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是最高,也不说巍峨。
却已经有了屹立百里秦川的高度。
汤峪口,莲花峰,泼墨山,下板寺,拜仙台,天圆地方,拔仙台——
每向上多走一步,就越感到一座山的重量。
只有站在崖边,才能真正理解“壁立千仞”潜在的内涵。
周围不知名的花草,三两只迷路的蝴蝶,树上树下跳动的松鼠,枝头颤抖的阔叶,这些微小的事物,看起来与别处并无不同。但它们,却让太白山多了一份刚毅之外的温情和柔软。
薄雾中,古老树冠上,吹过一阵又一阵清澈而原始的风。
2
至半山腰,下起小雨。天空,暂时隐藏了它的蓝色。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清寂的灰尘,像是一粒粒飞翔的孤独。
云雾加重,氤氲着一种神秘气息,逐渐充满了整座山。
我们走在山中,和身边的草木一样,无可逃脱地被它包围着。
上山途中,遇下山人。像极了人生常态。
放眼身边翻腾的云海,更像是听它在诉说一段段聚散离合的往事。
而太白山,始终都是一位心性宽和的智者,不仅在数千年前就接纳了儒、释、道三家思想。现在,它更是看惯了人事变化,对于来去的人和他们的悲欢,保持着从容淡泊的神情,不卑不亢,不喜不悲。
3
“站在山顶,我就比山高了。”
一路上,我们都为一个孩子说出如此有深度的话赞叹不已。
是的,在山上,万物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高度。
但不可忘记,接受它高处的荣光,就要一同接受高处所带来的寒冷。
冷,在太白山拥有自己的形象:云,雨,雾,又或者是雪。
可没有一种冷,能够阻挡登高远望的决心。
现在,秦岭——淮河,这条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它的主峰,就在我们脚下。
“一脚踏南北,江河自分流。”从此,北方、南方,不再是两个简单的词语,而拥有了实实在在不同的内容。
眼前,一座山,用它自然的庞大和绵长分割了两个风情各异的地域。
一座山,又用它人文的厚重和高度连接着一个共同的国。
4
我们投宿的地方叫做“板寺新村”,但它并非真的是一座村庄。
正如大爷海,二爷海,三爷海,也并不是真的海。
我们看到的很多事物,有时只是比影子更具短暂性和虚无性的幻象,而我们看不到的那部分,正在它们安居的地方自由地抒情,或者叙事。
恰如此刻,誰能想象,六亿年前,我们目之所及,乃至整个秦岭地区,都还沉睡在一片汪洋之下?
谁又能想象,一千年后的今天,我们就站在东坡祈雨的拜仙台上追怀一段远逝的记忆。
一千年后,我们的子孙会不会也来到我们此刻站立的位置欢呼,或者叹息?
5
我们站在山巅,更接近头顶的神明吗?
星空的广阔和它的高度同样不可揣度。星光越是稀疏,就越显深邃。
大象无形。
当夜空之下的山峦隐没于黑暗。山中所有事物也与它一起承接这苍茫的夜色。也正是这无边无际的黑,让我们与山体合二为一。
此刻的太白山,像一只温顺、深眠的巨兽,远古的风赋予它均匀的呼吸。
过客,还是旁观者,都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想看看它强健的骨骼在第四纪冰川之后遗留下了怎么样的容貌,看看这些沉默的石头几千年来接受了怎样的足迹,又以怎样的姿态向我们诉说历史变迁的秘密——
可光阴的拓片,散乱山间。抵达,却无从捡拾。
6
仰望,会让一座山更高。
而俯视,让它的高度平添一份辽阔。
有时,仰望和俯视还远远不够。生活,更需要亲历的真实。
翌日黄昏,白日将尽。当我们回到山下。回身望去,太白山,仍然安静地屹立在白云深处。
从低处,到高处,再从高处,返回低处。每一个过程都是灵魂的一次皈依。
山顶的雪,一直在最接近神祗的地方注视着我们。
而我们呢?站在时间巨大的磁力面前,被困于某种隐秘的秩序,一路寻找,一路跌撞——
眼中还残留来自高处的雪意,疲倦的身体却在一点一点地
向我们各自的命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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