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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谷地到苹果园

时间:2023/11/9 作者: 伊犁河 热度: 22343
任巨龙

  我家有片苹果园,是从庄稼地改种过来的。在绿油油的原野上,这片果园与远处军师家的那片樱桃李园一样,郁郁葱葱,与众不同。它们有时像一片茂密的丛林,静静地矗立在田野上,等待着风雨经过,以便招摇;有时硕果累累,像一幅吸引人的田园风景画,令人驻足神往;有时演绎着一些乡土的故事,成为村庄的热点和话题……很多时候,它们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农事的范畴,让人觉得,庄稼地里的事情,并不一定都和庄稼有关。

  就说我的果园吧,苹果开花的时候,它就是村里最亮眼的一处风景。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抢头彩似的争着往果园跑。其实,大家也干不了啥事,就是觉着风和日丽,万物复苏,在一处开满苹果花的地方踏青赏花,愉悦心情,不负春光。还有一些人,看中了果园里的蒲公英、春荠菜,带把小铲,一边赏花,一边采野菜,两全其美。你说,这样的事情和五谷庄稼有啥关系呢?而到了秋天,苹果成熟的时候,就是另一种情况了,挂满枝头的红苹果,如同一道无声的警示,告诫人们果园已经成为禁地,与此无关的人和事,还是远离为好。农家有训: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靠近一片成熟的苹果园,同样有被人嫌疑的风险。不过,凡事都有特例,毕竟有人经不住红苹果的诱惑,要来园子采苹果的。在村庄里生活,总有走得近的相好,下地干活的时候,他们多走几步,穿过邻近的庄稼地,来到我的果园边,然后打声响哨或是高喊我的乳名,就算给我有礼了。果园没有围墙和护栏,四处敞开着,他们便在园子边上顺手摘两个挂在低处的苹果装在兜里,等到干活累了或是口渴的时候,吃个苹果好润润嗓子。我那条看园的棕毛狗不懂人心,见有人走近果园不停地狂吠,我便大声地呵斥和制止,算是给人家一个有尊严的回应。

  这些年,庄稼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很难说清楚的地方。对很多的村里人来说,想从地里刨出金银,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是一种朴实又美好的心愿。还有一些人,想法比较多,富足只是梦想的一部分,拥有地位和尊严,成为人物,留下声名,才是最终心愿。当然,这种心思是深埋心底不去说的,但是,最后的现实会说明一切——谁家的责任地收入高、效益好,钱包鼓囊囊的,谁在村里就有名头,受人待见,高看一眼,赢得阿臾和奉承——这是一种很暖心、很满足、很风光的需要,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得住它的诱惑。庄稼地产出了财富,也催生出许多不属于土地的东西,变得浮躁和膨胀,已经没有了本分和憨实。这种氛围,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村庄,大家你追我赶,逐梦人生,种好一块地,已经成为村里人幸福又烦恼的一件事……如今,走进田野,已经看不到过去那种一片一片的包谷和麦子的场景了,更有效益的种植,成为大家的目标和选择。有人建起了大棚,有人搞起了林果,有人经营起大田蔬菜,有人种植花卉苗木,有人发展养殖,再不行了种块西瓜、甜菜之类的经济作物,收入也比种粮油强得多,效益就是风向标,引领着村庄向“钱”看。田地不再是单纯的劳动场所,更像是人生的舞台,谁都想闪亮登场,让大伙看看,自己到底是骡子还是马,土地变成了这样,这是村里人没有想到的。

  军师叫杨三郎,是村里的致富带头人。他属于头脑灵光,点子多,会来事,活泛得像个人精的那种人。村里人生产上遇到了难题,估摸不准市场,拿不定种植计划,甚至想走走关系,打通关节,搞定事情,都喜欢请教他。经常帮人解决难题,说明他确实有两下子,时间长了,大伙都觉着杨三郎的脑子够用,站得高想得远,胸中有城府,便称呼他为军师。

