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摸、二筒”，随着几声碰杠，宋冬阳便诞生在世上，转眼混去了十几个寒暑。
　　
　　他升上的高中是一所国重，此学校的方位坐落有佳，山轻水锈，处在刘千锞市郊外的郊外，刘千锞市是一个县，它最大的特征就是学校众多，可惜全是教育局生的小猪崽，惟有那所国重才是鹤，所以要鹤立猪群。教育局早已对自己的猪崽大失所望，念在还有那么只肥鹤，恨不得把它立在肩上，刘千锞市教育的腾飞全靠它，高考全省前十名挤进了一两个，喜庆的鞭炮是放不完的，教育局和国重的关系一跃成了夫妻，相敬如“兵”，此处的鞭炮一鸣，彼处的烟花绽放，人民币就从中嘣了出来。
　　
　　考上重本学生的照片顿时成了神明佛像，仿佛文革时期的大字报，满校园贴，贴，贴——这些就是荣誉。亏得今天科技发达，照出来是彩色的，若倒退至十八世纪，你还以为贴满了烈士的遗容，供后生瞻仰学习。有名的校友更不得了，只要得知他从这所学校毕业，当局马上作出连锁反应，搜捕几张靓照放大几倍当招牌。
　　
　　宋冬阳思想还在雏期，万事不懂，带着一种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的能力和一些基础汉字及一张皱纹迭起微型的成绩单（浓缩的毕业证明）从小学毕业。小学的知识只是小学一下，起码废了三年。语文在必要时给足了他面子，把他的理解软禁，使其做题时如鱼得水。数学则搜刮掉他的记忆，充公于试卷，试题大悦，见冬阳如见老乡，曾经一个思考队的。“书”途同归，初中又归了三年，亏得有父母亲戚的权钱相助，直升本校高中部的尖子班。
　　
　　宋父视教育为宗教，教科书好比教规，只管崇敬不敢违抗。严明冬阳除教科书以外的书都要被禁。偶然得知教科书曾选取《论语》少许，《诗经》几篇，以及四大名著等，竟破例买下。谁知价格高昂，心理记恨着来之不易，逼迫小冬阳无论以任何形式都要把它们搞得融会贯通，背得滚瓜烂熟，全吃下去更好，消化精华，再将废弃物排出，冬阳果然不负所望，三个月把内容背到肚子里，还打了个嗝，嗝出一首诗：
　　
　　众书平心笑一笑，我肚胀得叫一叫，没有什么读不懂，语文跪地为我娇。
　　
　　小冬阳感觉极好，他总是感觉极好，认为诗歌乃他一绝，占了四大文体的一种，便不把语文放在眼里，过河拆桥，释放自己的理解，暑假里又私读些名著，腹中诗书鼓得像面粉充出来的面包，又软又大。
　　
　　宋父原本从事文字工作，对文学敏感，他认为儿子应该超过老子，但不能超过得太早，否则就没面子，看了儿子的诗作，说儿子目中无人，尤其第四句简直不堪入目，对最后的“娇”字，用成人的眼光透视，钻研一宿，认定它通“交”，自己组了几十个词，慌得直冒冷汗，骂冬阳思想复杂，并说：“入嘴之食，怎能排之以好，收之所恶。”正好在这年免于禁书，宋父考取了公务员。
　　
　　幸好冬阳的诗作在宋父考取公务员之后，这公务员的职称是讨来的，宋父替上级写了十几封情书，寄与情人处，效果甚佳，上级得女人心，宋父自然得公务员。一家三口乐得很，不仅大吃，而且大赦，这就是免于禁书的原因。
　　
　　自宋父做公务员后，朝九晚五，还学会了品茶，每日端着茶杯晃悠而去，满载而归，载回些品茶心得。日渐增些茶友，关系网空前扩大，比如教育工作者们，还是志友，同有悠闲品茶的志向，偶尔交谈经验，偏偏无一是教语文的，皆说学生爱看课外书，宋父又问四大名著、《论语》、《诗经》等算不算课外书，教育工作者们一致说是，宋父顿悟，原来节选进教材的才算教材，也就是说节选的是教材内容，而没节选的排在教科书外，不准看，把自己买的书全锁进冬阳的书柜里，只能远观而不能翻阅。一个月开一次，都是放书，所以许多名著冬阳只看到一半便被禁了。
　　
　　宋父有支派特笔，托朋友花重金在国外买得，全不知是假货，珍惜之甚，只在给冬阳签字时使用，打算将它列为传家宝，传一代，是下一代长大的象征。宋父希望儿子有远大志向，将来做个大使，上梁好高骛远，连孙子的孙子的前途都想好了，想而已，实际行动显得鼠目寸光，有时感到很不切实际，于是让儿子什么也别想，除啃书外什么也别做，总之向高考看齐。当然，让小冬阳标准化的成长，以后向哪个方向发展全没征兆，也许孩子在学校炼得一身面具，如成绩好并有向官场发展的趋势，实际只能做个工薪阶级，还得重新来过；又如成绩不好没方向发展，最后居然成了名人，能赚许多钱；再如成绩好，品德好，听从老师的话，乖得不得了，以后成个下三滥，但这种人或许在某公司工作，收入高。
　　
　　宋父对儿子的学业费了很大的劲，托朋友走关系。所以小冬阳具备“再如”的条件，上初中后向“又如”发展，住校嘛，这思想上的发展就不是个人能决定的。
　　
　　宋母嗜麻将如命，曾在生儿时也不忘三缺一。宋冬阳本大有可能不是独生子。因为当年宋父希望双胞胎或者龙凤胎，而宋母倒想要十四个孩子，且最好全是男的，为了以后能常常自摸龙七对。但统筹全局，留一个位置给外人，三对一要输得那人血本无归，所以在生儿时求神拜佛跪祖宗不要产下一个以上的生命。好在上天保佑，只有冬阳孕育而生，事后竟自己操刀进厨房庆祝了一番。宋父原不知道为何只生一人，而不要十四个，现在又以为她生了冬阳改将归妇，毕竟宋母没有去连战数周，心里乐滋滋的，两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不过好景不长，在冬阳出生一个月后，宋父知道了真相，宋母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宋赢一。宋父执意要改，屡言被拒，后来宋母和县长等人打麻将，因杠上花扎实的赢了一盘，她爱死了杠上的牌，是一张一筒，又恰好冬天，故给孩子改名，改成了宋冬阳。
　　
　　冬阳的家住在县边上，起步便是十字路口，向左拐是出县的高速公路，直走可以走到郊区，除小学仅有的两次郊游外，他足罕至。向右拐是城区，也就是学校的方向，按这条常规路线走了十几年左右，明目的人也走成盲目，拥有瞎子的“神走”，政府定是料到盲目的人靠熟悉感走路，体恤民情，于心不忍改变路的丑貌，把大道视作“阴道”，意为看不见的道，留陈古迹。
　　
　　好在高中住校，一个月出不了校门，只在校园内游走，逐渐明目。有个仍然盲目的人叫刘千锞——他的同班同学，此人初中在乡镇读书，颇有研究精神，惟独钟情数学，做一道题可以废寝忘食，甚至考试时不思过程直接写出答案。高一还遗留以前的走路法——跳跃式，快而节约时间，虽然很努力，但他不比沉在书里的优生们，他是浮起来的，因为知道许多正业以外的事，比如校园的许多“私处”，奇异的是冬阳三年不晓的地方他一来便知。
　　
　　学校分新校区和老校区，新校区主要给初中生和高一的享受，是一片砖红色的建筑。离它不远有一条绿荫道，一路两边的楼房层出不穷，这是新老校区的过度带，因为全是古老的灰色住宅。不是整栋布满青苔就是整栋楼的灰色和黑色争夺地盘。路的尽头是两栋女生公寓——沉鱼和碧月。沉鱼公寓旁是刘千锞带冬阳去看的第一个“私处”。
　　
　　他把冬阳引到沉鱼公寓左边的角落，这里隐约有一条路，窄得只能容下一人，而且布满藤蔓枝条。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里还有路。刘千锞把阻挡物分开，然后回过头来示意冬阳跟上。前行了十几米，豁然开朗一片杂草丛生楕圆形废地，中间荒芜的池塘漂浮着大片大片的浮漂，偶尔也会冐白泡。这景给冬阳的第一印象就是绿，油绿绿的，虽不媲美田野与草原的绿油油，但足以显示另一番生机，整块废地与沉鱼公寓之间有着一堵高耸的墙，两不相望，似是象征着高贵与低贫的永恒隔绝，墙的前面保存着唯一一块较为完整且较为正常的可能还可以种粮食的耕地，稀稀疏疏地长着几株类似外界的小草，想必为了保护这些无辜的幼苗牺牲了不少前辈，现在新生代又肩负起誓死捍卫最后家园的责任。看着弯腰驼背的小草，预计同化之期不远矣！即使奋力挣扎，还是回天无术，前方无路，后有荒芜。
　　
　　刘千锞说：“这里也不怎么好，但如果下次要来，在人流大的情况下不要两个人成对进来。
　　
　　冬阳问：“为什么？这里倒是挻安静的，好难得。”
　　
　　刘千锞说：“别问为什么，你再来的话会知道的，安静可是定时的，你也别问为什么，你也会知道的。”
　　
