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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故乡

时间:2023/11/9 作者: 延河 热度: 14542
张广才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农村,几经辗转,不惑之年才进城的创一代,虽然身子在城市,牵挂却仍然在乡村,故乡情几乎占去了个人情愫中的大半。那些故乡的山水草木、房舍阡陌、袅袅炊烟、叔婶姨姐、阿猫阿狗,还是时常萦绕在心间、浮现于梦境。随着岁月流转、时代变迁,故乡渐行渐远,乡土情结则愈发浓烈。

  儿时在我的家乡陕北,过大年并不全是一件喜庆愉悦的事,小孩子们欢天喜地盼过年,大人们却往往一脸愁容,愁的是没钱办年货,愁的是缺这又少那,愁的是一天天排得满满当当的活儿忙不过来。儿时关于过年的话题,时常出现在父辈无奈的叹息声里,出现在母亲反反复复的唠叨里。就连邻里相见打招呼,常说的一句话也是“年办好了么?”可见,“办年”真是件老百姓的大事情,也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儿,因此也才有了“年关”一说。

  进入腊月,人们就开始筹划过年,把过年所需的“样样项项”一一列出明细,看看哪些是必不可少的,哪些是能够凑合对付的,哪些是干脆可以省略不办的,以保证有限的钱物可丁可卯地用在那些“过不去”的事情上,用在“最长脸”的场面上。同时还要兼顾一家老老少少几代人,支应完各种门户礼节和走亲接待。尽管早早就如此“盘算”,却还是时常捉襟见肘,往往只能东挪西借、拆东补西,其中之难可想而知。

  腊八过后,便实打实地着手准备过年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一样都不能落下,都得置办停当。单说吃的,得从上碾子、磨面粉开始,发、捏、蒸、煮、煎、炸、炒,全手工活儿,没有十天半月备不齐;再说穿的用的,跟集赶会、扯布裁衣、缝缝补补、洗洗晒晒,还有那扫屋糊墙、劈柴担水、挂画贴联……男女齐上阵,老少无闲人。浓浓的年味儿都在这匆匆忙忙的脚步中,在拉磨、推碾子的吱吱扭扭里,在鸡鸣狗叫、家什器物的叮叮当当中,也在一针一线的针脚上、一锅一碗的香气里,还在花花绿绿的色彩上、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特别是那些出远门打工、求学的游子们,心急火燎地往家赶,拎着大包小包,在绿皮火车上咣咣当当几天几夜,下火车,转汽车,倒三轮,再步行,无论如何都要在年三十晚上之前赶到家团聚。浓浓的年味儿,就写在游子疲惫的脸颊上,就藏在一件件随身携带的礼物中,就融在车轮滚滚的颠簸里,就含在家人望眼欲穿的期待中。

  这些都是序幕,真正开始过年,每一项流程都煞有介事、庄重正规。年三十到正月初一,毕恭毕敬地祭拜祖先,向长辈敬酒拜年,表达敬仰感恩之情;初二开始走亲探友、邻里互访,传递和睦友善;十五之前的闹秧歌、耍社火,是全村人一起参与的联欢交流,既密切了相互之间的联系与友谊,抒发了欢快喜乐的心情,又饱含着对来年的祈福纳详。这些寓意,就像水中的涟漪一般,由近及远、逐步扩大来传递,以一个个仪式、一次次互动来彰显,用一项项特色民俗活动、一桩桩趣味性赛事来营造,由一家到一村,由一村到千村万乡,将小家之情扩展为国家民族的大德大爱。

  故乡的年,彰显的是礼仪、秩序、规矩,传递的是亲情、互助、友善,包含的是梳理、盘算、展望。时光荏苒,如今的年少了些传统,多了些时尚。家家物质充盈,不再紧紧巴巴,团聚方便快捷,不用跋山涉水。但人们依旧怀念故乡的年、过去的年,因为那好比一幅幅温情满满的暖色油画,带给我们无限美好的记忆。

