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

　　伊犁河谷的春天来得早，也来得快。三月底草场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四月初山坡开满了杏花，一场风过，杏花就落英缤纷了。杏花消融在泥土中的一刹那，草原上的野花次第开放了。这时，杨文颖和同事们——伊犁州税务局的干部们赶着春天的脚步到尼勒克县加哈乌斯台乡套乌拉斯台村服务基层群众来了。

　　套乌拉斯台村人住进了富民安居房，灰蓝色的彩钢屋顶与碧蓝的天空交相辉映。明黄色的学校是村中最显眼的建筑群，学校围墙上的标语尤为醒目：“国语是我们共同的语言。”

　　走在乡间小路上，杨文颖的兴奋如同遍布河谷的绿草，不论站在何处，都能听到生命汩汩生长的声音。这个在伊犁河谷奔跑着长大的姑娘，从小就爱和家人去草原漫游，见到毡房就跑进去做客，天晚了就住下了。而这一次，在套乌拉斯台村生活数日，与哈萨克族村民吃住在一起，杨文颖看到了更多的笑脸，听到了更多的笑声，感受到了更多的温暖与温馨。在视觉、听觉、触觉大集合中，杨文颖感受到自己的变化，是树苗长成大树担当起房梁那一刻产生的那种变化——坚决、坚持、勇于担当。杨文颖知道，这是纯朴、诚实、直爽、热情好客的村民给予她最珍贵的礼物。

　　牧民赛力克拜大叔笑着，他的笑是老牛望着杏花在河谷次第开放的开怀大笑。杨文颖和同事拖着行李走进赛力克拜家的时候，立即被朗朗的笑声惊动了，他们寻着笑声跑去牛棚，一只初生的小牛犊颤颤巍巍从干草上站起来，母牛舔舐牛犊身体上的液体，也哞哞地笑着。

　　赛力克拜大叔拍着手说：“我们哈萨克族有句谚语‘好客人来到羊要下双羔。我们家的母牛难产，一个星期小牛都下不下来，今天特别顺，小牛出生了，原来是有贵客上门了。哈哈……”

　　杨文颖和同事们被这意外的喜悦击中了，他们围着牛犊转呀转，想抱一下萌萌的小牛，又怕母牛不让，就和赛力克拜大叔一起大笑，笑声明朗又清脆，连脚下的泥土都惊动了。肥美的牧草钻出泥土，蓬勃地生长着。

　　晚饭的餐桌上，赛力克拜大叔的笑声更爽朗了。勤劳好客的女主人端出香喷喷的纳吾鲁孜粥，那是哈萨克族一种特别的食物，用马肉、酸奶疙瘩、大麦、小麦、大米、面条、麸皮等炖煮而成。赛力克拜大叔忙着招呼客人，盛粥、分馕饼、兑奶茶，说话简洁又幽默。他说：“只要沿途有哈萨克族，哪怕你走一年，也不用带一粒粮、一分钱。到了哈萨克族人家，就是到自己家了。”

　　杨文颖也像一只初生的牛犊，对哈萨克族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她跟着女主人学习兑奶茶，学得有模有样。赛力克拜喝了她兑的奶茶，就不愿意让妻子给他兑奶茶了。赛力克拜说：“羊羊，你给我兑，你兑的奶茶好喝。”杨文颖受到鼓励，更加欢快地给大家兑奶茶。

　　晚饭后，赛力克拜大叔提议一起唱歌，有人说：“太晚，不唱了。”赛力克拜大叔的脸像落叶那样掉下来了，他说：“你们在加哈努尔家吃饭时唱歌了，到我家怎么不唱？”又说：“我天天学唱歌，就是为了和你们一起唱。”说着就自顾自大声唱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赛力克拜大叔慷慨激昂地唱着，他的妻子也跟着哼唱，大家就一起唱歌了。

　　第二天清晨，杨文颖从梦中醒来，得知赛力克拜家的羊在夜里下了双羔。

　　5岁的加肯笑着，他的笑像小牛犊在草原上撒欢那样自由。杨文颖随同事芦建伟走进加肯家的门口时，加肯一头扑进芦建伟怀里，大笑大叫着：“芦阿姨，我想死你了。”

　　小加肯总是笑着，还是个自来熟，见到漂亮的杨文颖就要抱，吊在她脖子上不肯下地。这毫无戒备的亲昵，令杨文颖无比欢喜，一种近乎于母爱的情感在她的内心涌动。

　　每次来村里探亲，芦建伟都会给加肯带礼物。这次带了风筝。那是一只穿花衣的燕子。燕子飞了起来，加肯手里的线越来越短，燕子仿佛骑在云上了，加肯的笑声也和燕子一起骑在云上了。不仅加肯的笑声，许多孩子的笑声都随着燕子起飞骑上云端了。