　　冬阳疑惑不解，呆了一会儿，两人转向别处。路过老校区，始终被一层灰色为裹着，却又说不出，也许是因为房子全是灰色有点不习惯，刘千锞指着面前的建筑说：“这就是六绝楼。”
　　
　　冬阳从楼顶打量至楼底，甚感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实在不能看出不平凡的东西，希奇地问：“哪六绝？”
　　
　　这一问，刘千锞不甘寡闻，乱说一通，冬阳听出刘千锞装懂，轻视地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刘千锞听心里不是滋味，狡辩道：“哪里的话？这是老校区，我对新校区还熟悉点儿。”
　　
　　新校区刚建不久，除教学楼和公寓外，还有食堂，食堂的名字颇有意义，据说取自饮水思源，并且把“源”字具体化，“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既然是在春天播的种，还有少女怀春，盼求”爱情，借以影射学生饥饿难耐，对饭菜的渴求，一语双关，妙哉。此名诞生时曾使哀怨连天的校园沸腾起来，每人欢呼一声倒给地球温室效应做了不少贡献。取名者更是引以为荣，是名学生，虽为瞬间由一名无名小卒遥身变为大明星不知所措，但原本极为谦虚的他还是平衡对待，谁知个人崇拜感行，粉丝多如作业，时常在光天化日下蜂拥而至，时常在月黑风高下小声窃语。搞得他自我膨胀剧烈，像是个热汽球，随时会漂浮空中，促使现在已不再校内，早在两年前卷铺盖回家光宗耀祖了。自离开那天就杳无音信，传说专以设计名字为业，发展很好，追根溯源，是当年教他的语文老师传出的消息，想必要等那老师死的最后一刻传言才会戛然而止。
　　
　　高一的“战友”多半只能同班一年，有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便分走了。文理分科好比夫妻离异，好在让孩子自行选择从谁，不必多些累赘的法律。但像冬阳这类人只能从文罢了，继承父亲的衣钵。他本以为刘千锞会从理，毕竟是理科的料，不料老师常说的“选择文科就是因为数学不好，文科是瘟科”牢牢扎根在他心里，刺得痛。决计弃理从文打破人民教师这一凭自己工作几十年高度浓缩概括的经验真理。两人高一同在尖子班，恰好文科的尖子班只有3个，又被分在一起。
　　
　　二
　　
　　新班是一班，此班的班主任叫羿音禾，是新从外地调来的高级政治教师。微突的前额，整体俨然一面政权旗帜。她笑起来比亲善大使还友善，而亲善大使是强装出来的，她就强装得更厉害，恨不得对一个背负家仇国耻的人笑一笑，那人就怒火平息。她的父母赐予她慈祥的面孔，注定三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眼角仅长有几条皱纹，但她觉得这是慈祥的缺陷，硬生生又弄出了数条，使其看上去一副饱经沧桑慈祥无比的政治家相貌。
　　
　　开学时因高一的军训教官们嫌待遇低推脱不来，学校没办法只有延期，这一延就到了高二。在一切形式化准备就绪的情况下，各个教官也安排妥当，决定于开学时进行。
　　
　　冬阳和刘千锞去教室报道，羿音禾见同学几乎到齐，少数几个空位也被自我意识填满，不予理会，打着官腔说：“今天能聚集在这里，就好像中国各民族聚集在一起。大家长途跋涉到来实在不易。你们都是经过重重考试的人。”她忽然意识到重重考试不好，有碍教育推进，改说：“哦，不，你们都是经过重重困难考验的人，应该都已长大，暑假都玩过了，现在的心思是学习，在学校里就该六根清净，只为学习，就像人民心里只有一个毛主席，若要在学校里做学习之外的事，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开除你的党籍，不，是学籍……”
　　
　　同桌黄橙柿扑哧一声对冬阳说：“说的像开党代会，还困难，老子考都没考。”
　　
　　冬阳为求新朋友，哈哈大笑，附和说：“现在的老师，都这样，教什么就向什么发展，还以为是什么什么家，其实自己不过是没有孵化的蛋。”
　　
　　黄橙柿赞许道：“你不错嘛，现在肯说真话的少得很。”
　　
　　冬阳喜笑颜开：“哪里哪里，其实……确实很少了，对了，你贵姓？”
　　
　　同桌震怒：“鸭儿的，同一个寝室你居然不知道？”
　　
　　冬阳委琐地说：“我……这个……没注意。”
　　
　　同桌喟然：“算了，我叫黄橙柿。”
　　
　　“黄诚轼？黄庭坚的黄，李嘉诚的诚，苏轼的轼？”冬阳惊奇地问。
　　
　　“这个嘛，是秘密，你会知道的。”
　　
　　冬阳见他意志坚决便不再问。
　　
　　这一幕招来了羿音禾的余光，她迅速的结束发言，叫大家做自我介绍。这一招是班主任惯用的，明明学生就记不住几个，还是要上去说，拖延时间，在开学发言不好下台时使用效果最佳。只有最无能的人才会叫学生做自我介绍。
　　
　　第一个上去的就是宋冬阳，吓得他直冒冷汗，全身抖动，说：“我姓宋，姓宋的宋，你们知道吧，就是宝盖下添根木头，然后名冬阳，冬是冬天的冬，也是冬天的意思，阳是太阳，因为它很像一筒。”台下一片笑语，倒弄得他脸红至耳根，以为这是鼓励。本想继续说，羿音禾有意咳嗽两声，冬阳行事虽木纳，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倒很到家，连点四下头，匆匆结束了介绍。
　　
　　黄橙柿嘲笑说：“真没用，看我的。”
　　
　　一上台在黑板上画了黄橙柿三字，他毫无忌讳的将臀部扭来扭去，宽大的牛仔裤映合着白色童香香恤大幅度摆动，平时虚着的眼睛如今泛起了桃红，显得色眯眯，如果眼球下陷便与突出的额骨衬托成地道的元谋相，正因这点天生的搭配不合，让同胞看见还算是个人。
　　
　　黄橙柿道：“我的大名叫黄橙柿，黄豆的黄，橙橘的橙，柿子的柿。”台下尖叫一片，冬阳隐约听见什么。
　　
　　“那是刘千锞市十大富翁之一黄什么的儿子耶！”
　　
　　“他家住别墅！”
　　
　　“啊？有没有没女朋友？”
　　
　　“还挺帅的呢！”
　　
　　他觉得惊奇，居然是个大款，不禁奸笑两声。黄橙柿回来后受到冬阳的竭力恭维，不好意思地直摇脑袋。
　　
　　恭维一段时间后，冬阳无意识地向讲台望去，不禁瞳孔百信放大。台上女子亭亭玉立，长发飘逸，如柳丝轻佛，清秀的恋，玲珑的嘴，有一种独特的美。美都是说不出的，说得出来的都不是美，只是一种俗粉。她身着淡青色短袖，上面有作工精致的花纹。宋冬阳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但教室不是庐山，身下也不是瀑布，口水便流到了黄橙柿肩上。
　　
　　黄橙柿摸了摸肩上黏稠的液体猛然一惊，一把推开冬阳失去灵魂的驱壳，大叫：“你干什么啊，恶心。”冬阳充耳不闻，自言自语：“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停顿片刻，想必当年汉武帝看见李夫人就是这种样子——“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女子叫夏思羽。她的自我介绍恰若气体兴奋剂，瞬间使整个教室欢呼雀跃。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像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哨兵放哨日军进村，等着埋伏在村里的抗日军来个全歼敌冠，大为激动，如今更胜先辈，一个美女便让男儿们嬉皮笑脸，比日本人屠杀中国人还来得痛快奸诈，黄橙柿趁此动荡之机吼了一句，在你成为第个人朋友之前，我让你先成为我的专署女友，沉浸在美的事物中的人们也只有刘干锞听见了黄橙柿的豪迈宣言，不禁喟然：“我与你的仰角高达65度。”黄橙柿似懂非懂，得意地转过头看着仿佛吃了迷药的冬阳装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冬阳心想如今江山代有才子佳人出，便脱口道：“三顾倾我心。”
　　
　　他的视线里只有思羽一人，其他人全成了茫茫白云，杂音成了溪水声和鸟鸣，颇有诗意。黄橙柿不知所云，甚感无语。
　　
　　看着突沸的水经久不息。羿音禾略皱眉头，眉宇间纳粹的印记忽明忽暗，随时可能进攻学生。
　　
　　个人介绍完毕后，教官在门外时而露出小半边脸，像古代女子躲在屏风后羞怯地偷听男人们的聚谈，偶尔偷瞄有没有中意的俊男。