  小蒜,又名山蒜、野蒜,属百合科植物,其味辛辣,食之具有通阳散结、行气导滞之功效,在我国各地均有分布。童年时候,在我的家乡陕北,为了给穷日子提提味,为了使杂面糊糊好下咽,我们这些小朋友经常手提笼、肩扛铲,下沟渠、越硷畔,不远数里去采挖小蒜。不知是由于采挖的人多,还是庄稼地里的草锄得勤,花半天功夫也挖不了多少,但也不至于没有收获。拿回家摘净洗好,切碎调饭,顿时满屋生香,令人食欲大增。

  进城工作后,生活越来越好,也吃过不少大餐,但总忘不了小蒜的味道,心心念念想着那一口。在城里,這东西绝对是稀罕物,根本无处找寻,久而久之几乎断了念想。直到有一天,在去早市的路旁,忽觉眼前一亮,一个农家妇女摆几把貌似小蒜的青苗儿在那里售卖,我急忙上前确认,果然是我日思夜念的小蒜。顿觉喜出望外,如获至宝,不问价钱,立马全部买回。那几日,我家顿顿有小蒜,虽只是调味小品,但于我们显然是一道硬菜、主菜,甚至比鸡、鱼、肘子地位还高,全家人吃得颇有滋味。

  真可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买过那一回小蒜后,就再也寻不着了。我心里直懊恼没有留下那妇女的电话,以便顺藤摸“蒜”。后来,我老家的人要来城里走亲戚,打电话问我们需要带点啥,我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有小蒜就带些来,其他什么也不要。亲戚在电话那头忍不住笑了,说天寒地冻的,哪里有小蒜?一句话说得我也笑自己的痴,根本不是长小蒜的季节嘛!不过亲戚还是煞费苦心,从他的朋友家要了一瓶腌制的小蒜带给我,总算让我找回了一丝念想。

  去年清明假期,我们驱车回老家上坟,没想到在黄土高坡的苹果园里,小蒜苗竟然绿油油地、成片成片地长着,简直就像麦苗、像韭菜,像人工大面积种植的一样,又多又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密、这么集中长着的小蒜,这回可算是开了眼界。我们哪里舍得这样难得的好机会!立即决定推迟回城,好好采挖些带回去。于是全家齐上阵,说干就干,老家的亲戚也一块帮忙,你挖我捡,一挖一大把,锹锹有收获。只个把小时就已经挖了两大袋,装在后备箱满载而归,心里满是对自然馈赠的感恩,觉得生活一下子竟如此美好。

  可是一次性挖得再多也总有吃完的时候,何况挖多了也很难保鲜,烂掉岂不可惜!老家离城里几百公里路,不可能经常回去。我们见小区的绿地上还有小块空白地带,就琢磨试着移植移植,如果能在小区里种些出来,日日可见,采摘方便,岂不一劳永逸!于是,我们就在小区的后围墙根那一带空地上,挖出几道小垄沟,种上“小蒜娃娃”,覆土,浇水,压瓷实,一步一步做仔细,然后眼巴巴地静等冒芽吐绿。大约过了十天,我们去原地查看出苗情况,眼前的景象让我们顿时傻了眼!我们根本不懂农事,没有一点经验,由于这期间下过一场春雨,满地荒草密密麻麻疯长出半人高,哪里还能寻得见小蒜苗的影子啊!罢了、罢了吧。

  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人们,其实有时也很无奈,远离了青山绿水,丢掉了鸟语花香,目不见风吹麦浪之美,耳难闻蝉噪蛙鸣之趣,更甭提品雨打芭蕉之静了,就连享用点野味也难以实现。看来小蒜之于我,只能深藏在内心深处,成为永永远远的一抹乡愁。

  有人说,喜欢小动物的人都比较有爱心。我非常赞同,也非常爱听这句话,因为自己就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尤其喜欢小狗狗。儿时在故乡那些与狗狗为伴的欢乐时光,真是有趣而难忘。

