胎怎么不去找她?别人打电话来啦!”
  
  大学生忍不住道:“你们等一下。”他跑进厕所,接起来道:“喂?”
  
  大宝道:“你是梦曲的哥?”
  
  “梦曲是谁?”
  
  宋冬阳摇大宝的肩不断催促他说:“苟史湘!”“苟史湘!”
  
  “哦——你是苟史湘她哥吧?”
  
  “嗯,你是哪位?怎么认识我妹妹?”
  
  大宝挂断电话,对冬阳说:“妈的,他真是她哥!”
  
  宋冬阳张大嘴巴问:“他叫什么?”
  
  “管他叫什么,姓苟呗,一家人都姓苟。”
  
  大学生出来后连骂神经病,大宝顶过去,说他是狗哥哥,他听成自己的名字,问大宝怎么知道。大宝笑他傻,对冬阳说:“他说他叫狗哥哥,哈哈。”宋冬阳说自己姓宋名冬阳,大学生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道:“久仰,久仰,你就是我妹妹说的东阳吧?”他与梦曲比起来,一个遗传,一个变异。冬阳问他姓名,心里高兴得很,梦曲的离开竟给自己带来一笔虚荣遗产,虽然具体什么虚荣不知道。大学生看看其他人,叫他们上自习。幸好冬阳和大宝的位子远离大众,小声说:“我叫苟歌博。”宋冬阳念到:“胳膊?膊胳?胳胳?”大宝一直笑。苟歌博说:“名字最不符合人的实际,是一种假象,不要也罢。”大宝问怎么称呼?他说以朋友相称,就称自己的小名“博歌。”宋冬阳刚听进耳朵便赞是好名字。博歌道:“听说你会倒背《再别康桥》?做梦能做出几首诗?”大宝不知《再别康桥》,以为是古代的长赋,吓了两跳,原来亲戚里还有卧龙。宋冬阳失望至极,这虚荣未免太虚了,不知怎么回答。博歌见他比自己还谦虚,干脆不谦道:“唉,没什么的!现在这个社会,你没上过大学不知道,奇才多呢!我会英法俄日德中韩七国语言。”他实际只会说七国语言中的“我爱你”方便讨好女孩子。光学这七句就费了他一个星期。大宝见见他搬出大学的架子,不屑道:“你那算什么,我的日语是字幕级的,由我翻译的日文,可以作电影的字幕!”实际他说的日语指的床上语,色情片上的声音他总能翻译精准。宋冬阳没有语言特长,梦曲的遗产他还没能接受就被博歌否认了,只能说:“你们的发展太单一,这个社会要的是全面发展。”博歌来了兴趣,再次申明道:“我可是语数外物化生都行,发表过演讲,入过学生会,被公认为全才。”学历矛盾坚锐起来,大宝道:“别那么以偏概全,你怎么只有一张文凭,还仅仅是哲学系,为什么没得宋冬阳长,而且那张文凭纸质差,背面能看到正面,八成是假的!”博歌被道中实情,本是脸红一片,做学生多年,早练羞辱大挪移,瞬间把红处移至屁股,道:“瞎说什么?我的文凭货真价实,你高考中考都没过,知道个屁。”
  
  其他人分群议论,女的投余光,男的投正光,混着空气如尖刀的鄙夷,差点将他们三人撕破,两个二中的,跟无能大学生教师扯在一块,更增添在补生心里的卑贱。
  
  博歌又道:“其实高考中学无所谓,大学也学不到什么,我背了一麻袋钱去大学,换来了一麻袋书,毕业了用这些书去换钱,却买不起一个麻袋。
  
  宋大二人笑他说得好,博歌见他俩和颜,问冬阳:“你有字号么?我最近在看《毛选》,发现毛泽东不仅名字要恩泽东方,连字也要滋润东方,你是不是字耀之?”
  
  宋冬阳说他是冬天的冬,博歌又说:“名字不符实际,字号却符实际,我以前有个女朋友,贤慧得很,就字贤之。”
  
  大宝捂嘴狂笑,说:“你的女朋友是不是白内障?老婆好比你的镜子,看美女是常恋,看丑恋又是无恋,看老婆是自恋,我是说你老婆可以把你照出来。”
  
  博歌意会道:“我知道,他确实能照出我,能照出我的懒惰,她是第一个发现我真诚内心的人。”
  
  宋冬阳来不及笑,老女人出现在门口,宣布放学。学生们站起来伸伸懒腰,慢悠悠地走出去。宋冬阳走在中间,被撞回最后。
  
  博歌跟老女人谈论补习费的问题,冬阳问梦曲的事,一路上大宝不停唠叨他讨厌大学生,尤其那博歌。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大学生,人在不知不觉中,将变成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
  
  空
  
  学习方面大多数人尚未觉悟,讲求劳恋结合。马克田和秋榕的恋爱之花像得了衰老症,几天时间就要含包微放。他们不讲言传,讲求意会。上课成两只乌龟,伸出头彼此对望,或前或后,马克田看得全身都有反应,尤其一个部位,激动得很。他们以笑和飞吻寄托相思,这些都是瞟瞟之举,下课恨不能鹊桥相会,只得站起来交换眼色。而两个挡员尽其本份,共同产生,切断两人无间的联系。秋榕被完全挡住,马克田露出一点头发,男女个头矮,只能将爱的激情强行压制,等待放学后爆发。
  
  宋冬阳旁边也有个挡员,但她不比阻隔恋人的共产党员,她是国民党的这么一站老师的视线便透不过来了,守护着一带安全。有些人注定不是读书的料,再怎么大补也是多余,反而适得其反,好比高敌血压的老人吃不得蛋黄,可以换其它嘛。宋冬阳补了两次,越补越要补,上课完全跟不上节奏,费瑶叫他学艺体,冬阳小时候学过素描,那个老师是教学前班的,深感学前的人天资愚顿,教美术不如教阅读,上课照着念,才叫念书。他以为学后的天资聪颖,正巧冬阳读一年级,便放任教育,叫他临摹二年级学生画的画。冬阳临摹了一张,效果甚佳,用的纸薄得像某些色情片里女主角的内裤,完全透明的。那个老师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便不传心法,不传招式,让冬阳看他临摹。回家后宋母见儿子画的画,大喜过望,望成画家,要他为母亲画一张幺鸡啄花图,这张大作完工后与奖状们贴在一起,贴在大门对面的墙上,中国人的荣誉是含蓄的,往往不在身上,要去墙上找。
  
  自从冬阳与费瑶成了同桌,宛如一匹黑马狂奔于纪律委委员的记录本上,其他蠢驴不得不对他马首是瞻。冬阳一马当先,耀眼得好,耀得羿音禾眼红,找他去签“合同”。
  
  保证书不比检讨书,检讨是对内行骗,保证是对外行骗。冬阳于心不忍,不愿挥笔承诺。羿音禾正值遭白眼高峰,情绪动荡,波及掉冬阳一半操行分,不得不写,并且两天内写完。
  
  这周体育委员联合几个剽汉吃饱了去挑战别班篮球。一班班际形试不佳,卫生分纪律分把羿音禾的工资扣去大半,办公室每个老师都生有白眼,她待不下去,最好的去处就是教室,和孩子们一起,还可以发泄。得知要打班赛,顿时来了兴趣,正是提高班级,不,提高个人地位的绝佳时机,大肆操办。入选队员从冷宫爬至皇帝的寝宫,他们几乎是拖成绩的一帮,被羿音禾遗弃久矣,现又被寄予愿望,特权附身,晚自习都可以训练。他们以为成了龙王,对班主任感激不尽,平时的牢骚变异成吹捧,报答她慧眼识才,知遇之恩。
  
  羿音禾在利用人之前,都会变冷眼为笑颜,成绩好的人享受不了特殊待遇,只对她有一种看法——真他妈比我妈还好!
  
  宋冬阳文绉一天,实在绉不出什么保证来,看着马秋感情的神速飞跃好比橡胶棒和毛皮磨擦,都快擦出电了。再想想夏思羽虽近在眼前,但等于远在天边,可望不可即。费瑶在画漫画,见冬阳孰视无睹,学校里的人表面亲热得像负距离,实际远得很,每个人恍若一个空洞,互不相连又互相关联。
  
  第二天,两天期限已到。冬阳找到前车之鉴,胡诌一通:
  
  保证书
  
  近段时间遇上嘴友费瑶,其实我只是好奇,我发觉她说的话很有道理。比如她告诉我不一定要读书才有出路,学艺体是一条。孰不知再有道理的话也是有缺陷的,虽然学艺体,也得有文化分。就这点我与她讨论了几天,权威是拿来打破的,不是拿来仰望的。经过羿老师深刻教诲,我明白了我们讨论的全是废话。原来遇上的乃贼友,影响我,也影响班级荣誉。现在我保证,不会再跟她说话,不会再交像她一样的贼友,要做一个严明守纪、诚实守信的人。
  
  保证人:宋冬阳
  
  他写完自己都觉得很假,但内容是真实的。保证书不会公开,费瑶不知骂了她。羿音禾看后,喜怒各占一半,说不能因此而不跟费瑶说话,更不能说她是贼友。冬阳深得教诲,终于不用对外行骗。
  
  篮球班赛星期天下午举行,羿音禾下死命令全班到齐,冬阳的申请顿时像大国间签定的条约,暂得一时的效果便撕成碎片。他带着天真做最后一求。羿音禾怒说以集体利益为重,不能见班赛而置之度外,一个人补习是小,班级荣誉是大,只要承认不是一班的人,便能不来。冬阳失败而归,果然只要是集体,什么都是大,只要是个人,什么都是小,而集体对于个人,不过是多么几个傻蛋,多了几只蠢驴。
  
  周日,体育委员上午就去占场子,在老校区,这里最大的优点就是只有一个场子,心高气傲,不与其它场子为伍,成了抢手货。因此体育委员受尽辱骂和白眼,忍辱负重,精神得到羿音禾的赞扬,可歌可泣,乃学生的楷模。
  
  三班全班到齐,排好队站着,呐喊几声班训,沿草坪端坐,敌班连队员在内只有十几人,毫不在意阵容的弱小,助威的几乎是美女,足够发挥队员的潜能了。
  
  马克田坐男生一边,秋榕坐女生一边,暗送马秋波。宋冬阳就坐在马克田旁边,一身不自在。羿音禾所坐地人口密度大,女生们挤也要向她靠拢。
  
  比赛开始不久,双方平分秋色。体育委员卖力得很,防主力防得死,在他投篮时拼命盖帽,就是盖不到。委员是个急性子,拍不到球直接拍别人的脸,用力够狠,拍出手印,疼得他惨叫一声瘫在地上。敌班男生前来搀扶,女生嚷着犯规,一班女生反嚷起来,尽显嘴上功夫。羿音禾发号施令,凭实际说话,务必要将体育委员的过失说成敌方主动佯伤,可惜铁印如山,百口莫辨,到底算犯规,但主力就这样换人了。
  
  比分逐渐利于一班,羿音禾坐不住,站在边界上呐喊,全班齐向往之。想表现的带头站,不想表现的不好把自己置之度外,形式上做样子,不然会受到鄙夷与遣责。冬阳实在无聊,连个说话的也找不到,马克田借机与秋榕私会,装作无意站在一起,时不时手就牵上了。
  
  局势越来越对敌班不利,唯有防守时爆发点潜能,凡以进攻,一班呐喊气势如洪,彻底淹没敌班的呐喊,搞得队员激情尽丧。宋冬阳被挤到敌班阵营与美女一道,夏思羽和羿音禾站在一起,激动得很。冬阳无奈,恨不能驰骋球场,投中几球,哪怕投不中,映入思羽的眼里也好,但在她眼里自己连根毛也不会出现。眼前的美女好比刚煎好的饼,留着不吃等幻想的光不太傻?冬阳欲与搭讪,谁知现在的女生以表里不一为奋斗目标,相貌极速飞跃,内在跟不上发展速度,落后几个阶段。若美是红色,刚心是黑色。女生是渴望者,渴望改变亘右不变的规律——等日出、等日来。好像现在尚未摆脱日本人的恶梦似的,要反日,言语里透露无疑。
  
  美女一号道:“妈的,那些男的在干嘛?一点用也没有。”
  
  美女二号道:“别担心,敌班有我男朋友。”
  
  美女三号道:“真的?哪个?”
  
  美女一号道:“是不是站边上的?有个人挺帅。”
  
  美女二号道:“操!那些人怎么能跟我男朋友比,就是冲前锋后面那个,最帅!”
  
  美女一号道:“哦,那个呀,他好像是校队的哩!叫什么?”
  
  美女三号道:“狗日的,他们专得分,我们赢个屁。”
  
  美女二号道:“你妈才是狗日的,操你妈的B,急什么,我和他说好了。”
  
  美女三号道:“J8,又进一球,你看看!真猛,比NBA的那个大鲨鱼什么的还猛,哦?”
  
  美女一号道:“就是,就没人比你男朋友还猛了,猛男哟,专进球。
  
  美女二号道:“哼,你们是没爱想爱吧?要不帮你们介绍几个校队的,又高又大块,混的也不错,就是头脑简单了点,但跟你们挺合适的,我的男朋友可是万中挑一的精品!等着瞧吧。”
  
  冬阳心里打了个寒颤,往男生堆里躲。刘千锞穿了件砍肩背心,看的出来,他早穿在里面了,只是把外衣一脱。他的目的很明了,跟冬阳一样,都是有激情,没能力,做个候补,依然激情万丈。身不战则口战,跟旁边几个人聊得钢板难穿。冬阳插不进话,咒他没得去补,这咒语虽从冬阳口中诞生,却吃里扒外,不灵验要异验。体育委员体力不支,无奈换人。刘千锞上场专在夏思羽面前跑来跑去,得到球就投,每次三不沾。队友都不传球给他了,让他当后位,专职守在自家篮筐下,这样只有在敌人进攻时才有露面的机会,一旦露面又紧张起来。
  
  比赛后半段敌班发动猛攻,过四关斩四将,马上要斩第五将。刘千锞身上集中所有人的期望与性器官名词,压力彻底把他压跨。木讷之下冲前被撞,飞在一边。幸好被斩的将又活过来再次冒死挡敌,球滚到刘千锞身旁,好似千里马非伯乐不跑,非他不进篮似的。刘千锞抱起球,九个人一起围过来,喊声此起彼伏,他被场面弄得产生幻觉,传还是自己带?如果失球免不了一阵谩骂,问题是背后站着夏思羽,投篮的念头夺得政权,他明显感觉性器官名词压过期望,准得不能再准的三分诞生了。他投中上场以来第一个球,惊讶铺设全场。冬阳笑破肚皮,嘲笑声骂得刘千锞喘不过气,三班群起攻之。乌龙球的结果就是众叛亲离,亏得学校是块乐土,神圣之地。里面的人不至于激愤得要干掉乌龙球的“母亲”,受过教育的滋润,只会翻白眼。假痛惜、嘲笑、辱骂。刘千锞被迫下场没人愿意跟他说话,溪落成冰。
  
  一班打得力不从心,卧底发挥作用,比分搬平。最后一分钟体育委员上场,万众瞩目,叫喊好比街边的叫卖,声音带着随意,进一个是一个。他决心一雪前耻,连刘千锞的乌龙一块雪掉,根本不讲团队,一个人带球猛攻,撞倒三个敌人,还有两个接连退缩。反正他是发疯了,不必白白送死,球进是必然的,一班上下二心呼喊震天动地,羿音禾与体育委员拥抱,假得都快流泪了。冬阳倒没什么感觉,他旁边的同班女生开怀大笑,真的十分豁达,怀开得不小,全身抖动像即将溃散一般。这种笑不是自然传染,而是强行传染。女生鄙视冬阳没有集体荣誉感。冬阳老实说他没什么感觉,遭到斜视,恨不能说:“真他妈的集体,赢个球不得了,也得让老子强颜欢笑。”
  
  敌班女生强烈不满,尤其美女二号,骂起了街,不仅骂男朋友没用,而且指着羿音禾鼻子骂一班的人甩拐子,用暴力打球,尽选校队的人,班主任是狗娘养的。一班人多势众,表现出的团结更牢不可破,以保护老师为名反驳美女二号。羿音禾冷静叫孩子们别动怒,要容忍。不知自己的肚子已经忍吞下几万吨怒气。
  
  经过磋商,决议再打女子篮球赛,敌班仅有资源团结一致。而三班女生刚才的集体荣誉瞬间像鬼魂见了光,消失的无影无踪。幸好羿音禾教的班不是资本主义而是社会主义。中国从政治的都崇尚社会主义,不崇的也假崇,不然没饭吃。而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于抓壮丁比梳头发还容易,一句话的问题,瞬间集结了四人。马克田瞧瞧敌班的美女球员,真比自家的美上一倍。秋榕本来就温顺得像一只家犬,跟马克田在一起等于转让,意识上逐渐被驯顺,如今驯成藏獒。对内忠心,对外凶残,见男友眼色色意十足,兽性暴发似的报了名。
  
  比赛开始,秋榕所向披糜,用尽女人独道的抓、掐、揪夺命三招,弄得美女们遍体粼伤。马克田一下傻了眼,心里深处便与秋榕划清界线。冬阳坐在草坪边沿笑。刘千锞静悄悄地坐在冬阳身边,说他很痛苦。冬阳不忍再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踹几脚,假装关怀道:“不过就是紧张嘛,人都会的,那些人势力眼,个个可以去做船长,见风使舵。”刘千锞欣慰说:“还是你最好,只有你才能在我最失利时跟我说话,好朋友!”他的假话与羿音禾有得一拼,现在只是被自卑冲昏头脑,好朋友好比沙漠中难得的一滴水,当时喝下救了命,感激涕零。等回到物资发达的社会,水就按市场价算,等刘千锞清醒过来,怕会对自己说的话惊讶不已。冬阳虽知是假话,但能拿来暖暖胃。暖一时不能暖一世,转话说:“你看女生打球最有意思,平时精神斗争,现在肉体争斗,谁为打球而上场呀。”刘千锞附合说:“就是,还是做数学题好,成绩做上去了,父母老师都开心。”
  
  比赛进行一半,比分两头零。敌班打电话搬救兵。不一会儿便来了,来的人是校队的,此厮女性男貌,神气得很。嘴里含着牙签,她的牙仿佛蚂蚁窝,到处都是洞,一顿饭把洞塞满了,要用牙签叼几个小时。她上场后得知秋榕最狠,施展自己炼就的男性力量,把秋榕撞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女同胞前来搀扶,秋榕的视线一直在马克田身上游走。两班又展开骂战,羿音禾没有阻止,观而不战,马克田东躲西藏,还没有摆脱藏獒暴发时的阴影。
  
  一班换人又战,以失败告终。晚上仍然庆祝,体育委员的威望空前提高,与马克田并驾齐驱,两匹马正狂奔于朝野。
  
  冬阳在赶作文,现代的应试作文越来越像宦官进言、马屁拍得响才能红,颂歌唱得高才能成名,措词要精准。文字狱隐藏了,不在作文题上,而在阅卷人心里,比如把老师写成老尸,只是写而已,真成老尸还需几十年,但你的作文得先被葬成无头尸。这次的作文以“我的朋友”为话题,冬阳首先想到黄橙柿,他也算个真人,起码不像正人君子那么伪,如果写他,却只能当反面教材写。冬阳写着就写成正面教材,因为他融进了感情,在形式一片繁荣实质虚假的学校里仅有的一点感情——仅仅是一点。
  
  几天后宋冬阳被密诏到办公室,童香香叫他帮着改作文,无疑给了冬阳一把枪。泛滥成灾的武侠剧里常常说某某秘笈落到奸人手里,武林有难了。这种说法极为片面,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无论是好是坏,如果练就神功,假使杀人不犯法,看他灭不灭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冬阳没这权力,每次看到自己的作文分都要说阅卷人眼光不够独道,庸人总不识千里马,如今成了阅卷人,自有一番居高临下的气魄。能改作文的人,只能说明他贯彻了作文技巧——与死人为伴,以死人为榜,只要多认识死人,了解他们怎么个死法,比如炸死会炸出奉献精神,为人民为革命为国家的精神,甚至有研究精神。诺贝尔为研究炸药炸死了弟弟,炸伤了自己,多么可歌可泣啊,他弟弟真该去死。又如饿死就是有骨气吗?朱自清不领美国救济粮成了英雄,千千万万饿死的农民,怎么就不能写?他们饿死不惨吗?非得阅卷人知道的人或事才能写?非得不领狗屁救济粮才能写?再如某老师被某学生逼得自杀,要轰动轰动,怎么学生被老师逼得自杀就没的写?消息封锁得比了一天尿的人上厕所还快。
  
  冬阳批改第一本时还有点作做,心里言道:“你们这些人啊。”饱含同情,他看得细致入微,首段写着:
  
  我的朋友好多好多噢,多得我都数不清了,只有一个能在百花丛中脱颖而出,那就是我的恩师——童老师。
  
  虽然冬阳竭力抽取自身的耐心,但在学生的好作文面前,耐心就和良心一样可贵,抽干后便狠心,不看下文直接打了个冬阳,他本想看看谁这么会拍马屁,又怕被童香香瞄见,到她手里“冬阳”肯定长出两条腿。变成”A”迅速换第二本:
  
  当第一眼见到这个题目,在我内心深处立即映射出一个人物,可以这么说,没她就没有我。您肯定很惊讶吧?到底谁有那么大能耐,其实不用惊讶,每个人都有的,她就是我的——朋友——我的妈。
  
  冬阳看后窃笑,这字体倒有点像与母亲连有脐带,仿佛历经朝代变迁,保留各种美韵,高矮肥瘦柔弱奔放表现得淋淋尽致。他翻看姓名居然是刘千锞的,这小子落在他手里算是完了,决心打个冬阳减,又念朋友一场,好歹看完:
  
  我的妈就是我的朋友,她能跟任何人打成一片,她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我可喜欢哩,因为可以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我俩为什么会成朋友呢?太多事例啦,让我抽样告诉你吧。就像“说”我走读时每天被她说,现在没有了,可我没死,是不是神奇……
  
  就这样抽了许多样,最后点题道:
  
  啊!我的朋友哟,我要养他,直到她死。
  
  “她死”前面涂过,冬阳看了好久才认清写的是“我死”,不禁失笑,遂打了C。童香香看见他欢喜,也要分享分享夺过通览。童香香对刘千锞和他母亲朋友等事件产生共鸣,欲哭含泪,说道:“多年母子成姐弟,不失为一道风景,马鸟私情,愿乞终养啊。”宋冬阳忽然想起她的儿子扎死了,难怪这么容易伤感,母子情深,童香香问:“你怎么打个冬阳?“冬阳不愿伤上撒盐”;遮掩道:他的很好,我怕他得了A,只顾高兴而忘本,本不可忘,尤其是母本。”童香香聚焦一点,冬阳哂笑道:“哟,你小子真坏!”冬阳肃然起敬,浑身不自在,低头继续看。
  
  第三本用的真皮笔记本,开篇规矩一排大字:谨以此本忠表对文学的崇尚及尊师的钦佩。他奉告行的无疑是唯物主义,文笔断然无过人之处,物质决定意识嘛,要用物质来体现而不用文字。这么一来其他人用学校发的单薄作文本则显现老庄的思想,超凡脱俗,讲求意识决定物质,全陷入唯心主义。她的正文确也证实了猜想,光题目占了三排,笔画弄得粗且大,生怕阅卷人看不见似的,赫然写着:我的朋友—马克思。此厮表面唯物主义,内心却唯心主义逍遥一游一回,竟与马克思做了朋友,正文例举她和思想领袖如何结识,如何谈论著作,如何让马克思折服,结尾揭露真相:说她做的梦,并把情人和朋友结合对比。感叹梦中朋友要比梦中情人更让他梦回牵萦。
  
  冬阳觉得:他与马克田倒更像朋友,对待荣誉臭味相投,便在题目中马克思的思处,草上两杠,意在抹掉下面的心。
  
  第四本心无外物,只有一张纸,完全没把文字和老师放在眼里,题目为《众朋友》。三个字表现其社交能力。现代社会需要有能力的人,他是看到了未来,如今傲视一切,比“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厉害多了。由正文来看,他要比前一个人还会做梦,也许英语不好,全交中国朋友。从黄炎开始交,一直交到胡锦涛,把名人和领袖交了遍,整篇作文几乎用人名砌成,名识渊博,学富五车,人名就占了四车,最后一段好像在为正文中武则天、花木兰、刘胡兰等人辩护。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其实不然,我的兄弟里仍有女人她们是我的头颅!
  
  这一笔点出朋友的重要性,在他眼里,女人变性当“首”不让!冬阳看在他四车人名的份上,提了一级,大笔一挥,给了个C。
  
  第五本大作一看便是出自仁者之笔,而且大公无私,学着姜白石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都不留姓名的。题目为《我的叫花子朋友》,内容以一件小事作为朋友的根基,却不是发生在作者身上,他只是个见证者,主角是她妈,讲述一个断臂叫花子上门要钱,她妈语重心长道:“还有一只手应靠劳动赚钱。”并让叫花子把后院的砖搬到正门来便给他二十,作者发话:“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妈没有说话,叫花子照着做了,她妈会心一笑,给了他二十。作者发话:“妈,我明白了”。叫花子走了,不知怎么的作者与那叫花子成了朋友。十几年后,一个着装得体断臂的人出现在她家门口。她妈问他找准,作者发话:“妈,他就是十几年前那个叫花子!”全文结束。
  
  冬阳看完觉得似曾相识,回忆以前的大作,此篇果然是剽窃的。冬阳曾抄过同样的文章,皆出自《初中生优秀作文选》,原文以作者的口吻叙述却没说话,现在补上三句,居然与叫花成了朋友。他露出黄牙,笑这个人“机关算尽太聪明”,瞒得过童香香却瞒不过他。真是碰巧,抄到同一篇,这就叫“反误了卿卿性命”。冬阳得意之极,遂批语:一师作文两徒拜,窃不逢时今遇上,算你倒霉!顺带等级马克田。
  
  接连几篇写得无不千篇一律,全是出自所谓作文高手之笔,通篇抢着以死人为友。无论写哪个最后都能上升到国家民族,社会主义。中华的死魂门共同创造那么多优秀品质让我们学习。做新时代的接班人,八荣八耻烂熟于心,用于结尾,舒服!原来名人们交了那么多有志之士,只可惜年代对不上,否则不会有“古来圣贤皆寂寞”了。生前无人知己,死后知己多如毛。男的写得恨不不能与圣贤共赴黄泉,女的写得恨不能上嫁圣贤。亏得没有相片,这死无对证对双方有利,为得高分牺牲色相,给死尸空添些红颜、黑颜、白颜!全被宋冬阳击毙。
  
  他翻到一本字体娟秀的,这种字体只有一个人写得出来。冬阳曾一度研究此字体,哪怕只有一个笔画也能认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看,讲的是费瑶,她最好的朋友,因为这次作文,费瑶拿宋冬阳的作文书抄,被她阻止,骂了她,友谊便破灭了,她为此苦恼,特写来倾诉。冬阳看得心疼,夏思羽字里行间里流露着挽惜与无奈,仿佛心里破的洞,正不断流血,流出的血变成文字溅到冬阳眼里,即成炽热的浓液,使他痛彻心腑,笔也拿不稳了。情人眼里出完人,冬阳真出完人,思羽则出玩人,女人间的友谊玩来玩去,往往玩到男人那里,费瑶就这样玩完了。冬阳翻出前面那篇抄袭的作文,怒在M后加上一B,并写上费瑶的大名,算是为思羽出了口气,顺带自己也出口气。一个鼻孔出气嘛。
  
  冬阳顿感葬稿子的优越感。权利好比双面胶,一面粘荣誉,一面去粘别人的愁绪。童香香突然严肃,眼神失色,脸上的妆跟着黯然,神秘道:“冬阳,你是不是忘了作文该怎么写?”宋冬阳明白什么,说“嗯——我知道呀。”童香香质问道:“你忘了上次考试怎么得0分的吗?再不久就考试了,你看看你写的!”她把作文抛过去,盯着宋冬阳表情变化,全文如下:
  
  冬阳看完支吾道:“没——没什么问题呀?”
  
  这句话像拔了老虎的牙,童香香直叫牙疼,没牙怎么疼?于是找来一颗蛀牙道:“还没什么问题?我三番五次强调境界!你境界太低!圈子太小,黄橙柿是什么人?黑人!你跟他称朋友岂不是在锅里打滚?越滚越黑?不是我说你,孔子、老子、庄子、孟子、韩非子,这么多‘子’让你选你不选,偏偏去选个兔崽子!像这类作文,写个名人附点事迹,再把你的确品行与这个名人的品行相结合,不就成志同道合的朋友了吗?”冬阳争辩道:“可我没好么高尚的品行!”童香香把蛀牙安上正好合适道:“没有可以虚构嘛,力虽不逮,心向往之!总之这样写好,记住,考试像你这样写只能得二十几分,用我教的写可以得五十几分。天壤之别!”冬阳连声说是。童香香的蛀牙疼起来,痛惜道:“你不用再改了,回去好好想想。”
  
  宋冬阳郁闷一天,晚上等作文发下夺回耻辱。没想到还有比高度戒备的人快,费瑶夺过先尝血腥。冬阳禀住呼吸,只求童香香手下留情打她所谓的低分足以见人。费瑶大笑指着上面的0说:“你太棒了,一棒打得鸭子又生一蛋!”冬阳抢过来,现在抢是那么容易,如同搬来一块巨石往心口压,自己没有胸口碎大石的承受能力,心脏便随着低落了。可悲的是重量不断增加,他看见那本写童香香的居然得了A,还有人名四车的拿着A到处炫耀,这下好了,自己改的全部白费,童香香都是反过来改,费瑶还不闹翻了天。冬阳心与身一并陨落,回想读过的书,什么“读书百遍,其义自现”,果然显现奇异的鸭蛋,饱读对不上现行作文制度。终于明白了人鬼“书”途的深刻含义,说的就是现在!费瑶得到作文本喜笑颜开,她的颜早开了,只是名花无主,理想状态下的主童香香倒是排队候着,如今轮到自己。她慢慢打开,心惊,冬阳胆颤。其实她在疑惑为什么会有她的大名,伴随一声失望的叹息冬阳又露出黄牙。作文本亦如昔日的容貌,费瑶自语道:“怎么这样?”冬阳顿时力大无比,搬起石头向她砸去:“你好意思?抄袭我的作文书!活该!夏——哼,谁叫你抄的,如果那时有人阻止你,还会抄吗?”费瑶忍着苦闷说:“屁话。”
  
  冬阳到处观察别人的作文,高兴得不得了,恨不能把“8”镶在眼睛里。马克田没得到,冬阳淡淡说:“你的,嗯——好像写得不好被扣押了。”马克田不屑道:“你以为我是你——”他指着肚子——“我这儿可全是书。”冬阳瞧那一眼,说:“书读多了跟不上教育体制,教科书读多了又对不上以后发展。“马克田傲慢说:”我爸是欣华书店的董事长,要什么书有什么书,我任何书都读。“新华书店?”冬阳立即矮掉半截。马克田看出他的惊讶,故问道:“没听过?”“听过,但不相信。”马克田道:“farmer,没见过世面。”
  
  此时秋榕神色慌张,拿着作文本置于恋人桌上,小声道:“被——被发现了!”马克田一看,眼睛鼓得像只青蛙。冬阳瞄见原来是那篇《我的朋友——马克思》,草上的两杠青春长驻。秋榕以为童香香发现了她和马克田的事,怕得立即请示恋人定夺。马克田安慰说:“别乱想,这是等级Z。”秋榕一片丹心,容不得恋人自欺,说:“什么Z呀,她把马克思的心划掉就成你马克田啦!怎么办啊?要死啦,要死啦,都是你,哼!”马克田招架不住,冬阳揣摩他心里正说:“惟女人和小人难养也。”得意地笑了。
  
  童香香前来报喜说这次作文有好多人写得太好啦!她都不知道怎么打分了!后面的话提高嗓音道:“我这儿有三十来本都是得满分的,值得嘉奖,下面请以下同学上来念佳作,嗯,第一个人——马克田!”
  