  我和杨三郎是同学。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坐在他的后排,有一年的春天,他和女同桌打架,一生气,把人家的新衣服撕了个口子。女同学脸上挨了一巴掌都没哭,新衣服扯烂了可不愿意,哭着找班主任,非要杨三郎赔。杨三郎平日里就调皮捣蛋,经常气得老师拍着教桌骂他,这次叫到办公室,肯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班主任收拾学生,喜欢用中指弹头,就像村里人买瓜,喜欢用中指弹瓜皮,判断生熟一样。他人瘦,手上就一层皮,骨节凸显,弹学生头的时候,会将中指用力弯曲,像待射的满弓一样,骂着骂着气就来了,然后用力地在杨三郎的脑袋上弹了两下。很快头上就像变戏法似地冒出了兩个鼓包。班主任很老道,从不在脑门子上动手,那地方显眼,有什么情况,一看就清楚,容易引来家长。弹在后脑勺上就不一样了,头发多,又在后面,不仔细看,一般发现不了。如果被弹了两下,多了两个鼓包,就不用赔偿女同学的新衣服,杨三郎也是愿意的。两个鼓包算不了啥,就当是不小心在哪儿磕碰了两下,最多自己疼上两天就过去了,他不在乎这点委屈。但班主任没完,让把家长叫来。家长来,肯定是父亲来,父亲的脾气大,村里是出了名的,打孩子,下手重,就像打的不是他亲生的。杨三郎一直怵爹,到了学校,要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还要赔同学的新衣服,等待他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结果。为了这事,杨三郎一天都很郁闷,不思茶饭,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心思很重,需要拿出一个父亲既不去学校也不用赔衣服的万全之策,最终他做到了。

  那天晚上,他家吃的是韭菜鸡蛋馅的包子。夜里和哥哥睡一头,哥没刷牙,一口的韭菜味,那股难闻的味道,让他在短暂的不满之后,突然生出了灵犀,须臾之间就想出了摆平事情的招数。他家的菜园里有一块棚了薄膜的韭菜,阳春的光热又好,别人家的韭菜才露头呢,他家都开始吃头茬了。这个时节的韭菜,口感好又稀缺,不是家家都有的,他决定用韭菜收买班主任。夜里,杨三郎从被窝里爬出来,悄悄割了一大把韭菜放在了书包里。

  第二天,班主任见到他送来的韭菜,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那副笑容是对杨三郎最好的安慰。他嘴上说着:“你这熊孩子,从哪整来的春韭?”手已经把韭菜接了过去。班主任高兴地笑纳,一切便如杨三郎所愿,父亲不来学校了,同桌也不要他赔新衣服了。杨三郎用一把春天的韭菜,圆满地摆平了自己闯下的祸事。

  杨三郎的聪明没有用在学习上,结果和我们一样,最后都回家种地去了。成了农民,就想农民的事情,把地种好,年年有个好收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是一种人生。他开始专心琢磨种地挣钱的事,很快就整出了名堂。当村里人还习惯于“大锅饭”的模式,不是种粮食就是种油料的时候,他种起了薄膜土豆。那可是新鲜事,村里人震惊、诧异,也在等着看结果。大家都清楚,土豆不是粮食,不能当饭吃,国家又不收购,种这么多,看他怎么办!可是,到了6月下旬,麦子还没有割呢,杨三郎的土豆地倒是率先忙碌起来。他雇来的几个壮劳力已经在挖土豆了,黄昏时分,便有几辆微型车来到地里,将挖好的土豆过称付账后拉走,从不过夜,一看就是很紧俏。大家更关心价格,一问吓一跳,收购价每公斤六毛。而包谷的收购价每公斤才三毛七,差不多是包谷的一倍。土豆产量又高,一亩地按一吨半算,产值也在900元,效益足足是包谷的三倍。靠着十几亩地的薄膜土豆,杨三郎轻松地实现了“万元户”的梦想,我们村一下就炸锅了。

  种薄膜土豆挣钱,大家便照葫芦画瓢跟着他学。第二年春天,薄膜土豆就成了全村的主打作物,田野上到处是忙着种土豆的人家。一路一路的薄膜就像白色绸带,铺展在土豆地上,有风吹过,薄膜便微微起伏,折射出无数耀眼的光,场面很宏大。