  小时候跟着母亲回娘家,见舅舅家的后院里,狗妈妈前些天刚生下一窝小狗崽,小家伙毛光锃亮,一个个肉嘟嘟的,你挤它,它挤你,正在狗妈妈怀里抢奶吃呢!我一见就忍不住,非要抱一只走。舅舅、舅妈逗我说:“要拿一只大红公鸡换才行呢!”我极其认真地连连点点头说:“行!”并恳求先把狗娃抱走,再送鸡回来,舅舅、舅妈听了哈哈大笑,就让我挑一只。我哪里还顾得上挑,觉得每只都一样可爱,也不知道分啥公母,随手就抱了一只白色的狗娃儿,如获至宝,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小白”来到我家,成了我的跟屁虫,整日相伴左右。我在屋门口的房檐底下,给它用厚纸箱精心建造了窝,里面铺上棉被,放上好吃的好喝的,生怕小家伙饿着冻着了。每天早上我一出门,“小白”就摇着尾巴扑上来,用嘴轻拽着我的裤腿,伏在我的双脚底下,又“咬”又“挠”,冲着我做各种亲昵状。那双小圆眼露出无比亲近和期盼的神情,分明在说“快抱抱我吧!”如此这般,让人的心都要化了!只好俯身轻轻抱起它,“安抚”一番它孤独一夜的幼小心灵。每当放学回来,不等我进大门,“小白”就已经听出了我的脚步声,蹦蹦跳跳、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又像早上出门时那样“故伎重演”。天哪,我最最抵挡不了它这一番“真情演绎”了,再一次抱起它,我们的“关系”就是在这样的互动中越来越亲密。

  后来天气渐冷,我心疼小家伙晚上在院子里面受冻,干脆把它抱回屋里的热炕上,给它提高“待遇”,让它睡在我的被窝边。这小家伙也真懂事,爱干净,从来不在炕上,也不在屋内“方便”。它要起夜时,就哼哼唧唧地使劲拱我,我便把它放到地面上,它立即从“猫洞”里钻出去,在院子里“方便”完之后再钻进来,回到我身边陪我呼呼大睡到天亮。

  不知不觉,“小白”长大了,也更加健壮精神,毛色闪闪发光,双目明亮犀利,四肢矫健有力,对主人更是尽忠职守。有时“忠诚”到甚至滑稽好笑的地步。我和父母下地干活时,它也跟着凑热闹。田野里、山林间才是它撒欢嬉戏的乐园,一会儿狂奔猛追野兔子,一会儿招惹挑逗野鸡。实在没啥追没啥玩了,就在地里转着圈儿来来回回疯跑。它跑圈时张着嘴,吐着舌头,流着哈喇子,躬着腰身,甩着尾巴,全然不顾“形象”,只顾发狂撒野,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嗖嗖嗖地从我们的身边窜来窜去,样子实在可爱极了。“小白”玩归玩,但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那就是一心一意保护主人、帮助主人。当看见父亲向着犁地的牲口一挥鞭子做驱赶状时,便立即上来帮忙“助阵”,径直扑上去要咬牲口的后腿,天哪!这怎么行?这哪里是帮忙,简直就是添乱嘛!只好赶紧把它“请”走。那时候,我们小伙伴们都爱玩摔跤,“比试比试”身手。这时,它就在一旁两眼死死盯着我们,观察动向,生怕我吃亏。只要小伙伴们敢推搡我,它就扑上去要咬人家,弄得没法玩下去,大家哭笑不得。

  “小白”就是主人的真心小伙伴、暖心小棉袄,天天黏在我们身边,形影不离,目光紧随主人移动,时时察言观色,以我们的乐为乐,以我们的苦为苦。一次,为了逗它玩,也为了检验一下它的智商以及与我的亲昵程度,我故意打了个很夸张的喷嚏,看“小白”作何反应,谁知它真的给我叼来了一张纸,那分明是叫我擦鼻子呢!你说这家伙是不是成精了?为了进一步试探它,我故意捂着肚子,耷拉着脑袋做痛苦呻吟状。没成想这家伙也真是灵性,竟跑到小桌前把药盒给我叼来了,感动得我立馬奖励了它两根羊蹄蹄。那些年在乡下,有“小白”陪伴的日子,就是这么欢乐有趣!后来为了创业,我们要远走他乡,举家迁往城里,不得已将“小白”送人了,就再也没有见过。