  秋榕不见同学异声向她,老师的目光也没瞟她,放下“丹心”拿起痛心,恋人的荣耀全光荣他身上去了,鸡即是犬,犬即是鸡,就是升不了天。
  
  三十多本念完仿佛开了场追悼会,冬阳听得垂头丧气,自叹不如众同学有那么多死去的擎友。童香香总结陈词像写作文,总在最后加上几句评论,她说;“你们就该学习好作文,舍弃差作文,在人才辈出之际,还是有不少同学写得糟糕,一个的境界很重要,有的人写隔壁家二婆,有的人写他奶奶,有的人写同学,为什么就不能升华主题呢?思想太狭隘怎么行?看你朋友的名字就贬到三等文……”冬阳听出她指桑骂槐,生怕不小心念出名字。童香香说了很多老套的技巧和一些例人——名人死后的化身。及他们走到哪一步怎么想的都知道。这应试教育的趋势正是——“读书百遍,马屁尽现!”
  
  学校授教和家教在管理上突然断了节。学校的管理好比刚分娩的母亲,最见不得孩子有任何闪失,盼了十月以后的发展,认定是块贡献升学率的料,或者是个白痴,或是个人渣。母亲嘛,再不喜欢畸型的孩子也要装装样子。舆论的辱骂无坚不催,更何况这是个怕负责任的母亲。家教的管理则像淫妇生育前的奸夫,打着不管是谁的孩子都要一视同仁的旗号,偷情时雄心勃勃,激情万丈。等到淫妇给他男人生了小孩,离了婚,再与奸夫结婚,那他真就不管是谁的孩子了,反正不是他的孩子。宋冬阳得到母亲的关爱得不到后爹的关怀,没有补课居然没事,父母那边没有,篮球赛的借口便存了下来,什么时候发现什么时候用。
  
  冬阳缺“父爱”缺了一个多月,即来的半期考试催促他恶补一番“他”补不如“自”补,从早到晚都在学习,他本想利用课余时间好好补一补。怎料每天的课程排得天衣无缝。学生的时间觉悟还没成熟,学校先抽掉他们的时间堆在他们面前。一般有个说法,只要把堆来的时间啃掉,成绩就上去了。这原本是毕业班的作息安排,学校脑袋抽筋,本来就没有脑袋,跟抽签一样,抽出“先下手为强”,模仿寺庙的签,早准备好的上上签。此先下手就是上上签,鼓励先做好准备,适应毕业班的生活,提前一学期进行机器改造,上午加早自习六节,下午四节,晚上名义说三节晚自习,改造后提前一个多小时开始,足足上满五节。
  
  昨天的忙碌换来明天的睡眠,上课打瞌睡又要被骂。宋冬阳一日连瞌四节课,瞌睡包含嗑头,头与桌的响声好比嗑瓜子一样清脆。嗑出一场重病,请假未遂,羿音禾的态度极为冷淡,还要请示家长打电话才行。宋父宋母正担心儿子病危赶来探望,两口子同时有时间实在不易,主要看宋母,拖了几天才来。冬阳的病早已好转,仍装出一副病危样,否则会被骂。宋母见到儿子,如拾回失落的骨肉劈头一句:“冬阳你又长高啦!病好些了吗?”
  
  “没好,还咳嗽。”
  
  冬阳天生不是演员的料,骗不过母亲锐利的眼睛,宋母道:“胡说!来了这么久没见你咳过。”
  
  冬阳立即咳嗽两声,宋母跳过病魔的障眼道:“在学校努力吗?”
  
  “努力了”。学生说的努力往往是奴力或驽力。
  
  “补课有效吗?”
  
  “有效。”
  
  “要期中考试了吧?争气点,知道吗?现在病痛忍着,挻过去等考试完了再说,知道不?”
  
  “知道。”
  
  “诶,我的儿子懂事了,父母为你做的,都是希望你好,成绩上去了我们就放心。”
  
  宋父做公务员两年来关系网仿佛蜘蛛结的网,越结越大,自己结还不够,处处想着儿子,也得帮他结结,接连分发带来的水果。殊不知寝室的人早已盯上牛奶牛肉之类的上品,水果诱惑不了。宋父只知大官的胃口才大,跟儿子同龄的小人几个水果便能打发,好声好气道:“冬阳没闹什么事吧?唉,我这儿子,就是顽劣,不爱看教科书,爱看课外书,你们的成绩很好吧?要照顾照顾他呀,相互督促。”室员连声说好,并褒奖冬阳行为习惯良好。宋父又道:“现在的首先任务是读书,挣钱真不容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冬阳就是不理解父母,其他品德一般,以后看考个大学,有没有出息!”宋母听不得有人把儿子贬得一无是处,反驳道:“胡说!我儿子什么都好,成绩只是暂时相对差,羿老师不是说了吗?他们这个班,排在班级后面的,在年级一样前面啊。”——她撅遍脑海,撅出儿子屈指可数的荣誉。“——冬阳不是年级前一百名进校的吗?你们进校都多少名呀?对了,冬阳啊,上次那个什么诗歌大赛得奖了吧。”冬阳只恨知晓内情的人在场,虚夸一番怕笑话,喃喃道:“嗯,都过去的事了。也不是多大的比赛。”宋父见儿子谦虚,抓住推崇:“就是,过去的事儿了,不过就登上国家级杂志嘛,中国人讲含蓄,谦虚是好事。”室员听后在骨子里笑。
  
  晚上羿音禾代传年级的话,说像你们这么搞不行,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太少,最后的结果只能重蹈某级失败的覆辙,要加大力度,力争超过某级,更创辉煌。发下问卷调查表,每学期都有,给每个科任老师打等级,下面还有建议栏。这种问卷仿佛狐狸的脸,中国打假怎么就不把它打掉?宋冬阳专受狐狸诱惑,第一次填:看见匿名高兴得不得了,以为是学生进言的通道,提过几次建议,全都未遂,这次索性不填。有些人颇似敢死队,写下四字:磬竹难书。还有的直言不讳,说这种形式化没有必要,没什么意思,太假等等等。冬阳来了兴趣,学着秦始皇大一统,把同学的全收于笔下交上。
  
  那个小区已拆得十分裸露,仿佛将全身血肉四肤五官剥去,只剩两边肋骨,居委会不得不转移阵地,在其中一根肋骨的楼顶议论,论着论着就搓起了麻将。
  
  冬阳本以为老女人她妈的房子拆了,望小区内外,骨灰茫茫,幸好有一标志永生不灭——爬不死的爬山虎。它喜欢爬,爬满整栋补楼,老女人她妈的阳台内衣裤高挂,以显生机犹存。
  
  冬阳进入需敲门,居然不再引郎入室。门上有一猫眼,其实是对望孔,用纸堵着。老女人—指戳穿,露出深遂而意味深长的赐知眼,她说:“暗号”。冬阳认为朋友在你患难时就瞬间把你忘了,居然这是难得的有难他当型,恭敬道:“我来补课的。”老女人装着若无其事说:“补课?我这儿是正规民宅,从不补课。”冬阳以若有其事道:“刚开始补时我八姑就把钱付清了,一星期补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五十,补一学期。
  
  里面竟有人把冬阳的音色烂熟于心,叫老女人开门说他认识门外的人。宋冬阳进去感恩,这年头朋友爱人靠不住,还是亲戚好。大宝一个人坐着,与补吸生隔绝,难怪有余暇顾及冬阳的声音。门外战火连天政府就快抄了这里,补吸生丝毫没有减少,补吸的热情依然浓厚,一个个孝子,不愿浪费父母的钱。
  
  大宝终于找到同伴,说:“你肯来了。”
  
  “苟歌博呢?”
  
  “我怎么知道?我一个月没来了,要不是上个星期被我妈发现——”
  
  “那你怎么知道我也没来?”
  
  “暗号啊!一个月前就实行了——”大宝凑到冬阳耳边——“这个英语老师对我们发表了一篇感人的肺腑的演说,我们才同情她没叫她退钱,他们若不是想到补费高昂,非得补完不然浪费,谁会来这里!”
  
  老女人开始计时,为了让学生感到钱用所值,一个人卖力地吸,学生仍然吸不到,四五人一组谈论,哪个学校的人漂亮,校花是谁?
  
  补到一半,门声作响。是两个老人,应该说是一个老人,一个老老人。老女人露出希望的笑容,道:“哟,主席副主席,是什么风把您们吹来啦!”她这阵风装得特别像,早商量好了。老老人客气说:“诶,就是来看看你,政府催得急,等不些时日商量各老散居,都不知能见不能见!”“你在干嘛呢?”老女人叹息道:“我在给孩子们补习,国家人才少啊,要多些才行尽尽绵力!”老人笑说:“哈哈,我最爱小朋友啦!以前教学还算可以,退休了还是挂念学生!”他似乎忘掉台词,直入主题,老女人无奈接着背:“我呀!就解你这挂念,来来,学生们很乖,很想您教呢!”
  
  老女人介绍说,那个老人是区委会副主席,姓郑,以前教历史,县里的骨干教师。学生“哇哇”表示惊讶,惊他旁边的老老人会不会是脑级浆教师。老老人不要老女人介绍,讲求什么都要靠自己。年轻时做过班主任,门立班训为自尊、自信、自强、自立、自爱、自律。他爱护学生,认为学生什么都不会,弱不襟风,不让他们做过多的事,除学习外一律严戒,搞得毕业后一无是处。老老人还是老人时晋级过专家,专门研究汉字拼音,最自豪的成果便是她的名字:袁少。说少字读四声,反复强调读四声。
  
  老人和老老人是表兄弟,乍一看哥哥诞生在母亲豆寇之时,他的出生是父母犯的错误,弟弟的父母引以为鉴,决定在而立之年才生子,光凭哥哥比弟弟多了一个老字,老人都可以叫老老人爹了。
  
  姓郑的最喜欢自称郑某人,教历史的普遍有两极心理——自卑和自负。他有幸属于第二种,怀几本历史教材便无敌于孕史界。女性怀胎十月,他怀史几万年,生胎谓之产,生史谓之泻,凡举史之人物,一泻千里,势如破竹,往往一泻便是几千年的蕴藏。自从他自认通晓古人名,某人这个词一笔划掉,干脆自称郑。
  
  袁少忌称,当他第一次自称袁某人,拼音老友立即提醒词意变味。于是效仿弟弟把某人取掉,简称袁。此称煞是难听,倒也适合他,反璞归真嘛,真名改不掉命运,安分守己,只在名上下功夫。兄弟二人的成果一个在名一个在姓,相映成趣。
  
  补习生期待名副其实的老师。郑某人严肃道:“郑——问你们一个问题。”袁少不满道:“凭什么你先问?我偏偏要先问。”郑某人说:“嘿!从小到大都跟我争,好意思嘛你。”袁少问:“你先给我说说再问,这问题问的对象变了,意味也变了。”“哈,我就得先问他们,你一边凉快去!”“小朋友,你们说他先问还是我先问呢?”补习生嚷道,郑老师先问。袁郑相视而笑,袁少道:“扯不过你,问吧!”“谁要你拗,郑——可要发问啦——你们说西汉的月亮像什么呀?”
  
  “镰刀,香蕉,象牙,月饼,餐盘,笑脸的嘴,船。”
  
  一女生想独占鳌头,鄙掉先人的想象说:“像黄瓜,因为月亮是黄的,这种瓜又长又细。”
  
  郑某人老得失去原始的冲动,坚守自身的认识而不近女色,狠道:“错!”
  
  另一男生似把那女生当意淫女友,先前若有所思,大概略知西汉,吼道:“你怎么可以否认我们的答案,只能说明与你的不一样,不就是西汉的明月吗,像阴——”
  
  郑某人像被道中一直坚候的真理,半百炼就的吊胃口答案即将毁于一旦。袁少早与之心有灵犀,扼杀掉男生的答案:“错!”马上点杀一名来答。被抽中的人仿佛怯抽,怕是以前老师抽他回答问题时被骂惨了,支吾着:“像……像人——”此人未答完又抽彼人,冬阳不幸被抽中,大宝小声指示:“丝,丝,丝啊。”冬阳顺应答道:“巾!”
  
  袁少道:“你们都错了!”
  
  郑某人说:“阴人的——的——少儿不宜!”
  
  补习生明显反对自己是少儿,嚷道:“说啊,说。”
  
  袁郑守口如凭,那男生有的是炫耀的资本,一脸坏笑,周围女生围坐连问,明知少儿不宜偏问出所以。男生稳住答案,最终被女生们的摇肩绝技摇了出来,一词既出,众女皆叫“讨厌!坏死了,你——哎呀,真恶心。”
  
  冬阳听不清楚,好奇得很,大宝说:“你刚才怎么说巾啊,是丝瓜。”
  
  冬阳道:“袁老师说答案错了,丝瓜有什么少儿不宜的。”
  
  “你没听过顺藤摸瓜吗,顺腿摸—”
  
  老女人突然笑得欢喜,给二老使了个眼色。郑某人说他还要说件事。袁少又不满道:“这次该我说!”郑道:“要解决吗?”两人顿时表情严肃,脚微移,手微举,目光斜顾。突然大嘴一张,大腿一跨,出手道:“石头!”这石头是二重唱,没分出胜负,随即缩手又伸,袁少道:“布!”郑某人出的剪刀,袁少不解问:“为什么?”某人深沉道:“你还不明白吗?”袁少说:“我原本以为你会出石头,你应该出石头,必须出石头。”郑某人下结论:“你老啦——”转身面向观众——“这个世界上压根没有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现在教育改革啦,推行素质教育,大家要发散思维,所以你们都错了,要学学我,好我要说——放学!”
  
  袁少接道:“记住哦,阅读作文的必杀技。”
  
  两个老人扮完老顽童又扮散郎童子,事后一个劲地给老女人发牢骚,说年纪大了腰肩不好使,疼得厉害,看着给吧!来时两袖清风,去后四袋拒风。
  
  冬阳回寝室回得不是时候,里面烟气熏墙。烟就喜欢好高骛远,熏墙不黑便要熏天,室员们在开座谈会,坐累了变开躺谈会。冬阳进去一阵咳嗽,受不住往厕所奔,不料厕所无所不容,不仅藏污妻纳垢妾,而且氨气与云雾齐吐,君厕共长烟一包。冬阳推开门只见一君食中二指分出不长不小的裂缝,供烟棒插入,刚把它从魔嘴里夹出,又吐两云圈,加口三圈,泰然自若。眼睛如两条春蚕,前面缭绕些青烟,像春蚕吐的丝,身形仿佛一个“K”字母,昭示扰他者K,K,K,难怪文人要搞隐居,古人谓之清高,无非做不了官或不想做小官,一个人躲起来做皇帝。
  
  烟君子常说戒烟,戒不了一天就成借。自从住在杂班寝室的人调过来后,仿佛冒浓烟的火车头,引领室员共吸。昨天说终于抽完了剩余的一包,决定戒烟,今天果然借来许多根,分发下去共产主义。冬阳不共产倒成排挤对象,只在他们谈论女人时凑过去听听。
  
  “你约她出来玩吧。”
  
  “请他吃顿饭也行。”
  
  “干脆我们一起把她围起来,霸王硬上弓?”
  
  “不成,你们的方法太俗,咳咳——夏思羽不会接受的。”刘千锞道。他这几天在学抽烟,数学尖子难免为烟下游魂,趋势所致,别无他法。抽又抽不会,弄得直咳嗽。宋冬阳分明听见夏思羽,忍气吞烟,坐在椅子上窃听,刘千锞说:“宋冬阳,你出出主意呀。”
  
  “他也知道?”
  
  “嗯,他是第三个知道的。”
  
  年轻人的密秘好比奔涌的洋水,脑海这个容器是包不下的,总会往外溢。冬阳深刻记得刘千锞给他说时反复强调保密,原来保密的这么多,不保也罢,好歹自己是老恋,他是幼恋,居然让情敌帮他,构想不错。文明人对情敌好比一顿美食,不愿那么快吃完,便鸡肠小肚起来,要慢慢下咽,每一点残渣,都需经过舌头味检。冬阳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道:“我对这没什么经验,费瑶跟她最要好,说她最喜欢钱,你可以从这里下手。”
  
  室员听后都说平日看她纯情,不信爱慕虚荣,其实心里的相信已根深蒂固。刘千锞最缺的是钱,为留面子说夏思羽爱慕虚荣,偏不以钱攻。转念一想,除此之外便不具攻击力。一人带头室员也转口说她爱慕虚荣。
  
  冬阳见他们这么大反应,实在对不住心中圣洁的仙女。但想想倒没什么,这形像在自己心里就行了,管他们怎么想。男人是泥,脑子里是水泥,脏得很。
  
  教室存在异味。宋冬阳刚坐下,费瑶赶紧问:“你在问卷表上写什么没有?”
  
  “写什么?怎么啦?”
  
  “没写就好,现在在清理。”
  
  “啊??”宋冬阳连身带凳一并向左挪出一步。
  
  费瑶道:“怕什么你又没写。”
  
  马克田召集班干部开会,冬阳怕得心波荡漾。羿音禾在窗户边悄窥,尤如蛇般向前蠕行。蛇还好,会发生“嘶嘶”的声音,她已悄无声息。女人最爱追求美,在她们眼里是永远没有瘦的界度,只要有人说她胖,表面上反驳一番,心里暗下决心减肥。羿音禾减得非常成功,连重量都没有了,近乎幽灵。她皱紧眉头,这眉头已皱几十年,天生接近一字眉,一皱便成了“V”,政治家胜利的标志。
  
  她盯好猎物随即破门而入,猎物收书不及,不幸被缴。猎物二号藏匿十分周到,自以为逃过一劫。羿音禾的眼神有如一半磁铁,隐于书中,她的话有如另一半磁铁,只需轻轻一吸,叫他拿出来,不然被猛吸出来死状难看。缴获二本难解心头之恨,眉头仍皱,冬阳瞟她一眼,不料正在身后,吓得他猛烈一抖,荣得怒视。
  
  羿音禾审视全班说;“不管科任老师教得好与差,都不容易,你们别把个人情绪放进去,让他们不好受对我们班有害无益,哪些人打了B的,自觉到办公室,若清出来让你做一千个俯卧撑。
  
  教室先一片寂然,然后稀疏站立几个,接着又站几个,羿音禾说:“还有呢?“真正的猛士顽强撑到最后一秒,他们稳完两分钟,终于面对了已卜的俯卧人生。
  
  冬阳缓一口气,庆幸大难不死,后福就免了,特写一首词:
  
  长相思
  
  月皎皎,风残残,正字里墙独倚栏,几重雨浸山。
  
  灯冉冉,泪潺潺,肠断冬寒归路难,夜深饮泪欢。
  
  写完才知有异感,堂堂六尺男儿竟成闺怨少妇,压力大得收缩了?想女人应是男人的伸展,泥巴疏松才会异化成女人,密度高了锤都锤不动,原来自己伸展了,他把纸捏成团扔在地上。班干部完会归班,马克田说:“有很多人在问卷表上写了些偏激句子,羿老师对这种事特别气愤。因为偏激的人多,所以以字数计算,超过二十字的来自首,有字迹逃不掉的,如果不来自首,就——“他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教室的人多半舒气,冬阳提气,幻想一千种自首后的死法。马克田说完在纪律委员那交代着。冬阳看后如置身迷雾森林,想他在一班沉默两年,朋友屈指可数,关系网限于寝室,如今新室员又联合旧室员排挤他。男人求不助就求女人助,童香香的气怕是用一根毛细血管排的,难以排干。关系网破得早已像风雨后的蜘蛛网,总是这样的,人安稳时关系网是马克思构想的共产主义,完美而有生命力,等到患难后,宛如一张用了十几年的抹布,值得怀念它以前的功迹,又如在水里泡了几天的卫生纸浮肿难堪。没关系就找关系,宋冬阳写张字条传给秋榕:
  
  嫂子!叫大哥刀下留情!
  
  本以为秋榕变藏契是弹性形变,没到关键时刻就保持天生只懂摇尾巴的小犬。没想到一变成塑性形变,藏契护主心切,回纸道:
  
  别乱攀关系,克田帮你,若你又被查出来了不是害了他吗?有字迹的!我现在跟他的关系都忽冷忽热,谁来帮我呢?
  
  冬阳看前半截越看越往死胡同里钻,认定天要绝人之路,看完整条,仿佛秋榕给他打的狗洞,钻一钻总比等死好,拾起扔掉的词,附上写道:
  
  关系疏远那是大哥没注意你的思念。大嫂,小弟送你一首词,你的思念便蹦发在大哥身上啦。
  
  秋榕果然中计,看来达不到藏獒的忠心诚度,家犬就是家犬,给根骨头直摇尾巴。回复:
  
  你别诱惑我,这事关系克田的职责,我是不会帮你的,那个正字黑墙是什么意思?
  
  冬阳钻出狗洞,再扔一根骨头:
  
  意思是古代女子在墙上写的正字,用以计算男子出走的时间,寄托思念,把墙都写黑了。如果你拿给大哥,他就跟你热啦!
  
  秋榕没有再回,九成答应,冬阳稍微缓口气。当晚问室员写偏激建议没有,四个人说写得不多,一个人说问卷调查有什么意思,本来有些老师就教得不好,学校管理有问题,还让写好的,干脆不写。
  
  第二天马克田找上门来说认出了冬阳的字迹,他听后一时供认不讳。神经崩紧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秋榕的命中率也不是百分之百。冬阳直接求助,马克田说有人为他求情,但本人要尽忠职守,不徇私枉法,颇有一套原则。宋冬阳故问是谁那么好心,马克田不说,作出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宋冬阳又问他和秋榕树的关系进展如何。马克田淡淡说好得很,不用他管,现在正要写一首词作为情感的腾飞。宋冬阳恳切说要帮这个忙,为大嫂写首词。马克田跟秋榕相似的回答,说职责在此,帮忙也没用,并鄙视冬阳腹中的含书量,不能与自己胸藏万卷相比。D说万卷藏得再多也不是名人,写出来的只能差强人意,而名人放个屁都是名言,让他抄几首经典的献上。马克田反正要去抄,有了人办方便不少,说他可以帮忙,但要抄得让他满意,并且保密。
  
  冬阳恨没有电脑,还是得自己写,为保命不套顾学习去写词,终于凑出一首:
  
  一剪梅­
  
  梅开桥头花欲走,目及千里,泪雨绸缪。月月无人夕阳时,又年初至,鸳鸯双游。­
  
  莺自蹄鸣人自秋。山川红透,尽是离愁。一叶梧桐一夜候,此处西楼,彼处兰舟。
  
  他加上注释拿给马克田,马克田看注不看词,说还可以,但不如他写得好。冬阳的关系算是通了,羿音禾那边没有风,浪起也不来,以为相继的时日过得安稳。怎料这安稳像《六国论》里的“然后得一夕安寝”果然“起视四境”,听见班干部议论说问卷建议上有超过三十字偏激句子的,好像是宋冬阳,只有他才写得出来。冬阳察觉秦兵至矣,速写张字条给秋榕:
  
  你说得好像没成效,再叫大哥刀下留命呀!
  
  冬阳焦急似火,大有蔓延之势,又速写一张给马克田求救,秋榕回字说:
  
  我可没说过;我不会帮忙的,跟你讲了是克田的职责!
  
  字条上前面涂过,冬阳细看是“我讲了。”大骂秋榕爱面子。马克田来字说上次的词没达到效果,还要一首精的,一定要精!冬阳叹都不顾不上叹,加班加点赶出一首:
  
  鹊桥仙­
  
  伊人何处?东南山隔,春草凋萎凝绿。决眦万里是归路?望空林无人弹曲。­
  
  三年旧梦,几许深情?一见默不得语。朝夕覆去人消瘦,谁定说离愁难续!­
  
  匆忙交给马克田,并哀求千万别给羿音禾大风,已经泄了!马克田得词忘本,草草应他一句便去炫耀。
  
  恋人的情感注入勺里,相互喂进彼此的体内,全身通达。经过N次保卫科大爷的血腥大驱逐,戒备意识加强了,由于来偷照的厮是一个常设将军,他的样貌体形仿佛爱滋病毒,寄于恋人体内,三种传播方式都会顾及它的常摄。可惜只会常射,不能长射,否则没事跑食堂赚钱干嘛,做鸭子更能让全家直达小康。
  
  秋榕和M的共盒饭菜亦如某国特色的民主,表面很看重,实质被置一边。他俩看似直奔物质食粮实际是以精神食粮为主。食用方法为对视彼此,恋人的脸上是容不下焦黄的,如果有,便怜惜的摸一摸,仿佛黄金使人痛痒,总要爱抚一番,自己也分担些。其实黄种人全身都是黄的。马秋食用完后要消化,助化方式便是看词,缠绵似意,可惜只要无语那词即成平面镜,两人的视线宛如入射和反射光线,总是那么对称,从此处能反射至彼处。
  
  食堂的人渐渐少了,冬阳的词作为两人沉默的注视者,屹立一根法线,使入反光线保持对称,马克田的魔爪受脑子操控,逾越法线,伸至秋榕背部,谁知轻轻一碰,还没满足整只手的性欲,局部性欲就打草惊蛇。秋榕害羞道:“你干什么呀?讨厌!”马克田的意识已通知全身整装待发,充满力量,彻底打破法线的束缚,把秋榕楼在怀里道:“榕儿,我爱你。”秋榕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句,挑漏眼让恋人难堪,说:“真坏呀你!你能做到永远么?也许明天,或者下午你就把我扔远远的啦!然后跟其他女的在一起,说同样的话。”马克田被道中男人的下怀,先下手为强,与秋榕来个短吻,夺掉初吻再说。秋榕猝不及防,迎合上去,三秒后娇嗔道:“坏!你真坏!就没料到你会吻我,又不能保证爱我多久,人家的初吻都给你了啦,呜呜呜。”马克田得做善后工作,把永远缩为一辈子,道:“我爱你一辈子,就这一辈子,对你忠心耿耿!”秋榕回应道:“一辈子呀,一辈子也好,一辈子就一辈子吧,哎!”说罢把头扭向一边,她本来就扭向一边,马克田看出是秋榕的口是心非,只要不加期非得冷斗好几天,女人就喜欢这样心似海底针嘛,道:“榕儿,我突然感觉一辈子不够,真的在一起,两辈子,三辈子,不!只要我他妈还是人,非你不娶!”秋榕触动得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眼前这位负责任又爱他的男人,忙用手捂住他的嘴道:“克田——”恨自己不会装口误,说成克思多好,一语二鸟——“别说了,再说——再说我真的就——就。”就哭出来了。马克田以前耍的女朋友皆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她们的眼泪会控制,想流就流。秋榕还是初恋真泪流得他措手不及,道:“榕儿,别哭啊,小心跟林妹妹一样流到地下去了!”他不知《红楼梦》的电影版与原著有点出入,他只看过电影版,而秋榕略知原著,问道:“她怎么是流死的?你这贾宝玉!真讨厌,如果你跟薛宝杈跑了,我就真去跳河!”马克田念道:“我不会跑的,看词看词。”秋榕看不懂说:“很好啊,你写一首词,大概用多久?”“一般的词就五六分钟。”他说:“但这是给你的,所以用了1个小时。”“啊!那么久?你要处理班级事务,要学习,还要写词,不影响吗?”马克田笑道:“我是谁?没什么难得倒我,你也写得很不错嘛,上次那首。”秋榕道:“真的吗?我还可以写哦,只要你喜欢。”她心里规划好了怎么再叫宋冬阳写一首以博恋人欢心。
  
  冬阳这几天魂不守舍,马秋那边总觉靠不住。两个人恋爱起来就黏在一起了,世界立即缩成一个人,具备上海人的排外特性。爱情方面也岌岌可危,平日里和夏思羽相顾无言,只以笑靥招呼,俗话说;“一分耕云,一分收获。”他对夏思羽一笑,回馈不匪,周围的女生看了皆投来怪异的止声浅笑,夏思羽则扯动嘴角。已知的情敌刘千锞奈不住,不管那么多了,丢面子也要拔毛,自己身上没几根毛,拔光了去拔别人身上的,寝室的毛都被他拔去多半,冬阳后悔说夏思羽爱慕虚荣,居然有人愿意去尝试酸葡萄。女人这滩水,哪怕再冰清玉洁,钱往里面投多了也会变臭,除非是黑脱里的水。刘千锞凑到一大笔钱,托人买了一对说是水晶做的杯子,还夜光呢,而且大。冬阳看后说它逼真,立即得到农民冠名称号,原来中国有那么多夹在专家里的农民。刘千锞送了一个给夏思羽,回来喜道:“我还不是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她,太漂亮了,用再多钱都值。”室员往往恭维:“好啊,她迟早是你的,到时别忘了请我们吃饭啊?”他们明知道成功机率接近零。中国人就是在这种方式下,哪个人结婚,生日,他老母大寿等都需请一大堆人,哪怕这堆人里有些彼此都不认识了,还以为是认识人的家属。告之姓名,突然想起,假情假意地真如抗日战争时的战友,几十年的阔别岁月,扯几百回合,反正两人都忘了曾经发生过什么。一个说某事,另一道:“哦!记得,就是那次,我们……”说某事的人以为扯对了,继续编故事。
  
  秋榕趁马克田上厕所的几分钟跑到宋冬阳面前,说:“我决定帮你了,但你还得写一首词。”
  
  宋冬阳心想:果然靠不住。试探道:“嗯,羿音禾那边已经没事了。”
  
  秋榕不信道:“你骗我的吧,羿音禾正把问卷调查拿给童老师识字迹。”
  
  宋冬阳脸色大变道:“什么?”
  
  “真的,所以,你帮我写吧,一定帮你搞定。”
  
  “好,好,我帮你!”
  