　　在套乌拉斯台村，大一点的孩子都去尼勒克县、去伊宁市上学去了，再大一点孩子就有人考上大学，走向更远的地方了。奔跑在草原上的孩子大多读小学、幼儿园，有的更小一些，在母亲怀里或在草原上蹒跚学步。杨文颖走在村子里，随便抓了一个孩子问：“你最盼望什么呀？”那孩子就会瞪圆比月亮还要明亮的眼睛大声说出一个名字：“最盼叔叔阿姨来呀。”这位叔叔阿姨一定是他家的结对亲属。

　　税务干部们来了，给孩子们带来各式各样的礼物。小加肯的风筝飞上了云端；小马合沙提的足球成了村子里最凝聚人心的玩具；小艾拜依的新裙子上挂满了羡慕的眼睛……

　　税务干部们来了，帮助村民做了许多事情。他们开办夜校，一句一句教村民说国语，他们把草原之外的世界带来村庄，开阔村民的眼界；他们培养田园經济，帮助牧民建围栏，帮助牧民把种植区、养殖区和生活区分开，创造更清洁卫生的居住环境……

　　税务干部们和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帮助他们解决家庭困难。杜军入住期间，发现小马合沙提家的烟囱太低，一生火，烟堵在房顶，再倒进房间。他就联系驻村工作队，把烟囱垒高。从此，马合沙提家的屋子不再浓烟弥漫了。

　　加肯爱笑，是一个小话唠，还是个小小翻译官。

　　草原上的村落有大致相同的情形，男主外，男人们在外务农，放牧羊群，做生意，去县城或市里购买物品，国语大多说得不错；女主内，妇女们做家务，挤牛奶，做奶疙瘩，照顾家人的衣食起居，跟她们交流得连说带比划。这时候，孩子们在学校念的国语派上了用场，不用谁下任命书，都兴高彩烈地挂上了小小翻译官的头衔。

　　在加肯家做饭，杨文颖要醋，加肯妈听不懂，杨文颖不知怎么比划，经加肯翻译双方才明白。小翻译官尽职尽责，又教妈妈用国语说“醋”，又教杨文颖用哈萨克语说“醋”。无论谁发音不准，把调子说拐了，都会大笑一番。杨文颖学会了用哈萨克语说“盐”，就不停地念叨。加肯妈很奇怪，拿起盐要往锅里放，杨文颖连忙摆手说不放不放，加肯妈更糊涂了。屋子又是一片笑声，加肯笑得跳脚，杨文颖、芦建伟笑得捂肚子，加肯妈不是特别明白，她的笑因为染上了阳光的味道，更加恬静灿烂了。

　　夜里，小加肯一定要和两位漂亮阿姨住一间屋子，加肯缠着阿姨讲故事。听完《小马过河》，又讲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加肯还不肯睡，杨文颖就教他背唐诗。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伊犁河谷的夜空，回响着杨文颖教加肯背唐诗的声音，一个温柔、一个清脆，应和着母牛反刍的哞叫。

　　河谷更寂静了。

　　让花儿铺满美丽乡村之路

　　朋友，如果你在初秋，走进天山脚下尼勒克县喀拉托别乡塔斯卓勒村，你会看到一个绿树环绕、花果飘香的美丽宜居新村庄。一条条干净整洁的柏油路延伸到家家户户，一座座掩映在绿树花海里的农家小院，葡萄熟了，牛羊肥了，村民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露出增收后的喜悦。

　　在村口，你会遇到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阳光帅气的青年，他脚下生风地向你走来，说话的时候，笑声爽朗，眼睛里全是真诚。他就是尼勒克县税务局驻塔斯卓勒村第一书记、工作队队长张鹏达。

　　那么，朋友，张鹏达极愿意为你做向导，带你走进这座“因花而富”的美丽村庄。

　　张鹏达任村第一书记之前是尼勒克县税务局副局长，主管脱贫攻坚工作，也是常年泡在农村。那时候，他就看到了天山花海经济带的未来和前景，就开始思考如何利用“种花”带动农民致富。2020年3月，当他以第一书记、工作队队长的身份走进塔斯卓勒村的时候，他知道施展拳脚的时候到了。

　　3月的杏花、5月的玫瑰、6月的薰衣草、7月的油菜花、8月的向日葵、9月的菊花……新疆绚丽的自然风光和多样化的生态结构，让天山南北的“花带”赏花期超过半年。但选哪一枝花，既能“赏花”做旅游，又可作为经济作物，带动农民脱贫致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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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枝花，张鹏达选择了百合。百合花五月盛开，花开满野，馥郁芬芳，具有百年好合、伟大的爱之含义。百合的球茎个大、色白，味道略带甘甜，做居家菜品，有养阴润肺、清心安神等功效。

　　驻村初期，张鹏达入户走访发现个别村民在庭院种植了百合，他果断意识到这是一个发展庭院经济的好项目，立刻联系了农业公司，请来农业技术员，经反复论证，塔斯卓勒村的气候与土壤很适合种植百合。