　　
　　羿音禾见后，出门和他窍语，不久教官正义凛然也走向讲台，面对充满求知欲的秀才们僵硬地说：“我姓雷，是你们班未来七天的教官，军训是艰苦的，学校给你们这个机会，因为国家希望全在你们身上，加强身体素质是必须的！”说着仿佛即将慷慨就义，气氛变得异常庄严。
　　
　　黄橙柿脱口一句：“来首军歌吧。”
　　
　　教官瞬间把身体侧过45度，饭盆般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放射出一支支火箭，直射黄橙柿心窝，黄橙柿不禁打了个寒颤，冬阳貌似被波及了，全身发抖。
　　
　　此时众多同学也发出心里的呼声：“来首军歌，来首军歌。”
　　
　　教官甚是无奈，被迫唱起了《咱当兵的人》，歌声极为羞涩，即便充满阳刚之气的教官，现在显得像山里的姑娘，而且是北方的山姑，隐约带着几分彪悍。同学们神情呆滞。羿音禾叫大家一起唱，个个五音不全，支支吾吾，教官操着川普说：”你们都唱不来？”
　　
　　“记不住歌词！”下面叫嚷着。
　　
　　羿音禾示意教官写在黑板上，他左顾右盼显得有点焦急。最后还是握住粉笔写了起来。小指上翘，写字像绣花一样，小心翼翼。在如此精致的绣功下，诞生的字恰如十七八岁的少女，千姿万态，玲珑娇小。摆着各种刺激荷尔蒙的娇姿。个个身着一层超薄的银纱，看上去若隐若现，仿佛仙女下凡，周围弥漫着轻雾，只露一点体形。至于样貌上还需慢慢端详揣摩。待教官写完后，横尸黑板，虽影响了美感，但可以理解，有的仙女脚长了点，有的臀部翘得高了点，有的双腿隔开了点，毕竟女性都是爱展现自己的，所以仍然搏得了同学们的掌声。
　　
　　教官再次唱起了《咱当兵的人》，但全班依然支支吾吾。
　　
　　晚自习后，冬阳一行人回到寝室，仅十几分钟便吹起了号声，随之两根电杠熄灭，插座无电，饮水机断电，整间寝室唯有厕所隐约透着一点温柔的目光，像慈祥的母亲毫不厌烦地催促你赶来到她那里撒尿，黄橙柿敏感地说：“鸭儿的，世界末日来啦！”
　　
　　室员说：“学校要按时熄灯的，熄灯后就必须上床睡觉，不然会被罚。”
　　
　　室员们匆匆爬上床，生怕触犯了学校的纪律。在这紧迫的时间里，纪律和卫生不可得兼，像宋冬阳为守纪律而不顾洗脚，如此舍脚取律之举，本该让全国人民震憾沸腾一番的。但似乎遭到了床的反对，宋冬阳只要在床上稍幼一下，床便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导致同一边的另两张床见风驶舵，一起咯吱咯吱，颇为奇特。
　　
　　第一天军训的内容是站军姿，上午还好，太阳不至于直接站出来给这群孩子一个吓马威。只在云后面窥视。偷偷看着一个个学生倒下。奸笑学校的有趣，笑而全身抖动，使人间闷热不少，这算是给学校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午后太阳挺着胀大的肚子威武走到田径场的顶空，整个操场沉浸在它体内溢出的油脂中。
　　
　　学校要求穿军服，学生穿上像一个个“草包”。“草包”虽是血肉之驱，现在藐似成了一大捆酸菜，在绿色的坛子里慢慢发酵。发酵后的酸菜，将会奇迹盘地变成祖国的栋梁。
　　
　　年级三十个班排成三排等待校长的发言，校领导们这才挻着硕大的肚子，左摆右摆地走到主席台。
　　
　　校长姓周，坐在中间，以他为中心向左右两边扩散，坐着4个副校长。周校长说：“今天，是你们，进校的，第二天！也是你们军训的第一天！上午表现很好！希望，在未来几天里，表现出本校的精神！”他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周围的副校长突然领略到意思，拍起手。台下也很快跟着拍巴巴掌。
　　
　　周校长接着说：“你们，军训的，第一项，就是马上要开始的，站五十分钟的军姿！我们，会在这里，看着你们，成功地完成，这项任务！你们要认真，别三心二意，只有煅炼自己，才会有意志坚强！学校开展军训，就是要让同学们体会到革命的艰苦，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话我就不多说了，好，军训开始！”说了将近半个小时，等于要站一个小时多的军姿，冬阳的额上已经有众多晶莹的汗珠摇摇欲坠。
　　
　　进行到最后二十分钟时，像是太阳耐不住撒泡尿，整块草坪被浇灌得生机勃勃，倒下的“草包”也不少。
　　
　　主席台上除了教官头在支撑局面外，其它校领导不知缩到哪个龟壳里乘凉了。宋冬阳被坛子泡得头晕目眩，身上的细菌差点浮现表面，教官做着痛苦状来回走动。
　　
　　一个小时后，教官头宣布休息十分钟，宋冬阳激情万丈，真想脱了衣服冲向水池，但很有难度。身上仅穿军服，一旦脱掉，便会令自己仿佛只有被表皮包裹着骨架的身躯暴露在人们面前。尤其是女同学，为了不引起尖叫或者骚动，只好作罢，让汗液心情畅游。去水池更不用想，下去后除了能溅起一滩水外，只能给小池增加一个难看的漂浮物而已。宋冬阳站在原地，偷偷瞟着夏思羽。
　　
　　虽然可望而不可即，但大饱眼福；心里又悲又喜。他不自觉地向夏思羽靠近，越近越兴奋，越兴奋就越忘乎所以，越忘乎所以全身就越发热。一直憨笑着看上去有点狰狞，汗液从嘴角滑落都忍俊不禁。
　　
　　夏思羽和几个女生在一起，其中一个叫费瑶，属于重量级人物，看上去好像肉丸，倘若把四肢和头截掉，说不定可以去做牛顿理想实验，她瞄见冬阳，小声地对夏思羽说：“喂，那男的好像在看你。”
　　
　　夏思羽望了过去，宋冬阳东张西望，像个机器人。脸红了一片，不知放哪里好。等到警戒放松，又开始微挪，只是不敢再回瞟。
　　
　　费瑶说：“你看，他鬼鬼祟崇的，肯定没安好心。”
　　
　　女生甲：“就是，他还慢慢地移过来。”
　　
　　女生乙：“哪里啊，我看看。”
　　
　　女生甲：“你看吧，他移的很慢。”
　　
　　女生乙：“啊，还真的，看他那样儿，还真可爱。”
　　
　　女生丙：“现在的男生越来越好色了，又是一傻逼。”
　　
　　夏思羽安静地坐着，看他们讨论并未参与，偶尔扬起嘴角。她的目光散发着水汽，温和而透明。
　　
　　宋冬阳是背对她们在挪，满是得意地以为自己极微小的动作不会被发现。为进一步靠近夏思羽而欣喜若狂。
　　
　　费瑶说：“思羽，要不要教训他一顿，叫他滚开？我怕他不看路退倒在我们身上。””
　　
　　夏思羽说：“没这个必要吧？他可能只是想借什么东西或者找我们说说话呢？”
　　
　　女生丙：“费瑶，你操什么心啊，别人倒也是倒在咱思羽身上，反正不会倒在你身上，就算倒在你身上吧，也不过是一个反弹的过程。”
　　
　　“滚！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思羽，这种人是不能饶过的。”费瑶瞪着眼说。随后起身走了几步。
　　
　　宋冬阳一挪，背碰到了费瑶，不知所措。心想：“难道自己计算错了步数？还是夏思羽主动来打招呼，难不成自己碰到了她？”
　　
　　想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弯弯向下的月牙。嘴唇相互挤压，扁得像向上的月牙。猛吞了一口口水，缓缓地转过身。当他看见费瑶无比愤怒的眼神后，机械地笑了两下。正准备逃开，费瑶重重地拍按住冬阳的肩膀，说：“你还想跑？”。
　　
　　宋冬阳拼命挣脱，却被抓得更紧。仓皇间本能地掰开她圆球似的手，大叫一声：“放开”。
　　
　　不料脚未站稳，失衡摔到地上。那群女生笑语一片。此时羿音禾正好视察本班军训，看见后皱着眉头。宋冬阳爬起来站在羿音禾身后，羿音禾好比冬阳心中的泰山，把费瑶隔在千里之外。
　　
　　羿音禾责备道：“你们两个干什么？拉拉扯扯地成什么样子。”
　　
　　费瑶说：“他偷窃我们女生，我教训他。”
　　
　　“我哪里有啊？”冬阳生怕夏思羽听见费瑶的话，认为自己是登徒浪子，真想喂费瑶几个拳头。浑身充满了力量，以报大声诉状之仇。
　　
　　羿音禾叠叠不咻地讲着大道理，费瑶怒气未消，不是滋味。冬阳不断地在羿音禾背后向费瑶示威，洋洋得意。夏思羽担心地望着费瑶。冬阳误为望他，高兴得不得了，含情脉脉地望向夏思羽。
　　
　　教官头在广播里叫道：“集合，训练！”
　　
　　大家慌忙地跑到各班集合点。羿音禾把十几句道理精简成一句，迅速地告诫完，让费瑶和冬阳回到队列。