  小时候在老家农村,大家都住着土坯房。土坯墙围成的四合院里,一幢坐北朝南、青瓦覆顶的土坯房就是我们的家。屋里盘着土炕,墙上糊着旧报纸,贴着喜气洋洋的年画儿,小格子窗棂上红红绿绿的窗花在大白纸的衬托下显出朴素的美感。土锅台上时常冒着的丝丝烟火气,把阵阵饭香飘满整个屋子。寒冬腊月里,光烧炕已经难以烘热整个屋子,还得再生个火盆,乌黑的木炭燃烧着红红的火苗噼啪作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土坯房挡不住老鼠的尖牙利爪,加之存放有粮食,鼠患一直为害甚烈。每至夜深,总有老鼠窸窸窣窣,让人无法安睡,因此,人鼠大战从未停歇。老鼠药、捕鼠夹轮番上阵,仍然收效甚微,不得不请来天敌以图歼灭。我们提前将老鼠活动区域可能妨碍捕鼠的障碍物一律清除,放置好粮食作诱饵,然后抱来邻家大黄猫彻夜蹲守,期待一场猫鼠游戏精彩上演。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大黄猫果然武艺超群,不负众望。夜里正熟睡间,忽闻老鼠撕心裂肺狂喊“救命”,说时迟那时快,大黄猫一击必杀,老鼠瞬间已经葬身猫口。谁知这猫径直将猎物叼到炕上,就在我们一家人的卧榻之侧,一口一口将老鼠吃得只剩一截尾巴。听着那大快朵颐的动静,想想那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场面,妈呀!这下我更加睡不着了。

  银色的月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射在纸窗上,听得见风吹树叶沙沙响,听得见夜鸟“咕咕”声声叫。终于猫鼠之战消停了,大黄猫舔一舔嘴巴和爪子呼呼睡去。我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可过了不多久,院外又传来狗吠声,先是一两声,紧接着似乎全村的狗都狂吠不止,难不成是来了坏人?正寻思间,忽然院子南墙角的鸡窝方向爆出鸡的“嘎嘎”惊叫,近在咫尺,这才猛然意识到,不知是黄鼠狼还是狐狸在叼我家的鸡呢。父亲赶紧起来,冲到院外,一边大声呵斥,一边使劲跺脚,一边用手电筒朝鸡窝处照射,故意弄出大动静虚张声势,想吓退入侵者。这时,我想象着黄鼠狼和狐狸狰狞的凶面貌,静静地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弹。

  其实住土坯房最怕的是秋风萧瑟、秋雨绵绵的季节,淅淅沥沥的雨有时能连下十几天,古文里写的“天雨墙坏”这时最容易发生。斜风细雨打湿了土墙,越湿越深,越泡越软,久而久之,便轰隆隆一声坍塌了。院墙塌了还不打紧,怕就怕房墙有危险。一时间,塑料布、破扫帚、木头杠悉数用上来挡雨。屋顶青瓦年久疏松、排水不及,屋内便有渗漏,洗脸盆、吃饭碗、喝水杯赶紧拿来接,盼只盼老天爷赶快放晴,太阳公公把雨水赶走。在这样的阴雨天,如厕更是狼狈不堪,头戴一顶破草帽去上露天厕,顾了头顾不了腚,雨水淋湿了背,溅湿了腚,双脚沾满黄泥巴,回来光鞋子就得洗半天。

  故乡的夏,草木葱茏,麦浪滚滚,蝉噪蛙鸣,蝶飞蜂舞。夏夜虽没有城市喧闹繁华,却也自有乡野特色。黄昏时分,鸡上架,雀归巢,牛羊入圈,狗狗竖着警惕的耳朵站起了夜岗。忙碌一天的人们三五成堆聚在村子的一隅,谈天说地,谝古道今,消遣放松。这时候见多识广、能言善讲的往往成为中心人物,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围拢。人一多便不乏人才,晓音律、善吹弹的便在大家的鼓动下来上一曲笛子独奏,或者拉个二胡、吹个口琴什么的,悠扬的乐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荡去了人们身体的疲劳,勾画出了诗意与远方的生活,演的人激情满满一脸自豪,听的人欣欣然陶醉其中。