  宋冬阳征用一切可用不可用的时间,偏偏古气尽失,才气好比一座房屋,写词时古色添香,总要在屋上刮些朱颜装饰,多写几首朱颜刮尽,一派白话,现代人作古诗亦同,意境全无。宋冬阳焦急得,去超市寻来两包胡豆,边吃边走。这胡豆嚼着也颇具现代风味,仿佛在吃盐巴。初中部要比高中部早放学,学校照顾小人,以免抢不饭。老校区的建筑如同亲戚出丧,素衣紧裹,裹了几千个面黄肌瘦,骨皮相连的高中生,打死不让放走。跟过此地也得秉气止息,生怕破坏了这静的氛围。
  
  冬阳想去找大宝传授点心得,弄几首流行的诗词,那新校区早已空空如也,连优生们都跑到校园一角寻一处静谧。应试教育要求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去除一个最高要求德去除一个最低要求劳再去除一个对教育有免疫的美,只剩下智和体。因为智是主,体是次,我们受的应试教育没有明天,无奈把“日”和“本”拿掉。这两个字也应该拿掉,毕竟教育灌输的是流氓爱国思想嘛。学生读书求名应抛开一切,空腹读书能声声回肠,回声大了,自然气也足了,连“人”齐踹,唯余“知”傲视群雄,金鸡独立,物质供应仅为之服务,好比封建社会的剥削关系。平民被小官搜刮,小官又献给大官,如此一来“知”自是献给高考了。六月八号一过,烈日当空,两袖清风,前途哪路?返青还童。
  
  宋冬阳回想学生电视台曾拍过高中生放学抢饭的短片,为了赶在规定时日全校播放,毅然割爱舍弃放学前的几分钟上课,站在食堂最高处等待拍摄。校领导高度重视,在短片最后采访他们时,特别嘉奖电视台的学生,说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学校的骄傲,对工作一丝不苟。这些学生也谦虚回应,恭维校领导英明。上司一悦,加官进爵,封电视台为学校四大传媒机构之首,全体成员荣升“三好”。文学社见了眼红,校报大肆改版,恨不能用一平方米的纸来叙述学校的光荣事迹。校领导的头像仿佛杂志尾页陈列的美图,以美化处理技术把校园弄成比九寨沟还美的童话世界,命名校园风采。报纸印出,校领导没能取悦,彩印成本过高,报纸除了标题是红色的之外,其余黑白配。童话世界变得黯淡无光,原彩图被电视台截去制幻灯片。校领导略带微笑的特制照片彻底彻底毁容,文学在被贬成最不人气的机构,成员臭名昭著,纷纷退社。懂电脑的精英转入电视台,写引入词的转到书画社为海报题标语。文学应从此一撅不报,名存实亡,都是高中生争食带来的灾难。
  
  宋冬阳吃完胡追扔进垃圾箱,保卫科大爷巡查文明礼仪,专逮老实人。校牌好比狗链,是栓不住人的,学校最想你带的时候是你光耀的时候。当电视镜头摄向你,学校就牵着这条链子和你合影,而当你在校内外犯了什么事儿,准想收了这校牌,最好是一条野狗,咬人没主人,只要有谁把你当奴隶,有你给它抹了黑不处罚鞭笞你的吗?父母那才叫爱,起码不是次次打骂你吧。
  
  中国人现在逐渐恢复良知,不吃活人吃死人,而且合法。宋冬阳决定写首现代诗,仿写徐志摩《冷翡翠的一夜》里的一首诗还从图书室借的,本来要还,怎知一拖几个月,拖出用处,整个晚自习卖力边仿边骂,终于出炉。
  
  秋榕看后问道:“为什么变长了?”
  
  “这是现代诗,一目了然。”
  
  “我知道,会不会显得哆嗦?”
  
  “不会,它的意境在于——”
  
  “在于什么?”
  
  “你不知道?”
  
  “我知道,这诗我懂。”
  
  “啊?!”宋冬阳感到惊奇,这诗连他也看不懂。
  
  “怎么啦?算了,有用就行,我已经叫克田不把你的问卷交给童老师。”
  
  宋冬阳安了心,表示感谢。
  
  刘千锞的杯子在寝室里给他传情达意,供课余时暇想:如果没钱,回思羽老家凤凰良居,那儿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石有林有船有码头,有古典阁楼,就是没钱。做一个船夫,赚点生活费,最幸福的就是有夏思羽这个老婆,夫妻分坐船头,一左一右,眉来眼去,船就开了。以后生男娃叫刘羽,生女娃叫刘思,一家人在船上干一辈子,平平谈谈。如果有钱,还是回思羽老家捐钱修路盖房子,结婚时一万只船迎接。生男娃叫刘羽完,生女娃叫刘思成,一家人在豪宅里群居一辈子。他把这些暇想拿到寝室里说,室员说他是条龙,不是池中物,应该在大城市定居——方便请客他们好去。
  
  宋冬阳差点直言;“你想去吧!她是我的!”幸好差点,转话道:“你那杯子放寝室里万一谁激动把它弄地上怎么办?”刘千锞道:“笨啊你,杯子的语言是什么?辈子啊!我已经把下半辈子给了她,所以要把上半辈子放在我俩回忆里。”冬阳道:“我是说打破!上半辈子不就是一摊破烂?”他听后放入包装盒里。
  
  有些幻想无论合不合理,哪怕一生,只有此时能够想象。在某个地方,都视为泡影,视为复杂,视为胡思乱想,不务正业。
  
  几天后,宋冬阳被羿音禾私诏进办公室,他突然想起了恋爱中的人仅是傻子,还是骗子,顿时欲哭无泪。羿音禾客气说:“坐,坐呀!”
  
  宋冬阳生怕椅子上有刺,教师的椅子都是软垫的,藏在垫子里不好辨别,缓缓坐下,正襟危坐。羿音禾使出一计“不打自招”道:“你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宋冬阳心里有谱,仍然对马秋存有一丝希望,说:“不知道。”
  
  羿音禾又使二计“歪问正招”道:“你是不是对学校很有意见或者遇上什么事心理身理受到创伤?”
  
  宋冬阳确认行为败露,觉得她啰嗦,真想桌子一拍说;“想怎么干直说!爷可做不可耐!”如果这样做,肯定被办公室众政治老师指桑骂槐的神口水淹死,一想后果胆怯万分,亦答:“不知道。”
  
  羿音禾宁让自己痛苦生吞怒气,也要顾全“审”局,微笑道:“你呀,怎么会不知道呢?诶,有什么事呀,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不怕进谏犀利的学生,就怕不说话的!班主任嘛,要对班上的学生全面了解,以前有个我教过的学生,他叫赵日龙,你应该认识,就是给食堂起名字那人,现在开了家公司,专门看风水起名字。诶,就昨晚的事吧,他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在学校学的知识全无用处,什么都要重学。我就告诉他,这是每个学生都困惑的问题,现在的孩子爱把偏激当深刻,不过没事,及时纠正还是可以弥补的。他的电话令我感动,都离校那么久的学生了会打电话问我,而我教的孩子有问题却偏不肯问,宁愿以偏激的形式表达,真令我心寒,诶!你知道吗?”说罢,喜脸变丧脸。
  
  宋冬阳想想好笑,一段话叹三声气,不如效仿周瑜痛快来一句“既生我何生你“反正要表达你写我就死,因为我不会死,所以你死。那个赵日龙又是日又是龙的,看来早料到有今天一训,特打个电话给恩师提供训例,幸好头脑清醒,没有麻木说知道,继续说:“不知道。”
  
  羿音禾的神经中枢得知说干的口水全废,命令眉头紧皱示威。她不信宋冬阳三问三不知,认为他三问三掩饰,道:“你知道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问卷调查,假装夹在桌上的本子里,如果把它比作人,那只夹住一只手,其余裸露刺眼。宋冬阳一看正是自己的字迹,羿音禾继续说:“我啊,不好说了,学校的管理也就是我的管理,我是严格照规定办的,校规尽管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毕竟是人定的,难免有缺陷,但缺陷才是美啊,怎么可以得到无理的攻击呢?如果有事,可以告诉我。像问卷建议那种直谏的方法,是不可取的,根本就不会交到校长那里。”
  
  宋冬阳管它交不交得到,只要没事随你交到哪里。羿音禾绕了一大圈肯定不能确定那张是他的,睹道:“我早知道不会交到校长那里,直谏路上有你检阅,所以我就没写,但我看见有个人写了很多建议,其中有一条是这种形式化的东西应废掉。”
  
  羿音禾极力维护问卷调查的意义性,把开会时归纳的领导谈话背了出来,说;“这不仅仅是形式化而已,校方要让学校办好力量是不够的。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学生的素质在不断的提高,思维模式也在变化,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让学生提建议是非常必要的,有利于推进我校教育的发展,有利于使我校创办和谐校园,有利于我校完善不足之处。总之,问卷调查拥有最大生命力和存在必要性,能促进老师与学生关系的融洽,让老师看看在同学心中的地位,标志着师生之间已经填满鸿沟,打成一片。一般学生的建议我们都会采纳,上次全校问卷调查共3602条建议,校方就采纳了两千多条,这是其它学校所不能比及的。有意见当然欢迎写上,但不是主要方面,你们应该提些对学校未来合理的规划,学校哪些方面做得好需发扬之类的建议嘛,对了,你刚才说谁写了很多意见?”
  
  宋冬阳终于听懂了一句,想现在的人面壁这过是永远思不完的,不知道教师如何能忍受校领导更加贯彻的发言,说:“我不知道名字,匿名的只有您才知道。”心想真要做到匿名,打印还差不多。
  
  羿音禾施软不行来硬的,道:“我知道什么呀,如果知道是谁写些偏激的意见,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纯粹是在发泄——”严肃的表情逐渐解体为晚惜、痛惜、怜惜——“唉,我真不希望我的孩子中有这类编激的人,无论怎么说,都是很悲哀的事,丢我的面子是小,丢班级荣誉是大啊!”说着用手挥了两下,双眼紧闭,拼命挤眼泪,老当“溢”状,这眼泪还真给挤出两滴。眼睛仿佛涨水的湖,饱和得向四周溢出,亏得她没戴眼镜,不然显现不出泪光潋滟,继续说:“打B的人我都清理了,让他们面壁思过,各扣操行分十分,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其实他们打B没错,是品德问题,全部带着个人情绪去评价,惩罚要重,不然会误了终身,刚开始他们还不承认,说是据实评价,我先让他们做运动,然后说不说真话就通知家长,他们全都招认了。只有鞭尺下才会出真话。”
  
  宋冬阳被威吓住,恨自己的谎言没用圆规,供认不讳。羿音禾疼爱道:“你别怕,坦白从宽,我不会跟你父母说的,也不会交到学校,你好自为之。”然后把前面背的话又背了一遍,加上几句总结,让他自做五十个下蹲放行离去。
  
  空
  
  狗与某人相处久后,嗅惯了这类气味,便能闻味识人,纯情的女人拥有宠物狗的特性,温顺而善解人意。不纯情的女人最多算只猫,男人喜欢的是二者结合体,不仅温顺而且在适当场合能爆发野性,秋榕勉强属于第一种。
  
  自从她吸了马克田的口气,对他死心踏地,赶也赶不走。马克田说隔墙有耳无墙有眼。秋榕便跟在她身后几米内,如影随行。两个人一亲密要么沉默要么承诺,开口句句誓言,却只能厮守食堂。马克田一个劲地说秋榕一个劲地听,她最喜欢听,从来没有男生为她不思异芳,学着吴刚终身伐月桂,在大草原上看明月,射马射牛,林里听竹,赏竹,啃竹,并且这种日子可以持续到洋枯铬烂。马克田天天说“三字经”,秋榕也会背了,于是他们互相交换谎言:人之初,性难耐,两男女,才相爱,一万年,太短暂,分手看,石头烂,海不枯,心永连,白发生,仍要恋。“三字经”念完又嚷着说“我爱你”,像“我爱你”这样的字眼,每天要说上千次,马克田最快更换对象的记录是三天。今天对A说,后天对B说,没想到这么一说去了两个多月。回头一想,真有点不值,恋爱越向后发展,男人的资金越向女人包里转移。面对秋榕的纯情初恋,一时心狠不下来,他不知道她的泪有多少,是不是林黛玉附身,动不动就哭,寻求怜爱,。马克田久经情场,杀敌无数,受伤为零,吻遍女嘴无敌手。纯情的女子渴望被吻,她们认为这是恋人爱自己的表现。于是马秋一吻生九崽,连母十个样。同样是吻,地点却不同,学校能吻之处遍及足迹,此代遗传,彼代变异,十吻生百吻,此奶更花样。马克田是个谎言家,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轻易相信自己所说的胡话大话。以前当发誓是放屁,臭不可闻,他曾N次与秋榕分手,秋榕不肯,便把单识共识的朋友拉来求情,方才幸免N分,这种分手的真话说多了,虽然也是放屁却是香的。马克田多受几次香,熏出了人性,闻得泪水的苦涩与酸甜期盼。秋榕与众女友不同的是,她们分手时好比僵尸,面无表情,眼睛仿佛干涸的井,里面黑漆漆的全是枯萎败景,把分手当吃鱼时卡住的刺,吞一口饭,喝几口醋后继续吃。虽然她们也随时呼唤泪仆,但分手讲的就是坚强。
  
  秋榕投入百分之九十的青春热枕,马克田投入百分之九,九九归一。水至百度立即沸腾,他们的恋爱已经开始蒸发,因为经历了沸点,胆子大了好几倍,男女终于平等,两人进入教室都头肩并行。
  
  宋冬阳看得眼黄,嘲解自己三场失意。考场屡战屡败,学着曾国潘上报战绩屡败屡战。情场比考场还悲壮,集聚耐心大军和计谋军师,外貌设计将军,挥军直冲,恨不得大叫“让我们出击吧!”战况惨绝人寰,外貌设计几个将军被学校俘虏,头式刚训练出来竟学着跳营,搞来搞去一平无戏。耐心大军被围歼,计谋军师受惊而逃,士气低落,萎靡不振,想以前有几次亲密接触,到学校形同陌路。然后一人上路,十面伏兵,竞争仿佛精子争卵那么激烈,十亿蝌蚪精兵争先恐后,只有一个才会抢到手,都得身强力壮的,照照镜子,肚背相贴,恨没有遗传母亲的“不经意”变肥,幸好刘千锞也差不多。
  
  马秋相濡以沫,自己与思羽相望于江湖,以后大概无望了。磁场也丧失引力。人不经历患难不知关系网的破败。忽然觉得一无是处,唯一有钱的朋友也入狱了,得过且过。寝室里烟牌结盟,互利互进,加上黄色组成学后三友,消遣作乐。不融其中枉为人,与其一人为阵不如打成一片。冬阳先在旁观看,稍后便坐下,幸好明天放归宿假,看看表都五点了,斗地主斗了一个通宵。精神亢奋全身油腻。终于明白农民斗不过地主,斗掉一百。由于体力不支,狼狈睡去。
  
  在校才数月,家中已千年。千年时间足以让嗜麻如命的宋母改变嗜好。麻将可以搓成粉,居然另嫁韩剧。这种电视剧神奇之处在于能瞬间让一个尖酸狰狞的老女人搞得像初恋少女失恋,泪流满面,心碎酸楚。泪干后更年又至,彻底沦为圆规。宋母尚不算尖酸狰狞,但难逃韩剧的魔爪。冬阳刚回去,她的眼泪纵横,好比泥石流的现场。地面纸尸遍布,垃圾桶供不应求。儿子吓了一跳,以为娘念儿归,泣不成声,心存感动,深情叫了声“妈”。宋母头也不转,直盯电视。冬阳瞧见屏幕上男女主角正面临阴阳相隔的处境,女的身患疾病,即将呜呼哀哉,男的把她紧紧抱住。冬阳心想这女主角定不是病死,而是被泪滴死,男主角脸部大雨倾盆,咽喉狂风大作,嘴里雷声轰然。女的却微微一笑,看上去红尘已破,心无挂碍。竭力说道:“我——爱你——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要——要——要活下去……”男的突然撕心裂肺地嚷道:“不!你不会死的,不会的,不会……“女的抿嘴一笑,可以释然了,道:“我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答应我——应——我。”安祥地闭上了双眼。宋母的心似乎被猛然弹了一下,摇摆不定,血液翻涌,手舞足蹈起来。剧末是男主角抱着女主角走向远方。镜头把他们越缩越小,直到现出演员表。
  
  冬阳难得见宋母哭得厉害,以前奶奶去逝也只是小泣,韩剧简直是催泪弹。他上前安慰,宋母余伤未愈,叫儿子把水烧好,等会再煮饭。冬阳烧完水做起了数学题,结果下起了象棋,他觉得这样更能锻炼逻辑思维。
  
  宋母变得异常沉重,无精打采,饭菜摆好坐着发呆。冬阳饥饿难耐,拾筷夹菜,宋母道:“怎么不等你爸爸?连点礼仪也没有”?冬阳缩手问“爸爸要回来?现在都一点啦”!
  
  宋母怒说:“当然要回来,你在学校做过什么”?
  
  “没做什么”。
  
  “胡说!”羿老师打电话来说你上课看小说,废话多,叛逆得很,是不是写了什么?你认识还很偏缴,品德也有问题——”她拿起筷子在桌上一拍——“你叫我怎么办吧!在家想到父母没时间教育你,送学校住校还是一副桀教不驯的样子,唉,气死我了!”她双手插腰,头微低,左右摇动。
  
  冬阳反驳道:“我没有。”
  
  “没有?”羿老师会冤枉你吗?你就乖点,听她的话少作对,不,是别作对!主要任务是学习,其它事想都别想。”
  
  冬阳摇头道:“学之所以为学,用也!学而无用,何以为学?英语在生活中的运用无非是骂人和考试。”
  
  “学何而无用?难——唉!呸呸呸,少给我讲文言文!说你的英语吧!怎么无用?英语不好,工作难找,怎么可能,出国深造?语言闭噻,茅厕落角,英语至要,败此一门,打牌休赢外国佬!”
  
  宋母不说文言文念押韵骈体文,冬阳恨没饶口令以对,继续沉默,谨听母训。宋母又说:“羿老师重点说你英语不好,别谈考重点了,连考大专都困难!”补课好像没用,到底还是要自学,所以我叫你爸特地买了那个亏——亏惹英语——”她从包里摸出打印资料——“哦——疯狂英语!你看看,应该知道吧!举世闻名!”
  
  冬阳描瞄一番,想疯狂英语居然听到冒它之名吹的牛,找上门来了,说:“哎呀,这个没用!”
  
  宋母皱眉指向一处道:“你看看别人!”
  
  冬阳瞧去,好像是心得,上面写着:
  
  我是偏远小山村里的孩子,由于家里穷,辍学在家劳作,每天帮一家煤厂搬煤,一次性搬十公斤煤,要来回走十多公里才能赚一块钱,后来得到社会热心人士的帮助,现在就读于夏思羽夏思羽中学。因为基础不好,英语只能在四十到五十分之间徘徊。语感很差,连基本字母都念不清楚。时间不等人,高考在即,听老师和同学说疯狂英语是速成的良剂。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了一套《》天天坚持练习,才一两个月,英语成绩豁然开朗,一跃成全班第一。现在口语说得比地道的美国人还好。受益的我把《疯狂英语》推荐给了全校学生,大家更以实践证明真的有效。终于有一天疯狂英语的创始人李阳大师来到我校免费演讲,真的crazy时刻来临啦!在他面前我简直无地自容,深知学无止境,决定再买李阳大师推荐的《》《》继续学习。当天全校学生向李阳大师诚挚下跪,以表感谢。疯狂英语真是我们的妈妈,是我们的第二个人生!
  
  宋母还打印了下跪的图片,声势浩大,真还是名副其实的中国人。冬阳一眼望尽打印的内容。信感焦急,想真够疯狂的。学英语学出了妈道:“我不要学,在我心里只有您一个妈。”
  
  宋母盼此言后句久矣。如今听到却没什么感觉,说:“你学罢!又没教你做李阳的爹娘。不学的话,连我这个做妈的你也会没有”。
  
  冬阳万万没想到娘竟会用母子关系做法码,不得不应道:“好吧,以后李阳真成‘你娘’了。”
  
  宋父回来一愁尽展,垂头丧气。宋母全没注意老公的上半身,聚精会神看下半身。宋父双手提一盒《疯狂英语》,看样子很重,提姿宛如一名韩剧里中学纯情少女的样子。宋母夺过,宋父极不合作,说:“这——”宋母不解道:“这什么这,给我呀”!宋母又说:“这未免贵了点吧”!宋母松手怒道,啊哈,你现在说贵啦!平时请那些野女人吃饭,请猪朋狗友喝茶怎么就不说贵了!给孩子买点东西牢骚就来了,呸!好样的你!冬阳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仿佛面对经融危机的胡佛,无能为力,只在一旁观战。宋母显然在看韩剧时将所有的情感一哭而尽,好比干燥之至的薪柴,被星火燃烧,真冒火气。冒火,冒火,火源自在体内,先要烤自己,待火势蔓延体外才燃到别人。宋父自知花五百块为不知效果的学习不值,说儿子不是补课了吗?宋母指着冬阳鼻子上道:“补课没用,知不知道疯狂英语有多好,那个李阳大师在世界相当有名,还有些山里的孩子学了疯狂英语都找到了出路。”宋父直觉断定道:“哪有那么容易,骗人的吧!”冬阳找到知已接着说:“就是”。宋母独敌两个男人,如同大火遇大风,越燃越旺吼道:“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啦!亏我瞎了眼,为这个家尽心尽力,算了算了,两个挨千刀的,我走!”说罢,原地打转,三秒一句,“我走”!父子不动声色,静候兽音。宋母没得怜惜,认定两父子没把她当香玉,内火瞬间烧掉理性,愤至极点,顺手捏住一碗摔在地上。伴随“呯”声巨响,父子的心由硬变脆,只差一击。宋母愤极过渡软极,顿丧力气,看似突然倒地,实际用手撑着一脸无辜受辱的样子,道:“唉哟!我不活了我,怎么就惹上你们两个!良心被狗吃啦!”宋父过去搀扶,冬阳见机行事,美言相进,平息一场风波。饭菜看得凉心脾,议论纷纷。宋母说既然贵了,就全家学,寻来播放器,那英语念得像生命只剩一分钟的八婆,死前要把平生未诉其言一倾而尽。听者不知其意,作艺术欣赏,最能感悟庄子的话: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宋母年岁去半,虚弱问道:“冬阳,啥意思?”冬阳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能帮娘实现宏愿,摇摇头。宋父早已含恨而终,存息睡去。
  
  冬阳打量打印的资料,上面有配套书本的标价,照那学生说的买需一千多,可怕的是后面的省略号,一省千金,真是学无止境,钱也无止境。回到房间那厮沉默太久,龟缩在案,躲得无影无踪。
  
  月假最后一天,宋母把另一部韩剧看到尾末原来她一直以为女主角会死,等待跳崖的眼泪好比去电影院看亲情教育片的小学生,井然有序,互相窃语。结局居然是男主角得癌症,泪水不知如何是好,仿佛政治哀悼,安排好了为女主角而流,死人更替。早知为男主角留点。
  
  宋母傻眼,后续部队催促前绪部队,小学生们得知亲情教育片改成爱国教育片,等老师发号施令,原来的内容简要白抄了,得重新写观后感。宋母极其难受,闭目要整治内乱,回顾通剧情节似乎又符情理,不管谁死,反正有人死,死就死吧,于是小学老师这么说:“反正是教育片,都得写,写两篇!”小学生往往去就吃零食,受不到教育,看完立马摘抄公布的内容简要。
  
  宋母出去转悠,带回一封信,上面写着宋父收,照拆不误。夫妻本是共体,仅仅此时不分你我,我在捉奸时主要职称最能体现。虽然没能捉到奸,却也燃起了熊熊烈火。冬阳正在上网,宋母破门而入,直接把电脑关掉,将信扔桌上。冬阳一看竟是问卷调查表,瞬间五官互通,设立关卡,只放行宋母的关键词。想这邮政该快的时候很慢,不该快的时候飞快。像与自己有仇似的。宋母怒道:“还说你没写!别人寄上门啦,还有张字条,叫我怎么不难堪!就知道上网,不知学的什么!”冬阳问:“什么字条?”宋母气急败坏,本不想给儿看,但父子受其辱让她顶,务必要分担分担,子辱系母辱,将字条也放在桌上。冬阳拿着看,痛不释手,上面一派朽木不可雕,早早让其腐烂的推卸大意:
  
  宋兄:
  
  冬阳在校不顾及集体利益,表现甚差,严重影响班级评分,他的成绩,连操行分一并夕阳西下,落之千丈,追溯原因有二。其一,冬阳可能有早恋现象,与班上某女生在校外校内有异举,我正给此女做思想工作,希望您顾子长远发展,在家好生教育;其二,见那张问卷调查表自会明了,拨开心中的阴云,生活会更美好。综上所述,不是不想帮助令郎,而是我无能为力(建议转学)
  
  冬阳以为那女生是梦曲,但她不是二中的,然后想到夏思羽,就更不符合,连她喜不喜欢,他都不清楚,宋母恨儿不务正业,还想偏激,萌生送去劳动改造的冲动。转念一想劳改所太黑暗,要打人,心疼儿子。血本是自己分出的,没有不爱自己的道理,无奈道:“你看吧,学习品德都差!居然玩起了早恋!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你恋,父母也没虐待你吧!怎么会偏激呢?”冬阳说:“她冤枉我”!宋母失望近乎绝望,念儿罪名太多,澄清一条还有无数条,喟然:“唉!她冤枉你有什么办法!亏得没被你爸爸看见,不然——”冬阳幻想娘的续句,心生胆颤,人一危急,便把希望全寄托给可能会对自己有帮助的人,冬阳心里直夸多么好的妈啊!宋母道:“你什么也别想,爸那边我替你顶着,好好学习,别被她影响了!你爸把羿音禾当圣人,好人!看她怎么害人。”
  
  宋冬阳到教室时费瑶刚被羿音禾骂,情绪激动,又不敢溢于邻桌之外。宋冬阳一来便成出气筒,一面生气,一面受气,还一面消气。两气相撞,竟气泄同人,相互牢骚。骂人也分等级,费瑶要居高临下,把冬阳鄙至脚踝,说他就知道发牢骚,不敢与羿音禾正面交锋,好比,两只在餐桌上的螃蟹煮后了的红蟹笑当样品的青蟹不好看。冬阳这只青蟹偏偏中计,跳有一丈多高,决心深入油锅,在周记上大与特写,模仿《狂人日记》凑出几千字。费瑶看后吓了一跳,同时颇为欣赏,如果交上去羿音禾肯定会瞧见,童香香绝不独览,既出了气,宋冬阳又被狠骂一顿,不禁幸灾乐祸起来,恭维他写得好。冬阳受到嘉奖,主观意识凭添一层自负色彩,再看周记自认文笔犀利,文锋老到,童香香肯定对他刮目相看,再拾当年厚爱忍不住多想交了上去。
  
  次日消息论坛像火山爆发似的由一些团体扩散至全年级,变成散论。散论跟散文差不多,形散而神不散,始终不围绕当日新闻。有个学生写了篇文章打印成五份,每个学科办公分发一份,大致发泄不满,批驳教师和学校管理。年级高度注视,誓必要抓住此人,杀一儆百,对学生心不定,局势动荡,传出消息说今天有人写了篇文章每个办化验室发,请写作者自学到教导处接收政治思想工作与领导面谈,实开之而后快。
  
  学生闻讯佩服不已,投以精神支持,此类支持脱不掉阳奉阴违的乳头,需以其输奶,只在学生间说说。如对不知情的学生夸夸其谈那篇文章,在何时何地作者以什么心态放的,为什么老师们没发觉?文章具体内容是什么,仿佛自己写的一样,终了自己做了回阅读题。白天科任教师略谈读后感皆以维护自身利益贬低文章价值为目的,说那厮偏激阴暗,自己乃“公”。个个“公公”发表公理,此时知情学生变得阳奉,见风使舵,跟着那些“公公”一起进攻,只有少数几个阳违,谁想阳“萎”呢?所以阳“萎”的遭到嘲笑。
  
  宋冬阳想到自己写的顿生恐惧,生怕童香香公之于众。转念一想,她只传誉不传辱,松了口气。那人未免吃了熊胆,做出学生所跨越道德的事。幸好匿名,否则他的了朋友——精神支持者也将叛离从公,尖声宣布道:“决不与辱共辱”!
  
  晚上羿音禾到班上念,班主任白天开会去了,校领导废话多,一天的话可以精简成几句,命令班主任饱含感情地朗读,让学生感觉此厮意图不轨,不可效尤,达到逼出他罪恶的境界,羿音禾办事可谓一丝不苟,这差事在她手里仿佛两性相交,能合体。念完后沉痛地照搬口头禅:哎!真不希望我孩子有做这种事的!学生群体很怪,心头牢骚淤塞,见有人身先士瘁,好比得一根疏通管道,只是不知排哪儿去了,纷纷表示绝对不是自己写的,我们是您得意的乖娃娃!羿音禾补上上级要求的话“写又不敢承认,最鄙视这种人。”宋冬阳恨不能好好结识一下,沾一点胆汁,像羿音禾这样的假面具,广布中国,是除不尽的。那篇周记,还不至于让宋冬阳感到不该写。
  
  事过几天,童香香那边没有动静,偏激厮好像有些眉目。年级要隐蔽处理,这种事本来就清不出来,偏以正义凛然者潜伏其中,这类人为正义常偷鸡摸狗。战争时期也有先为党为国家为革命解放放下尊严的,后辈貌似将嗜好连在一起,荣辱偕望,方便操作,通风报信出十多个嫌疑犯。正义之士备有所长,耳如狼,鼻若狗,眼似鹰,年级领导作出英明判断,相信眼似鹰的鸟人,把他们指出的人停课逼供一直持续。
  
  宋冬阳被时间整得焦头烂额,迫切求果。跑去办公室找居然没找到,幻想无数,心像灌了许多水,悬浮不定。
  
  晚自己羿音禾委屈头得很,说了大堆重复意思的话,大意是说有很多人有周记上写了她,十分无奈。宋冬阳静观其变,回想那篇似乎有点过火,还好有许多人写,这罪名可分担出去。羿音禾说着蹦出两滴眼泪,跑出教室。宋冬阳叹服不已,她当前两滴明显挤了很久,怕是抑不住心中的激动,恨不得大叫一句:“万人皆恶,惟泪忠心。”同学见“妈”哭了,有正义之人集结物资跑去援纸。两人在外你推我退,颇似情侣闹别扭,女的拼命装委屈,非得让男的抚平心里的创伤。三四十岁的大娘背影却像妙龄少女,果然女人再变也是变脸,只要把脸一遮,衣服穿嫩点,绝不好识别。
  
  教室里相互猜忌,要为“妈”报仇雪恨,个个同仇敌忾——终于有了谈资,不用上晚自习了。宋冬阳稳住费瑶的嘴,进贡不少物质。自已的意识遣到严重催残,生怕受到舆论攻击。中国最大最强的舆论莫过于网络和学校,集谣言的生产,加工,销售于一身,产品优良,千变万化,乃国家免检产品,品牌打得响亮,弛名商标。
  
  羿音禾的矫情好比割破了的大动脉,喷出的血液,止也止不住。晚自习后,孩子们居然安慰到她家里去了,生怕老师寻短见。羿音禾哭归哭,不能让学生夜不归宿扣掉自己的工资吧!劝她们回去。谁知去的人打死也不走,非得看到老师完全没事,果然师生情比金坚,一旦互相关心起来,比蛛蜘丝缠身上了还难拨掉。羿音禾感激递零,终于流出真泪,说自己没事了。去的人不好死皮赖脸,依依不舍地离开,在路上谈起刚才未看完的电视剧,猜测结局,纷纷表示遗憾。抱怨学校公寓宿舍里怎么就不装个电视。
  
  费瑶是志愿安慰者之一,宋冬阳问她具体情况,费瑶说:“没事!有思羽陪着她,她家真好,什么都有,昨晚看到一部电视剧,好看得很,我跟你说宋冬阳焦急万分,对电视剧不感兴趣,担心羿音禾会跟夏思羽说他是最魁祸手,那就完了。
  
  该来的不该来的担心也没用,可宋冬阳想万一闹大了结果死路一条,这个词与一条死路不同,前者无回头路,死只是时间问题,缓刑是奢侈,得罪的是一个爱走阴道的,有仇必报十天太晚的人,她的双鱼图过于标致,搞得外白内黑,天下主任一半黑。
  
  童香香在中午时把冬阳叫去办公室,是个好时间,正午太阳分外亮,再光明不过,骂人首选,黑都骂得白。冬阳早做好死的准备,真死了正常,没死那是惊喜,万事皆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比如一个奇丑无比的人,也许因各种机遇巧合神仙相助踩了几平方米的狗屎后终于得到美貌的对象,但只要有钱权,如吃压缩食品,澎胀开来,专填空缺。问题是宋冬阳没钱,他家的钱好比煤的形成,亿年等一回,不比当官的钱,仿佛太阳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教师的话往往一条线,同在放臭豆腐酸菜的缸里发酵了一千年,再怎么拐弯抹角无一例外从肛门冒出,比鲍鱼之肆还臭。
  
  童香香将缸口对准冬阳的头,劈头一崩道:“你要我找你几次”?
  