　　
　　费瑶喊了声报告入了列，冬阳二话没说，大摇大摆地凯旋归列。教官怒视冬阳，指着他吼道：“你！过来。”
　　
　　宋冬阳胆怯地走过去，很无辜地看着教官。
　　
　　“入列怎么不喊报告？上哪儿去了。”
　　
　　“我，我不清楚，那个，我被班主任叫去了。”
　　
　　“不清楚？我教你清楚！”没等冬阳反应，一个若大的拳头就送到了他的胸膛上。力度不是很大，毕竟不能打出问题来。却将冬阳击退几米远。
　　
　　宋冬阳捂着伤处，咬紧牙关，像是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战士，带着最后一点体力作最后一博。
　　
　　教官吼道：“现在清楚了吗？”
　　
　　宋冬阳突然挺直了背，双手贴紧裤防线，回答说：“清楚了！”
　　
　　“说一遍。”
　　
　　“报告！”
　　
　　“什么事？”
　　
　　“班主任找我说话，请准入例。”
　　
　　“入列”
　　
　　全班大笑，宋冬阳萎馈地回到队列。
　　
　　第一天军训便把学生们弄得半死不活，从身体被晒出的稚气引人发笑，这也是军训时唯一的乐趣。
　　
　　前前后后折腾了五天，内容几乎一样。第六天达到高潮——拉练。
　　
　　所谓拉练，即背着一个装满书籍的书包，走10公里山路，而山路就在学校旁边。如此形式，冬阳灵机一动。在前一天去超市买了一大瓶可乐，放入包内。想到边喝边走，重量也就减轻了。
　　
　　拉链早上8点开始，各班先到集合点，依次排队走。不巧恰该宋冬阳打扫寝室卫生。黄橙柿在寝室里不慌不忙地给他女朋友打电话，聊得不亦乐乎。宋冬阳辛苦地拖来拖去，拖成一幅无墨的白画卷。这一切仿佛都在为貌似沾有浓墨的毛笔——黄橙柿的脚板作了准备。一会儿一幅清新洒脱的中国脚板画就在他的点缀下空灵地展现在宋冬阳面前。
　　
　　宋冬阳看后欲哭无泪，可能面前如此神韵的国画而感到无比震撼吧。恨不得将手里的拖帕扔过去。
　　
　　临近8点，黄橙柿悠哉地挂了电话。回过神方才看见宋冬阳手持一把拖帕，威武地望着自己，疑惑地问：“你装逼啊！”
　　
　　“装逼？什么装逼？你踩了一地的脚印，要迟到了才走！”
　　
　　“急什么，你拖干净点，扣分可算你头上！”黄橙柿漫不经心走出寝室，边走边叮嘱冬阳。
　　
　　离部队出发只有2分钟。宋黄二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往运动场，宋冬阳自是跑不过黄橙柿，落后一大截。
　　
　　羿音禾正好在清人，黄橙柿趁他背着自己迅速地闪进队列里。宋冬阳也看见有机可趁，高兴得不得了，边跑边龇牙咧嘴地笑。想到没有看见自己迟到心里高兴。
　　
　　离队列最后几步时，他咬紧牙关，来了个大跨越，握紧拳头，不料羿音禾刚好撞在冬阳身上。宋冬阳立即倒在地上。
　　
　　羿音禾受到撞击，像是自己的地位威严被动摇了一样。转身又看见宋冬阳躺在地上，突然一股热气在他体内充赤着，像吃了火药，说：“才来吗？”
　　
　　宋冬阳无助地注视羿音禾，浑身发抖，宛如一女孩濒临绝境，用最后一束希望的目光投向野性大发的猛兽。
　　
　　羿音禾见冬阳没有说话，感到威严尚且完好，稍减怒意说：“先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很兴奋吗？”
　　
　　冬阳委屈地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的灰说：“我刚打扫了卫生，来晚了，跑得快，碰巧撞上了您。”
　　
　　羿音禾一听来晚了，把关于学生迟到的套话搬出来，以教导的口吻背了一遍。冬阳郁闷地被罚站在队列最后面。
　　
　　等到校领导叭喳完后，“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从田径场到校门间隔不远就傻站着一个老师，看上去较年轻应该刚从大学毕业，尚未褪去学生的性子，左摇右晃地还保留着一点不甘做木头人的歪念。在这一阶段的新教师，还未脱俗，要等日子久了，教书教成塑像，便能有崇高的地位及呼唤家长的权力，这是佛的指意。
　　
　　出校门后部队尚算整齐，虽仅过一个弯道就让他们十八弯，宛如一条蜿蜒横卧的长蛇，时时发出嘶声巨响。
　　
　　朱峰最多海拔200米，以前叫蟾玉山。相传清代地主朱峰包下此山，建国后政府要求收回，发展旅游业，但一直未果。工作人员与朱峰的子孙常有往来，这段时间不知是国家拨款给刘千锞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政府平楼变成了政府高楼。改革开放的今天，朱峰不知多少代子孙在读书的时候被他的亲戚，也就是学校的党支部书记列为党员。政府那边便撑不住了，被迫交出祖宗的地方。
　　
　　名义上说捐助刘千锞市的教育事业，政府也不是不讲人情的，把蟾玉山改为朱峰，就像敦煌的莫高窟有个道士塔一样。教育局此时也成了变形金刚，一转身成为教育大厦。恨不得在大门口挂两副字：鸟瞰诸校全侏儒，一览众局齐耳处。以炫耀自己高大的形象，比世贸大厦还具有招来恐怖分子的魅力。
　　
　　想必朱峰本人不会料到自己未带进棺材的身外物竟能为现代教育及政府提供那么多帮助。而朱峰这座山则为学生提供了拉链的山路，可谓为社会主义现代化作了深远的贡献。
　　
　　部队到了朱峰山脚，突然止步。前方一个穿着耐克全套的人放哨示意路不通。其实大路是好的，小路被倒掉的树挡住了。
　　
　　拉链必须走小路，所以暂时停留。有的班女生兴起，奋不顾身地领唱军歌，遭到了强烈的呵斥。甚是不悦，委屈地跑到正在前线挪树的班主任那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班主任立即放下手里的活，皱着眉头，迎着夏风走向班上，足有黑社会老大出门的架势。跟在后面的女生也昂起了头，挺起胸，与“老大”配合得天衣无缝。
　　
　　班主任在离班上几米处就来了个狮子吼，但功效是和正版狮子吼相反的。正版狮子吼可以使整齐的队伍东倒西歪，而这个狮子吼让零散的队伍整齐了不少。此厮不愧为武学奇才，竟能使阴阳颠调。
　　
　　接着又用了一招川剧里的变脸，变了个张飞，威吓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班里的同学，遇到紧急情况就是让你们说话的吗？马上给我唱军歌！”语毕后，鼓大的眼珠在充满血丝的眼睛里转了两圈。
　　
　　后面的女生似乎预见了“老大”下一步行动，向前挺了两步。“老大”挥了挥手，后面的女生会意地服从他的命令，领唱：“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队员们支支吾吾地要唱不唱，气士低靡不振，后面的女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子，狂吼道：“你们给我唱好！重来！”
　　
　　这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正义的爆发，不仅瞬间把班上的人震得哑然失色，还将别班的欢声废语震得连分子都飞去和山里的虫蚁杂交了。最牛逼的是旁边稳如泰山的“老大”都为之一惊，脸部上像钢筋混凝土炼上去的镇定与从容皆改变了分子结构，裂变后聚变成了茫然失措。
　　
　　过了几秒，全班重唱，还真有点像士兵唱歌。后面的女生见自己的一念之间竞产生了如此大的效果，也吃了一惊，这一惊却吃得欢喜，对做小弟乐此不疲。
　　
　　一个班若唱起了歌，只要不至于被其它班嘲笑，那必然另一个班会油生一种要比此班难唱得更好的欲望。于是唱军歌被一班一班地传承了，并且一班比一班好。
　　
　　宋冬阳所在的一班自然逃不过传宗接代的风暴，全班高唱《一二三四歌》。宋冬阳在队例的最后面，他的后面站着二班的女生。深知自己的歌声时如山林猛兽般嘶叫，时如群鸭齐嘎的宋冬阳不敢展露一点歌喉，但怎么也躲不掉羿音禾监视的目光，只好对对口形，摇摇头，抖抖身体，颇似充满激情的歌手。
　　
　　头排女生是个爱音乐的人，见冬阳如此激情，便投向倾慕的眼神。宋冬阳边抖边摇，幅度一大，瞟见了头排女生对自己柔情的眼神，又喜又怕，怕她发现自己没有唱歌，失望之下就失去了唯一一个粉丝。忧虑使动作显得不那么自然。
　　