  杨三郎没有再种薄膜土豆,他改行建起了大棚。大家伙都以为他要种大棚蔬菜呢,结果他种的是油桃。油桃是稀罕货,村里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水果,他的创新,一下就把村里人甩开了几条街。油桃挂果快,又稀缺,效益自然好。那时候,他家的油桃就是我们村的招牌和骄傲,乡里的领导经常带着上面领导来参观他家的大棚,走的时候,还会把他家的油桃用纸箱装起来,作为礼品送给领导。油桃成了全县的名片,基本不用进市场,就被人找上门来买光了,十分抢手。

  油桃挣钱是不争的事实,但无法扩大种植面积,也是不争的实事。油桃不是本地水果,对气候、光热、管理要求很高,杨三郎想搞规模化种植,但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加上管理成本高,又是个技术活、精细活,费时费力,经营了几年后,他又改行了。

  这次他选择的是樱桃李。樱桃李不是什么热门水果,村里人也不常见,却要大量种植,大家都不知道杨三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有了前两次的成功,村里人相信,樱桃李后面一定有丰厚的利润等着他。

  后来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原来樱桃李既是食药两用的水果,又是极好的基料,可以用来做很多的食品和保健品,用途十分广泛。第三年刚挂果,就有几家公司找上门来求购,前景一片光明。干啥成啥,杨三郎成了我们县响当当的致富带头人,经常出席表彰会,拥有好多荣誉,村里人都用仰视的目光看着他。

  花玲子家是村上仅有的几户种植结构一成不变的人家。自打土地承包到户,她家责任田就没有种过什么新花样,今年包谷,明年还是包谷,除非是倒茬需要,隔上四五年才会种上一季麦子。种包谷,工序多,效益一般,花玲子家却抱着不放。倒不是墨守成规,安于现状,而是她家养了很多牛,是村里的养殖大户,家庭收入的重点不在种植业上,种包谷纯粹是满足饲料需要。她家养了二十多头牛,也很了不得,一年下来,多的不说,光母牛产下的牛犊,就有20多头,牲畜市场年年见涨,这笔收入肯定不是小数。花玲子的爹嘴巴紧,做事不声张,每年卖牛的进项从不外宣,就像他家的银行密码一样保密。我和花玲子玩得好,可是一提养牛赚钱的事,她马上就警觉起来,不是保持沉默,就是找个话题岔开,反正是不会说的。不说归不说,但是养牛致富的事实是遮盖不住的。你看花玲子家建的新房,那可是全乡第一栋砖混结构的房子,杨三郎都落在她家的后面。地基一米多高,有踏步入室。正门的屋顶上,别出心裁地建有“二龙戏珠”的雕塑。内置走廊的外侧,全部是双层玻璃的落地钢窗,密封性好,冬天防寒。摆在窗下的花卉,一年四季都红艳艳的。这还不算,房屋的正面外墙上还贴了瓷砖,好家伙,白光光、亮闪闪的,再加上红砖院墙和古色古香的两扇大门,整座房屋一下就有了蓬荜生辉的气势。村子里的人家还住的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她家的砖房便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上级领导来检查工作,看完了杨三郎的生产后,村上一定要安排到她家坐坐,再吃顿饭什么的。花玲子家的名气在我们这一带也是响当当的。

  我家和花玲子家是地邻,中间隔条引水渠。她家的种植一成不变是她家的事,但我家的责任地年年都在变换花样。我家也跟在杨三郎后面种过薄膜土豆,也种过大田蔬菜,还种过西瓜之类的经济作物,我家就像一个赶集的买卖人,年年追逐着市场,缺少杨三郎那种买卖找他的远见和能力。后来,我家索性把庄稼地改成了苹果园,专注于苹果这一行,当然,效益是不能和杨三郎的櫻桃李相提并论的。

  花玲子是村里不经常下地干活的那类女孩。可能是父母比较娇惯,怕把她晒坏了。花玲子原本就是一个爱美的人,一张脸蛋,保养得很认真,涂脂抹粉不说,描眉、眼线、口红都是少不了的,女孩都想有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白净就是美。大田地里风来雨去,面朝黄土,再水嫩白皙的皮肤,也经不住太阳的照晒,所以,她不常下地干活也是好理解的。再说,花玲子家就她一个女儿,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地里很多的活都轮不上她,除非是到了除草、收获的时候,节气不等人,耽搁不得,再娇贵的女孩也会下地帮着父母收拾庄稼的,花玲子也是这样。那段时间,我天天都可以看到她。