  被训好比被迫强奸,强奸者被迫要干你,因为你太“风骚”他看不惯。宋冬阳不可能说“我又没要你找我吧”?被奸者只需应声:“哦,喔,哦,啊,嗯”。哪怕你被干得不爽,也不能反驳人家呀,别人肯定记恨在心,冬阳只能承受,沉默,看看周记,已经满文抄斩。
  
  童香香继续道:“你应该清楚你写的有多么恶毒!羿音禾那么好的人,就算有什么错,也不至于遭到这种攻击吧?”
  
  冬阳应声:“哦。”
  
  “你的成绩下滑那么快,居然好意思骂别人?怎么那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
  
  冬阳想原来成绩好就是懂事啊,每个人都在心里骂,应声“嗯”。
  
  “你不能那么偏激,你没意识到自己的错!”
  
  这句话跟“你不能反抗呀,你还没意识到为什么会被强奸呢”一样。
  
  冬阳点头道:“噢”。
  
  童香香叹声气,抚摸桌面,说:“你把自己当斗士,把你置之度外,冷眼旁观,由此可见对你父母也是如此,以及以后你的妻子该有多么的痛苦”!
  
  宋冬阳吓了一跳,应声“啊”。
  
  “羿音禾的今天就是你妻子的明天,这是你自私的表现!”
  
  一般强奸者下结论了,证明你把他弄得快自射了,怕自射后有愧疚感,你好趁机报警,只好威胁道:“你的今天就是你妈的明天,你不奉献就是自私”。于是要说:“我错了”。
  
  童香香见逐有成效,问道:“懂吗,明白了吗”?
  
  这句更厉害,等于问你“舒服吗”?
  
  此时一定要回复“舒服”!给他点成就感,不然他会感觉丢尽脸面,下面不行便用手插,直到你承认。冬阳答道:“知道了”。
  
  童香香又怕匆匆地改变维护不了多久,叫冬阳给羿音禾写检讨,说:“既然懂了,就该承认面对自己的错误!能做到吗?”强奸者又要求:“要面对现实,跟我合伙人写封信,说我已把你强奸了,叫他不要朝思暮想地要强奸你”。
  
  训话接近尾末,只管一个劲地回答,便能迅速脱身,否则他真有可能布下口罗舌网等你父母来口奸一番。冬阳爽快答应,骗自己倒没什么,学生一向爱自欺欺人,只是以假乱真,需要用很多时间,自己对羿音禾恨之入骨,却洋洋洒洒写些认错的话,最考验能力和耐心。凑了三节晚习,终于砌出一篇能打动自己的检讨书。羿音禾拿到并没真接看,冬阳不知道她的表情,即使看到表情也不能洞悉她的想法,很真很厚的一层面具。羿音禾看后有些意外,拿给童香香看,请她定夺,其实她看出冬阳的假检讨,童香香也看出了,对于下一步举, 动两人默视共意。
  
  周末,宋父宋母被唤赶来,把冬阳狠K一顿,幸好宋母多番劝阻,方险没半身不髓,中午吃了顿好的,算是补偿。
  
  这思想教育左耳进右耳出,连过滤地都没有,好比两层住宅,上面夫妻叫得欢,下面单身听得烦,更添几层恨意。冬阳去女生寓旁的幽径处寻求寄托,那儿已经半年多没去了,居然没趋向原始,反而被开垦过似的,出径疏通不少,道路还未豁然开朗,一阵清脆的笑声透壁传来,颇似《红楼梦》里王熙凤的作风,一语来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冬阳第一反应跟林黛玉差不多,这个人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笑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悄悄探出半张脸,一窥究竞。
  
  马克田在羿音禾被攻击时也写过骂她的周记,与冬阳的遭遇比起来即可分辨出优生与差生的待遇。他这段时间忙得很,为秋榕东奔西走,买花献佛,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趁女友如昙花的笑脸尚未凋谢,并走于校园每一个暗角。怎料平时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到周末抢手得很,好比那些寺庙仅有几个和尚,等到佛或观音诞辰时人声鼎沸,本是逛庙会的好去处,但校园的“寺庙”只有情侣纷至踏来,而情侣又怪,只有两人或两对私会才开心,容不下第三人或第三对。一个学校也不过几处暗角,怎容得下如此庞大的队伍?马秋遍寻各地,总比别对晚到一步,失望另寻。秋榕吵闹撒娇,马克田被迫急中生智,考虑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来到女生公寓后面,那里已经有两对进入状态,缠绵似意,互不侵犯,简直插不进缝。马克田好马不吃回头草硬着头皮咳嗽两声,那两对情侣仿佛进入仙境,仙人对语,所谓“只‘现’鸳鸯不现仙”,说的就是只要两个人进入仙人状态你是看不见的。
  
  秋榕骂男友无能,连块地都抢不到。马克田智力孤危,精力旺盛,真“精”不怕火炼,何况秋榕的火还是小火。两人先在幽径处亲热,过会转移进去,三侣似高僧入定,看准先走。秋榕不好意思道:“多难为情呀!”马克田拿出男人坚毅的语调道:“我们跟他们耗!”然后把秋榕的头全遮住。那两对情侣好像互为朋友,早已熟识,耐不住,走也要一起走,冲马秋骂道:“神经病!”
  
  两人相视而笑,历经波折,先长吻一番以示胜利。待呼吸不畅,胃内积的二氧化碳达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两唇才失去引力,相互排斥。马克田说了个笑话,逗得秋榕笑声爽朗无比无所不穿,回声震耳欲聋,他连忙制住,示意小声点。
  
  宋冬阳在那偷笑,恨没有相机。秋榕娇嗔道:“你好坏!总是能随时把人家逗开心,其实跟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开心。”马克田一听“无论做什么”,高兴得不得了,顺她的意向深处发展。又怕“操”之过急,露出本来面目有伤形象,先要让她没有防线,心甘情愿,激道:“无论做什么吗?你敢确定?我们分手吧?”秋榕被激得傻眼,仿佛历经沧海桑田,独身过了千秋万载,人老珠黄,双鬓苍苍,想自己枯槁的躯体,面对依然年轻的男友,蓄泪欲涌,像一朵含苞的泪花,即将怒放。
  
  马克田预计秋榕会施粉拳,然后推开她,他便趁机抱紧她,逐渐进入她我不分,两人合一的境界,马克田微微一笑,男友算不如友算,秋榕见他笑,以为真的要分手,这一笑宛如一根绣花针,刺破了脸上豆大的粉刺,里面淡黄色的脂油好比吃了几粒伟哥的猛男,扑了出来。泪花开苞,如两打梨花,又如断壁上形成的瀑布。马克田顿时油生罪恶感,本来性欲难解,硬如钢铁。那眼泪仿佛王水,滴得他提前有了愧疚。想这女孩的眼睛到底多些什么,也许从中可以解决人类饮水问题,哪有那么多眼泪,流多了会爆发情感危机,毕竟这是个眼泪贬值的时代。
  
  秋榕泣不成声,勉强凑出:“我——我不要——和你——分开,你好——坏——我——讨厌——你!”她凑得像领导发言,原来形式化庄重化的讲话都是在哭丧,怎么领导的亲人就死不绝呢?
  
  马克田以他三寸不烂之舌恰如一个水闸,止住泪的倾涌,然后发尽世间已发未发之誓言,许遍天下已许未许之心愿,秋榕一如既往地深信不疑。但甜言蜜语仅仅像恋人口中呼出的清新空气,需要持续,如果间断便闻不到,所以需要一个保证,她说:“克田我们高中毕业就去领结婚证好吗?我好想做你的妻子。”马克田惊吓得连同说出去的誓言一并抽搐,解释道:“我们还小,领结婚证要符合法定年龄!”秋榕道:“那我们大学毕业去领好吗?”马克田见她不死心,咬定结婚不放松,女人对任何事都是一时兴起,哪怕生儿育女乃传统女性毕生宏愿,但延续至今算兴穷矣!中国文化看似一脉相承,实际断了几截,还能蒙蔽国民的双眼。马克田早已看出秋榕处在兴高阶段,不能破了这个泡沫球,说:“那些成年人谈恋爱都说成早恋呢!何况我俩——但是我是爱你的,所以——好吧,去领!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第九十九天,九九归一呀,一辈子的苗头,那么吉利的日子,可要开心呀!”秋榕双眼挂着两个红圈,竟然脸的变化可以比及天之风云,刚还是大雨滂沱,没过一会儿雨过天晴,太阳溢彩,阳光得很!
  
  宋冬阳想他到竟恋了九十九天,马上要超自己百日初恋,心衡难平,愤然离去。
  
  当晚,马克田被叫去清理班级重大事件,诸如宋冬阳写周记、某人早恋等。羿音禾要赶尽杀绝,班主任上任,会在班上委任第三只眼,大小不一,而马克田是最大的一只,大多数跨班交往与暗地搞反叛活动的都揭于他口,大公无私,这次又说出几个。办公室的老师们毫无闲暇,卖力工作,课余点一根烟,谈论学生情况。
  
  改作业的说:“那个写文章的学生好像被查出来了。”
  
  修指甲的应道:“是他自首的吧?好像是4班的。”
  
  给学生讲题的转身道:“听说成绩还很好!”
  
  吸烟一号道:“成绩好有个屁用,素质低下!还不是被劝退了。”
  
  吸烟二号把烟夹出,向空中倾洒烟雾,仿佛无厘头搞笑片里的人吐血——仰天左右吐,说:“这种人太偏激,多开除几个省事!”
  
  修指甲的十甲连心,对着指甲嗔道:“就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们教师的艰辛,学校难得做出这么英明的决定,哎哟,工资啥时候才能加呀,没钱过日子都不成。”
  
  羿音禾把眉头撇成八字,投来以无限怜悯道:“那学生怎么就被劝退了呢?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呀?哎,学生前途呀!”
  
  改作业地说:“羿老师就是善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那种偏激的学生没得救了!”
  
  修指甲的似乎见不得别人被夸,道:“唷,羿老师一善良起来,我们都残忍得很,难得呀。学生那么尊重您,学习肯定很好吧。这也不怪,尖子班的个个聪明,哪像我们教的普通班,呆得跟木头似的,雕不成样子!您以德服人,我们只能以暴制暴咯,对了,您有做武则天的能力,嘿嘿,做皇帝,又善良,简直是黄‘鳝’嘛。”
  
  羿音禾做出谦卑听取状,境界之高。女人之斗,若有人在场,则处在被说者获胜,若无人在,则看谁更会一语双关。马克田听她们的口气像愚人不如智者,实际说得对。生源好,全不用教,成绩很自然会好,品德如初,他知道羿音禾骨子里卖的什么药,看来女人最了解女人是句真理,问:“他怎么会自首?”
  
  羿音禾的脸突然具有美国的多元文化特质,也有多元表情,含盖无奈、惋惜、痛心、苦闷,小声说:“具体我不清楚,四班的班主任知道后真的是欲哭无泪,哎,居然教出了这样的学生,幸好我们班的没那么大胆!”
  
  乍一听如果有就立马开除似的,马克田这班长终于集全班人的耳朵于两侧,吓出尿来,跑去小便。回来羿音禾脸色大变,默不作声。马克田与她继续商讨,她却问道:“你跟秋榕关系好呀?怎么不跟我说,我好帮你作个媒,你俩顺利结婚,快快生个娃,我想抱抱。”马克田惊慌失措,吓不出尿,幸好也没屎,只把嘴吓封了,说不出话。
  
  宋冬阳在看《第二十二条军规》那条军规规定,如果你疯了可以不服役,但你必须自己证明自己疯了。是个逻辑悖论,应该教育也有条规定,好比阿基米跟乌龟赛跑,这学生是前者,而老师则是起步比他稍快的乌龟,学生要追上乌龟必须路经乌龟走过的路,如此一来当你到达它前面时,它已又向前走了一步了,只能无限靠近,永远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看似是终点,其实是一个起点,永远超不了。冬阳想想好笑,书翻到一半来不及继续,马克田凌风而进,站在讲台上大叫:“秋榕我要跟你分手!”全班齐看秋榕,最初目的只在于条件反射,逐渐反应过来,变为看秋榕的表情。这是一种好奇心,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想直接得知结果。好比看书从中间开始便调至结尾,最好一场闹剧。几十个人仿佛耶稣的十二个门徒,各有所想,但免不了一个共性。学生被关在灌满水的小玻璃瓶里,睁开眼睛看向外面,景物经过玻璃瓶面的折射已经畸型。
  
  秋榕成为众人焦点,温度急剧上升,把好不容易修复的泪膜烧了个大窟窿。玩笑开得大,她不得不信,心里焦灼万分,强作镇定,不然落得同学眼里变笑话。全班齐鸣:“哦——”像全都知道似的。马克田坐回座位,沉默不语。小团体活跃起来讨论。
  
  羿音禾现身窗外,狰狞如刀尖的表情镇守脸部,从里向外看,宛如挂在窗上的川剧脸谱,又如阴森的壁画。她悄悄走近来,简直有画蛇添足之嫌。宋冬阳顺手将课本盖在《二十二条军规》上,回想马秋的事。
  
  羿音禾站在讲台上说:“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不管是写周记或者以其它什么方式牢骚,希望都别那么阴:有什么说什么!还有早恋的,要对自己爱的人负责!就算你不觉得有什么,但你爱人的家人呢?亲戚呢?他们该怎么想?对一个女孩而言是极大的伤害!”她放了许多劈哩啪啦的鞭炮,秋榕要弄出个道理,与马克田发短信谈判。他们自以为暗恋无目可窥,无耳可闻,竟不知地道里埋伏的眼睛更多,嗜好有时很吓人,不惜浪费时间跟踪、偷窥、窃笑、打听、上状。趁马克田小便之际,有厮跑去给羿音禾播放自己的所见所闻所获,好比张骞归来向汉武帝诉说西域的精彩。羿音禾听后大为不悦,马克田在她心里如同誓言结婚时才性交的女人,现在得知半途跟别人做了,能不生气吗?她把负责当排头兵作思想工作,命令他在班上宣布,以绝复燃,否则摘下乌纱帽永不叙用。
  
  秋榕顾及男友为集体而舍小妾,这个班不能没有他当班长(羿音禾语),无奈发条短信:“分吧”,其实巴不得下秒就和好,情侣都这样。
  
  秋榕心绪不宁,由爱转恨,想这马克田竟像李甲,恨不得用杜十娘的哭诉:“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今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转念一想自己没有空箱只有几件衣服,如果没人就脱个精光吧,让马克田羞愧后悔抱头痛哭。后来又觉得他像《孔雀东角飞》里的焦仲卿,但自己自杀的话他也会殉情吗?纵观两比,都是古人的遭遇,综合起来该用一个现代用语觉悟的话:宁愿相信世界有鬼,也不相信男人那张嘴。
  
  她一个晚上都在骂马克田负心汉,薄情郎,又不敢哭出来,其实说中学生早恋是对爱情的侮辱,这是为满足大人对“小人”考试分数下降减少一种缘由而心稳罢了。它的利远远大于弊,不仅给其他人提供饭前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还能让自己身在长不大的空间里长大,面对感情迫害而学会应对,比揣测老师设下的悬念——该如何作弊要强得多。
  
  秋榕只能回寝室醒没在被褥里哭,暗恋不比明恋,一旦揭发好比与你相识的人突然发现你有个私生子,都成年了,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他们不能见证你情感迸出的过程,于是感到百般惊讶。应试教育下的学生仿佛插在牛粪上的花,大量肥料的供应,导致知识争先、开放,却如昙花一现,夜过尽凋,从头再来。《庄子。逍遥游》里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学生小知被遏制,小年被截取,便真不知晦暗,不知春秋了。”
  
  宋冬阳为马秋分离幸灾乐祸,马克田这厮算吃上了苦头被主人整,好比一个乖的像条狗的共产党员最后的结局是被党赐死一样。冬阳还有点同情他,心情像地球自转般转回白昼,舒心起来,于是展望未来,全力奋考。已经很久没见老女人了,虽然教得不怎么样,但那两个老人颇有意思,像讲相声,决心再补。宋冬阳转到那片小区,以为走错了路,小区荡然无存。原来的碎片似被碾过,全区留下一些白粉,灰飞烟尽,补课地点不知去向,恨没有大宝的电话,人面对无际,比如天空大海,只剩叹息。
  
  费难倒无所谓,手里一只笔,在哪画都行。分班对她起“反”作用,分到普通班压力减小,因祸得闲。刘千锞不为所动,把时间思羽化,好比二战时间的德日将国民经济军事化,完全处在备战状态,战情敌不战成绩。夏思羽虽然铁定了待在原班,但坚信学习是持续的事,从不间断。贯彻了应试教育的宗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考试故,二者必须抛。所以刘千锞被拒门外露宿街头,虽然一直处在暗恋状态。
  
  羿音禾见有些人为分班魂不守舍,说分班只是形式,最主要的还不是高考?规定全班放假后参加本校高中部第三届自主招生考试,目的见见题。这种考试是条后路,比如中考败北就有此考路,题型完全是竟赛题,即一般人做不出来的题。据说首届时有人数学考了一百五十分(总分150),阅卷老师怕丢面子,象征性地扣掉2分,可见其难度。而羿言禾之所以强烈要求去见题,是因它与高考一个难度,并且考场纪律相当严格,可以提前适应一下。考试只考物化和主科,虽然物化是针对中考的学生而设,但这五科对冬阳来说亦是死胡同。想他期末考、高考应该望尘莫及,高考不比中考,家人若没有权利是帮不到的,眼前利益必然扔掉,长远利益才是正道。一般人做不来等于多数人做不来,他从此为干柴,钻木取火,重燃零星希望。
  
  关于自主考生考试还有一点补充,它被美誉为“1573”杯,每人需缴纳30元参考费,附一张照片。好像1573年发生了某件大事,比如某企业拔地而起,从此屹立于华夏大地上,后来赞助此次考试。
  
  宋冬阳和刘千锞一起去报名,先照相。那家寸照店类似于垄断经营,马虎照之。宋冬阳没摆好姿势就咔嚓了。刘千锞咔嚓时端正一笑,以为相片上就他意想中的自己,洗出来才知道相机简直是照妖镜。眼睛一条缝,不知哪来的阴影给他添些玄幻小说里妖人、魔人的标志图案。冬阳的差强他意,于是笑刘千锞,被笑者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虽然长相就有问题,不能怪他妈呀。要求照相老麽重照。她看后像着了魔似的欣赏起来,赞许道:“这张照片照得多好啊,没问题呀。”看来图案名不虚传,刘千锞恨不能给她揭露自己长相的缺陷,好让她照去这些缺陷。自卑心作崇,只道:“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我给你钱还不行吗?”照相老麽给他重照一张。刘千锞天生不适上镜似的,还不如前一张照得好,索性通通扔掉拿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顶替,牢骚道:“真没技术。”冬阳说:“校内开的店本来就非庸即暴,受学校这上梁的影响,下梁自然歪了。学校最庸的是医务室,最暴的是食堂。好在医务室知道推卸责任,医不了便往大医院赶,不至于把你医得N命呜呼。”
  
  报名处在教师办公楼一楼,这栋楼四季如春,楼外正值六月中旬,楼内来了六月飞霜,气温大减,春季从内裤里蹦了出来,生气蓬勃。
  
  招生办有三个人,一个在玩电脑原配游戏纸牌,一个恨不能联机,只能换扫雷玩,另一个摆着pa宋冬阳宋冬阳抽烟,两男一女,好不融洽!!!他俩刚进去身后窜出人影,是马克田。吓得冬阳的心脏仿佛打鼓似的跳了两下,以为他因秋榕断魂而阴魂不散。幸好猜中一半,不很惊讶,马克田的阴魂不仅没散还凝聚怨气,誓必报仇,想与冬阳同敌成友,南南合作。他说,下午被羿音禾摘去乌纱帽,另立新人,晚上宣布,现已成一介平民,没有隔阂了,第一个想到宋冬阳,希望恩怨一笔勾销。据说新人就是告他的厮。一个连“阴”人身边的红人都敢阴着告的人,不是同与“阴人”走阴道吗?所以马克田免职了,他预见会受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早搞好关系。
  
  三人报名报在一起,考号相连,意味着坐在一起,如果一年后能这样就好了,铁定考重点。刘千锞报名时遮遮掩掩,生怕马克田看到笑,本来千锞知,冬阳知,报名老师知就行了,那老师似乎从出生至今就没叫过,大惊小怪,被刘干锞小时候的照片吓得惊声尖叫,以为他变异。两个男老师赶来安慰趁机揩油,无比关心。马克田第一眼瞧见相片,笑不露齿。刘千锞嗅大了,绯红着脸。
  
  一个男教师拍她黑而显肤的背,拍法极有节奏,与背接触时起码顺抚了四秒,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几毫米,等待下一轮。另一个不与争背,把嘴凑到她耳际,作压惊工作,眼睛一直没闲过,直逼入想尝尝味道的地方,因为他看得吊口水,三官齐用,一心一意。女教师捂着心口,她应该捂不到心口,除非把阻碍物压扁,形式上意思意思,顺抚压惊,实际顺抚压衣,合了男老师的意。刘千锞不好意思道:“照片不行吗?”男老师道:“哎呀!咿呀!哦呀……”不知在说什么,借以拖延时间。这段时间不能浪费,马克田把视线横入女老师两腿之间,宋冬阳地势不好,什么也看不见,僵持一分钟,她意识过来,在大家的抚慰下替刘千锞登记。
  
  三人回去,热透心脾,心情变得烦躁。刘千锞说她神经过敏,马克田鄙视说:“男教师与男教师在一起不“轮”不“累”,分工合理得很,对四十多岁的女人都感兴趣。”宋冬阳不知说什么,百闻不如一见,没见到只能闻。
  
  阳光灿烂的金鳞给他们披上一层油蜡,没走几步便同化于校园,连同追求精神、个性、习惯、真性。
  
  中国的考试之路不好走,尤其是对于宋冬阳这种残科人,多数父母更残得不行,希望孩子完整。书可以医愚,愚愈致残,残也罢了,偏偏御用庸医多如牛毛,非得把你弄得没知觉了还能感觉痛。
  
  宋冬阳在最后一月学夏思羽观音坐莲,高僧入定。考试下来居然心头没底——刚练“葵花宝典”是这样的。成绩要半个月后才能杀进家门,这段时间可以练就铜皮铁骨。
  
  “1573”杯定在下周末,考两天,说是去见题,实际去玩,夹出一晚自己安排。宋冬阳早想好上通宵,费瑶缠住他考完一科后一路去玩,因为宋冬阳向她炫耀马克田求他要做他的跟班。
  
  那天没有太阳,它似与某物吵架,躲在房间里生闷气,虽然猜不出究竟为什么吵架,但感觉得到它的火从肺部生燃完全得不到控制,四处蔓延,于是人间的人,未被热死的人承受火势内外共煎,一面工作学习,一面挨骂。
  
  学校的学生大抵是放了,除“烤”走的毕业班外,高二是间断放假,排开迷惑大脑的补课,真正放假有两个周算不错了,待到最高温那十几天,高二的一边怨气冲天,一边绝对服从,操起家伙卖力学尽高三的内容,便用近一年时间来复习,多么长远的复习计划啊,据说高三一晃就过去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分数,所以才寸分求卖丈黄金。
  
  冬阳三人到达时才八点,学校没什么人烟,考试的考场坐。中华民族是最勤劳的民族,功劳一半得分给学校。第一科考语文,商量好看完题就走,如果拉屎理由不充分,那么就说亲人死了,或者说“老子不考了”闯出去。考场就场立场,延用毕业班的教室。
  
  一位中年妇女走进来。臃肿的身材通过那件棕色的紧身衣显得格格不入,头发长得似要去拍鬼片,行路左扭右扭,戴着厚厚的老式眼睛,仿佛镶在脸上的装饰。她从门口视线就未离开过讲台,直到到达后才缓缓迁移视线扫视全场,卸下皮包把试卷放下。
  
  宋冬阳看到考场的人多半意气风发,胸有成竹,少数视死如归,这个时候中考成绩该知道了,按理说死过一次不怕死第二次,总有些人例外,笔都拿不稳,浑身发抖。
  
  考试开始后大家就做,做得大气不喘一个,反正做不出来,久闻“1573”杯从选拔人才为目的,他们来考,不以自己为人才,是来抓机会的。虽然也不是什么考才,但十几年做卷无数,没考能有抄能啊,学生具有抄能力乃应试教育最大成就。
  
  宋冬阳看前三道选择题,能不能认出它们失散多年的哥哥姐姐,做个好人,一笔重逢,看了半天才觉眉宇神似,果然有一定难度。转看翻译题,两句共八分,推广至高考,简直很难想像,在中国两句翻译可以要了你的命,或是算错一道算术,错几个单词,你一生就决定了。本身一张考卷决定不了人生,但我们却别无选择地让她决定。
  
  他连声叹息,头微转,忽见一脑袋悬空定于右肩上,求“案”若渴。冬阳来不及镇定,抖得像公共汽车压过一块巨石,差点倒在路边引来民众。那人颇似一只乌龟,最似之处就是头,见窥矩败露缩了回去。冬阳心有余悸,看看监考员,正一手抓耳挠腮,眼神直瞪瞪聚焦另一只手的食指,上面有一团不知明的黑色粘稠物。过会儿大拇指耍杂技,从食指上擦过那团物体,宛如一条狗用鼻子顶球。她将大拇指置于双眼正中,好奇地打量,这团物体好比没气质的女人,看不到多久就想扔掉。监考员把中指的指甲对准它的几何中心,重重一弹,本以为飞向一排考生的桌面,谁知女人好玩不好甩,刚想寻觅第二任粘稠物,豁然发现第一任牢牢附在中指上,与指甲的交界带还有类似纹帐状的乳白色物质,依质感看上去又似布丁。她命中大两指重复刚才的动作,却怎么也弹不掉,索性将粘稠物处以极刑,刽子手自然是中指和大拇指,死法即在两指之间受挤压摩擦,再轻轻一弹,飞向三排考生的桌面,那个考生显然没认真考,注意到从天而降的“陨石”,居然能滚动一段距离。他好奇得很,先那笔试探碰触,笔弄无劲,后用手当橡皮泥搓。但粘稠物黏性难绝,没搓两下粘在手上,经观察分析,猛然发现是鼻屎!好比得知这女人不仅是处女,还被遗弃过,连作嫌弃状。
  
  冬阳看得佩服,难怪龟头那么大胆,算他倒霉,占尽天时地利却占不到人合。窥视帮的长老遇见丑女任他窥。马克田和刘千锞认真做题,冬阳继续看阅读选取的文章全无出处,不管作者是谁,存者或死者,最好出自学生之笔,出题人便可以毫无顾忌地以自己“毒”特的见解作标榜答案了。但这类人从来瞧不起学生的作交,他们自认为博学多识,当想展现学识的时候就从网上复制粘贴一篇,记住答案,搅上自己的见解,成了“你觉得文章最后说的夏思羽夏思羽对吗”,“你认为作者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呢”等问的标准答法。老师教做阅读时往往会说,像这样的问题是送分题,开放的题。你他妈心里想的当然是多活几年了,是不是猜得很对?
  
  宋冬阳乱答一通,他左边的人向他挪来,头的方向还是黑板,只见右眼珠被发配边疆,勇猛瞟着军情,仿佛鸡眼,勉强包住眼珠。东阳冲她一笑,她赶紧召回眼珠,以防暴露机密。
  
  作文题目是《白日里的歌声》,果然是竞赛作文,直扣马屁心,冬阳信笔写道:
  
  天刚透露一丝希望,广播里放着激动人心的《少先队员歌》……很久都没听见了,如今再听心格外澄清,像被清水洗涤,再由革命烈士的鲜血浸染一般,包括灵魂。此时的我要做新时代的接班人。
  
  天边微显红黄相间的光芒,那是奉献者的鲜血,背负光明与传承的任务巅沛而来。校园的广播换了歌曲,听起来分外舒心:“我在马路边捡到若干千,马上交给警察叔叔……”我感到非常惭愧,不具有这种精神,真的,我好想拾金不昧,一直等待着从学生口袋掉出的钞票能夹杂一张面值很大的或很小的。后来终于等到了,却被别人抢先一步。此公在垃圾桶旁捡到居然想扔进垃圾桶里,也许受到党的谴责,拾金不昧比保护环境更重要。于是他交给保卫科的大爷,大爷给了他一巴掌。因为他只捡到一分钱!党啊,打在他脸上痛在我心里,我们是新时代的接班人!
  