　　头排女生看出了宋冬阳的异常，忍不住用手指轻碰他的背说“同学，你刚唱歌真有激情啊。”
　　
　　宋冬阳如被电流亲吻，全身酥麻一阵，紧张得打齿战。本不敢与她对话，念在粉丝盛情难却只得侧身说：“嗯，还行吧。”
　　
　　“那么是不是很喜欢音乐呢？”头排女生满怀希望地问。
　　
　　宋冬阳对音乐是七窍通了六窍，面对粉丝泰山压顶似的问势袭来。为求留个好印象。面子霎时像中国贪官的分布区域，遮天蔽日地把荣辱感裹了起来。良心见势闻风丧胆，弃冬阳而逃，脸皮也怕伤及自己，连筑好几道城墙，比建国时中国人民的积极性还高，功效甚佳。
　　
　　他操着一副内行的口吻说：“音乐？当然喜欢了，我平时就弹弹钢琴，对着墙壁练歌。我老实告诉你音乐这东西光靠练是不行的，该把自己的情感与之结合。”
　　
　　“嗯嗯，你讲得真好，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对着墙壁练？”
　　
　　宋冬阳想到自己考差时父亲让他面壁思过，怎料无意融进骗语里竟露出了空子，补救着说：“这个嘛，有两种好处，一是增加声音的强度；二是能创造一种意境！”他边夸夸其谈，边指手划脚，接着说：“意境啊，当你入神的时候，仿佛上天下海，翻山越岭，一个跟头就十万八千里。”可能真入神的缘故，难得有那么个机会展示，居然潜意识地为他的动作配了些呜、忽、夫、哼、哈等语气词。
　　
　　前排女生看得傻眼，第一次见到人耍猴戏，佩服得五体投地，又不好意思说，勉强道：“孙悟空？”
　　
　　“对，就是那只猴子！”宋冬阳像打死了一只老鼠，欢喜地舒了口气。
　　
　　“厉害……厉害，那你的粉丝很多吧？”前排女生听了冬阳激动的演说，相比之下显得有点虚弱，但说到粉丝的时候，特别震了一番。
　　
　　“还粉丝呢，彩带倒有一条，就是天天对着我说要自摸的老妈！”宋冬阳失势般自言道。
　　
　　“什么？”
　　
　　此时前方吹起了几声口哨，示意道路通了，部队依次继续出发。宋冬阳边走边向后望，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前排女生一直对着他微笑。
　　
　　路经断树的地方，很惨烈，一棵大树断成了七八截，堆在小路旁。除树桩有明显的凹凸外，其余断处均像少女肌肤般光滑，看上去是才爆光的。
　　
　　那身着耐克全套的人在和一个老师说话，不停地对着自己细嫩光滑的手感叹。后来知道他是这个学校的体育老师。
　　
　　小路很蜿蜒并且非常烂，烂得像几亿年前恐龙践踏过的。走在上面若不小心摔倒是比吃饭睡觉都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学生们走得小心，连小路两旁坟包里皆已入土为安的灵魂看了都忍不住跑出来保护祖国的花朵。
　　
　　这截路虽恶劣，但并未让队伍有多大抱怨，反而走得嬉皮笑脸。因脚步放得慢，宋冬阳和头排女生有了再续前话的空隙。一个爱吹，一个崇拜。
　　
　　过了小路是较为开阔的马路，这里原先本没有路，走的马多了，也便成了路。队伍逐渐感到劳累，又不能停下来休息，对于缺乏煅炼的宋冬阳来说，无疑痛苦之极。
　　
　　队列越拉越长，有的人掉到其它班还不知道。教官的任务突然间以冒汗水的速度猛增几倍，一会儿到前面指挥，一会儿到后面拉人。
　　
　　宋冬阳紧跟在队列后面，时而拿出大瓶的可乐往嘴里送，他巴不得早点喝完好减轻重量。
　　
　　大概走了一半的拉链路程，每个班主任的身边仅有四五个学生。其他的像学校保卫科，四处都是。冬阳没料到竟和先头部队相去甚远，更没想到自己膀胱如乒乓球般大小，包不住多少尿，一喝水就尿急。如今喝了将近一瓶可乐，实在忍不住急需一泻千里，却找不到教官和班主任报告申请。
　　
　　情急之下，顾不得形象，一上一下的蠕动。宋冬阳是个遵守校纪校规的人，虽然对教育和学校看不惯，巴不得提几吨童香香N童香香把学校炸成沙漠，但面对当下形势，只得严格遵守条规。
　　
　　其实学生就和封建社会的平民一样，无论朝代怎样变更，政治制度如何变革，都是受害的群体。民怨再大，还是民怨。当积累到一定程度，。最多暴动一阵或是推翻朝政，同样跟着老日子混，而这些几乎是要流血的，所以就有“敢怒不敢言”一说。
　　
　　宋冬阳要做好学生，做当下教育最听话的奴隶，这是所有亲戚和宋父寄予的最基本的心愿，而他们最终期望是想冬阳努力做好奴隶的工作。进而荣升上层奴隶，便不用做擦皮鞋，倒水等繁锁劳累的事。
　　
　　上层奴隶在众人眼里是骄傲的，因为他们觉得上层奴隶建立在努力地学习擦鞋倒水等基础上，可以开制鞋厂，开饮用水厂，光宗耀祖。实际上上层奴隶不是奴隶，什么都做不了。要紧的不是平庸无能，要紧的是得一张上层奴隶证，凭此证，就可以去为高官，有钱人提鞋，斟酒了。
　　
　　宋冬阳为这张证努力着，作为好学生不敢不请假就去解决，带着胀大的膀胱四处寻找班主任和教官。功夫不负憋尿人，冬阳在一个拐角处看见教官，急忙冲过去。
　　
　　“报告！”
　　
　　“什么事？”
　　
　　“我要小便！”
　　
　　“急不急？”
　　
　　宋冬阳以为教官在观察他是否直想小便，想到刚才过来的时自己飞奔的样子，估计教官在怀疑他，不慌不忙地说：“不急！”
　　
　　“不急？那等到回学校再去。”
　　
　　宋冬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我急，我急。”
　　
　　“急？那山顶去，完事后立即归队。”
　　
　　冬阳转身往山顶跑，心想：“队都没有了还归队。”不禁失笑。
　　
　　拉链的路线是围着朱峰半山腰走，而山顶是朱峰的旅游景点，宋冬阳沿着石板路向上，路过一间山厕，山厕用木片编制而成，看上去是很插进土里的，四周长满了花草，要比其它地方发育好得多。应归功于这里异于他地肥沃的土壤，看来人与自然已经和谐相处，互利互助了。
　　
　　体内的液体虽已达输精管，但宋冬阳仍却步不前。他以导演的眼光确定这里是拍鬼片的最佳地点，又以站得更高，泻得更远为借口说服自己，向更高处跑去。
　　
　　再往前到了朱峰的后门收费口，很破旧的一间屋子。比山厕要好。这里用砖砌的，里面还亮着灯，宋冬阳敲了敲窗户，许久没有反应，环顾四周，顿时觉得阴森森，毛骨悚然，又想起山厕，本能地一掌巴在那用黄胶布贴了十几层的窗上。
　　
　　响声震耳欲聋，小屋仿佛抖擞一阵，把陈年的灰尘抖了下围着屋子堆成围墙，窗户被缓缓颁开，“吱咯咯吱”地响，随后露出一位老人丘陵般的脸。宋冬阳吓了一跳，猛咽下一口口水，仿佛野人大军般饥饿发狂的尿液收到大脑的消息后纷纷退避三舍。
　　
　　老人伸出枯树杆一样的手一动不动。冬阳不明其意，颤抖着说：“我……我想小便让我进去一会吧”。
　　
　　“十块钱”。老人毫不含糊地说。
　　
　　“我只是小便，不进去游览。”宋冬阳据理力争。
　　
　　“十块钱”。
　　
　　“我真是去小便！”宋冬阳迫切地说。尿液见局势稳定，又爆发出野性，兵临冬阳最后一道防线。
　　
　　“十块钱”窗户里还是一如既往地传出这三个字，仿佛里面是台机器。
　　
　　宋冬阳无奈，油生了翻门而过的念头，刚把手与铁门接触，立即收了回来。比起那小屋里的老人，这扇门更像活了几百年的妖人，已全身长满期了深黄的锈，还带有点粘稠的液体，整体显得摇摇欲坠。
　　
　　悠久的朱峰，带着他身上的事物一并沧桑，也许没有人能阻挡山间一角的衰老和颓废。唯一能见到的是这些事物孤寂的啜泣与消亡。那么粘稠的液体也就是黯然的泪水了。
　　
　　宋冬阳生活在文明人的世界，误打误撞来到这落后的地方。原本只需给十元就能留下一泡文明的尿在野蛮的土上，是多么进步的事。然而，文明人就是文明人，不会白白送去文明社会的纸币，总是喜欢另辟奚径。当年哥伦布就直接杀进了美洲。宋冬阳幸好只是雏形，效尤无本，只好往侧面灌木丛走去。
　　
　　灌木的树叶非常茂密，问隙星星点点，是个天然做私事的场所。宋冬阳本想再忍，但最后一道防线却像二战时德国打法国一样，不堪一击。他只好站在一处遮得住大半个身体的灌木旁，不愉快地把自己珍贵的肥料奉献了。
　　
　　宋冬阳东张西望，监视着所有可能偷窥他的地方。突然在叶隙间隐约有掠过的样子，他又惊又喜，不信地质疑会有人偷窥，于是边尿边把眼睛贴在空隙间。
　　
　　所见之景令冬阳不知所措，失了阵脚，连小瀑布都跟着颤动。
　　