  花玲子每次下地都比较讲究,不像村里的其他姑娘那样随意。她带个大沿的遮阳帽,脸上涂些防晒的护肤品,手上戴副精巧的手套,衣裤干干净净的,不像我们的衣装上不是有草浆黑点,就是有汗渍泥土。她一出现,就像一道风景,吸引了很多关注的目光。

  说来也是巧,花玲子下地干活的时节,也是我家的苹果园最有吸引力的时节。她除草的时候,果园的苹果花开得正旺,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悬浮的花海。面对烂漫的苹果花,花玲子常常不能自主,小歇或者喝水的时候,她会放下锄头,到我家的果园来溜圈赏花,在花海里舒展双臂,做着深呼吸,仿佛要用苹果花的清香滋润五脏,颐养生命,完全是一种很放松、很享受的样子。而到了秋天,她家的包谷成熟收获的时候,果园的苹果也成熟了,满园的红苹果,果园便是这片土地上最有诗意和诱惑力的地方。花玲子经不住苹果的诱惑,会放下手中的活,到果园来摘苹果吃。当然,我会一直陪着她的,热情地给她介绍最好吃的果品,为她采摘最大最红的苹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我家的苹果园,我也很高兴,只要她想要的,我都会满足她。当然,对于我来说,和花玲子并肩行走在果实累累的苹果园,是一种诗意般的美妙。我会有一种飘起来的感觉,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滋生出很多甜蜜的想法和美好的愿望。我甚至想过,如果以后花玲子愿意和我一起打理这个果园该多好啊!有花玲子的时候,我就觉着苹果园是个神奇的地方,能释放出一种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让我产生梦想,渴望高飞,憧憬未来,心儿像插上了翅膀,直上云霄。那些日子真的很美好,我不知道花玲子有没有这种感觉。

  花玲子的美,也给我带来了烦恼。我很快发现,她的出现同样也吸引着村里很多的同龄人。他们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果园,表现出一种急切和焦虑。

  比方说大脚板、小平头、卷卷毛、胖嘟嘟,他们平日里和我没有什么交集的,再说我们的责任地也离得远,隔着好几个条田呢。如果是想吃几个苹果,那也不算个什么事,采几个拿去吃就好了,这么大个果园,也不在乎谁吃几个果子的。但是,他们显然不是冲着吃苹果来的,自从进了我的果园,眼光就没有欣赏过哪一棵果树和挂满枝头的大苹果。顺着他们的眼光,我看到的是包谷地里的花玲子,她正和父母一起撕包谷呢。他家收包谷的方式和大伙不一样,先是把包谷杆子割倒,摆在地里晾晒几天,再撕包谷皮。他家养的有牛,很爱惜包谷秸秆,提前割倒的秸秆能保留绿色,不像完全老去的满是枯黄,牲畜自然会喜欢的。包谷杆割倒了,地就变得空旷,人在干什么,一目了然。花玲子专心地撕包谷,全然不知道果园里有几双关注的目光,只把背影留给他们。花玲子正在忙,不便打扰,他们又不会找借口走近,只能看一看,瞅一瞅,然后就失望地走了。