  此公不畏强暴,坚持非暴利不合作,虽然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但集体主义要求我们允许个人在不违反集体主义原则的前提下作出不同的具体的价值选择。他带着满脸伤痕和八级残废的一分钱找到老师,恭敬呈上,老师问他干什么,他说拾金不昧!老师笑他,笑得非常清脆,说他是好样的,推荐给校长全校表彰……
  
  他的品质与事迹谱成一首美妙的歌曲混着《我们是新时代的接班人》久久回荡校园,回荡社会,回荡国家。
  
  宋冬阳写完拉在一边,想这题目叫《歌声里的日白》会好点。瞟王派的大弟子正四处寻找猎物,马克田伏着睡觉,冬阳叫他走了,他说:“你先。”突然窗边五排考生的手机发出反叛的震动声,与课桌内壁展开激烈争斗。正邪二重唱引来监考员诡异的目光,她快步下来,寻声暗问震者谁,也许多出一个心眼,双耳效应便不能准确定位。五排考生镇定得很,宛如一尊佛像。四排考生被震破了胆,生怕自己的手机震起来,死死捂住桌内的手机,与监考员对视片刻,心脏颠泊,手忽然抽动,“啪”的一声打在桌的内壁上,额头仿佛大自流盆地,冒出汗来。监考员眼里闪过流星,欲要搜查,五排考生的手机再次震动。他这座泰山频临坍塌,全身自然抖动,若无其事,监考员“嗖”一下摸出手机,上面有选择题答案,瞬间寻来纸和笔,抄完姓名和考号叫他走,他打量眼前更伟的泰山,舌头在嘴里蠕动,拍案而起。监考员惊得向后退,那考生冲最后一排的某人大吼:“我操你妈,叫你发答案现在发个屁,他妈的害死我你也别想活。”转身指着那人对监考员说:“老师,他帮我作弊!就是他给我发的答案!”那人也拍案大吼道:“你他妈的就知道出卖人,从小到大自己被抓了硬托我下水,看看短信上的时间!刚才我就发了,要怪就怪移动公司!我怎么知道隔了那么久才发来!”监考员皱眉怒斥:“都出去,小小年纪学着作弊,就像上战场作奸细,人渣,你们这些白痴,对得起你们父母吗?居然发短信,我们学校是容不下你们的。”
  
  两人侧目而视,走了出去。冬阳小声说:“你才对不起他们父母呢,真好意思说。”马克田道:“对呀,又多了两个交高费的。”“哪里?万一他们在这学校读呢?”“说不定,有钱哪儿都可以,干嘛要读高中,直升名牌得了。”“大学都能交钱去?”冬阳好奇问道。马克田恨不能拍案,收不住心里的激动道:“当然可以!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在中国有点关系交钱什么办不到?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是外国机率小点。”宋冬阳想想自家的关系网和金钱库,这凭关系交钱开的门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禁失落。“走啦,真没劲。”马克田站起来对监考员说“要拉屎”,顺便示意刘千锞动身。刘千锞也说要拉屎,冬阳紧跟其后,监考员拉住他诡异道:“哪有那么多屎?”冬阳慌张下便用备借口道:“我爷爷死了。”考场哄堂大笑。监考员不为之所动,疑问道:“你爷爷死了,跟拉屎有什么关系?”冬阳语绝,绯红一张脸。马克田不耐烦拉冬阳走,并对监考员说:“葬他爷爷嘛。”
  
  考场外还有一名教师,独自默坐椅,见有人出来连问道:“干什么呢你们?”三人从她身边走过。
  
  太阳完全气出了家门,大门口集结了四十几人,商讨去哪儿玩。除了家远没来考的,还在考的全班都在。冬阳叫刘马去上网,马克田说看看他们怎么安排。费瑶老远就飞奔而来,连叫师傅,一掌劈在冬阳肩上,疼得他不敢叫。马克田冷笑一声,投以无限鄙夷,一群人走到马路边晒太阳,冬阳生怕去K童香香V之类的地方,不是他发挥所在,纯粹献丑。K童香香V的使命,就是收容一群人在一起鬼哭狼嚎,如果要嚎当属冬阳嚎得最凄厉,这个时候应坚持集体主义,倘若一个人走了,便遭到唾骂和白眼,试想大群人聚集去哪里都碍眼,旁人看后哪怕是一群乖得不能再乖的读书郎也会认为非混即殴。此时若多出几个老师假装维持秩序,还以为是学生排队看电影;若出现一帮警察真的拿出棒棒就以为社会小青年生事被逮,定招来一群萎锁的人围观,可见老师与警察的区别在于,一个红、一个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可惜红得像月经,黑得像不正常的月经。
  
  中国人聚在一起可以组成细菌培养皿,还集体主义,大家一起来——繁殖。有性繁殖,同性繁殖,无性繁殖,繁殖过来繁殖过去,最终达成共识——分裂!细菌的分裂迅速利落,大伙讨论没个结果,感觉热了,各奔东西。一个人走开,不正常?一团人走开,正常化。幸好上网的十多个,不多不少,其实网吧是目的的,其他人兜了大圈还得去网吧。
  
  宋冬阳往电脑前一坐,好比老女人坐台,就坐那儿了,两耳不闻市场价,一心只等没钱客,又没人要他,所以恰如坐上一块胶板起不来。这个网吧是刘千锞市的垄断网吧,受到县政府地方保护主义的极大庇护,一家独锈,因为只有一家,没竞争,老顾客鉴证了它的兴衰史,好不悲凉。从刚开苞的小姑娘上到中年妇女,还是得上。冬阳一行人坐的是稍微画妆的电脑,不比浓妆艳抹的让人恶心,淡妆看上去很嫩,抢手得很,那椅子上、键盘上、鼠标上、主机上、显示屏上、桌上都留有昨天的油,此油似胶,人与它们就如胶似漆了。网吧的常客是学生,挣的是学生的钱,学校也是挣学生的钱,当然它的搜刮方式多种多样,理由好比吃进去的食物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哪怕吃到蜈蚣、蝎子,拉出来的一条线,还不是粪,喷向学生的身上,理由正当,且合乎情理。学生遇粪就脱衣服,学校从中捞“油”。
  
  网吧和学校是死对头,明明都得靠学生,两大对立派好比老婆和二奶。丈夫平时待在家里陪老婆,一不注意就去光顾二奶,老婆时不时跟踪,誓必捉奸在床,三令五申不准包二奶,栓得住吗?从某个角度说老婆不如二奶,丈夫奔波劳累,还要忍气吞生,在家受老婆的气,在外受上司的气,二奶那里则消遥。但二奶也得靠老婆在家才行。不然丈夫也不会跑去她那里。家里整天面对一根枯骨,老得啃都啃不动,虽然与你渡过了很多的年。且放下学生不说,网吧和学校还是死对头。女人与女人一旦对立起来,好比两把刀相互撕杀,越拼越利,越磨越锐,日复一日,刀磨成剑,年复一年,剑磨成针,使暗器了,什么血滴子等,这些就是学校安排去网吧逮人的老师、保卫。。
  
  刘千锞坐冬阳旁边,本不打游戏,他只对数学感兴趣。后得知游戏为乱码数字组成,于是试着玩一玩,最后上了瘾,这不是数学的功劳了,一个好的开始,是上瘾的一半。宋冬阳教他玩,午饭顾不得吃,马克田十分惬意,听歌小憩。秋榕因他在网吧而掉头跟一大帮男同学和少数女同学去了K童香香V,借以唱掉所有的忧愁,大哭一场。
  
  与宋刘同玩一个游戏的还有happy波,此人有两种说法,一是来自侏儒村,二是小时候被砍去一截,总之矮得像初中生。但他比同级人都大,看上去十分魁梧,因为正在发育,肌肉组织仿佛馒头发酵,膨胀开来,胸部跟小乳房女人差不多,在此说明,不是胸肌,而是鸡胸。外部特征可爱老实。他就住冬阳对面的寝室,宋冬阳曾见过他父母,推测出他的形象属于遗传。
  
  happy波的双亲都是教师,算稀有品种,难得有他父母一样表里如一的,仅指温柔客气的一类。其余教师要么凶神恶煞,从皮肤一直黑到心,要么外洁内生蛆,比如羿音禾。
  
  三人要打游戏,冬阳左边的位子却被费瑶占据。他只想挨着马克田罢了,似乎从膘王派学得一招半技,视线的出发点高度集中在眼角,宋冬阳叫他跟右边的刘千锞调。如果一调,那费瑶与马克田便是情侣闹别扭的局面——分椅而坐。但椅子是挨着的,彼此互不相理,只用眼睛瞟,马克田瞟是为防她挪过来,好立即跑掉。经过游税,费瑶答应,但装着要了一碗炒饭的报酬。果然两人互不相理,费瑶像什么也没穿站在雪天中,浑身打啰嗦,已经不能自我。等她缓和下来,下午英语开考了。
  
  在英语方面,宋冬阳在几十次受挫考试中挫出了方法——先做一遍,再全部排除,再做一遍再排除,这样有一半的机会选对,反正不能相信自己做的,宁愿乱选,事实证明分数确实高一点。改错和作文凭借初一、二的知识勉强支撑,这次以同样的方法,做完时间太早,找不到事做,东张西望。后排男声一直望着他,似乎专程来看冬阳的背,这令他很不爽,男人看男人,眼神里不是杀气就是丧气,看样子属于前者。冬阳趴着睡觉,突然监考员敲他的桌子,说不能睡。宋冬阳最怕被老师知道不好的一面,所以只要老师的语言稍微激烈,便郁闷几个小时,但过激的次数多了,郁闷化为反抗。
  
  监考员刚转,冬阳头部遭受冲击,原来中了弹纸神通。说神通的话那他的头便不会成为纸团的降落点,要说歪通才对。他捡起纸不看主人,因为主人一定在看他,可以想象主人要求冬阳续扔纸团的样子。若此举是故意而为之,那主人定龟缩在案。冬阳打开一看,好像是骈体版的考试口诀,上面写着:
  
  考试作弊,天经地义。以抄为主,以蒙为辅。抄蒙结合,保证及格。若有告密,当心暴力。
  
  此口诀若长点宋冬阳肯定腾写一份,可惜读一遍已烂熟于心,庆幸不是答案,但也不是情书什么的,起码有点搞笑的价值。遂抬头寻源,那人果然焦急,示意续扔的方位,居然偏了120度。接纸团的是个女生,嘀嘀咕咕不停。看完口诀后,全身耸动得厉害,好似写口诀的人赢了上床的请求,她早已心有所向,对他投来淫笑。宋冬阳这个中介立即化为乌有,对此不满得很。网瘾燃眉,催促马克田快走。
  
  监考员闻有动静,象征性地抬头,随后继续抠抓挠摸搓悬在半空的裸脚。宋冬阳把头向左下倾转,膘王派的女生背弃本门,微抬早早准备好的救命蓝图,她在八开的草稿纸上饱和地写上“SOS”三个字母,醒目得很。宋冬阳吃了一惊,惊叹不已。叛女露出女人经典的受伤状,只为博得男人的恻隐。但她的长相尚欠火候,把受伤状污辱了几分,省去冬阳欣赏的时间。立即将答案摆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想象她得知分数后的诧异。但愿自己运气好点,下地狱也少受点苦。叛女抄得欢喜,乐不胜收,脑海里展望未来,前程似锦。突然斜视冬阳的后方,对着冬阳做脸部表情,用笔尾朝后方动了两下,头不情愿地摇晃,仿佛在求强盗别杀自己的父母。冬阳向后望,后排男生抄得津津有味,并冲他奸笑。他又看看叛女,明白她的意思,挪动身躯挡住后方的视线。叛女会心一笑,竞争相对减小,少一人抄,若一百人考,考上的机率可以提高一个百分点。其实冬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这么相信他的答案。后来得知因为他做得快,每次都提前交卷,毫不担心、胸有成竹的样子。幸好他们不会一分为二的看问题,忽视冬阳乃准高三,对这类只与高考一个难度的中考题一窍不通,是来感受并看题的,不然揍他一顿都有可能。
  
  三人用同样的方法提前交卷,考场外那老师嚷道:“干什么呢?你们!”他们相视而笑,证明已经听到她的问话。
  
  下午的时间很多,连到明天早上,烈日当空,毫不吝啬地为地面镀上一层金,大伙又聚在一起商讨去向,旁边的小卖部生意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做个太阳的塑像供奉。如前所述,大伙为了形式受罪,女的买水消暑,男的无阴凉处站,只得忍受太阳也为他们镀上一层金。有女朋友的有特殊待遇,既能喝水又能分得一点阴凉,其他人投以羡慕。而没女友的只能望“阳”兴叹,若去乘凉买水就背弃了集体主义,更不是个男人。照此推理下去,被太阳镀金越多越全的乃是挣了泡妞的本钱,在好多女人心里便想:多有型的男人啊,看他头顶大太阳,身洒一滩汗,男儿当流血流汗。托阳光的福,男子的脸都可以变成金脸,填补此生最大的缺陷。
  
  结果跟上午一样,各“团”东西,去网吧的相对少一点,因为不去的人想在白天享尽世间繁华,等到晚上再去,可见网吧是看破红尘的人去的地方。宋冬阳只想去有空调的地方,网吧的空调跟电脑一样二手。功能只限三台机算机内,本来能波及远点,但坐他面前的人个个像长跑运动员,肺活量很大,把冷气全吸了。其他人只能享受运动员们交换后的气,仿佛上网能达到做爱那样激烈的效果。按理宋冬阳不去网吧,他是以happy波和刘千锞要玩游戏,自己带他俩升级为由跟去的。
  
  走到半路马克田提议先吃饭,只有费瑶一人心有所向,却不敢表明站在他一边。这么一来,他就孤立无援,导致独木难支的局面,僵持会干脆使用激将法坚持个人价值取向,中途脱队道:“你们不去,我去!”费瑶把持不住,激破了胆皮,反而胆子露了出来,毅然站在马克田一边。看上去人数对比没多大改变,但那是费瑶啊,她说把夏思羽也叫出来。刘千锞激动无比,乖乖跟过去。宋冬阳也怦然心动,假装讲义气,暂时放弃上网。费瑶原以为只有刘千锞会改变立场,没想到产生连锁反应。美女真不简单,报个大名跟报某高官是他亲戚一样的结果。如今人数对比大有改观。happy波等人的网瘾大于日常进食,于是分道扬镳。
  
  接下来找夏思羽出来,但大有问题。正值四点半,她应该还在考试,四人空等半个小时。马克田怒火中烧,恨不能把其他三人踹开,等又不关他的事,受罪受热。宋刘心甘情愿,哪怕再等几个小时也没半点怨言。对刘千锞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可以与心仪之人攀谈几句。
  
  夏思羽来时与秋榕并肩而行,且单手挽,宛如一对沦落天涯的病人,需要搀扶。宋刘摆好姿势准备接驾,两人颇似一个“马克田”。马克田极为惊讶,秋榕居然跟夏思羽傍上了,曾经还因夏青筝的事情背着她说过坏话,如今亲密无间,不禁佩服女人的交际能力与脸皮的厚度。
  
  费瑶跑过去挽住夏思羽的另一只手攀谈起来,如一只舐犊的小牛发出连绵不绝的稚声。女人说起话男人插都插不进,宋刘摆好造型不动,脸上微笑泛滥,马克田看一边不看秋榕。费瑶问怎么他俩在一起?秋榕说:“我和思羽姐姐从考场出来就碰上啦!你们要去哪里?约会?”宋冬阳恨不得说“就是,就是”,又不好意思开口。刘千锞若有所思,盘算怎么才能一字千金,博得好感。秋榕的问话完全针对马克田,而费瑶听到约会瞬间将自知毙了,咬定说的是她与三个男人私通,怒道:“呸!谁和他们约会啊,回去再修炼几世,等样子长好看了,我都还要考虑考虑。”秋榕捂嘴笑得无比清脆,说道:“呵呵,他没长相,但有才华嘛,有些人的才华多得都让给异性啦,偏偏攀附权势,还是落得个罢免,跟那宋——宋什么的很像,是吧?宋冬阳。”冬阳一听,言截两头,听成“虽然他们没长相,但有才华嘛,是吧,宋东阳?”以为赞扬他,直挠脑袋。夏思羽疑问道:“你说的是宋江吧?怎么扯到《水浒传》上去了?”秋榕指鸡骂狗,冬阳不幸做了鸡还下了蛋。马克田是条沉默直尾的狗,突然咬道:“你又算什么?花瓶一个,小女人!”秋榕顶过去:“怎么啊,怎么啊,你小男人!”骂战一触即发,其他人劝架不及,马克田自断战火,拂袖而去。秋榕嘟着嘴,眉毛作成“八”字摇身体,思羽赶紧安慰,费瑶不知怎么办,恨不会分身术。宋刘站在思羽一边作陪衬,秋榕微泣一会喝道:“我要饮酒!”
  
  五人找了家较为干净的馆子,店老板呼唤俯在桌上的工人走过来工作,秋榕坐思羽的左边,宋冬阳抢步在刘千锞前面,眼看即将占据“龙”座,怎样挺出个费瑶,半边屁股独霸椅子,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冬阳无奈坐向别处。秋榕叫了五瓶啤酒,主观上打算喝个烂醉,然后哭诉一场,博取众人同情,再一起去攻击马克田,实际有很大出入。
  
  夏思羽抿了一口茶,带着未散的幽雅问道:“宋冬阳,你考得好吗?”
  
  刘千锞用坐数学题时不解的眼神瞟他一眼,宋冬阳得此殊荣,恨不能跳在椅子上,指着除思羽以外的人叫道:“怎么样啊?我的思羽坐下后说得第一句话就是问老子考得好不好!哈哈。”他也抿一口茶,来个照映,发出“嗞嗞”的声音,不慌不忙撒谎道:“还可以,那种题难是难点——”他强逼自己憋住“就是难不倒我”不说,假咳两声——“但斟酌一番还是勉强答得对,今天考的两科勉强如意。”
  
  思羽赞许道:“你厉害嘛,那些都是竞赛题,不错哦,期末考试呢?”
  
  宋冬阳不敢撒期末考试的谎,他知道这小子性格张扬,无论美丑好坏,总要跑进家长同学的眼睛里,本还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沾沾自喜,现在又愣住了。费瑶借机泼冷水道:“考得差就别嚷嚷,没话说了吧。就你那成绩,考大专都有问题。”
  
  秋榕帮他挽回面子说:“宋冬阳的诗词不是写得很好吗?看人要看能力,不能只看分数。”
  
  冬阳松口气,打通与秋榕的眼神交流隧道感谢救命之恩。秋榕救他一命,只为他等会救她一命。
  
  费瑶要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质问道:“他写得都很阴柔没价值,不信让他背一首。”
  
  夏思羽来了兴趣说:“久闻你能诗善词,还得过阳光大地照杯诗歌自由创作大赛一等奖吧?但我没时间看,你就背一首让我们净化下心灵吧。”
  
  冬阳又打通与费瑶的眼神交流隧道,骂他是狗日的,然后搜索脑子里自己写的诗歌,终于找到一首在小学考双百分意气风发时写的不符费瑶说法的短诗,藏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兵却不敢出来献丑,继续躲藏。他只能想个大致模样,不能彻底把兵揪出来。好比保卫科抓小偷,形式上装样子有个开始,过后不了了之。面对一颗颗浑浊的心灵急需净化,忽闪出一首外国诗《》,又怕有人读过,尤其夏思羽,转念一想,应试教育要求学生履行的义务就是啃教材,又硬又多,啃需十几年,随时会消化不良,最后检验的居然是拉出来物质的成色,量取有多少肥力价值。索性一睹,背道:
  
  外国诗翻译过来都比较押韵,没什么咬口之处。宋冬阳扫视各个眼神,笑着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听者大多茫然,宛如听到一段极速朗读的英语,令人不知所云。一直沉默的刘千锞不懂装懂,他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大叫道:“好!”主要因为只有两个男生,不能在饮酒上输掉。秋榕听到几个说:“恩,一点不阴柔!”费瑶理亏不语。冬阳再饮一杯,自夸道:“这首诗我一气呵成,虽然不是很好,但也算同龄人中的佼佼诗,有谁能超越吗?”刘千锞继续喝道:“不能!”
  
  秋榕忽然想起自己要借酒催泪,畅叙怨情,倒下一杯酒,喝不下半杯。但必须以酒做前奏,所谓酒后吐真言,不信也得信,强饮下半杯,假醉倒在桌上抽泣。思羽安慰道:“还是因为马克田吗?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宋冬阳解答说:“是因为羿音禾吧,肯定是她干的!”思羽反驳道:“冬阳,别乱说。”秋榕的批斗目标不是羿音禾,把矛头转道:“虽然羿音禾是一个方面的因素,但决定人还不是马克田呀!他为什么就这么狠心!”冬阳再饮一杯说:“男人没一个可相信的,不,大多数男人不可相信,如果是我就不会像马克田一样,他算什么东西!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去爱。”
  
  刘千锞接道:“我也是。”秋榕说:“他要什么我都给他,我——”思羽带着惊讶的表情发出疑问“啊?”费瑶问:“你给他啦?”秋榕还没反应过来,见逐有成效说:“当然给啦,我为他拼命读书,把成绩提高,以后不用在他朋友面前给他丢面子。什么都做尽了,还是……”费瑶握紧杯子自言道:“贱男人!”她是真的气愤,但只是持续几分钟。冬阳道:“老师哪懂得你的努力,如果连这条让你们分的理由都没有了,还说个屁!”思羽说:“不能这样说老师呀,他们也是为我们好……”后面的话小声得几乎听不见。秋榕斜视她,恨不得踹她一脚,纠正冬阳的话:“老师还有个理由,多半是羿音禾自创的,她单独找马克田时说爱一个人就该对她负责,现在却让他收到伤害,后来单独找我时换了下主谓说了一遍。”思羽解释道:“其实羿音禾很好的,她处理起来心比你们还疼。”秋榕的脚忍不住猛烈抖动,幸好有刘千锞的大腿护小脚,疼得他“啊”一声。冬阳早已习惯,说:“对啊,老师又没错,应试就那么回事。学校非人性管理,不把我们当人看,老师不过是给我们安排的监营官。”
  
  刘千锞在一旁插不进话,恨数学学来没多大用处,派不上用场,又不可以拍马屁,马都走了,语言上输掉要在另一处赢回来,他属于拼命派,喝酒可以拼命,反正冬阳喝一杯,他就喝一杯。
  
  吃完饭七点过,秋榕自始至终只喝了一杯,但达到了目的,宋刘各喝掉四瓶全无醉意,幸好酒里掺的水多,不法商贩总是那么为女孩子着想。
  
  “去哪儿?”刘千锞问
  
  “当然去网吧——找马克田算账”冬阳义愤填膺。
  
  “那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一点。”思羽微笑道。
  
  “什么?”宋刘异口同问,心间无比空洞,巴不得装醉把她留下来。
  
  宋冬阳挪过去想来个临别拥抱,费瑶把路挡住说:“她要回去,你以为思羽跟你们一样啊?羿音禾可在家里哦。”
  
  思羽道:“嗯,羿老师在家我不好出来,明天考完我就回凤凰了,这十几天我都在那里。”
  
  刘千锞哀求道:“那下次出来玩吧——”似乎预见下次没戏,预约几次——“下下次也行,下下下次呢?”
  
  “恐怕要补课时才行。”
  
  宋冬阳信感交集,诗意正浓念道:“饭店外,马路边,哀愁浓向天。”
  
  思羽莞尔一笑道:“好啦,我走了,拜,冬阳你要努力哦。”
  
  刘千锞用做数学题做不来看答案时的诧异眼神瞟冬阳一眼。宋冬阳愣住片刻,成功把思羽温声说的“你要努力哦”转化为女人对男人的诱惑,下面朝气蓬勃。秋榕要赶紧实现计划最后一步,催促“蛊拥兵”向网吧前进。
  
  马克田仍然惬意地听歌,网吧几乎满座,二氧化碳导致偌大的空间气温骤升。空调跟照明灯谈好了一起打盹儿,这样的好处在于同甘共苦。秋榕想率拥兵上阵杀马,怎料宋刘见电脑告急,弃甲跑去抢座位。秋榕叫不住,吧台说只有两台靠厕所的,冬阳刚拿到卡就被费瑶夺去,始料未及,又抢不回来,再次沦为蛊拥兵,跟秋榕去找马克田。她从后面进攻,理想状态杀他个措手不及,冬阳在后面磨皮擦痒。秋榕冲他大叫:“马克田,你好狠心哪!”周围的人从麻木状习惯地看向声源,好奇心最贪玩又敏感,哪怕听见后面“噗”一声,也会回头瞧瞧是不是放屁。
  
  看客有的奸笑,有的微笑,有的没笑转身继续玩。马克田全没听见,耳机开得太大声,还哼着小调,闭目调息,秋榕集力量于嗓门,再吼一声,引来更多的目光,马克田隐约从歌里听到点异声,转头一探究竟。
  
  秋榕双手叉腰作痛苦状及虚弱状,他取下耳机,轻声问道:“你干嘛?”秋榕实行下一步计划,派宋冬阳上场诉说罪状。她转身影都见不着,顿时陷入茫然。又听到看客的嘲笑声,脸部渐有吃了春药的感觉。忽然宋冬阳从吧台飞奔而来,她十分感动,因为冬阳原先属于她的拥兵,当逃后回来已成志愿兵了,这就叫见义勇为。秋榕感应他迈来的大步,眼里充满激动与欣喜,双手握拳,并注视他脸部被笑容扯成的喀斯特地貌。正当宋冬阳离秋榕几步距离时,突然视线并身躯转移六十度,坐上她旁边电脑前的空椅上。
  
  秋榕心灰意冷,回头看看马克田,离意已决,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跑了出去。按照言情剧的发展,马克田追上去。冬阳早已进入游戏窗口,激动得不得了,脸上挂着光彩。费瑶过来询问情况,他一问三不知。
  
  九点左右分裂的细菌聚集网吧,新任班长起好了带头作用,他在校外也想带领全班,只是带头,走在最前面罢了,凭那长相便严重污染了尖子班的风貌。虽不可以貌取人,但可以嘴取人,他集全班丑陋于一嘴,由此推出这么一张嘴,包罗恶象,储藏大量的垃圾与泡沫,适时吐出,继承并发扬了马克田的衣钵,靠此铜饭碗吃饭,洋气得很。看见冬阳第一句话就是“你上得爽哩?”似乎下一句说“我要告你!”但也省略了道:“准备上通宵么?我们都上通宵。”仿佛他下的命令。正专注于某事的人如同失去抵抗力,谎言往往乱窜心间,宛如一条绳索,打了几百个死结,很容易让你相信他说的话。冬阳瞧他一眼,继续游戏,心想终于有伴了,而且伴很多。
  
  马克田回来叹着气,说女人真麻烦,他陪秋榕唱了会歌,说了几十句甜言蜜语才勉强止住她的眼泪,后来她说累了就回去休息了。冬阳“哦”一声盯住显示屏。
  
  十一点后网吧重新计费,交十元上通宵,宋冬阳纵观网吧有几十人,但班上的人走得只剩他们四个,其余是些社会男女,身上全是受电脑辐射溢出的油,以黄色为主打色,他们的脸普遍焦黄。男人身上多半有纹身,什么龙、蛇、虎、豹等等。这些纹身本是衬托的,所以他们上裸以显自己乃龙蛇虎豹的传人,哦,错了,应该以显示自己是由龙蛇虎豹等畜牲修炼而来的,因为纹身可以反衬出他们的真身。
  
  宋冬阳和刘千锞叫happy波去交钱,马克田移到网吧角落,刚好有四台,说这儿空气好些,有扇窗。happy波摸出大把票子,宋刘看得眼红,主要是票子的颜色映射在眼里了,他把钱分放在宋刘的手里找了很久,竭力寻找零钱。他说他不想要零钱,因为不好揣,用一张大票子会换来许多小票子,麻烦,所以就找小票子来付费。冬阳说他钱多,他说这是积蓄,存了两年,恨夏天太热,衣服穿的少,没多的荷包,可happy波已经做好遇难的准备,最后还是用的大票子,毕竟小票子还少。
  
  宋冬阳坐最里面,旁边是刘千锞,过了是马克田,happy波坐最外面,上通宵特别耗能,四人叫来炒饭吃个饱,刘千锞还叼根牙签,一半含里面,另一半露外面,这是无意识的。冬阳不停喝汽水,虽然需要大排尿液,但憋着。他会局部麻木,比如一心想着打游戏,分散知觉,尿只能在膀胱里打转了。
  
  一点过大家稍有倦意。宋冬阳在精神亢奋下,放弃睡眠,若在上课,绝对以头撞桌,逐渐昏迷。如果有谁在这种情况下上课能睁大眼睛专注听讲,那只能说明你完了。
  
  happy波伸了个懒腰,鸡胸显得异常凸出,宛如妩媚的女人,头左转,用手抹脖子,抹的方向与头转的方向相反,当他抹到左边时,向右转,嘴巴作出女人挑逗般的吻状。忽见一半裸男面对他嗤笑,happy波吓得正襟危坐。半裸男猛地把他扳正,颇似父亲拥抱自己的儿子。他的脸对着男人的胸,平坦开阔,上面纹有只鸡,跟中国的版图很像,差别在于台湾岛这个鸡爪与身体连在一起了。他的胸鸡要比happy波的鸡胸更有意义,有价值些,好歹也是爱国青年嘛,中国的形象所在。
  
  happy波被那雄鸡震撼得不敢出声,但他的嘴天生说话的模样,中华鸡以为他要呼救,从背后抽出一把西瓜刀,照体形推断,应该用来切皮薄,体积小的西瓜。他将刀横贴于happy波的脖子上,叫他夹住,自己则点上一支烟,吸一口,往他脸上喷雾,然后叼住用川普问道:“兄弟,给点钱上通宵噻。”happy波下颚紧贴刀身不敢回答,生怕刀落人亡,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币,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就怕摸到大票子,机率还很大。中华鸡夹出烟卷再喷他一脸雾道:“你他妈快点!”happy波摸出一张十元,轻松呈上。中华鸡用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夹住票子的棱角,平行悬在脸前不满道:“你这人怎么没有集体观念?”他把另一只手指向一处“鸡笼”——“他们可是我兄弟也是你兄弟,多拿点出来大家上!”马克田一眼瞥见中华鸡的雄纠样,又见happy波脖子处露出的刀尖和刀柄,装着若无其事继续听歌。还抖动身体让人觉得他听得很入神,避免沦为下一个目标。
  
  happy波拿出勇气摆手,中华鸡毫不欣赏舍己为金之举,将十元揣入,把烟头对准他的头,怒斥道:“你别给老子耍花样,老子亲眼见你摸出大把票子付钱,不给砍死你!”happy波吓破了胆,伸手又摸,见了一张十元崭露头角,欣喜若狂,迅速抽出,欢愉瞬间以这张十元传至紧挨它的百元,百元立即有了中国人性,抓住十元的小手一起梭出凑凑喜庆。
  
  中华鸡眼睛鼓得大,则钞如见蠕动的青虫,瞬间啄起露出久违的奸笑,取下刀在青虫上搓两搓,潇洒离去。happy波愣住片刻,对着显示屏沉思。马克田待中华鸡走远后问道:“你在想什么?”happy波道:“我在想那张大票子为什么会跟出来。”马克田解释道:“废话,你的钱多,要像我一样买个钱包。”“是吗?拿出来不是全被抢去?”“你干嘛这么听话?”“没见他拿着刀吗?当然,我原谅你,他有刀,走吧,我不想上了。”马克田怕中华鸡会再回来,叫刘千锞走。刘千锞装着从游戏中惊醒,叫宋冬阳走。冬阳完全置身游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听要走,发出疑问:“为什么要走?我交了钱的!”刘千锞也想玩,就说不走。happy波催促快点,始终笼上了阴影,此地就是地狱。后来马波走了。
  
  凌晨三点左右,宋冬阳的背被人连拍数下,拍累了他也没回头。那人无奈猛力槌他一下,事隔几秒,当游戏上的人挂了,冬阳才忍不住愤怒地转身大吼:“干什么,你?”吼到一半就后悔了,所以“么你”显得底气不足。那人没有半裸,穿着黑色短袖,胸前有个大骷髅,左臂纹有条蛇,而蛇乃女人的象征,纹在男人身上好比一个窈窕的妖精缠在一个像竹竿似的异性身上,并且彼此全裸,纹丝不动。这就是后悔的原因,他被一具精尽的尸体震撼了,骷髅蛇只吸收强硬部分,他觉得如果强硬部分不硬那便成功了一半。冬阳的怒吼他也只收前两个字的力量,觉得遇上了前所未遇的情况,好比半夜十二点多来个电话,喂很久没人回答,突然那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足以使人恐惧。两人都猜测对方下一步动作,僵持几秒,骷髅蛇觉得他既然吼出说明愤怒,估计自己九死一生。但说是死不说也是死,干脆把要求降至最低道:“兄弟,拿点钱来买根冰棍儿。”冬阳以为他要敲诈勒索,谁知只要一根冰棍毫无野心,对小角色可置之不顾,吼道:“没有!”骷髅蛇保住一条命,迅速缩去。
  
  冬阳心有余悸,跟happy波同有所感,对游戏暂失兴趣,亢奋的神经平静下来,睡意抓住机遇拼命上爬,压垮她的身体。冬阳见刘千锞兴奋专权,睡意全被囚禁,赶紧施以援手,叫他走。刘千锞备用冬阳的话回复:“走什么,我交了钱的。”宋冬阳受睡意指引,急切寻床,拍下他的肩膀示意“我放弃你了”。刘千锞悔恨割肉,忍痛把电脑分离自己的身体。
  
  夜已深睡,街边几盏路灯睡眼惺忪,没有人语,偶传几声犬吠,听得出哀怨凄厉。这狗性欲来了不分早晚,晚上比较安静,霸狗硬上弓,避免人的闲言碎语,无知嘲笑。宋冬阳坐久了皮肤具有黏性,油灿灿的极不舒服。刘千锞不满得很,问道:“去哪儿?人都没了。”冬阳反应过来马波走了,问:“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大概一点吧,happy波被敲诈了。”“什么?被谁?我怎么不知道?”刘千锞惊讶道:“你专注得很,当然不知道,那人刀都拿出来了,怪吓人的。”“怎么不告诉我?happy波叫呀,那么多人,哎,你该叫我的。”冬阳激动无比,仿佛叫他可以制止中华鸡的不法行为。“刀架在脖子上,叫个屁,他倒挺老实,叫他拿就拿,为什么专找他下手?我们看上去没他壮吧?”冬阳一声打破夜的蚊帐道:“啊哈,刚也有个人想敲诈我,但被我吓跑了,我告诉你,刚才……”刘千锞听完他虚夸的英雄事迹,佩服不已,道:“我觉得他们看上的目标除越矮越符要求外,还有老实。”冬阳同意他的观点,回想刚才的惊恐场面,突然像考试发挥异常突出,激动得不得了,笑道:“哈哈,我刚翘着二郎腿!”刘千锞就理推想,狂笑起来:“我一直叼着根牙签!哈哈哈!”两人笑后感到更加冷清寂寞,有一种失落感和茫然感,不知方向,温度也不比白天的高,好比同追一个女人,这个女生就是二氧化碳,昼夜温度爆发出惊人的热情。宋刘设想上千种马波遇难的情景。冬阳说去找他们。
  