  勞作间隙,人们口渴了双手一掬小溪水,或者从缸里舀瓢凉水一饮而尽,这是免费便捷的冷饮,皮实的山里人习惯了这样喝水,不会闹肚子。西瓜虽不是每村都有,但经常会有人走村串乡来贩卖,其实有时候西瓜不卖钱,只能用麦子等粮食来换,用的还是以物易物的古老交易方式。

  说到吃的,夏天最受欢迎的美食,莫过于荞面凉粉和酸菜鱼鱼了。但是好吃难做,光凉粉就得先将荞麦糁糁挤成糊状,然后加水和在锅里,边煮边搅拌,稀稠比例要适当,否则要么难成形,要么不够光滑爽口,一切全靠经验。然后再摊到案板上冷却,待数小时后才能切条装碗,拌上调味汁食用。由于太过美味,两三碗呼噜呼噜就下肚了,几乎来不及品,就像直接往胃里倒一样。吃过后顿觉周身清凉,每个毛孔都舒爽。这两样夏天的美食,虽好吃但不顶饱,饱得快,饿得也快,俗称“哄上坡”,意思是吃了凉粉和鱼鱼,下地干活不等走到地里面,路上出出汗、尿泡尿肚子就空了。

  故乡的夏夜蚊虫较多,虽然买不了蚊香,但防蚊虫叮咬,乡亲们也有自己的土办法。大家从野外拔些艾草回来,编成一根一根的长条条,晚上点燃放在屋里的地上。艾草烟大味浓,耐烧经用,蚊子招架不住只得远遁,一根艾草可保一夜安睡无忧。瞧,劳动人民是不是很有智慧?有时候嫌屋里热,男人们在院子里支上几块木板睡觉纳凉,半夜常常起风,弄不好老天爷还忽然下一阵过云雨,把这些露天睡觉的从梦中惊醒,赶紧卷起铺盖往屋里撤,一时手忙脚乱,好不狼狈!第二天倒给邻里见面闲谝时增添了趣谈。

  至今难以忘怀的是儿时发生在故乡夏天里的那场生死劫。记得那天正值当午,艳阳高照,炙烤大地,我照例在打麦场附近玩耍,忽然看见几个小伙伴在正碾着麦子的手扶拖拉机上站着,一圈一圈地转着兜风,他们高昂着脑袋,头发迎风吹展,像个纵横驰骋的将军,看样子十分神气、十分得意!现在回想起来,正午大太阳底下站在拖拉机上,又晒又颠,有什么好?简直就是遭罪!但是我们不能用大人的感受去理解小孩子,也不能用今天的眼光看待以前的事物。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乐趣,就是喜欢有样学样。我哪里受得了这般诱惑,立即撒腿追着拖拉机,硬往上爬,谁知自己艺不如人,也由于麦秸秆已经碾破光滑如席,不但没有爬上去,还一下子滑倒在地,被拖拉机后面拖着的碌碡架上的铁钉子,将后脑勺划了个一拃长的大口子。铁钉划下去的那一瞬间,只觉全身猛地剧痛,从头到脚“噌”地颤麻了一下,差点失去知觉,紧接着便是疼痛难忍,鲜血迅即染红了白衬衣。吓得开拖拉机的小伙子停下机子不知所措,呆呆地在一边傻望着。幸亏在场里干活的一位大叔看见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紧紧捂住伤口把我抱起来就往我家跑。家里人见我满身是血,惊吓过度,已经没了主意,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闻讯赶来给我简单包扎了伤口。乡亲们自发前来帮忙,屋里屋外站满了人,大家你给钱他给粮票,七手八脚把我弄上拖拉机,让母亲和姐姐护送我到远在几十里外的县城医院救治,总算捡回一条命。真是好险哪!如果没有父老乡亲争分夺秒齐心协力的无私帮助,吾命早休矣,何以至今日?每每想到这场生死劫,心中就涌起无限感动。

  此时夜已深,茶劲儿渐渐消退,我也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在梦里,也是一个夏天,我正回到熟悉的山山水水,拉着大叔大婶们一双双磨出老茧的手,心疼地注视着他们的满头白发和满脸皱纹,说不出话来……

  责任编辑:井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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