　　叶片另一面演绎着一男一女激吻的场面。女的背对冬阳，身着粉色短袖，蓝黑牛仔裤乌黑光滑的发丝和纤美的腰一并被男的右手轻抚。宋冬阳自破娘胎以来，还是首次看到那么激情的现场。电视都被宋父屏蔽，除了偶尔看到一些阿猫、阿狗缠在一起的情景外，其它关于这方面的事只从同学口中闻得。
　　
　　天赐良机，宋冬阳打算看个够，不断地拓展视线，好事难免会有代价，但他宁愿尿沾在身上也再所不惜。
　　
　　男的逐渐往右偏，露出小半边脸，他的右手像折了三只脚的蜘蛛竭力地伸直残肢，移向女的臀部，用力一按，女的随之掂起脚，吻得更加激烈。这种姿式还嫌不够爽快，男的双手撑着女的背部，屁股向后一翘，用胸口把亭亭玉立的女子压成了90度，且在空中测划了一个弧形，想必连数学老师也难以算出这种生活中的弧度。
　　
　　男的直截面映射在冬阳眼里，方才看清面貌，此厮竟是黄橙柿，惊得冬阳产生的声波在口腔里乱蹿，小瀑布突然断流，一会儿又爆发似的射得老远。
　　
　　也许困难度较大，急速使人疲惫，黄橙柿又把女的扶正，此时女的脸已面对冬阳，清秀的脸，玲珑的嘴，只是睫毛进入了现代化，看得出不自然的长，这对宋冬阳简直是独雷轰顶，只差没爆出浆来。口腔的声波趁虚而出“啊！”。
　　
　　黄橙柿镇定自若，朝声源问道“谁？”
　　
　　宋冬阳余尿未尽，只得让剩下的难民躲在输精管里，提着裤子仓皇逃蹿。心中夏思羽圣洁天使的形象如今成了魔女，脑中像幻灯片一样播放着自己辛苦拍摄的黄夏激情图片。哀痛得逼着眼泪到眼眶里观光，可惜被誉为冒险家的眼泪看见眶外却不敢向前。原本靠着脸部依附着下去，现在恰遇地震，也就只好悠闲自苦地呆在眶里，等着出现一个同胞身先士瘁。
　　
　　输精管如同学校，起到了它暂时避难的功能，却有难民耐不住寂寞，潇洒地往外跑，不料一出门就被盘踞的内裤捕了个正着，死相极为难看，留下一滩液影。
　　
　　宋冬阳的哀痛逐渐被转此为悲愤，心田干涸得成了一把尖刀，但又不敢杀掉黄橙柿，于是瞄向了下面，恨不得快刀斩命根，以免再误入红尘。他逃到不远的另一处枝繁叶茂的灌木旁隐蔽起来，难民像犹太人一样流亡各国造福。眼泪见时局稳定，纷纷依附而下。叶片悲悯地贴在他额上，以示慰藉。
　　
　　宋冬阳自慰地想是夏思羽意乱情迷被黄橙柿所诱，但事实不可改变。自慰不爽，越哭得厉害。新生泪排队排得辛苦，破口大骂前辈贪生怕死，愚不可及。
　　
　　自慰不成，连他慰也被排挤了，一般说来在伤心时旁人的劝告与安慰是徒增忧伤的，所以他慰不适宜。强奸就理所应当不被人所接受，甚至遭到反抗，虽说生活就像强奸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默默承受。但宋冬阳似乎处在亚洲觉醍时期，拼死反抗，用力将叶片挥开。
　　
　　怎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见羽。叶片另一头，夏思羽茫然地看着冬阳，连眨了两下眼睛，这张脸不同于先前，要纯净自然得多，泛若初开桃花的脸蛋一下染上了二战战火，迅速向两耳延伸，烧得绯红。
　　
　　宋冬阳提上裤子，最后来不及走掉的难民安逸地被围攻歼在“校门”外。
　　
　　刚才的愤怒一见佳人变得羞涩，语无论次道：“那……你……你不是和……和。”想到黄橙柿难以启齿，真想干掉这败类。
　　
　　夏思羽微侧着身子，呢喃：“你在干嘛呀？”
　　
　　“没什么，哈哈。”宋冬阳挠着脑袋傻笑说：“你怎会在这里啊，那个败类呢？”
　　
　　“败类？谁啊？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刚视夏思羽为魔女，但黄橙柿不在仿佛她又成了佳人，宋冬阳拭去额上的汗珠，说：“败类就是败类嘛，遇到败类别去跟他说话。”
　　
　　夏思羽试探性地转过身，宋冬阳还是一个劲地傻笑，她一脸无奈地说：“你都没有拉练？”
　　
　　宋冬阳一听“都”字，差点没从嘴里笑出蜜来，看起来在夏思羽心中的印象挻好的，未经思考直言：“我是来小便的。当然没有拉链”
　　
　　“啊？！”夏思羽惊讶中带点娇羞。宋冬阳甚感疑惑，怎么小便都这么惊讶，掩饰说：“不……不是小便，我拉链的时候感觉来了，就来山顶找感觉，我喜欢自然嘛，这一花一草真可爱。”
　　
　　“对呀，世界万物都有生命，我依次为应该赋予它们真实，但人的眼睛好像是瞎的。
　　
　　“就是，人都是为自己的动物，十之八九是冷血，有的人冷血一生，有的人嘛，碰到心爱的人，便会血液沸腾啊，沸腾啊，知道吗？”说完哈哈大笑。
　　
　　夏思羽干笑着，无语。
　　
　　宋冬阳在脑子里扇了自己两耳光，后悔自断语路，境况十分尴尬。他双手不知往哪儿放，时而一手挠屁股，一手挠头皮，时而一手伸直，一手用掌握住直手的轴关节，身体向后微缩，可惜宋冬阳不会摆酷，要不效仿要不巧合，看上去难免作做。
　　
　　为了在佳人面前尽显骨架，也顾不得那么多，前招叫头股共挠，后招叫假酷真摆。即便不能引起一朵花“痴”。兴许还能逗笑吧？现实总是残酷，夏思羽看都没看，转过身观察绿叶嘻抖，老树闭目的奇观，而奇观的导致者宋冬阳正巨石碎心，对佳人望眼欲穿，不禁破碎的心唱着“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对了，我是来陪我姐姐的，她和她的男朋友有点事，让我在这儿等。”夏思羽解释说。
　　
　　“姐姐？”宋冬阳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说不出。
　　
　　“妹妹！”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宋冬阳向声源望去，尴尬的脸瞬间像未下锅的油条，被拉得老长，血色全无，仿佛刷了一层白漆，心想：“今天真见鬼了。”
　　
　　叫妹妹的是一个和夏思羽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蓝黑的牛仔裤，旁边还有黄橙柿。
　　
　　夏思羽不感惊奇，应和着叫着姐姐。黄橙柿见到冬阳，疑虑这小子怎么在这儿？夏青筝指指妹妹，又指指冬阳，问道：“这丫逼小瘪三儿是谁啊？你们……”
　　
　　宋冬阳做人做得被人见第一眼说是小瘪三儿，真想把丢了的面子撕成碎片。如果上天可以让他迭择投胎，他会投鼠胎，然后打个地洞钻进去。
　　
　　夏思羽解释说：“我同学，刚遇上的。”
　　
　　黄橙柿冲冬阳坏笑道：“鸭儿的，我还以为你小子背地里干着些不为人知的事儿呢？”
　　
　　宋冬阳感到一阵不爽，自己不仅颜面尽毁，连表皮都被撕了下来，弄得他像怪物一样白天跑出来吓人，自己倒是惯了，念到思羽，竟反驳道：“我俩清清白白，别瞎说。”
　　
　　黄橙柿欲言，夏思羽姐抢在他前面说：“哟，都用我俩了，行啊，还清白，戴了副眼镜就当是博士，瞧你那样，也不撒泡尿照照，痞子一个，不问问我妹妹看不看得起你。”她的嘴唇动得比费瑶1赛车还快，恨不得用屠尖刀把嘴唇磨成刀片，以减少空气阻力。
　　
　　宋冬阳突然想到了刚才的激情场面，看来并未引起他们的怀疑。见眼前这女子肯定因刚才没见到偷窥者而气得提前进入更年期，不好惹。宋冬阳被骂得语言全无，只好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沉默。
　　
　　夏思羽急切劝说：“姐，别这样，他刚才也是无意遇到我的，况且……”
　　
　　宋冬阳一方的希望全在夏思羽那儿，本以为可以作为灭火器，熄熄火，怎料越燃越旺，把工作中的灭火器一并吞没了。
　　
　　“什么无意？这年代居然还存在缘份么？妹妹，不是我多话，你从小在乡下，没见过今儿个人心都他妈阴险，我是怕你受骗，这小子明显是想靠近你。”
　　
　　宋冬阳想起书上说笑可以平息愤怒，傻笑不停
　　
　　夏思羽姐撇着嘴，斜视冬阳不屑道：“神经！”
　　
　　黄橙柿哭哭不得，说：“好了，好了，你别在他面前展示对了，他招架不住。宋冬阳，她是夏思羽的姐姐，夏青筝。”
　　
　　夏青筝急忙道：“操，你跟他说啥呀！”
　　
　　冬阳心想：有口才没口德，算只鸟，见她说话尖刻，联想到啄木鸟，但又是个人，所以起了个外号叫啄木鸟人。而她啄的不是树木，是木板，每下一动嘴就知道是她在啄木。
　　
　　气氛一直是僵住的，如今结了冰，时势造英雄，黄橙柿顺着时势做了日本首相说：“别争，我们去旅游区逛逛”。
　　