  找人不是那么容易,何况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居然转回原地,刘千锞市的交通网是方格状,街街相通。刘千锞说饿了,听得见肚子的呐喊,于是两人去吃烧烤,刘千锞市似乎只有那么一家明目张胆在街边通宵营业。摊主是个老头,从他的皱纹看出,如同摆出的排骨的折皱,土豆悬吊一半的皮,肥肠的衰样。
  
  除宋刘光顾外还有三个女人,有说有笑,淫浪不羁,仿佛走失的灵魂。那声音更尖得不得了,宛如一把把专划破宁静的刀,甚至可以划破喧闹。据冬阳有限的知识和见解,只知猫有这种能力。他不敢坐下去,不然油会趁机粘住屁股和内裤,只好站会,刘千锞倒不管那么多,兴奋剂的药力急剧减退,睡意篡夺政权,对少数器官专政。三猫喝掉四瓶啤酒,嘻哈而来,嘻哈而去。刘千锞说要找家旅馆,这是句废话,因为刚才找过N家都关上门,两人互相推却,结果没人去敲。但他知道敲了肯定有人来开,并且那人含着满嘴火药,开口即爆,至于爆不爆得到他们身上,就不得而知了。宋冬阳觉得找家能入住的旅馆得靠出租车司机,虽然此时的司机宛如蝙蝠侠,但必须寄以唯一一丝希望给渺茫的曙光,问题是负责传递的是中国的邮政。
  
  他们找到一辆四处寻找猎物的夜的,果然是“野”的,名副其实。冬阳打开门来不及询问哪家旅馆好些,司机将手指用力向内摆,着急道:“快点,上来,快点!”刘千锞仿佛看见了床,像跳水一样蹿入后座,上车后开了几百米司机随意问道:“你们是外地人吧?”冬阳没听清楚,自然“嗯?”了一声表示疑问。司机也没听出疑问语气,露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们要去哪儿?”冬阳说:“哪儿有比较好的旅馆就去哪儿。”司机更加坚信冬阳的“嗯?”,自然说道:“我知道有一家,但有点远哦。”
  
  开了很久,对一个在这里住过且记忆力正常的人来说,纯粹在逛县。托四通路的福转了三圈抵达目的地——客运站,若按常规路程行驶不过八百米,而他开了几公里。
  
  冬阳问他多少钱,他说三十,冬阳问:“打表?”“不,乘客想去的地方有一定距离的话应进行磋商,但你们要行的距离不远不近,所以按我的判断给。”冬阳终于明白为什么司机在英语里姓“拽”了,付账后回头看见刘千锞居然真把那当床,专政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客运站的小旅馆依然关着门,看来不给自己留后路是对的。冬阳幻想结局,敲门未遂。刘千锞刚进入梦乡被叫醒,跟里面的人大有一拼,只是他先爆发,并且爆发在门上,敲那几下用尽所有力气,里面出来位大爷,他的头发全长在脸上,抿抿口水漫不经心地开门。
  
  冬阳问钟点房多少钱,他说没有,冬阳又问最便宜的多少钱,他说40元一晚。刘千锞道:“我们只住到7点!”大爷不耐烦道:“一样。”
  
  他们办理完住宿登记,这时的气氛很凝重,大爷木讷一张脸,尤其他的头,焦黄反光。刘千锞的头发被油胶住了,脸也油光可鉴,一直傻望冬阳鞋面。不幸的事发生了,冬阳的笑病复苏,哈哈大笑,止都止不住。大爷和刘千锞盯住他看,发出诧异的目光,以为他嘲笑他们,两个火药桶强蓄待发,燥热的空气给人以窒息。
  
  房间很小,不足二十平方米,很难想象摆了两张床还有个厕所。冬阳以为有空调,结果电扇都是坏的,电视机能开无频道,最严重的是没热水。冬阳试了半天,本想告诉刘千锞,不料睡着了。他看看时间四点半,前几分钟才被骂过,睡了三个小时离开。
  
  宋刘在寝室里洗的澡,在考场看见马波精神抖擞,问后才知他们住的旅馆应有尽有,最要紧的是遇到一个服务态度好的阿姨,住费30,冬阳得出结论,绝“顶”才聪明,他们运气好遇到覆顶的,并且长发,然而这是个与事实相反的结论。
  
  考物化时冬阳全没精神,加上选择题少,没他发挥的余地,考的题难度大得得像叛逆的孩子,总是干些与父母大众思想相违背的事。冬阳作为大众无法理解,所以只能指责,而那些要靠这套题升学的人多少与它有点关系,好比亲戚,便用骂的。
  
  冬阳指责的兴趣没了,也就是觉得指责没意思,流放的睡意联合累意复辟,攻占他的神经中枢,渐而倒在桌上,等他醒来过了一个多小时。马克田叫他走,正要起身,后面的考生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靠在冬阳右肩,食中二指的指尖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兄弟,别抛下我”这句话的意思很明了。他认定自己考不好,会留级,而冬阳顺利升学,意在叫冬阳给他答案,一起升学。冬阳动了恻隐,想好生打量这位极欲升学的朋友。自然读书时候,除了学习外,其余学生所做的事情得在前面加个“小”。多少年后,遇上以前所谓的朋友,剩下的回忆诸如曾经帮你作过弊,曾经把作业给你抄过,曾经志同道合地想摆脱学校去打工等等。对于我们拥有崇高的人民教师,也会假惺惺地说中学的友谊很真实美好,鼓励保持。问题在于连这种假惺惺的鼓励都得有前提条件——你必须交成绩好的朋友,如果交的是成绩差的朋友,就是厮混,不务正业。照此推断,友谊必须建立在成绩好的基础上,平时两个朋友上课上晚自习讲点话友谊就没有价值了。这是对自身智力的讽刺与污辱。好比在热带地区,两朵乌云或一朵乌云和一朵白云在一起,也许只是下一场雨,偏偏有人认为会下冰雹。于是发挥职业功能,把他们轰散,还以为保卫了房屋和大众。
  
  那人胸部以上全摊在桌上,好似里面的骨头被拔掉了,拿字条的手也是悬着的,脸部作哀求状。冬阳同情他,如同同情一个街边乞讨的同龄人,造成这种贫富差异的原因是他初三,冬阳已高二。那人抄选择题,抄得自己自卑如狗屎,只是对对答案,几乎每个都需要改。主观认为冬阳的是标准答案,自叹三年白学了,其实他多年学的是对的,冬阳见他使劲改,一点不愧疚还很得意。考试有两人要他的答案是前所未有的,平时都是他抄别人的答案,越有人抄他的答案他越觉得运气会很好,命中率会很高。
  
  今天校门口的集合没持续多久,大伙有个共同的目标——去网吧。支持的主要是男生,他们要去群殴中华鸡,至于怎么知道他大于昨晚罪行几百倍恶事的,还多亏了马克田的嘴。他说时仿佛在自编自导自演类似于美国大片,总有个英雄人物,还有个受保护的女主角。影片讲述了昨晚女主角happy波如何被邪恶的中华鸡调戏勒索,后来英雄人物马克田如何英勇无畏有勇有谋地战胜中华鸡并把她救出水火的故事。男生们一听也想做做男主角,happy波性情胆怯,加上受过惊吓,叫他们别去,结果好比一个正义的人举检贪官,弄得杳无音信的地步,更没人理解。大伙见义勇为油然而生,这种浩然正气涌现有个必要机关,那便是马克田自编时说中华鸡是个怪物,猖獗无比,并且仅有一个,绝无帮凶。其实大家想做奥特曼或者潜伏于表皮下的兽性暴发,好似某野兽抢了自己的地盘,本能的要夺回来。新班长做野兽前忍不住先做一只烫脚的青蛙,蹦了几丈高,“呱”一声要做领袖,大伙跟他走,不过又走最前面,领袖是孤独的,他不想任何人与他并驾齐驱,如果有,必被整得很惨。
  
  网吧十分燥热,电脑的辐射都带有点火。冬阳不跟集体行事,独自找台电脑打游戏。集体一会儿站厕所前,一会儿站门口,因为这两块地方相对开阔些。大家移位时特有气势,若有个老太太见了,定讶异道:“哎呀,你们这些流氓,不去读书就知道闹事。”若再得知他们是成绩最好的一批,就立扑不醒了。
  
  集体在两地走来走去,守吧待鸡。冬阳觉得他们无聊,没事找事,带头的出现两人与新班长并肩的居然是happy波,那张老实的脸变得凶神恶煞,幸好只是头与肩齐驱。
  
  后来中华鸡蹑手蹑脚的进来,见大伙人聚集,以为有热闹看,赶紧跑过去围观。happy波太矮,没看见集体的敌人。马克田瞟见他伸长脖子张望,吓得魂不附体,以为他混进来砍自己,转身背对,屁都不敢放。刘千锞见到他也被吓住了,猥琐奔至人群的前面作半蹲状呐喊道:“那人来啦!”集体陷入混乱,四处张望那人的位置,happy波抓住新班长的手腕道:“就是他!”集体向后扫视,中华鸡感觉不对,向后撤退。新班长为集体心中欲要做的事起了个头,说:“把他抓住!”
  
  宋冬阳不知群殴计划进行到追捕阶段,也无心得知,看见集体一窝菌从身边涌过,继续游戏。涌流掉尾的菌嘻嘻哈哈,笑得合不拢肛。中华鸡在网吧门口被围起来,又不敢杀出一条逃路,等待菌头处理。新班长扒开半个菌缝,侧身蹿进去道:“你他妈跑啊,跑啊,”中华鸡这场面见惯了,一定是有人找人打他,直言道:“别以为人多了不起,那条道上的?老子叫几百人来!”说罢拿出电话叫了几十人。
  
  集体集中一顿臭骂,外围的人看不见情况,吆喝助威。新班长道:“你敲诈别人还敢叫人?我就报警!”他拿出手机报了警。
  
  happy波挤入正心,挺起鸡胸。中华鸡明白过来,恨不得与小鸡决斗,好胜心让他忽视掉集体,骂道:“你他妈敢找人!”
  
  不知谁抢了菌头的命令,叫道:“打他!”集体心中孕育的事,使之早产,一个给他一拳。happy波踹了他一脚,外围人激动也想打,拼命往前挤,中间的女生被挤成窈窕暴女,不满道:“别挤啊!操!”
  
  中华鸡大约身受五十几拳后,他的兄弟从一边赶来,虽然没什么人,但个个纹身操家伙,足够吓人。此时,警察从另一边赶来,集体庆幸民警难得有那么快过。中华鸡兄们看见黄鼠狼群,立即扔掉“铁嘴”往回跑。集体满足了虚荣心,见义勇为得到肯定,恨旁边没有亲朋好友或不知情的人,英雄事迹不能外表,只能几个知情人互夸打了几拳,自然打得多越骄傲,结果相关数据达到五百拳,挺吓人的。
  
  网吧闲住的人全跑去看热闹,冬阳以为出了事,本想上网查个究竟,但“神行太保”的记者们也来不到那么快,只好下网去看。集体已带着胜利的轰鸣凯旋而去,一路语言里重现刚才的场面。冬阳跟至学校,询问情况,众说纷纭,他总结出统一部分:中华鸡被捕,我打了他N拳,真是爽。
  
  下午数学考试马克田陷入揍人的欢愉里,考到一半大笑一声扬长而去。宋冬阳对数学没兴趣,这种考试大半考的初三内容,小半题知道又不会做,平时练题练题就是要为练的题在考试时寻找失散的双胞胎兄弟。这是有难度的,那些题太大众化,分不出谁是谁的兄弟,明明找的题都认得,你是来找他的,但你却看着它发愣。冬阳愣了一个小时,本想学马克田笑离考场,又找不出笑的理由。不比羿音禾的慈笑,她的表情转换有个天生的机关,只需传达命令,瞬间自然更替,好比游戏的外挂可以不断切换视图,但她更厉害。因为换来换去不会死机,也不会死自己,只会让别人死。冬阳本转念一想最后一堂了,直闯也无妨,于是潇洒离去,顺便叫刘千锞走。可刘千锞做题做上瘾,数学已经开始刺激性欲了。
  
  场外老师叫道:“干什么呢你?”冬阳笑着作出拜拜的姿势。
  
  校门口分散站了十几人,不是学生,走近才看清是蓝衣民警。冬阳没出校门就被逮住,一脸惶恐,他这视角可以看见保卫室内,happy波、新班长和马克田正被问话,逮他的是个胖民警,问道:“你是刘千锞?”“不是,你找他呀?他在考场里呢!不如我帮你把他叫出来?”胖警察拿出纸条对下名字道:“你叫宋冬阳?”“嗯,有事吗?”“你去把他叫出来。”胖警察推他一把,冬阳退了几步往回走。
  
  场外老师又道:“回来干什么你?”“找人。”冬阳像分得些警察抓人的特权,无视旁人的小权。进考场后又径直走到刘千锞面前拉住他的手说:“快走,别做啦,警察找你。”刘千锞砰然一怔,吓得要死,他对冬阳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冬阳不会没事做这种事,所以就害怕起来,用数学题作护盾道:“我不走,题还没做完呢!”冬阳受不了众目睽睽,转身离开。
  
  校门口的胖警察见他一人而来,抓紧冬阳的衣领道:“人呢?”“他在考试等会出来。”“叫他出来,考个屁的试。”又推他一把,冬阳再回去叫。场外老师吼道:“干什么你?”“找人啊”冬阳进考场拉刘千锞一把道:“警察催我把你叫出去,快啊,别考啦,你是不是发神经?居然要做完?”刘千锞怕得发抖,监考员冲过来把冬阳叫去室外道:“你交了就别强迫别人好不好,这是考试!”宋冬阳笑着反驳:“他?哈哈,他又不是来考试的,何况又不是我找他,是警察找,好多呢,都把学校包围了。”监考员坚决维护考生利益的坚定信念被警察的大名击碎,怕他真惹了什么事,连累自己,道:“警察呀!哎,他出了什么事嘛,一会儿就考完了,或者,我帮你劝劝他,但你别再来影响其他考生。”
  
  场外老师劈里啪啦批个不停,仿佛夏蚊群集,冬阳交不了差,胆颤至校门口。保卫室的瘦警走出来,叫他进去,问道:“就你们几个一起上的网?”“嗯,还有刘千锞。”新班长说。
  
  四人等了会,那监考员的效率还真是高,刘千锞缓慢赶来,问道:“怎么啦?”得知去做证人后虚了口气。两辆警车鸣起警笛,格外刺耳,冬阳总觉得自己是犯人,因为四人呆若木鸡,望着一点发愣,旁边又坐着民警。
  
  派出所入口有个女人,见瘦警带回几个人笑道:“哟,今天收获不小呢!”瘦警苦笑道:“都是录口供的。”
  
  在那里折腾了几个小时,供至五点,若不是民警急着下班,还得反复问几遍问了几十遍的问题,冬阳一问十不知,气氛又十分严肃,一个人笑得开怀。录完后画了押,手上血迹斑斑,脸上也绯红——他自治笑病的结果。
  
  派出所决定拘留中华鸡几天,最后瘦警胖警等人带着happy波和马克田去网吧合影,留作纪念。
  
  宋冬阳潦倒地回学校收拾东西,骂新班长爱逞英雄,点大的事报警,警察来了学校肯定知道,追究下来自己栽进去,本来什么事也没做。他倒好,干了那么多损人利己的事还受褒奖。校园没什么人了,地面依稀散落着叶片,平时人多不觉得苍凉,人去楼空,这里只是回到原来的状况,不失为另一道风景。冬阳以前有个念头,想在飘满半枯状叶子的校园里走,自然这种景观不是颓废衰败的,而是一种顺应生老病死的美,不强加整洁,把它们扫开,露出光秃的地面,好比把一个女人的衣服扒光,等待领导视察。
  
  宋冬阳没料到羿音禾还在学校,更不知新班长好大喜功,关心同学,把昨晚和今天的事生动夸张地给她叙述了。冬阳正好碰见羿音禾,装着若无其事,幸好她没用假面计,直接开刀,先扬后抑,这扬也是以反语为主,并叫回家后让宋父打个电话给他。
  
  后来,宋母结合韩剧里主人公的悲惨遭遇将冬阳训了N顿,宋父如山的父爱多得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把溢出的集于拳头揍儿子一顿,告诫他不能有下次,不然一辈子上不了网,还申明废掉手脚,免得出去惹事生非。
  
  整个暑假足难出户,教科书又极容易使人产生抗体,所以也没啃几本。韩剧倒看了不少,体会人间真情,仅在电视里,现实中同样是父母打情骂俏的生成物。
  
  补课与烈日齐进,怨气共汗水一流,流了近一个月,周期都正常,那门户又开张了,正迎来一根……
, 动两人默视共意。
  
  周末,宋父宋母被唤赶来,把冬阳狠K一顿,幸好宋母多番劝阻,方险没半身不髓,中午吃了顿好的,算是补偿。
  
  这思想教育左耳进右耳出,连过滤地都没有,好比两层住宅,上面夫妻叫得欢,下面单身听得烦,更添几层恨意。冬阳去女生寓旁的幽径处寻求寄托,那儿已经半年多没去了,居然没趋向原始,反而被开垦过似的,出径疏通不少,道路还未豁然开朗,一阵清脆的笑声透壁传来,颇似《红楼梦》里王熙凤的作风,一语来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冬阳第一反应跟林黛玉差不多,这个人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笑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悄悄探出半张脸,一窥究竞。
  
  马克田在羿音禾被攻击时也写过骂她的周记,与冬阳的遭遇比起来即可分辨出优生与差生的待遇。他这段时间忙得很,为秋榕东奔西走,买花献佛,好不容易等到周末趁女友如昙花的笑脸尚未凋谢,并走于校园每一个暗角。怎料平时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到周末抢手得很,好比那些寺庙仅有几个和尚,等到佛或观音诞辰时人声鼎沸,本是逛庙会的好去处,但校园的“寺庙”只有情侣纷至踏来,而情侣又怪,只有两人或两对私会才开心,容不下第三人或第三对。一个学校也不过几处暗角,怎容得下如此庞大的队伍?马秋遍寻各地,总比别对晚到一步,失望另寻。秋榕吵闹撒娇,马克田被迫急中生智,考虑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来到女生公寓后面,那里已经有两对进入状态,缠绵似意,互不侵犯,简直插不进缝。马克田好马不吃回头草硬着头皮咳嗽两声,那两对情侣仿佛进入仙境,仙人对语,所谓“只‘现’鸳鸯不现仙”,说的就是只要两个人进入仙人状态你是看不见的。
  
  秋榕骂男友无能,连块地都抢不到。马克田智力孤危,精力旺盛,真“精”不怕火炼,何况秋榕的火还是小火。两人先在幽径处亲热,过会转移进去,三侣似高僧入定,看准先走。秋榕不好意思道:“多难为情呀!”马克田拿出男人坚毅的语调道:“我们跟他们耗!”然后把秋榕的头全遮住。那两对情侣好像互为朋友,早已熟识,耐不住,走也要一起走,冲马秋骂道:“神经病!”
  
  两人相视而笑,历经波折,先长吻一番以示胜利。待呼吸不畅,胃内积的二氧化碳达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两唇才失去引力,相互排斥。马克田说了个笑话,逗得秋榕笑声爽朗无比无所不穿,回声震耳欲聋,他连忙制住,示意小声点。
  
  宋冬阳在那偷笑,恨没有相机。秋榕娇嗔道:“你好坏!总是能随时把人家逗开心,其实跟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开心。”马克田一听“无论做什么”,高兴得不得了,顺她的意向深处发展。又怕“操”之过急,露出本来面目有伤形象,先要让她没有防线,心甘情愿,激道:“无论做什么吗?你敢确定?我们分手吧?”秋榕被激得傻眼,仿佛历经沧海桑田,独身过了千秋万载,人老珠黄,双鬓苍苍,想自己枯槁的躯体,面对依然年轻的男友,蓄泪欲涌,像一朵含苞的泪花,即将怒放。
  
  马克田预计秋榕会施粉拳,然后推开她,他便趁机抱紧她,逐渐进入她我不分,两人合一的境界,马克田微微一笑,男友算不如友算,秋榕见他笑,以为真的要分手,这一笑宛如一根绣花针,刺破了脸上豆大的粉刺,里面淡黄色的脂油好比吃了几粒伟哥的猛男,扑了出来。泪花开苞,如两打梨花,又如断壁上形成的瀑布。马克田顿时油生罪恶感,本来性欲难解,硬如钢铁。那眼泪仿佛王水,滴得他提前有了愧疚。想这女孩的眼睛到底多些什么,也许从中可以解决人类饮水问题,哪有那么多眼泪,流多了会爆发情感危机,毕竟这是个眼泪贬值的时代。
  
  秋榕泣不成声,勉强凑出:“我——我不要——和你——分开,你好——坏——我——讨厌——你!”她凑得像领导发言,原来形式化庄重化的讲话都是在哭丧,怎么领导的亲人就死不绝呢?
  
  马克田以他三寸不烂之舌恰如一个水闸,止住泪的倾涌,然后发尽世间已发未发之誓言,许遍天下已许未许之心愿,秋榕一如既往地深信不疑。但甜言蜜语仅仅像恋人口中呼出的清新空气,需要持续,如果间断便闻不到,所以需要一个保证,她说:“克田我们高中毕业就去领结婚证好吗?我好想做你的妻子。”马克田惊吓得连同说出去的誓言一并抽搐,解释道:“我们还小,领结婚证要符合法定年龄!”秋榕道:“那我们大学毕业去领好吗?”马克田见她不死心,咬定结婚不放松,女人对任何事都是一时兴起,哪怕生儿育女乃传统女性毕生宏愿,但延续至今算兴穷矣!中国文化看似一脉相承,实际断了几截,还能蒙蔽国民的双眼。马克田早已看出秋榕处在兴高阶段,不能破了这个泡沫球,说:“那些成年人谈恋爱都说成早恋呢!何况我俩——但是我是爱你的,所以——好吧,去领!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第九十九天,九九归一呀,一辈子的苗头,那么吉利的日子,可要开心呀!”秋榕双眼挂着两个红圈,竟然脸的变化可以比及天之风云,刚还是大雨滂沱,没过一会儿雨过天晴,太阳溢彩,阳光得很!
  
  宋冬阳想他到竟恋了九十九天,马上要超自己百日初恋,心衡难平,愤然离去。
  
  当晚,马克田被叫去清理班级重大事件,诸如宋冬阳写周记、某人早恋等。羿音禾要赶尽杀绝,班主任上任,会在班上委任第三只眼,大小不一,而马克田是最大的一只,大多数跨班交往与暗地搞反叛活动的都揭于他口,大公无私,这次又说出几个。办公室的老师们毫无闲暇,卖力工作,课余点一根烟,谈论学生情况。
  
  改作业的说:“那个写文章的学生好像被查出来了。”
  
  修指甲的应道:“是他自首的吧?好像是4班的。”
  
  给学生讲题的转身道:“听说成绩还很好!”
  
  吸烟一号道:“成绩好有个屁用,素质低下!还不是被劝退了。”
  
  吸烟二号把烟夹出,向空中倾洒烟雾,仿佛无厘头搞笑片里的人吐血——仰天左右吐,说:“这种人太偏激,多开除几个省事!”
  
  修指甲的十甲连心,对着指甲嗔道:“就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们教师的艰辛,学校难得做出这么英明的决定,哎哟,工资啥时候才能加呀,没钱过日子都不成。”
  
  羿音禾把眉头撇成八字,投来以无限怜悯道:“那学生怎么就被劝退了呢?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呀?哎,学生前途呀!”
  
  改作业地说:“羿老师就是善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那种偏激的学生没得救了!”
  
  修指甲的似乎见不得别人被夸,道:“唷,羿老师一善良起来,我们都残忍得很,难得呀。学生那么尊重您,学习肯定很好吧。这也不怪,尖子班的个个聪明,哪像我们教的普通班,呆得跟木头似的,雕不成样子!您以德服人,我们只能以暴制暴咯,对了,您有做武则天的能力,嘿嘿,做皇帝,又善良,简直是黄‘鳝’嘛。”
  
  羿音禾做出谦卑听取状,境界之高。女人之斗,若有人在场,则处在被说者获胜,若无人在,则看谁更会一语双关。马克田听她们的口气像愚人不如智者,实际说得对。生源好,全不用教,成绩很自然会好,品德如初,他知道羿音禾骨子里卖的什么药,看来女人最了解女人是句真理,问:“他怎么会自首?”
  
  羿音禾的脸突然具有美国的多元文化特质,也有多元表情,含盖无奈、惋惜、痛心、苦闷,小声说:“具体我不清楚,四班的班主任知道后真的是欲哭无泪,哎,居然教出了这样的学生,幸好我们班的没那么大胆!”
  
  乍一听如果有就立马开除似的,马克田这班长终于集全班人的耳朵于两侧,吓出尿来,跑去小便。回来羿音禾脸色大变,默不作声。马克田与她继续商讨,她却问道:“你跟秋榕关系好呀?怎么不跟我说,我好帮你作个媒,你俩顺利结婚,快快生个娃,我想抱抱。”马克田惊慌失措,吓不出尿,幸好也没屎,只把嘴吓封了,说不出话。
  
  宋冬阳在看《第二十二条军规》那条军规规定,如果你疯了可以不服役,但你必须自己证明自己疯了。是个逻辑悖论,应该教育也有条规定,好比阿基米跟乌龟赛跑,这学生是前者,而老师则是起步比他稍快的乌龟,学生要追上乌龟必须路经乌龟走过的路,如此一来当你到达它前面时,它已又向前走了一步了,只能无限靠近,永远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看似是终点,其实是一个起点,永远超不了。冬阳想想好笑,书翻到一半来不及继续,马克田凌风而进,站在讲台上大叫:“秋榕我要跟你分手!”全班齐看秋榕,最初目的只在于条件反射,逐渐反应过来,变为看秋榕的表情。这是一种好奇心,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想直接得知结果。好比看书从中间开始便调至结尾,最好一场闹剧。几十个人仿佛耶稣的十二个门徒,各有所想,但免不了一个共性。学生被关在灌满水的小玻璃瓶里,睁开眼睛看向外面,景物经过玻璃瓶面的折射已经畸型。
  
  秋榕成为众人焦点,温度急剧上升,把好不容易修复的泪膜烧了个大窟窿。玩笑开得大,她不得不信,心里焦灼万分,强作镇定,不然落得同学眼里变笑话。全班齐鸣:“哦——”像全都知道似的。马克田坐回座位,沉默不语。小团体活跃起来讨论。
  
  羿音禾现身窗外,狰狞如刀尖的表情镇守脸部,从里向外看,宛如挂在窗上的川剧脸谱,又如阴森的壁画。她悄悄走近来,简直有画蛇添足之嫌。宋冬阳顺手将课本盖在《二十二条军规》上,回想马秋的事。
  
  羿音禾站在讲台上说:“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不管是写周记或者以其它什么方式牢骚,希望都别那么阴:有什么说什么!还有早恋的,要对自己爱的人负责!就算你不觉得有什么,但你爱人的家人呢?亲戚呢?他们该怎么想?对一个女孩而言是极大的伤害!”她放了许多劈哩啪啦的鞭炮,秋榕要弄出个道理,与马克田发短信谈判。他们自以为暗恋无目可窥,无耳可闻,竟不知地道里埋伏的眼睛更多,嗜好有时很吓人,不惜浪费时间跟踪、偷窥、窃笑、打听、上状。趁马克田小便之际,有厮跑去给羿音禾播放自己的所见所闻所获,好比张骞归来向汉武帝诉说西域的精彩。羿音禾听后大为不悦,马克田在她心里如同誓言结婚时才性交的女人,现在得知半途跟别人做了,能不生气吗?她把负责当排头兵作思想工作,命令他在班上宣布,以绝复燃,否则摘下乌纱帽永不叙用。
  
  秋榕顾及男友为集体而舍小妾,这个班不能没有他当班长(羿音禾语),无奈发条短信:“分吧”,其实巴不得下秒就和好,情侣都这样。
  
  秋榕心绪不宁,由爱转恨,想这马克田竟像李甲,恨不得用杜十娘的哭诉:“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今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转念一想自己没有空箱只有几件衣服,如果没人就脱个精光吧,让马克田羞愧后悔抱头痛哭。后来又觉得他像《孔雀东角飞》里的焦仲卿,但自己自杀的话他也会殉情吗?纵观两比,都是古人的遭遇,综合起来该用一个现代用语觉悟的话:宁愿相信世界有鬼,也不相信男人那张嘴。
  
  她一个晚上都在骂马克田负心汉,薄情郎,又不敢哭出来,其实说中学生早恋是对爱情的侮辱,这是为满足大人对“小人”考试分数下降减少一种缘由而心稳罢了。它的利远远大于弊,不仅给其他人提供饭前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还能让自己身在长不大的空间里长大,面对感情迫害而学会应对,比揣测老师设下的悬念——该如何作弊要强得多。
  
  秋榕只能回寝室醒没在被褥里哭,暗恋不比明恋,一旦揭发好比与你相识的人突然发现你有个私生子,都成年了,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他们不能见证你情感迸出的过程,于是感到百般惊讶。应试教育下的学生仿佛插在牛粪上的花,大量肥料的供应,导致知识争先、开放,却如昙花一现,夜过尽凋,从头再来。《庄子。逍遥游》里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学生小知被遏制,小年被截取,便真不知晦暗,不知春秋了。”
  
  宋冬阳为马秋分离幸灾乐祸,马克田这厮算吃上了苦头被主人整,好比一个乖的像条狗的共产党员最后的结局是被党赐死一样。冬阳还有点同情他,心情像地球自转般转回白昼,舒心起来,于是展望未来,全力奋考。已经很久没见老女人了,虽然教得不怎么样,但那两个老人颇有意思,像讲相声,决心再补。宋冬阳转到那片小区,以为走错了路,小区荡然无存。原来的碎片似被碾过,全区留下一些白粉,灰飞烟尽,补课地点不知去向,恨没有大宝的电话,人面对无际,比如天空大海,只剩叹息。
  
  费难倒无所谓,手里一只笔,在哪画都行。分班对她起“反”作用,分到普通班压力减小,因祸得闲。刘千锞不为所动,把时间思羽化,好比二战时间的德日将国民经济军事化,完全处在备战状态,战情敌不战成绩。夏思羽虽然铁定了待在原班,但坚信学习是持续的事,从不间断。贯彻了应试教育的宗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考试故,二者必须抛。所以刘千锞被拒门外露宿街头,虽然一直处在暗恋状态。
  
  羿音禾见有些人为分班魂不守舍,说分班只是形式,最主要的还不是高考?规定全班放假后参加本校高中部第三届自主招生考试,目的见见题。这种考试是条后路,比如中考败北就有此考路,题型完全是竟赛题,即一般人做不出来的题。据说首届时有人数学考了一百五十分(总分150),阅卷老师怕丢面子,象征性地扣掉2分,可见其难度。而羿言禾之所以强烈要求去见题,是因它与高考一个难度,并且考场纪律相当严格,可以提前适应一下。考试只考物化和主科,虽然物化是针对中考的学生而设,但这五科对冬阳来说亦是死胡同。想他期末考、高考应该望尘莫及,高考不比中考,家人若没有权利是帮不到的,眼前利益必然扔掉,长远利益才是正道。一般人做不来等于多数人做不来,他从此为干柴,钻木取火,重燃零星希望。
  