　　可是，劝说农民种植百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是土地有限，二是农民不相信种百合能挣上钱。张鹏达找到了致富带头人陈坤明等十几户村民，反复算经济账，拍着胸脯保证，工作队提供百合种子，百合丰收的时候，无论多少，工作队包销。

　　百合四月下种，五月开花。六月，有农民跑来工作队说：“张书记，有的百合只开花，不长百合；有的百合露在外面，颜色是紫色的。”张鹏达也急了，立即挨家挨户查看。他一面网上查资料，一面向农业专家请教，最后发现百合花好看但不能吃，想要长百合，必须要忍痛割爱，把即将开的花朵全部剪掉。

　　秋天来了，眼看着百合丰收了，张鹏达似乎挺有信心，因为他答应包销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乌鲁木齐市九鼎农贸市场的商家答应全部收购。但当他兴冲冲跑去乌鲁木齐洽谈合同的时候，发现由于疫情的原因，批发商的库房里堆满了存货，不再采购了。整整一周时间，张鹏达跑遍了乌鲁木齐各大农贸市场，批发商们均无奈地摇头。

　　回到村里，张鹏达将苦水咽进肚子，笑着向村民保证：工作队说话算数，百合收多少我们包销多少。

　　尼勒克县税务局的同事们伸出了援助之手，纷纷团购，但订购量只是杯水车薪。怎么办？如何在疫情恢复期间打开销路，张鹏达朝思暮想，夜不能寐。他设计出本村百合Logo，起名“好年百合”，谐音百年好合之意；又订购了一批很有设计感的包装盒，天山脚下的绿色百合立即高大上了。之后，他开车把样品送到酒店、超市兜售，又发动朋友、同事在各种群里销售百合。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月，张鹏达与伊犁州51拼团达成协议。十一月，数吨白生生、胖嘟嘟的百合出土，很快送到消费者手中。2020年，十几户种百合的农户增收十万元。2021年，村民种百合的积极性更高了，因为他们心里有底，身后有后盾有靠山。他们只管种植、丰收，卖百合的事情有张书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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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枝花，张鹏达相中了芍药。古有“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的说法，芍药花美，世人皆知。张鹏达来到塔斯卓勒村之前，村民鲜有人知道芍药首先是一味药，一味中药；其次是一种草，可以治病的草；最后才是一种花。

　　芍药根也叫白芍，是中国传统中药材的一种，有平肝止痛，养血调经的功效。芍药的成熟需要三年时间，2020年底，村里300亩芍药眼看要成熟，销售依然是个大问题。

　　经过深入调研，与种植大户交流，与药厂沟通，与合作社对接，张鹏达带领合作社的负责人直奔全国最大的中草药交易基地——安徽亳州。

　　安徽是张鹏达的老家。2012年，他通过国考考入新疆税务局，现在，“反认他乡是故乡”的张鹏达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自是轻车熟路。他带领小组参观当地的种植基地，与当地最大的中草药交易平台洽谈，找到了当地最大的中药材上市公司为合作伙伴。

　　销路谈妥了，专业设备购买了，专家请来了，加工厂的建设也提上了日程。张鹏达与合作社的负责人马不停蹄回到村子，继续村里花海经济的生产。

　　花开富贵，花香满园。安徽与新疆，一个是张鹏达成长的地方，一个是张鹏达工作生活的地方，两个家乡因为乡村振興的国家战略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为这美丽的芍药花更加绚丽。美丽乡村，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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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张鹏达的眼中，美丽乡村就是有土皆绿、是水则清、四季花香、处处鸟鸣。村民脱贫致富的同时，更要有一个整洁、恬静、秀美的生活环境。驻村之后，张鹏达俨然一个绿化迷。日常村中工作繁忙，他利用傍晚一段时间，带领工作队员、村干部在村委会、村子的空地、巷道种树、种花，天黑透了才收工。

　　在张鹏达的带领下，村民也在自家房前屋后种起了花。九十多岁的郑志尧是张鹏达特别关注的老人，老人和妻子张彩霞均患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张鹏达驻村后，带着工作队员为老人家打扫房子、修厕所、平整院落，并种上一大片向日葵，既可观赏又能增加收入。现在，两位老人见到其他人还是问：“你是谁？”唯独见到张鹏达时说的是：“你是俺孩。”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天山脚下，塔斯卓勒村中心位置有一个占地300多亩地的赛马场，多年来一直闲置。张鹏达决心让绿水青山充分发挥经济社会效益。经过多方调研，将塔斯卓勒村赛马场提升为生态水禽养殖园和冬季冰雪旅游项目逐渐在他的脑海里形成，在他手中变成方案。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驻村结束之前，塔斯卓勒村将会开辟全新的旅游业市场，集生态观光、冰雪旅游、餐饮民宿于一体，让更多长期外出打工的有志青年回乡创业、就近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