　　四人也没多说什么，走出灌木丛，破冰之旅显有成效。
　　
　　冬阳想说要买门票，内心时时感到一股杀气，像是随时有可能从啄木鸟的嘴里迸发，于是想说的话强咽下胃，宋冬阳算是捡回一条命，他们并未走锈门，而是从另一头钻进了旅游区。
　　
　　旅游区的人很少，少得有几个游客看上去像是政府安排来凑人数的。无论过节还是往常都一个样，仿佛一切与世隔绝。人非人，走起来似幽灵穿行。山顶平坦开阔，依稀几座庙像年迈的老者，站立不稳，勉强撑着自己如枝叶般轻巧的身躯。最虚弱的一个用来摆放朱峰家庭世代灵位，叫灵宇殿。里面杂放着几个菩萨，模样已随朱峰的家势一并消散，就连是素衣紧裹还是坦胸露乳也难以分青，因为近乎光滑而无轮廓的胸膛上被不知名的小鬼点了两点，还是用红蜡点的，保住了佛像的圣光，可为前来朝拜的世人保持祈福的灵验。菩萨没有低保和退休金，这就是养老金。
　　
　　黄橙柿站在灵宇殿前，放眼望去四五排灵位，经营者大都是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只看他们的样貌，便不得不买点东西，如果说名牌用让人动虚荣心的魔力来销售自己，那么老人牌就有让人动恻隐之心的能力来销售。
　　
　　老人牌不会像名牌那样弄虚作假，所卖饰品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个个“真货”。凭着身上那几层灰尘，恨不得把自己当古董卖掉。黄橙柿和夏青筝径直走了过去。宋冬阳瞧了瞧老人两条一线天，又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饰品，见其保存完好，不忍让它们“出土”拔腿要走。
　　
　　老婆婆无力无气地说：“买一个吧，送给家人保平安。”
　　
　　死寂的风景区被飘摇柔弱的声音划破，听着冬阳像是被魂盯上，不买就没平安一样，冬阳拾起一把白而发黄的梳子，想思羽定是喜欢，作为第一个礼物方可。冬阳立即问道：“这多少钱？”
　　
　　“八块”。
　　
　　冬阳笑着对夏思羽说：“还真是个吉利的数字呢，不过我的幸运数字是2，那材料不同，颜色自然就不同了，下一次去买个汉白玉做的，美观耐用。”
　　
　　老婆婆一听，立刻比划双手，激动着说：“小伙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汉白玉，几十年前一群脖子戴着红色领巾的汉子来这里扫荡，山头地主姓朱的公子躲在一块白色的石头后面，红巾汉对着那块石头连开十几抢，把那公子的家人吓坏了，他的奶奶当时就吓死，他的妻子淑慧吓成了疯子，大家都以为姓朱的死了，没想到，嘿！等到红巾汉走后，他从石头后伸出手急呼救命呢！”老婆婆讲得眉开眼笑，宋夏二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以为在这空寂的山里笑声是稀有的。老婆婆接着说：“那石头真神了，于是朱家公子请人来把石头打造成各种饰品，买一个吧，可以保平安。”
　　
　　虽然迷信，但听她说了那么多，不好意思不买，更重要的是心爱的女子喜欢。宋冬阳掏了张20给老婆婆。
　　
　　老婆接过一身惊讶：“哎哟，你瞧瞧，我身上还没那么多钱补你，你俩买一对吧，凑个比翼双飞。”
　　
　　宋冬阳愁眉苦脸，一听比翼双飞，大赞老婆婆有文化，喜出望外，答应买两个。老婆婆更是欣喜若狂，又蹦又跳，向一个老公公跑去。
　　
　　夏思羽偏偏不做羽翼急忙叫住道：“婆婆，我们不要。”
　　
　　宋冬阳和老婆婆都拉下了脸，宋冬阳问：“为什么不买啊。”
　　
　　“不必了，买那么多费钱，何况自己用的一把就够了呀。”
　　
　　“那好吧”宋冬阳不作多问，怕夏思羽觉得自己啰嗦。
　　
　　老婆婆半路跑回来急切地问：“真不买啦？”
　　
　　“真不买啦。”宋夏异口同声。
　　
　　她沮丧地走向老公公，似乎又回到了游魂时代，老公公冲她一笑，说：“淑慧，你又卖到东西啦。”
　　
　　宋冬阳以为听错了，问：“他刚叫那婆婆什么？淑慧，没听错吧？”
　　
　　“好像是吧。”
　　
　　宋冬阳拿到梳子反复看说：“幸好你说别买，这兴许是面粉捏的。”
　　
　　别这样说都不容易呢，这把梳子挺好看的。
　　
　　“好看？那送给你。”
　　
　　“送我？别啊。”夏思羽脸微红地低下头。
　　
　　“为什么？别嫌它便宜，都不容易呢。”
　　
　　“我……我还没有收过男孩的东西。”她把头垂得更低，红到耳根。
　　
　　“好哇，这个处我来破。”说完冬阳才意识到这话流里流气，前几天听黄橙柿说过，没想到竟用得这么快。
　　
　　“啊？你说……什么”夏思羽听他回答的出人意料。
　　
　　宋冬阳说：“没什么，你拿着吧，你看我这头，风都可以当成梳子啦。”
　　
　　夏思羽笑了笑，小心地接过说：“谢谢。”
　　
　　宋冬阳为没被夏青筝看到舒了口气。
　　
　　不巧宋冬阳的笑脸对着另一个老婆婆，那老婆婆眉毛和眼睛很有默契地形成平行线，并且排成八字。紧闭着嘴，唇边的皱纹垂直分布，像是被一条条针线精密地缝着。
　　
　　宋冬阳吓了一跳，如此一副标志的同情相，简直令他害怕。
　　
　　老婆婆一直这个样子，眼珠聚焦在冬阳身上，这个看法比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盯上还不自在。他在小滩上仔细选了个姆指大小的皮丘，心想：“大海捞针都让我给捞上了。问：“多少钱？”
　　
　　老婆婆毫无回答的意思，仿佛一个木偶，没有主人的操控是不会动的。
　　
　　宋冬阳说：“您，开个价吧。”
　　
　　老婆婆带着浓厚的乡土音说：“十块。”
　　
　　冬阳吃了一惊问：“有没有少。”
　　
　　老婆婆的双眼愈趋向线，眼珠很难识别在不在眼睛里，或者说，整个头好似一个眼球，死盯着冬阳，散发出一种悠远的气息，这一张让人同情的脸，应该在几十年前就定格了，生活中风平凝固，时间为她塑了个天然画框，死死地保护着浮雕一样的脸。
　　
　　宋冬阳无奈掏出十元买下。
　　
　　黄橙柿等得不耐烦，喊到：“鸭儿的，你快点！买的什么？多少钱？”
　　
　　“十块，一个皮丘。”
　　
　　“那……”黄橙柿刚吐个字，身后冲出一股尖锐的声波覆灭了他的话。
　　
　　“你他妈真有钱，这么阔怎的不请我们吃饭啊？”鸟人啄得木板咯咯响。
　　
　　冬阳被夏静筝一招隔木啄人啄得措手不及，索性改良了威震人性的同情相，以同情的目光散发恨意，盯向夏青筝，方才看清她的嘴唇，真的薄了许多，而且尖向外凸，眉毛和睫毛方经过现代化改造畸形，眼影画得像娱乐场所的“骚猫、骚狗”。着装和夏思羽大致相同，细看有点差异，短袖腰部部分呈条状摆起来像烂拖帕飘摇风雨中。牛仔裤细丝外露，干净得发白，仿佛抹上几袋洗衣粉，脚上穿着一双扯掉鞋面的高跟鞋，这与夏思羽不同，夏思羽穿的是一双淡蓝色的运动鞋。
　　
　　风景区前段是一座亭子，亭额倒挂着“朱颜亭”三个字，看来这是朱家的像征。亭子上刻着无数刀痕，像是有两大绝顶高手在此决斗过一样，几百年的历史，如今成了遗迹。
　　
　　四人来到“朱颜亭”，仔细端祥亭上的刻字，兴许还能回去写篇观后感。
　　
　　宋冬阳指着一处说：“这个有意思，三大感情全弄上去了。”
　　
　　上面写着：
　　
　　妈妈，永恒
　　
　　干鸭子，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长相厮守。
　　
　　没等他们感慨，宋冬阳接着说：“那干鸭子肯定是刻者的挚手，因为学不会游泳，所以叫干鸭子，唯独他女友的名字模糊不清，八成被情敌撞见，毁了样。”
　　
　　“鸭鸭的，那人还要干鸭子，真变态。”说罢，黄橙柿摸出一把连刀柄共长十厘米的小刀，在模糊处用尽力气刻下青筝二字，刻得比青春小说里的情节还曲折，恐怕医生看了都会自叹不如，因为只有在幼儿园才看得到：
　　
　　夏青筝傲慢地说：“瞧，这就是男人。”
　　
　　宋冬阳恭维说：“你这刀厉害，用到了实处。”
　　
　　黄橙柿不屑道：“这刀我只有在捅人的时候才拿出来，今天破例，开了个无血锋，让你们见识见识。”
　　
　　宋冬阳像捡到宝似的开心，叫道：“你刀上都开出裂缝了”。
　　
　　黄橙柿瞪了他一眼说：“鸭儿的，你懂什么，再说捅你一刀。”
　　
　　宋冬阳立即闭嘴，夏青筝鸡婆似的偷笑。
　　