  关于自主考生考试还有一点补充,它被美誉为“1573”杯,每人需缴纳30元参考费,附一张照片。好像1573年发生了某件大事,比如某企业拔地而起,从此屹立于华夏大地上,后来赞助此次考试。
  
  宋冬阳和刘千锞一起去报名,先照相。那家寸照店类似于垄断经营,马虎照之。宋冬阳没摆好姿势就咔嚓了。刘千锞咔嚓时端正一笑,以为相片上就他意想中的自己,洗出来才知道相机简直是照妖镜。眼睛一条缝,不知哪来的阴影给他添些玄幻小说里妖人、魔人的标志图案。冬阳的差强他意,于是笑刘千锞,被笑者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虽然长相就有问题,不能怪他妈呀。要求照相老麽重照。她看后像着了魔似的欣赏起来,赞许道:“这张照片照得多好啊,没问题呀。”看来图案名不虚传,刘千锞恨不能给她揭露自己长相的缺陷,好让她照去这些缺陷。自卑心作崇,只道:“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我给你钱还不行吗?”照相老麽给他重照一张。刘千锞天生不适上镜似的,还不如前一张照得好,索性通通扔掉拿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顶替,牢骚道:“真没技术。”冬阳说:“校内开的店本来就非庸即暴,受学校这上梁的影响,下梁自然歪了。学校最庸的是医务室,最暴的是食堂。好在医务室知道推卸责任,医不了便往大医院赶,不至于把你医得N命呜呼。”
  
  报名处在教师办公楼一楼,这栋楼四季如春,楼外正值六月中旬,楼内来了六月飞霜,气温大减,春季从内裤里蹦了出来,生气蓬勃。
  
  招生办有三个人,一个在玩电脑原配游戏纸牌,一个恨不能联机,只能换扫雷玩,另一个摆着pa宋冬阳宋冬阳抽烟,两男一女,好不融洽!!!他俩刚进去身后窜出人影,是马克田。吓得冬阳的心脏仿佛打鼓似的跳了两下,以为他因秋榕断魂而阴魂不散。幸好猜中一半,不很惊讶,马克田的阴魂不仅没散还凝聚怨气,誓必报仇,想与冬阳同敌成友,南南合作。他说,下午被羿音禾摘去乌纱帽,另立新人,晚上宣布,现已成一介平民,没有隔阂了,第一个想到宋冬阳,希望恩怨一笔勾销。据说新人就是告他的厮。一个连“阴”人身边的红人都敢阴着告的人,不是同与“阴人”走阴道吗?所以马克田免职了,他预见会受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早搞好关系。
  
  三人报名报在一起,考号相连,意味着坐在一起,如果一年后能这样就好了,铁定考重点。刘千锞报名时遮遮掩掩,生怕马克田看到笑,本来千锞知,冬阳知,报名老师知就行了,那老师似乎从出生至今就没叫过,大惊小怪,被刘干锞小时候的照片吓得惊声尖叫,以为他变异。两个男老师赶来安慰趁机揩油,无比关心。马克田第一眼瞧见相片,笑不露齿。刘千锞嗅大了,绯红着脸。
  
  一个男教师拍她黑而显肤的背,拍法极有节奏,与背接触时起码顺抚了四秒,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几毫米,等待下一轮。另一个不与争背,把嘴凑到她耳际,作压惊工作,眼睛一直没闲过,直逼入想尝尝味道的地方,因为他看得吊口水,三官齐用,一心一意。女教师捂着心口,她应该捂不到心口,除非把阻碍物压扁,形式上意思意思,顺抚压惊,实际顺抚压衣,合了男老师的意。刘千锞不好意思道:“照片不行吗?”男老师道:“哎呀!咿呀!哦呀……”不知在说什么,借以拖延时间。这段时间不能浪费,马克田把视线横入女老师两腿之间,宋冬阳地势不好,什么也看不见,僵持一分钟,她意识过来,在大家的抚慰下替刘千锞登记。
  
  三人回去,热透心脾,心情变得烦躁。刘千锞说她神经过敏,马克田鄙视说:“男教师与男教师在一起不“轮”不“累”,分工合理得很,对四十多岁的女人都感兴趣。”宋冬阳不知说什么,百闻不如一见,没见到只能闻。
  
  阳光灿烂的金鳞给他们披上一层油蜡,没走几步便同化于校园,连同追求精神、个性、习惯、真性。
  
  中国的考试之路不好走,尤其是对于宋冬阳这种残科人,多数父母更残得不行,希望孩子完整。书可以医愚,愚愈致残,残也罢了,偏偏御用庸医多如牛毛,非得把你弄得没知觉了还能感觉痛。
  
  宋冬阳在最后一月学夏思羽观音坐莲,高僧入定。考试下来居然心头没底——刚练“葵花宝典”是这样的。成绩要半个月后才能杀进家门,这段时间可以练就铜皮铁骨。
  
  “1573”杯定在下周末,考两天,说是去见题,实际去玩,夹出一晚自己安排。宋冬阳早想好上通宵,费瑶缠住他考完一科后一路去玩,因为宋冬阳向她炫耀马克田求他要做他的跟班。
  
  那天没有太阳,它似与某物吵架,躲在房间里生闷气,虽然猜不出究竟为什么吵架,但感觉得到它的火从肺部生燃完全得不到控制,四处蔓延,于是人间的人,未被热死的人承受火势内外共煎,一面工作学习,一面挨骂。
  
  学校的学生大抵是放了,除“烤”走的毕业班外,高二是间断放假,排开迷惑大脑的补课,真正放假有两个周算不错了,待到最高温那十几天,高二的一边怨气冲天,一边绝对服从,操起家伙卖力学尽高三的内容,便用近一年时间来复习,多么长远的复习计划啊,据说高三一晃就过去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分数,所以才寸分求卖丈黄金。
  
  冬阳三人到达时才八点,学校没什么人烟,考试的考场坐。中华民族是最勤劳的民族,功劳一半得分给学校。第一科考语文,商量好看完题就走,如果拉屎理由不充分,那么就说亲人死了,或者说“老子不考了”闯出去。考场就场立场,延用毕业班的教室。
  
  一位中年妇女走进来。臃肿的身材通过那件棕色的紧身衣显得格格不入,头发长得似要去拍鬼片,行路左扭右扭,戴着厚厚的老式眼睛,仿佛镶在脸上的装饰。她从门口视线就未离开过讲台,直到到达后才缓缓迁移视线扫视全场,卸下皮包把试卷放下。
  
  宋冬阳看到考场的人多半意气风发,胸有成竹,少数视死如归,这个时候中考成绩该知道了,按理说死过一次不怕死第二次,总有些人例外,笔都拿不稳,浑身发抖。
  
  考试开始后大家就做,做得大气不喘一个,反正做不出来,久闻“1573”杯从选拔人才为目的,他们来考,不以自己为人才,是来抓机会的。虽然也不是什么考才,但十几年做卷无数,没考能有抄能啊,学生具有抄能力乃应试教育最大成就。
  
  宋冬阳看前三道选择题,能不能认出它们失散多年的哥哥姐姐,做个好人,一笔重逢,看了半天才觉眉宇神似,果然有一定难度。转看翻译题,两句共八分,推广至高考,简直很难想像,在中国两句翻译可以要了你的命,或是算错一道算术,错几个单词,你一生就决定了。本身一张考卷决定不了人生,但我们却别无选择地让她决定。
  
  他连声叹息,头微转,忽见一脑袋悬空定于右肩上,求“案”若渴。冬阳来不及镇定,抖得像公共汽车压过一块巨石,差点倒在路边引来民众。那人颇似一只乌龟,最似之处就是头,见窥矩败露缩了回去。冬阳心有余悸,看看监考员,正一手抓耳挠腮,眼神直瞪瞪聚焦另一只手的食指,上面有一团不知明的黑色粘稠物。过会儿大拇指耍杂技,从食指上擦过那团物体,宛如一条狗用鼻子顶球。她将大拇指置于双眼正中,好奇地打量,这团物体好比没气质的女人,看不到多久就想扔掉。监考员把中指的指甲对准它的几何中心,重重一弹,本以为飞向一排考生的桌面,谁知女人好玩不好甩,刚想寻觅第二任粘稠物,豁然发现第一任牢牢附在中指上,与指甲的交界带还有类似纹帐状的乳白色物质,依质感看上去又似布丁。她命中大两指重复刚才的动作,却怎么也弹不掉,索性将粘稠物处以极刑,刽子手自然是中指和大拇指,死法即在两指之间受挤压摩擦,再轻轻一弹,飞向三排考生的桌面,那个考生显然没认真考,注意到从天而降的“陨石”,居然能滚动一段距离。他好奇得很,先那笔试探碰触,笔弄无劲,后用手当橡皮泥搓。但粘稠物黏性难绝,没搓两下粘在手上,经观察分析,猛然发现是鼻屎!好比得知这女人不仅是处女,还被遗弃过,连作嫌弃状。
  
  冬阳看得佩服,难怪龟头那么大胆,算他倒霉,占尽天时地利却占不到人合。窥视帮的长老遇见丑女任他窥。马克田和刘千锞认真做题,冬阳继续看阅读选取的文章全无出处,不管作者是谁,存者或死者,最好出自学生之笔,出题人便可以毫无顾忌地以自己“毒”特的见解作标榜答案了。但这类人从来瞧不起学生的作交,他们自认为博学多识,当想展现学识的时候就从网上复制粘贴一篇,记住答案,搅上自己的见解,成了“你觉得文章最后说的夏思羽夏思羽对吗”,“你认为作者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呢”等问的标准答法。老师教做阅读时往往会说,像这样的问题是送分题,开放的题。你他妈心里想的当然是多活几年了,是不是猜得很对?
  
  宋冬阳乱答一通,他左边的人向他挪来,头的方向还是黑板,只见右眼珠被发配边疆,勇猛瞟着军情,仿佛鸡眼,勉强包住眼珠。东阳冲她一笑,她赶紧召回眼珠,以防暴露机密。
  
  作文题目是《白日里的歌声》,果然是竞赛作文,直扣马屁心,冬阳信笔写道:
  
  天刚透露一丝希望,广播里放着激动人心的《少先队员歌》……很久都没听见了,如今再听心格外澄清,像被清水洗涤,再由革命烈士的鲜血浸染一般,包括灵魂。此时的我要做新时代的接班人。
  
  天边微显红黄相间的光芒,那是奉献者的鲜血,背负光明与传承的任务巅沛而来。校园的广播换了歌曲,听起来分外舒心:“我在马路边捡到若干千,马上交给警察叔叔……”我感到非常惭愧,不具有这种精神,真的,我好想拾金不昧,一直等待着从学生口袋掉出的钞票能夹杂一张面值很大的或很小的。后来终于等到了,却被别人抢先一步。此公在垃圾桶旁捡到居然想扔进垃圾桶里,也许受到党的谴责,拾金不昧比保护环境更重要。于是他交给保卫科的大爷,大爷给了他一巴掌。因为他只捡到一分钱!党啊,打在他脸上痛在我心里,我们是新时代的接班人!
  
  此公不畏强暴,坚持非暴利不合作,虽然犯了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但集体主义要求我们允许个人在不违反集体主义原则的前提下作出不同的具体的价值选择。他带着满脸伤痕和八级残废的一分钱找到老师,恭敬呈上,老师问他干什么,他说拾金不昧!老师笑他,笑得非常清脆,说他是好样的,推荐给校长全校表彰……
  
  他的品质与事迹谱成一首美妙的歌曲混着《我们是新时代的接班人》久久回荡校园,回荡社会,回荡国家。
  
  宋冬阳写完拉在一边,想这题目叫《歌声里的日白》会好点。瞟王派的大弟子正四处寻找猎物,马克田伏着睡觉,冬阳叫他走了,他说:“你先。”突然窗边五排考生的手机发出反叛的震动声,与课桌内壁展开激烈争斗。正邪二重唱引来监考员诡异的目光,她快步下来,寻声暗问震者谁,也许多出一个心眼,双耳效应便不能准确定位。五排考生镇定得很,宛如一尊佛像。四排考生被震破了胆,生怕自己的手机震起来,死死捂住桌内的手机,与监考员对视片刻,心脏颠泊,手忽然抽动,“啪”的一声打在桌的内壁上,额头仿佛大自流盆地,冒出汗来。监考员眼里闪过流星,欲要搜查,五排考生的手机再次震动。他这座泰山频临坍塌,全身自然抖动,若无其事,监考员“嗖”一下摸出手机,上面有选择题答案,瞬间寻来纸和笔,抄完姓名和考号叫他走,他打量眼前更伟的泰山,舌头在嘴里蠕动,拍案而起。监考员惊得向后退,那考生冲最后一排的某人大吼:“我操你妈,叫你发答案现在发个屁,他妈的害死我你也别想活。”转身指着那人对监考员说:“老师,他帮我作弊!就是他给我发的答案!”那人也拍案大吼道:“你他妈的就知道出卖人,从小到大自己被抓了硬托我下水,看看短信上的时间!刚才我就发了,要怪就怪移动公司!我怎么知道隔了那么久才发来!”监考员皱眉怒斥:“都出去,小小年纪学着作弊,就像上战场作奸细,人渣,你们这些白痴,对得起你们父母吗?居然发短信,我们学校是容不下你们的。”
  
  两人侧目而视,走了出去。冬阳小声说:“你才对不起他们父母呢,真好意思说。”马克田道:“对呀,又多了两个交高费的。”“哪里?万一他们在这学校读呢?”“说不定,有钱哪儿都可以,干嘛要读高中,直升名牌得了。”“大学都能交钱去?”冬阳好奇问道。马克田恨不能拍案,收不住心里的激动道:“当然可以!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在中国有点关系交钱什么办不到?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是外国机率小点。”宋冬阳想想自家的关系网和金钱库,这凭关系交钱开的门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禁失落。“走啦,真没劲。”马克田站起来对监考员说“要拉屎”,顺便示意刘千锞动身。刘千锞也说要拉屎,冬阳紧跟其后,监考员拉住他诡异道:“哪有那么多屎?”冬阳慌张下便用备借口道:“我爷爷死了。”考场哄堂大笑。监考员不为之所动,疑问道:“你爷爷死了,跟拉屎有什么关系?”冬阳语绝,绯红一张脸。马克田不耐烦拉冬阳走,并对监考员说:“葬他爷爷嘛。”
  
  考场外还有一名教师,独自默坐椅,见有人出来连问道:“干什么呢你们?”三人从她身边走过。
  
  太阳完全气出了家门,大门口集结了四十几人,商讨去哪儿玩。除了家远没来考的,还在考的全班都在。冬阳叫刘马去上网,马克田说看看他们怎么安排。费瑶老远就飞奔而来,连叫师傅,一掌劈在冬阳肩上,疼得他不敢叫。马克田冷笑一声,投以无限鄙夷,一群人走到马路边晒太阳,冬阳生怕去K童香香V之类的地方,不是他发挥所在,纯粹献丑。K童香香V的使命,就是收容一群人在一起鬼哭狼嚎,如果要嚎当属冬阳嚎得最凄厉,这个时候应坚持集体主义,倘若一个人走了,便遭到唾骂和白眼,试想大群人聚集去哪里都碍眼,旁人看后哪怕是一群乖得不能再乖的读书郎也会认为非混即殴。此时若多出几个老师假装维持秩序,还以为是学生排队看电影;若出现一帮警察真的拿出棒棒就以为社会小青年生事被逮,定招来一群萎锁的人围观,可见老师与警察的区别在于,一个红、一个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可惜红得像月经,黑得像不正常的月经。
  
  中国人聚在一起可以组成细菌培养皿,还集体主义,大家一起来——繁殖。有性繁殖,同性繁殖,无性繁殖,繁殖过来繁殖过去,最终达成共识——分裂!细菌的分裂迅速利落,大伙讨论没个结果,感觉热了,各奔东西。一个人走开,不正常?一团人走开,正常化。幸好上网的十多个,不多不少,其实网吧是目的的,其他人兜了大圈还得去网吧。
  
  宋冬阳往电脑前一坐,好比老女人坐台,就坐那儿了,两耳不闻市场价,一心只等没钱客,又没人要他,所以恰如坐上一块胶板起不来。这个网吧是刘千锞市的垄断网吧,受到县政府地方保护主义的极大庇护,一家独锈,因为只有一家,没竞争,老顾客鉴证了它的兴衰史,好不悲凉。从刚开苞的小姑娘上到中年妇女,还是得上。冬阳一行人坐的是稍微画妆的电脑,不比浓妆艳抹的让人恶心,淡妆看上去很嫩,抢手得很,那椅子上、键盘上、鼠标上、主机上、显示屏上、桌上都留有昨天的油,此油似胶,人与它们就如胶似漆了。网吧的常客是学生,挣的是学生的钱,学校也是挣学生的钱,当然它的搜刮方式多种多样,理由好比吃进去的食物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哪怕吃到蜈蚣、蝎子,拉出来的一条线,还不是粪,喷向学生的身上,理由正当,且合乎情理。学生遇粪就脱衣服,学校从中捞“油”。
  
  网吧和学校是死对头,明明都得靠学生,两大对立派好比老婆和二奶。丈夫平时待在家里陪老婆,一不注意就去光顾二奶,老婆时不时跟踪,誓必捉奸在床,三令五申不准包二奶,栓得住吗?从某个角度说老婆不如二奶,丈夫奔波劳累,还要忍气吞生,在家受老婆的气,在外受上司的气,二奶那里则消遥。但二奶也得靠老婆在家才行。不然丈夫也不会跑去她那里。家里整天面对一根枯骨,老得啃都啃不动,虽然与你渡过了很多的年。且放下学生不说,网吧和学校还是死对头。女人与女人一旦对立起来,好比两把刀相互撕杀,越拼越利,越磨越锐,日复一日,刀磨成剑,年复一年,剑磨成针,使暗器了,什么血滴子等,这些就是学校安排去网吧逮人的老师、保卫。。
  
  刘千锞坐冬阳旁边,本不打游戏,他只对数学感兴趣。后得知游戏为乱码数字组成,于是试着玩一玩,最后上了瘾,这不是数学的功劳了,一个好的开始,是上瘾的一半。宋冬阳教他玩,午饭顾不得吃,马克田十分惬意,听歌小憩。秋榕因他在网吧而掉头跟一大帮男同学和少数女同学去了K童香香V,借以唱掉所有的忧愁,大哭一场。
  
  与宋刘同玩一个游戏的还有happy波,此人有两种说法,一是来自侏儒村,二是小时候被砍去一截,总之矮得像初中生。但他比同级人都大,看上去十分魁梧,因为正在发育,肌肉组织仿佛馒头发酵,膨胀开来,胸部跟小乳房女人差不多,在此说明,不是胸肌,而是鸡胸。外部特征可爱老实。他就住冬阳对面的寝室,宋冬阳曾见过他父母,推测出他的形象属于遗传。
  
  happy波的双亲都是教师,算稀有品种,难得有他父母一样表里如一的,仅指温柔客气的一类。其余教师要么凶神恶煞,从皮肤一直黑到心,要么外洁内生蛆,比如羿音禾。
  
  三人要打游戏,冬阳左边的位子却被费瑶占据。他只想挨着马克田罢了,似乎从膘王派学得一招半技,视线的出发点高度集中在眼角,宋冬阳叫他跟右边的刘千锞调。如果一调,那费瑶与马克田便是情侣闹别扭的局面——分椅而坐。但椅子是挨着的,彼此互不相理,只用眼睛瞟,马克田瞟是为防她挪过来,好立即跑掉。经过游税,费瑶答应,但装着要了一碗炒饭的报酬。果然两人互不相理,费瑶像什么也没穿站在雪天中,浑身打啰嗦,已经不能自我。等她缓和下来,下午英语开考了。
  
  在英语方面,宋冬阳在几十次受挫考试中挫出了方法——先做一遍,再全部排除,再做一遍再排除,这样有一半的机会选对,反正不能相信自己做的,宁愿乱选,事实证明分数确实高一点。改错和作文凭借初一、二的知识勉强支撑,这次以同样的方法,做完时间太早,找不到事做,东张西望。后排男声一直望着他,似乎专程来看冬阳的背,这令他很不爽,男人看男人,眼神里不是杀气就是丧气,看样子属于前者。冬阳趴着睡觉,突然监考员敲他的桌子,说不能睡。宋冬阳最怕被老师知道不好的一面,所以只要老师的语言稍微激烈,便郁闷几个小时,但过激的次数多了,郁闷化为反抗。
  
  监考员刚转,冬阳头部遭受冲击,原来中了弹纸神通。说神通的话那他的头便不会成为纸团的降落点,要说歪通才对。他捡起纸不看主人,因为主人一定在看他,可以想象主人要求冬阳续扔纸团的样子。若此举是故意而为之,那主人定龟缩在案。冬阳打开一看,好像是骈体版的考试口诀,上面写着:
  
  考试作弊,天经地义。以抄为主,以蒙为辅。抄蒙结合,保证及格。若有告密,当心暴力。
  
  此口诀若长点宋冬阳肯定腾写一份,可惜读一遍已烂熟于心,庆幸不是答案,但也不是情书什么的,起码有点搞笑的价值。遂抬头寻源,那人果然焦急,示意续扔的方位,居然偏了120度。接纸团的是个女生,嘀嘀咕咕不停。看完口诀后,全身耸动得厉害,好似写口诀的人赢了上床的请求,她早已心有所向,对他投来淫笑。宋冬阳这个中介立即化为乌有,对此不满得很。网瘾燃眉,催促马克田快走。
  
  监考员闻有动静,象征性地抬头,随后继续抠抓挠摸搓悬在半空的裸脚。宋冬阳把头向左下倾转,膘王派的女生背弃本门,微抬早早准备好的救命蓝图,她在八开的草稿纸上饱和地写上“SOS”三个字母,醒目得很。宋冬阳吃了一惊,惊叹不已。叛女露出女人经典的受伤状,只为博得男人的恻隐。但她的长相尚欠火候,把受伤状污辱了几分,省去冬阳欣赏的时间。立即将答案摆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想象她得知分数后的诧异。但愿自己运气好点,下地狱也少受点苦。叛女抄得欢喜,乐不胜收,脑海里展望未来,前程似锦。突然斜视冬阳的后方,对着冬阳做脸部表情,用笔尾朝后方动了两下,头不情愿地摇晃,仿佛在求强盗别杀自己的父母。冬阳向后望,后排男生抄得津津有味,并冲他奸笑。他又看看叛女,明白她的意思,挪动身躯挡住后方的视线。叛女会心一笑,竞争相对减小,少一人抄,若一百人考,考上的机率可以提高一个百分点。其实冬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这么相信他的答案。后来得知因为他做得快,每次都提前交卷,毫不担心、胸有成竹的样子。幸好他们不会一分为二的看问题,忽视冬阳乃准高三,对这类只与高考一个难度的中考题一窍不通,是来感受并看题的,不然揍他一顿都有可能。
  
  三人用同样的方法提前交卷,考场外那老师嚷道:“干什么呢?你们!”他们相视而笑,证明已经听到她的问话。
  
  下午的时间很多,连到明天早上,烈日当空,毫不吝啬地为地面镀上一层金,大伙又聚在一起商讨去向,旁边的小卖部生意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做个太阳的塑像供奉。如前所述,大伙为了形式受罪,女的买水消暑,男的无阴凉处站,只得忍受太阳也为他们镀上一层金。有女朋友的有特殊待遇,既能喝水又能分得一点阴凉,其他人投以羡慕。而没女友的只能望“阳”兴叹,若去乘凉买水就背弃了集体主义,更不是个男人。照此推理下去,被太阳镀金越多越全的乃是挣了泡妞的本钱,在好多女人心里便想:多有型的男人啊,看他头顶大太阳,身洒一滩汗,男儿当流血流汗。托阳光的福,男子的脸都可以变成金脸,填补此生最大的缺陷。
  
  结果跟上午一样,各“团”东西,去网吧的相对少一点,因为不去的人想在白天享尽世间繁华,等到晚上再去,可见网吧是看破红尘的人去的地方。宋冬阳只想去有空调的地方,网吧的空调跟电脑一样二手。功能只限三台机算机内,本来能波及远点,但坐他面前的人个个像长跑运动员,肺活量很大,把冷气全吸了。其他人只能享受运动员们交换后的气,仿佛上网能达到做爱那样激烈的效果。按理宋冬阳不去网吧,他是以happy波和刘千锞要玩游戏,自己带他俩升级为由跟去的。
  
  走到半路马克田提议先吃饭,只有费瑶一人心有所向,却不敢表明站在他一边。这么一来,他就孤立无援,导致独木难支的局面,僵持会干脆使用激将法坚持个人价值取向,中途脱队道:“你们不去,我去!”费瑶把持不住,激破了胆皮,反而胆子露了出来,毅然站在马克田一边。看上去人数对比没多大改变,但那是费瑶啊,她说把夏思羽也叫出来。刘千锞激动无比,乖乖跟过去。宋冬阳也怦然心动,假装讲义气,暂时放弃上网。费瑶原以为只有刘千锞会改变立场,没想到产生连锁反应。美女真不简单,报个大名跟报某高官是他亲戚一样的结果。如今人数对比大有改观。happy波等人的网瘾大于日常进食,于是分道扬镳。
  
  接下来找夏思羽出来,但大有问题。正值四点半,她应该还在考试,四人空等半个小时。马克田怒火中烧,恨不能把其他三人踹开,等又不关他的事,受罪受热。宋刘心甘情愿,哪怕再等几个小时也没半点怨言。对刘千锞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可以与心仪之人攀谈几句。
  
  夏思羽来时与秋榕并肩而行,且单手挽,宛如一对沦落天涯的病人,需要搀扶。宋刘摆好姿势准备接驾,两人颇似一个“马克田”。马克田极为惊讶,秋榕居然跟夏思羽傍上了,曾经还因夏青筝的事情背着她说过坏话,如今亲密无间,不禁佩服女人的交际能力与脸皮的厚度。
  
  费瑶跑过去挽住夏思羽的另一只手攀谈起来,如一只舐犊的小牛发出连绵不绝的稚声。女人说起话男人插都插不进,宋刘摆好造型不动,脸上微笑泛滥,马克田看一边不看秋榕。费瑶问怎么他俩在一起?秋榕说:“我和思羽姐姐从考场出来就碰上啦!你们要去哪里?约会?”宋冬阳恨不得说“就是,就是”,又不好意思开口。刘千锞若有所思,盘算怎么才能一字千金,博得好感。秋榕的问话完全针对马克田,而费瑶听到约会瞬间将自知毙了,咬定说的是她与三个男人私通,怒道:“呸!谁和他们约会啊,回去再修炼几世,等样子长好看了,我都还要考虑考虑。”秋榕捂嘴笑得无比清脆,说道:“呵呵,他没长相,但有才华嘛,有些人的才华多得都让给异性啦,偏偏攀附权势,还是落得个罢免,跟那宋——宋什么的很像,是吧?宋冬阳。”冬阳一听,言截两头,听成“虽然他们没长相,但有才华嘛,是吧,宋东阳?”以为赞扬他,直挠脑袋。夏思羽疑问道:“你说的是宋江吧?怎么扯到《水浒传》上去了?”秋榕指鸡骂狗,冬阳不幸做了鸡还下了蛋。马克田是条沉默直尾的狗,突然咬道:“你又算什么?花瓶一个,小女人!”秋榕顶过去:“怎么啊,怎么啊,你小男人!”骂战一触即发,其他人劝架不及,马克田自断战火,拂袖而去。秋榕嘟着嘴,眉毛作成“八”字摇身体,思羽赶紧安慰,费瑶不知怎么办,恨不会分身术。宋刘站在思羽一边作陪衬,秋榕微泣一会喝道:“我要饮酒!”
  
  五人找了家较为干净的馆子,店老板呼唤俯在桌上的工人走过来工作,秋榕坐思羽的左边,宋冬阳抢步在刘千锞前面,眼看即将占据“龙”座,怎样挺出个费瑶,半边屁股独霸椅子,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冬阳无奈坐向别处。秋榕叫了五瓶啤酒,主观上打算喝个烂醉,然后哭诉一场,博取众人同情,再一起去攻击马克田,实际有很大出入。
  
  夏思羽抿了一口茶,带着未散的幽雅问道:“宋冬阳,你考得好吗?”
  
  刘千锞用坐数学题时不解的眼神瞟他一眼,宋冬阳得此殊荣,恨不能跳在椅子上,指着除思羽以外的人叫道:“怎么样啊?我的思羽坐下后说得第一句话就是问老子考得好不好!哈哈。”他也抿一口茶,来个照映,发出“嗞嗞”的声音,不慌不忙撒谎道:“还可以,那种题难是难点——”他强逼自己憋住“就是难不倒我”不说,假咳两声——“但斟酌一番还是勉强答得对,今天考的两科勉强如意。”
  
  思羽赞许道:“你厉害嘛,那些都是竞赛题,不错哦,期末考试呢?”
  
  宋冬阳不敢撒期末考试的谎,他知道这小子性格张扬,无论美丑好坏,总要跑进家长同学的眼睛里,本还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沾沾自喜,现在又愣住了。费瑶借机泼冷水道:“考得差就别嚷嚷,没话说了吧。就你那成绩,考大专都有问题。”
  
  秋榕帮他挽回面子说:“宋冬阳的诗词不是写得很好吗?看人要看能力,不能只看分数。”
  
  冬阳松口气,打通与秋榕的眼神交流隧道感谢救命之恩。秋榕救他一命,只为他等会救她一命。
  
  费瑶要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质问道:“他写得都很阴柔没价值,不信让他背一首。”
  
  夏思羽来了兴趣说:“久闻你能诗善词,还得过阳光大地照杯诗歌自由创作大赛一等奖吧?但我没时间看,你就背一首让我们净化下心灵吧。”
  
  冬阳又打通与费瑶的眼神交流隧道,骂他是狗日的,然后搜索脑子里自己写的诗歌,终于找到一首在小学考双百分意气风发时写的不符费瑶说法的短诗,藏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兵却不敢出来献丑,继续躲藏。他只能想个大致模样,不能彻底把兵揪出来。好比保卫科抓小偷,形式上装样子有个开始,过后不了了之。面对一颗颗浑浊的心灵急需净化,忽闪出一首外国诗《》,又怕有人读过,尤其夏思羽,转念一想,应试教育要求学生履行的义务就是啃教材,又硬又多,啃需十几年,随时会消化不良,最后检验的居然是拉出来物质的成色,量取有多少肥力价值。索性一睹,背道:
  
  外国诗翻译过来都比较押韵,没什么咬口之处。宋冬阳扫视各个眼神,笑着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听者大多茫然,宛如听到一段极速朗读的英语,令人不知所云。一直沉默的刘千锞不懂装懂,他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大叫道:“好!”主要因为只有两个男生,不能在饮酒上输掉。秋榕听到几个说:“恩,一点不阴柔!”费瑶理亏不语。冬阳再饮一杯,自夸道:“这首诗我一气呵成,虽然不是很好,但也算同龄人中的佼佼诗,有谁能超越吗?”刘千锞继续喝道:“不能!”
  