  但是,杨三郎的到来,打破了这种简单的现状,让事情变得严重起来,我们每一个人仿佛都有一种危机感。

  杨三郎做事讲究策略,不露声色,刚开始我也没有发现端倪。比方说春天他到我果园来看苹果花的时候,也是花玲子家包谷地忙着除草的时候。杨三郎像专家一样在我的果园里转上一圈,指手划脚地教导我要打药啦、要疏果啦、要施肥啦、要及時浇水啦……现在想来,他不说,这些活我也年年都在干。关键是从我的果园出来,他不回去,必然会去花玲子家的责任地,背着双手和花玲子爹说好长时间的话,有时还蹲下身,拔起一棵包谷苗子,像行家一样品头论足。话说罢了,又掏出好烟递给花玲子他爹,两人便快乐地抽起烟来,好像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和共同爱好似的。他的自然和热情让我无所适从,我想找花玲子说话去,但在这样的场合,好像又有些不合适,于是就干巴巴地陪着他和花玲子的爹在日头下面摆龙门阵,其实,我的心里是很不舒服的。末了的时候,他会开玩笑似的对花玲子说上几句逗乐话:“呵呵,美女出马,辛苦!辛苦!”然后就笑哈哈地回去了。一次两次是这样,次数多了我就看出了名堂。因为地里没有花玲子的时候,杨三郎一次也没有进过我的果园。他的每一次造访,必定是因为地里有干活的花玲子。这也不奇怪,杨三郎的樱桃李园就在二条田的路边上,我们下地干活,都要经过他家的地头,他就像哨兵,每天谁下地了,谁没有下地,一目了然。其实,杨三郎来我的果园转转,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更自然地进入到花玲子家的责任地,近距离接触花玲子和他的家人,留下好印象,为后面的发展做好铺垫。他是用了心思的,就像设计好的一个棋局,我和我家的果园就是他棋局里的一枚棋子。再说,每次去花玲子家的责任地都有我跟着,在外人看来仿佛是顺便而为的事,杨三郎醉翁之意不在酒,藏得真深啊!花玲子和他的家人当然不知道杨三郎心中藏着的这个小九九。

  有一天,我没啥事,躺在果园的床上休息,目光却落在了花玲子家那块即将收获的包谷地上。看着看着,我就想到了花玲子,就盼着她家的包谷早点儿收割。只要收包谷,她是要下地干活的,下地干活,就会到我家的果园来吃苹果……想到这儿,人一下就精神了很多。我又接着往下想,结果想到了杨三郎,情绪瞬间一落千丈,人也莫名地烦躁起来。

  花玲子是我们村人见人爱的美女,家境殷实,又有名声,我们这一批的同龄人,没有谁不想打她的主意。大家都对花玲子有想法,自然就会产生竞争,我就一个一个地分析优劣势。刚开始,我还挺有信心的,可是当我分析到杨三郎的时候,心情一下就变得沉重起来。我咋能不沉重呢?杨三郎可是个人物啊,十里八乡的名人,全县的致富带头人,家里的荣誉证书一沓一沓的,才多大点儿,就当上了县政协委员,政治地位比我们村长都高。再说,人又长得帅气,将近一米八的块头,一头硬扎扎的短发,满是阳刚之气。杨三郎的这副模样,放在哪儿都是有吸引力和竞争力的。最头痛、最要命的是他很会挣钱……杨三郎的优势过于明显,我们和他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差距太大了。我长叹了一声,扭过头就睡觉去了。

  终于该收苹果了。我的果园里涌进了很多人,他们是我雇来采摘苹果的劳动力。我的果园一片忙碌的时候,花玲子家的包谷地则显得有些冷清。不知为什么,整个收获期,我没有见到花玲子干活。这期间,杨三郎也来打探过几次,都是失望而归。不知什么原因,花玲子好像突然消失了。见不到花玲子,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只是生产正忙,没有时间多想这些事,我想等卖了苹果,再慢慢打探原因也不迟。

  但是,没等到我去打探,谜底就揭晓了。那时候,临近冬天,五谷归仓,原野寂寥,我们忙完了地里的农事,正想着怎样快乐一下,犒劳辛苦了一年的自己,却听到了花玲子要订婚的坏消息。那天,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母亲做的土火锅闲谝,母亲说起了这件事。母亲的样子,完全是一种旁观者的神情,她说:“咋这么突然呢,花玲子要订婚了。”父亲问:“哪里人?”母亲答:“说是县上的,坐办公室的官人。玲子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多好,从此再不种地了。”父母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因为我一直低着头,他们看不到我的脸,但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沮丧和失落的。

  我无心品味火锅,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我决定去找杨三郎喝酒,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我不知道,在这种事上,杨三郎是不是也能像经营土地庄稼那样充满智慧和办法,能拿出扭转乾坤的招数。

  明年苹果花开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花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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