  秋榕忽然想起自己要借酒催泪,畅叙怨情,倒下一杯酒,喝不下半杯。但必须以酒做前奏,所谓酒后吐真言,不信也得信,强饮下半杯,假醉倒在桌上抽泣。思羽安慰道:“还是因为马克田吗?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宋冬阳解答说:“是因为羿音禾吧,肯定是她干的!”思羽反驳道:“冬阳,别乱说。”秋榕的批斗目标不是羿音禾,把矛头转道:“虽然羿音禾是一个方面的因素,但决定人还不是马克田呀!他为什么就这么狠心!”冬阳再饮一杯说:“男人没一个可相信的,不,大多数男人不可相信,如果是我就不会像马克田一样,他算什么东西!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去爱。”
  
  刘千锞接道:“我也是。”秋榕说:“他要什么我都给他,我——”思羽带着惊讶的表情发出疑问“啊?”费瑶问:“你给他啦?”秋榕还没反应过来,见逐有成效说:“当然给啦,我为他拼命读书,把成绩提高,以后不用在他朋友面前给他丢面子。什么都做尽了,还是……”费瑶握紧杯子自言道:“贱男人!”她是真的气愤,但只是持续几分钟。冬阳道:“老师哪懂得你的努力,如果连这条让你们分的理由都没有了,还说个屁!”思羽说:“不能这样说老师呀,他们也是为我们好……”后面的话小声得几乎听不见。秋榕斜视她,恨不得踹她一脚,纠正冬阳的话:“老师还有个理由,多半是羿音禾自创的,她单独找马克田时说爱一个人就该对她负责,现在却让他收到伤害,后来单独找我时换了下主谓说了一遍。”思羽解释道:“其实羿音禾很好的,她处理起来心比你们还疼。”秋榕的脚忍不住猛烈抖动,幸好有刘千锞的大腿护小脚,疼得他“啊”一声。冬阳早已习惯,说:“对啊,老师又没错,应试就那么回事。学校非人性管理,不把我们当人看,老师不过是给我们安排的监营官。”
  
  刘千锞在一旁插不进话,恨数学学来没多大用处,派不上用场,又不可以拍马屁,马都走了,语言上输掉要在另一处赢回来,他属于拼命派,喝酒可以拼命,反正冬阳喝一杯,他就喝一杯。
  
  吃完饭七点过,秋榕自始至终只喝了一杯,但达到了目的,宋刘各喝掉四瓶全无醉意,幸好酒里掺的水多,不法商贩总是那么为女孩子着想。
  
  “去哪儿?”刘千锞问
  
  “当然去网吧——找马克田算账”冬阳义愤填膺。
  
  “那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一点。”思羽微笑道。
  
  “什么?”宋刘异口同问,心间无比空洞,巴不得装醉把她留下来。
  
  宋冬阳挪过去想来个临别拥抱,费瑶把路挡住说:“她要回去,你以为思羽跟你们一样啊?羿音禾可在家里哦。”
  
  思羽道:“嗯,羿老师在家我不好出来,明天考完我就回凤凰了,这十几天我都在那里。”
  
  刘千锞哀求道:“那下次出来玩吧——”似乎预见下次没戏,预约几次——“下下次也行,下下下次呢?”
  
  “恐怕要补课时才行。”
  
  宋冬阳信感交集,诗意正浓念道:“饭店外,马路边,哀愁浓向天。”
  
  思羽莞尔一笑道:“好啦,我走了,拜,冬阳你要努力哦。”
  
  刘千锞用做数学题做不来看答案时的诧异眼神瞟冬阳一眼。宋冬阳愣住片刻,成功把思羽温声说的“你要努力哦”转化为女人对男人的诱惑,下面朝气蓬勃。秋榕要赶紧实现计划最后一步,催促“蛊拥兵”向网吧前进。
  
  马克田仍然惬意地听歌,网吧几乎满座,二氧化碳导致偌大的空间气温骤升。空调跟照明灯谈好了一起打盹儿,这样的好处在于同甘共苦。秋榕想率拥兵上阵杀马,怎料宋刘见电脑告急,弃甲跑去抢座位。秋榕叫不住,吧台说只有两台靠厕所的,冬阳刚拿到卡就被费瑶夺去,始料未及,又抢不回来,再次沦为蛊拥兵,跟秋榕去找马克田。她从后面进攻,理想状态杀他个措手不及,冬阳在后面磨皮擦痒。秋榕冲他大叫:“马克田,你好狠心哪!”周围的人从麻木状习惯地看向声源,好奇心最贪玩又敏感,哪怕听见后面“噗”一声,也会回头瞧瞧是不是放屁。
  
  看客有的奸笑,有的微笑,有的没笑转身继续玩。马克田全没听见,耳机开得太大声,还哼着小调,闭目调息,秋榕集力量于嗓门,再吼一声,引来更多的目光,马克田隐约从歌里听到点异声,转头一探究竟。
  
  秋榕双手叉腰作痛苦状及虚弱状,他取下耳机,轻声问道:“你干嘛?”秋榕实行下一步计划,派宋冬阳上场诉说罪状。她转身影都见不着,顿时陷入茫然。又听到看客的嘲笑声,脸部渐有吃了春药的感觉。忽然宋冬阳从吧台飞奔而来,她十分感动,因为冬阳原先属于她的拥兵,当逃后回来已成志愿兵了,这就叫见义勇为。秋榕感应他迈来的大步,眼里充满激动与欣喜,双手握拳,并注视他脸部被笑容扯成的喀斯特地貌。正当宋冬阳离秋榕几步距离时,突然视线并身躯转移六十度,坐上她旁边电脑前的空椅上。
  
  秋榕心灰意冷,回头看看马克田,离意已决,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跑了出去。按照言情剧的发展,马克田追上去。冬阳早已进入游戏窗口,激动得不得了,脸上挂着光彩。费瑶过来询问情况,他一问三不知。
  
  九点左右分裂的细菌聚集网吧,新任班长起好了带头作用,他在校外也想带领全班,只是带头,走在最前面罢了,凭那长相便严重污染了尖子班的风貌。虽不可以貌取人,但可以嘴取人,他集全班丑陋于一嘴,由此推出这么一张嘴,包罗恶象,储藏大量的垃圾与泡沫,适时吐出,继承并发扬了马克田的衣钵,靠此铜饭碗吃饭,洋气得很。看见冬阳第一句话就是“你上得爽哩?”似乎下一句说“我要告你!”但也省略了道:“准备上通宵么?我们都上通宵。”仿佛他下的命令。正专注于某事的人如同失去抵抗力,谎言往往乱窜心间,宛如一条绳索,打了几百个死结,很容易让你相信他说的话。冬阳瞧他一眼,继续游戏,心想终于有伴了,而且伴很多。
  
  马克田回来叹着气,说女人真麻烦,他陪秋榕唱了会歌,说了几十句甜言蜜语才勉强止住她的眼泪,后来她说累了就回去休息了。冬阳“哦”一声盯住显示屏。
  
  十一点后网吧重新计费,交十元上通宵,宋冬阳纵观网吧有几十人,但班上的人走得只剩他们四个,其余是些社会男女,身上全是受电脑辐射溢出的油,以黄色为主打色,他们的脸普遍焦黄。男人身上多半有纹身,什么龙、蛇、虎、豹等等。这些纹身本是衬托的,所以他们上裸以显自己乃龙蛇虎豹的传人,哦,错了,应该以显示自己是由龙蛇虎豹等畜牲修炼而来的,因为纹身可以反衬出他们的真身。
  
  宋冬阳和刘千锞叫happy波去交钱,马克田移到网吧角落,刚好有四台,说这儿空气好些,有扇窗。happy波摸出大把票子,宋刘看得眼红,主要是票子的颜色映射在眼里了,他把钱分放在宋刘的手里找了很久,竭力寻找零钱。他说他不想要零钱,因为不好揣,用一张大票子会换来许多小票子,麻烦,所以就找小票子来付费。冬阳说他钱多,他说这是积蓄,存了两年,恨夏天太热,衣服穿的少,没多的荷包,可happy波已经做好遇难的准备,最后还是用的大票子,毕竟小票子还少。
  
  宋冬阳坐最里面,旁边是刘千锞,过了是马克田,happy波坐最外面,上通宵特别耗能,四人叫来炒饭吃个饱,刘千锞还叼根牙签,一半含里面,另一半露外面,这是无意识的。冬阳不停喝汽水,虽然需要大排尿液,但憋着。他会局部麻木,比如一心想着打游戏,分散知觉,尿只能在膀胱里打转了。
  
  一点过大家稍有倦意。宋冬阳在精神亢奋下,放弃睡眠,若在上课,绝对以头撞桌,逐渐昏迷。如果有谁在这种情况下上课能睁大眼睛专注听讲,那只能说明你完了。
  
  happy波伸了个懒腰,鸡胸显得异常凸出,宛如妩媚的女人,头左转,用手抹脖子,抹的方向与头转的方向相反,当他抹到左边时,向右转,嘴巴作出女人挑逗般的吻状。忽见一半裸男面对他嗤笑,happy波吓得正襟危坐。半裸男猛地把他扳正,颇似父亲拥抱自己的儿子。他的脸对着男人的胸,平坦开阔,上面纹有只鸡,跟中国的版图很像,差别在于台湾岛这个鸡爪与身体连在一起了。他的胸鸡要比happy波的鸡胸更有意义,有价值些,好歹也是爱国青年嘛,中国的形象所在。
  
  happy波被那雄鸡震撼得不敢出声,但他的嘴天生说话的模样,中华鸡以为他要呼救,从背后抽出一把西瓜刀,照体形推断,应该用来切皮薄,体积小的西瓜。他将刀横贴于happy波的脖子上,叫他夹住,自己则点上一支烟,吸一口,往他脸上喷雾,然后叼住用川普问道:“兄弟,给点钱上通宵噻。”happy波下颚紧贴刀身不敢回答,生怕刀落人亡,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币,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就怕摸到大票子,机率还很大。中华鸡夹出烟卷再喷他一脸雾道:“你他妈快点!”happy波摸出一张十元,轻松呈上。中华鸡用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夹住票子的棱角,平行悬在脸前不满道:“你这人怎么没有集体观念?”他把另一只手指向一处“鸡笼”——“他们可是我兄弟也是你兄弟,多拿点出来大家上!”马克田一眼瞥见中华鸡的雄纠样,又见happy波脖子处露出的刀尖和刀柄,装着若无其事继续听歌。还抖动身体让人觉得他听得很入神,避免沦为下一个目标。
  
  happy波拿出勇气摆手,中华鸡毫不欣赏舍己为金之举,将十元揣入,把烟头对准他的头,怒斥道:“你别给老子耍花样,老子亲眼见你摸出大把票子付钱,不给砍死你!”happy波吓破了胆,伸手又摸,见了一张十元崭露头角,欣喜若狂,迅速抽出,欢愉瞬间以这张十元传至紧挨它的百元,百元立即有了中国人性,抓住十元的小手一起梭出凑凑喜庆。
  
  中华鸡眼睛鼓得大,则钞如见蠕动的青虫,瞬间啄起露出久违的奸笑,取下刀在青虫上搓两搓,潇洒离去。happy波愣住片刻,对着显示屏沉思。马克田待中华鸡走远后问道:“你在想什么?”happy波道:“我在想那张大票子为什么会跟出来。”马克田解释道:“废话,你的钱多,要像我一样买个钱包。”“是吗?拿出来不是全被抢去?”“你干嘛这么听话?”“没见他拿着刀吗?当然,我原谅你,他有刀,走吧,我不想上了。”马克田怕中华鸡会再回来,叫刘千锞走。刘千锞装着从游戏中惊醒,叫宋冬阳走。冬阳完全置身游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听要走,发出疑问:“为什么要走?我交了钱的!”刘千锞也想玩,就说不走。happy波催促快点,始终笼上了阴影,此地就是地狱。后来马波走了。
  
  凌晨三点左右,宋冬阳的背被人连拍数下,拍累了他也没回头。那人无奈猛力槌他一下,事隔几秒,当游戏上的人挂了,冬阳才忍不住愤怒地转身大吼:“干什么,你?”吼到一半就后悔了,所以“么你”显得底气不足。那人没有半裸,穿着黑色短袖,胸前有个大骷髅,左臂纹有条蛇,而蛇乃女人的象征,纹在男人身上好比一个窈窕的妖精缠在一个像竹竿似的异性身上,并且彼此全裸,纹丝不动。这就是后悔的原因,他被一具精尽的尸体震撼了,骷髅蛇只吸收强硬部分,他觉得如果强硬部分不硬那便成功了一半。冬阳的怒吼他也只收前两个字的力量,觉得遇上了前所未遇的情况,好比半夜十二点多来个电话,喂很久没人回答,突然那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足以使人恐惧。两人都猜测对方下一步动作,僵持几秒,骷髅蛇觉得他既然吼出说明愤怒,估计自己九死一生。但说是死不说也是死,干脆把要求降至最低道:“兄弟,拿点钱来买根冰棍儿。”冬阳以为他要敲诈勒索,谁知只要一根冰棍毫无野心,对小角色可置之不顾,吼道:“没有!”骷髅蛇保住一条命,迅速缩去。
  
  冬阳心有余悸,跟happy波同有所感,对游戏暂失兴趣,亢奋的神经平静下来,睡意抓住机遇拼命上爬,压垮她的身体。冬阳见刘千锞兴奋专权,睡意全被囚禁,赶紧施以援手,叫他走。刘千锞备用冬阳的话回复:“走什么,我交了钱的。”宋冬阳受睡意指引,急切寻床,拍下他的肩膀示意“我放弃你了”。刘千锞悔恨割肉,忍痛把电脑分离自己的身体。
  
  夜已深睡,街边几盏路灯睡眼惺忪,没有人语,偶传几声犬吠,听得出哀怨凄厉。这狗性欲来了不分早晚,晚上比较安静,霸狗硬上弓,避免人的闲言碎语,无知嘲笑。宋冬阳坐久了皮肤具有黏性,油灿灿的极不舒服。刘千锞不满得很,问道:“去哪儿?人都没了。”冬阳反应过来马波走了,问:“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大概一点吧,happy波被敲诈了。”“什么?被谁?我怎么不知道?”刘千锞惊讶道:“你专注得很,当然不知道,那人刀都拿出来了,怪吓人的。”“怎么不告诉我?happy波叫呀,那么多人,哎,你该叫我的。”冬阳激动无比,仿佛叫他可以制止中华鸡的不法行为。“刀架在脖子上,叫个屁,他倒挺老实,叫他拿就拿,为什么专找他下手?我们看上去没他壮吧?”冬阳一声打破夜的蚊帐道:“啊哈,刚也有个人想敲诈我,但被我吓跑了,我告诉你,刚才……”刘千锞听完他虚夸的英雄事迹,佩服不已,道:“我觉得他们看上的目标除越矮越符要求外,还有老实。”冬阳同意他的观点,回想刚才的惊恐场面,突然像考试发挥异常突出,激动得不得了,笑道:“哈哈,我刚翘着二郎腿!”刘千锞就理推想,狂笑起来:“我一直叼着根牙签!哈哈哈!”两人笑后感到更加冷清寂寞,有一种失落感和茫然感,不知方向,温度也不比白天的高,好比同追一个女人,这个女生就是二氧化碳,昼夜温度爆发出惊人的热情。宋刘设想上千种马波遇难的情景。冬阳说去找他们。
  
  找人不是那么容易,何况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居然转回原地,刘千锞市的交通网是方格状,街街相通。刘千锞说饿了,听得见肚子的呐喊,于是两人去吃烧烤,刘千锞市似乎只有那么一家明目张胆在街边通宵营业。摊主是个老头,从他的皱纹看出,如同摆出的排骨的折皱,土豆悬吊一半的皮,肥肠的衰样。
  
  除宋刘光顾外还有三个女人,有说有笑,淫浪不羁,仿佛走失的灵魂。那声音更尖得不得了,宛如一把把专划破宁静的刀,甚至可以划破喧闹。据冬阳有限的知识和见解,只知猫有这种能力。他不敢坐下去,不然油会趁机粘住屁股和内裤,只好站会,刘千锞倒不管那么多,兴奋剂的药力急剧减退,睡意篡夺政权,对少数器官专政。三猫喝掉四瓶啤酒,嘻哈而来,嘻哈而去。刘千锞说要找家旅馆,这是句废话,因为刚才找过N家都关上门,两人互相推却,结果没人去敲。但他知道敲了肯定有人来开,并且那人含着满嘴火药,开口即爆,至于爆不爆得到他们身上,就不得而知了。宋冬阳觉得找家能入住的旅馆得靠出租车司机,虽然此时的司机宛如蝙蝠侠,但必须寄以唯一一丝希望给渺茫的曙光,问题是负责传递的是中国的邮政。
  
  他们找到一辆四处寻找猎物的夜的,果然是“野”的,名副其实。冬阳打开门来不及询问哪家旅馆好些,司机将手指用力向内摆,着急道:“快点,上来,快点!”刘千锞仿佛看见了床,像跳水一样蹿入后座,上车后开了几百米司机随意问道:“你们是外地人吧?”冬阳没听清楚,自然“嗯?”了一声表示疑问。司机也没听出疑问语气,露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们要去哪儿?”冬阳说:“哪儿有比较好的旅馆就去哪儿。”司机更加坚信冬阳的“嗯?”,自然说道:“我知道有一家,但有点远哦。”
  
  开了很久,对一个在这里住过且记忆力正常的人来说,纯粹在逛县。托四通路的福转了三圈抵达目的地——客运站,若按常规路程行驶不过八百米,而他开了几公里。
  
  冬阳问他多少钱,他说三十,冬阳问:“打表?”“不,乘客想去的地方有一定距离的话应进行磋商,但你们要行的距离不远不近,所以按我的判断给。”冬阳终于明白为什么司机在英语里姓“拽”了,付账后回头看见刘千锞居然真把那当床,专政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客运站的小旅馆依然关着门,看来不给自己留后路是对的。冬阳幻想结局,敲门未遂。刘千锞刚进入梦乡被叫醒,跟里面的人大有一拼,只是他先爆发,并且爆发在门上,敲那几下用尽所有力气,里面出来位大爷,他的头发全长在脸上,抿抿口水漫不经心地开门。
  
  冬阳问钟点房多少钱,他说没有,冬阳又问最便宜的多少钱,他说40元一晚。刘千锞道:“我们只住到7点!”大爷不耐烦道:“一样。”
  
  他们办理完住宿登记,这时的气氛很凝重,大爷木讷一张脸,尤其他的头,焦黄反光。刘千锞的头发被油胶住了,脸也油光可鉴,一直傻望冬阳鞋面。不幸的事发生了,冬阳的笑病复苏,哈哈大笑,止都止不住。大爷和刘千锞盯住他看,发出诧异的目光,以为他嘲笑他们,两个火药桶强蓄待发,燥热的空气给人以窒息。
  
  房间很小,不足二十平方米,很难想象摆了两张床还有个厕所。冬阳以为有空调,结果电扇都是坏的,电视机能开无频道,最严重的是没热水。冬阳试了半天,本想告诉刘千锞,不料睡着了。他看看时间四点半,前几分钟才被骂过,睡了三个小时离开。
  
  宋刘在寝室里洗的澡,在考场看见马波精神抖擞,问后才知他们住的旅馆应有尽有,最要紧的是遇到一个服务态度好的阿姨,住费30,冬阳得出结论,绝“顶”才聪明,他们运气好遇到覆顶的,并且长发,然而这是个与事实相反的结论。
  
  考物化时冬阳全没精神,加上选择题少,没他发挥的余地,考的题难度大得得像叛逆的孩子,总是干些与父母大众思想相违背的事。冬阳作为大众无法理解,所以只能指责,而那些要靠这套题升学的人多少与它有点关系,好比亲戚,便用骂的。
  
  冬阳指责的兴趣没了,也就是觉得指责没意思,流放的睡意联合累意复辟,攻占他的神经中枢,渐而倒在桌上,等他醒来过了一个多小时。马克田叫他走,正要起身,后面的考生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靠在冬阳右肩,食中二指的指尖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兄弟,别抛下我”这句话的意思很明了。他认定自己考不好,会留级,而冬阳顺利升学,意在叫冬阳给他答案,一起升学。冬阳动了恻隐,想好生打量这位极欲升学的朋友。自然读书时候,除了学习外,其余学生所做的事情得在前面加个“小”。多少年后,遇上以前所谓的朋友,剩下的回忆诸如曾经帮你作过弊,曾经把作业给你抄过,曾经志同道合地想摆脱学校去打工等等。对于我们拥有崇高的人民教师,也会假惺惺地说中学的友谊很真实美好,鼓励保持。问题在于连这种假惺惺的鼓励都得有前提条件——你必须交成绩好的朋友,如果交的是成绩差的朋友,就是厮混,不务正业。照此推断,友谊必须建立在成绩好的基础上,平时两个朋友上课上晚自习讲点话友谊就没有价值了。这是对自身智力的讽刺与污辱。好比在热带地区,两朵乌云或一朵乌云和一朵白云在一起,也许只是下一场雨,偏偏有人认为会下冰雹。于是发挥职业功能,把他们轰散,还以为保卫了房屋和大众。
  
  那人胸部以上全摊在桌上,好似里面的骨头被拔掉了,拿字条的手也是悬着的,脸部作哀求状。冬阳同情他,如同同情一个街边乞讨的同龄人,造成这种贫富差异的原因是他初三,冬阳已高二。那人抄选择题,抄得自己自卑如狗屎,只是对对答案,几乎每个都需要改。主观认为冬阳的是标准答案,自叹三年白学了,其实他多年学的是对的,冬阳见他使劲改,一点不愧疚还很得意。考试有两人要他的答案是前所未有的,平时都是他抄别人的答案,越有人抄他的答案他越觉得运气会很好,命中率会很高。
  
  今天校门口的集合没持续多久,大伙有个共同的目标——去网吧。支持的主要是男生,他们要去群殴中华鸡,至于怎么知道他大于昨晚罪行几百倍恶事的,还多亏了马克田的嘴。他说时仿佛在自编自导自演类似于美国大片,总有个英雄人物,还有个受保护的女主角。影片讲述了昨晚女主角happy波如何被邪恶的中华鸡调戏勒索,后来英雄人物马克田如何英勇无畏有勇有谋地战胜中华鸡并把她救出水火的故事。男生们一听也想做做男主角,happy波性情胆怯,加上受过惊吓,叫他们别去,结果好比一个正义的人举检贪官,弄得杳无音信的地步,更没人理解。大伙见义勇为油然而生,这种浩然正气涌现有个必要机关,那便是马克田自编时说中华鸡是个怪物,猖獗无比,并且仅有一个,绝无帮凶。其实大家想做奥特曼或者潜伏于表皮下的兽性暴发,好似某野兽抢了自己的地盘,本能的要夺回来。新班长做野兽前忍不住先做一只烫脚的青蛙,蹦了几丈高,“呱”一声要做领袖,大伙跟他走,不过又走最前面,领袖是孤独的,他不想任何人与他并驾齐驱,如果有,必被整得很惨。
  
  网吧十分燥热,电脑的辐射都带有点火。冬阳不跟集体行事,独自找台电脑打游戏。集体一会儿站厕所前,一会儿站门口,因为这两块地方相对开阔些。大家移位时特有气势,若有个老太太见了,定讶异道:“哎呀,你们这些流氓,不去读书就知道闹事。”若再得知他们是成绩最好的一批,就立扑不醒了。
  
  集体在两地走来走去,守吧待鸡。冬阳觉得他们无聊,没事找事,带头的出现两人与新班长并肩的居然是happy波,那张老实的脸变得凶神恶煞,幸好只是头与肩齐驱。
  
  后来中华鸡蹑手蹑脚的进来,见大伙人聚集,以为有热闹看,赶紧跑过去围观。happy波太矮,没看见集体的敌人。马克田瞟见他伸长脖子张望,吓得魂不附体,以为他混进来砍自己,转身背对,屁都不敢放。刘千锞见到他也被吓住了,猥琐奔至人群的前面作半蹲状呐喊道:“那人来啦!”集体陷入混乱,四处张望那人的位置,happy波抓住新班长的手腕道:“就是他!”集体向后扫视,中华鸡感觉不对,向后撤退。新班长为集体心中欲要做的事起了个头,说:“把他抓住!”
  
  宋冬阳不知群殴计划进行到追捕阶段,也无心得知,看见集体一窝菌从身边涌过,继续游戏。涌流掉尾的菌嘻嘻哈哈,笑得合不拢肛。中华鸡在网吧门口被围起来,又不敢杀出一条逃路,等待菌头处理。新班长扒开半个菌缝,侧身蹿进去道:“你他妈跑啊,跑啊,”中华鸡这场面见惯了,一定是有人找人打他,直言道:“别以为人多了不起,那条道上的?老子叫几百人来!”说罢拿出电话叫了几十人。
  
  集体集中一顿臭骂,外围的人看不见情况,吆喝助威。新班长道:“你敲诈别人还敢叫人?我就报警!”他拿出手机报了警。
  
  happy波挤入正心,挺起鸡胸。中华鸡明白过来,恨不得与小鸡决斗,好胜心让他忽视掉集体,骂道:“你他妈敢找人!”
  
  不知谁抢了菌头的命令,叫道:“打他!”集体心中孕育的事,使之早产,一个给他一拳。happy波踹了他一脚,外围人激动也想打,拼命往前挤,中间的女生被挤成窈窕暴女,不满道:“别挤啊!操!”
  
  中华鸡大约身受五十几拳后,他的兄弟从一边赶来,虽然没什么人,但个个纹身操家伙,足够吓人。此时,警察从另一边赶来,集体庆幸民警难得有那么快过。中华鸡兄们看见黄鼠狼群,立即扔掉“铁嘴”往回跑。集体满足了虚荣心,见义勇为得到肯定,恨旁边没有亲朋好友或不知情的人,英雄事迹不能外表,只能几个知情人互夸打了几拳,自然打得多越骄傲,结果相关数据达到五百拳,挺吓人的。
  
  网吧闲住的人全跑去看热闹,冬阳以为出了事,本想上网查个究竟,但“神行太保”的记者们也来不到那么快,只好下网去看。集体已带着胜利的轰鸣凯旋而去,一路语言里重现刚才的场面。冬阳跟至学校,询问情况,众说纷纭,他总结出统一部分:中华鸡被捕,我打了他N拳,真是爽。
  
  下午数学考试马克田陷入揍人的欢愉里,考到一半大笑一声扬长而去。宋冬阳对数学没兴趣,这种考试大半考的初三内容,小半题知道又不会做,平时练题练题就是要为练的题在考试时寻找失散的双胞胎兄弟。这是有难度的,那些题太大众化,分不出谁是谁的兄弟,明明找的题都认得,你是来找他的,但你却看着它发愣。冬阳愣了一个小时,本想学马克田笑离考场,又找不出笑的理由。不比羿音禾的慈笑,她的表情转换有个天生的机关,只需传达命令,瞬间自然更替,好比游戏的外挂可以不断切换视图,但她更厉害。因为换来换去不会死机,也不会死自己,只会让别人死。冬阳本转念一想最后一堂了,直闯也无妨,于是潇洒离去,顺便叫刘千锞走。可刘千锞做题做上瘾,数学已经开始刺激性欲了。
  
  场外老师叫道:“干什么呢你?”冬阳笑着作出拜拜的姿势。
  
  校门口分散站了十几人,不是学生,走近才看清是蓝衣民警。冬阳没出校门就被逮住,一脸惶恐,他这视角可以看见保卫室内,happy波、新班长和马克田正被问话,逮他的是个胖民警,问道:“你是刘千锞?”“不是,你找他呀?他在考场里呢!不如我帮你把他叫出来?”胖警察拿出纸条对下名字道:“你叫宋冬阳?”“嗯,有事吗?”“你去把他叫出来。”胖警察推他一把,冬阳退了几步往回走。
  
  场外老师又道:“回来干什么你?”“找人。”冬阳像分得些警察抓人的特权,无视旁人的小权。进考场后又径直走到刘千锞面前拉住他的手说:“快走,别做啦,警察找你。”刘千锞砰然一怔,吓得要死,他对冬阳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冬阳不会没事做这种事,所以就害怕起来,用数学题作护盾道:“我不走,题还没做完呢!”冬阳受不了众目睽睽,转身离开。
  
  校门口的胖警察见他一人而来,抓紧冬阳的衣领道:“人呢?”“他在考试等会出来。”“叫他出来,考个屁的试。”又推他一把,冬阳再回去叫。场外老师吼道:“干什么你?”“找人啊”冬阳进考场拉刘千锞一把道:“警察催我把你叫出去,快啊,别考啦,你是不是发神经?居然要做完?”刘千锞怕得发抖,监考员冲过来把冬阳叫去室外道:“你交了就别强迫别人好不好,这是考试!”宋冬阳笑着反驳:“他?哈哈,他又不是来考试的,何况又不是我找他,是警察找,好多呢,都把学校包围了。”监考员坚决维护考生利益的坚定信念被警察的大名击碎,怕他真惹了什么事,连累自己,道:“警察呀!哎,他出了什么事嘛,一会儿就考完了,或者,我帮你劝劝他,但你别再来影响其他考生。”
  
  场外老师劈里啪啦批个不停,仿佛夏蚊群集,冬阳交不了差,胆颤至校门口。保卫室的瘦警走出来,叫他进去,问道:“就你们几个一起上的网?”“嗯,还有刘千锞。”新班长说。
  
  四人等了会,那监考员的效率还真是高,刘千锞缓慢赶来,问道:“怎么啦?”得知去做证人后虚了口气。两辆警车鸣起警笛,格外刺耳,冬阳总觉得自己是犯人,因为四人呆若木鸡,望着一点发愣,旁边又坐着民警。
  
  派出所入口有个女人,见瘦警带回几个人笑道:“哟,今天收获不小呢!”瘦警苦笑道:“都是录口供的。”
  
  在那里折腾了几个小时,供至五点,若不是民警急着下班,还得反复问几遍问了几十遍的问题,冬阳一问十不知,气氛又十分严肃,一个人笑得开怀。录完后画了押,手上血迹斑斑,脸上也绯红——他自治笑病的结果。
  
  派出所决定拘留中华鸡几天,最后瘦警胖警等人带着happy波和马克田去网吧合影,留作纪念。
  
  宋冬阳潦倒地回学校收拾东西,骂新班长爱逞英雄,点大的事报警,警察来了学校肯定知道,追究下来自己栽进去,本来什么事也没做。他倒好,干了那么多损人利己的事还受褒奖。校园没什么人了,地面依稀散落着叶片,平时人多不觉得苍凉,人去楼空,这里只是回到原来的状况,不失为另一道风景。冬阳以前有个念头,想在飘满半枯状叶子的校园里走,自然这种景观不是颓废衰败的,而是一种顺应生老病死的美,不强加整洁,把它们扫开,露出光秃的地面,好比把一个女人的衣服扒光,等待领导视察。
  
  宋冬阳没料到羿音禾还在学校,更不知新班长好大喜功,关心同学,把昨晚和今天的事生动夸张地给她叙述了。冬阳正好碰见羿音禾,装着若无其事,幸好她没用假面计,直接开刀,先扬后抑,这扬也是以反语为主,并叫回家后让宋父打个电话给他。
  
  后来,宋母结合韩剧里主人公的悲惨遭遇将冬阳训了N顿,宋父如山的父爱多得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把溢出的集于拳头揍儿子一顿,告诫他不能有下次,不然一辈子上不了网,还申明废掉手脚,免得出去惹事生非。
  
  整个暑假足难出户,教科书又极容易使人产生抗体,所以也没啃几本。韩剧倒看了不少,体会人间真情,仅在电视里,现实中同样是父母打情骂俏的生成物。
  
  补课与烈日齐进,怨气共汗水一流,流了近一个月,周期都正常,那门户又开张了,正迎来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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