　　“我们该走了吧，再不走会被教官发现。”夏思羽担心地说。
　　
　　宋冬阳也想起自己原先是来小便的，不禁忧虑起来。
　　
　　四人朝回路走，风景区依然死寂，偶尔听得见几声笑语。住在这里的老人生活得比工业革命时期机器零部件标准的生产还机械。朱峰脚下生着高等院校，那里面跑不出几个莹火带给朱峰温暖，反倒爬出不少黑蚊逐步地吞噬。
　　
　　沿原路显然追不上部队，所以改走果园，抄近道。他们安静地走过淑慧老人的小滩，身后传来一阵笑语，老人正对一个新游客说：“小伙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大理石，几十年前一群……”
　　
　　果园的果树仗着盛夏的光热疯狂地生长，地面散发着浓烈的腐烂气息。
　　
　　夏青筝看着树上的柑橘，命令冬阳上树去摘。
　　
　　冬阳疑虚道：“凭什么？你没有手？”
　　
　　“你丫逼拽什么拽，叫你去是看得起你，真他妈不是个男人，废物一个。”鸟人皱着眉头，拼命地啄木。
　　
　　冬阳遭受了几次隔木啄人，这次受伤最重，怕在夏思羽面前抬不起头来，带着哭腔说：“你法西斯！”
　　
　　黄橙柿不愿战争扩大正义一回说：“我上去摘，宋冬阳你接着。”说罢，三步爬到树上，比猴子还快，有当年西安事变，蒋介石逃跑的速度。
　　
　　夏青筝对着树下准备接济的宋冬阳一脸冷意地说：“小瘪三儿，你看看咱橙柿，比你强到树上去了。”
　　
　　宋冬阳看向一边没搭理，实际不敢看夏思羽，黄橙柿扔下一个大柑橘，宋冬阳刚接住，果园深处传来一声愤怒阴森的质问，像死神越过茫茫原野，经学校这个跳板飘荡而来。“你们在干什么？”两个身穿竭色背心的女孩站在幽暗处，阳光透过叶片零星地洒在她俩身上，显得格外和谐。身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斑块，不知是泥土还是衣料色泽，俩人仿佛和土融合在了一起，看不出是土地孕育了他们还是他们孕育了土地。左边的要比右边的高，应该是姐妹，蓬松的黑发粘在各自的头上，红通通的脸显得有点病态，双手藏在身后，水灵的眼睛，却像死鱼一样鼓得很大，直直地望向宋冬阳等人。
　　
　　黄橙柿见是两个小鬼，不在意，对冬阳说：“别管她们，你继续接。”
　　
　　夏思羽觉得不好，叫黄橙柿下来。
　　
　　生活中总是有些出手意料的事发生在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身上。
　　
　　两个女孩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双粗糙的手，各自提一把课本大小的菜刀。
　　
　　这一幕着实把四人吓了一跳，夏青筝急呼道：“操！她妈的提刀啦！”
　　
　　宋冬阳一惊，把手里的柑橘捏得溢出了汁水，黄橙柿险些从树上掉下来，高叫道：“鸭儿的，要打架，”说完从树上跳下，怎料没站稳，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宋冬阳崩紧的心稍微缓和，见黄橙柿丢尽了脸，忍俊不禁。
　　
　　黄橙柿气愤地爬起来，意识到了什么，说：“你们要钱，我赔给你们就是，别拿菜刀吓人。”
　　
　　宋冬阳附合说：“小心我去告你们，让学校记你们过！”说完觉得此话很有征服力，倍增信心。
　　
　　黄橙柿骂道：“呸！她们像读过书的人吗？是山里的野孩子！找不到事干，农民都野！”
　　
　　宋冬阳又说：“那把你们家长请到学校走一躺。”宋冬阳心慌得照搬老师的口头禅。”
　　
　　“他妈的，都说她们没读过书，请你娘的，她们不敢过来。”说完把小刀摸了出来。
　　
　　矮的一女孩说：“我们读过。”虽然表情依旧充满敌意，但勉强也遮不住眼睛泪光闪烁，似乎在回忆以前的种种美好，但这是多么不起眼。
　　
　　宋冬阳嘲笑道：“你们肯定行为不俭，被学校开除了。”
　　
　　黄橙柿也哈哈大笑说：“开除个屁，是没钱读书，现在学校都管他妈的，没钱就滚。”
　　
　　高的女孩发号施令喊道：“没的赔了！”说完冲了过来。
　　
　　夏思羽泪水倾下。
　　
　　黄橙柿见状，硬把小刀塞给了宋冬阳以传承的口气说“兄弟！你先拦住他们，我给两个女的开路，这把刀销铁如泥，你用它顶着。如果打不过就跑，你绝对跑得掉。”话未说完拔退就跑。
　　
　　宋冬阳没搞清楚状况，木纳地问：“为什么？”
　　
　　黄橙柿已离冬阳七八米回答道：“那两个农民没穿鞋。”
　　
　　宋冬阳醒悟过来，人都跑了，只有奋然一博，兴许还能在夏思羽心中留下英雄的印象，义愤填膺。紧紧地握住刀柄，让刀尖与眼睛处在同一水平线，作出决斗的姿势，怎料看见刀身上刻着“东方玩具厂”五个小得要命的字，这才明白过来，骂了平生第一句脏话“操！”他用力将柑橘砸过去，扔掉玩具刀使力往后跑。
　　
　　黄橙柿越过了夏氏姐妹，才想起来英雄救美，回头拉着夏思羽往左边跑，对落后的冬阳说分头跑。
　　
　　宋冬阳见他拉着夏思羽跑了大叫道：“错啦，错啦，你他妈干嘛啊，拉错啦。”声音被仓惶盖过了，黄橙柿消失在小路间，宋冬阳比自家老婆跟别人偷了情还气。
　　
　　夏青筝也顾着逃命，单独一人往右边跑，如今真变成鸟，向求生张开萎锁的翅膀。
　　
　　宋冬阳到了分叉口，望着飞驰的啄木鸟人，骂道：“操，跑得真快。”来不及多想也往右边跑。
　　
　　他跑的很快，但一眨眼就消失了夏青筝的踪影。冬阳觉得惊奇，向后面望去，确定看见没有人追来后，才停下喘气。这是条稍宽的马路，终于可以容得下两辆车擦身齐过。没过多久，部队开始崭露头角，宋冬阳明白抄过了头，等着部队迈近。
　　
　　半个小时后，宋冬阳看见羿音禾，打了声招呼。羿音禾表情呆滞地点点头，并未对冬阳有任何疑问，班里的人东一个西一个，这么一个从前面走来的，不过是常人。羿音禾心中暗喜：终于有人知道归班了。
　　
　　宋冬阳没有看见黄橙柿和夏思羽，开始担心。人在逃命的时候，身边任何人都是累赘，哪怕是最爱的人，只要当时危急，就算被自己踩死，也不为过。宋冬阳算是有人性的，危急时刻竟能分清黄橙柿拉错了人，并急呼。毕竟这不仅伤心，而且伤面子，这就好比你一个朋友欲火焚烧，把你老婆拉回了家，第二天跑来说，对不起，我把你老婆干了，别怪我，当时很难受，真的控制不住啦。
　　
　　宋冬阳算有先知先觉，认定夏思羽会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有了这样的感觉。青春期总是让人充满力量和活力。宋冬阳又喜欢幻想，然后搅和成了妄想，现在发展为乱想。
　　
　　部队让出一条车道，走自己的人道。车道上缓慢行使两三辆面包车，车上全是一张张面向窗外的笑脸，令人好生羡慕。头车坐的大多是高层干部，只有一两个女生，据说只要出现不良反应都可以申请坐车，不过要扣掉操行分。头车当然坐的是珍品，算得上车花，后两辆大多是女的，但长相奇异。车座的等级差异一看便知，很正常的事，飞机轮船等也分头等仓和经济仓嘛。
　　
　　临近学校，未见黄夏二人的。宋冬阳看见夏青筝在她班上说得眉飞色舞，讲得非常大声，恨不得来个情景再现自己的死里逃生。
　　
　　拉链结束时校领导发表重要讲话，此时他们两人才匆匆赶来。引得全年级哗然一片，都以为他们是情侣，这令宋冬阳大为不快。
　　
　　后来黄橙柿对宋冬阳说：“那俩野农民不知哪来的速度，居然把我给追上了，鸭儿的，我停下来才发现是夏思羽，你别怪我，当时真的好惊险，没注意。我以为那俩人要砍我，谁知她俩哭了，我才懒得管她妈的，本来想走人，可女人真是除了给男人身理上的快乐外，就知道添麻烦。夏思羽还跑去问原因，她们说想读书，但没有钱辍学了，还说她们很有品德，遵守校纪校规，家里就靠那几十颗橘子树过日子，见我们私采，出于自卫才拿出菜刀，并且菜刀是家里祖传的，都已经生锈了。我检查过，确实有一些历史。因为是山里的，处处受同学欺负，瞧不起，就连老师也常给他们白眼，但她俩很爱干净，仅有的两三件衣服都洗得发白了，为的——只是干净。她俩知道自己卑微，只有靠读书走出去。”
　　
　　宋冬阳听了颇为感动，说这两个女孩有志向。
　　
　　黄橙柿接着说：“其实我很奇怪，我问她们以后走出去想做什么，她俩回答种田。”
　　
　　“那不是没有用吗？”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说，到城里种田，他们明白是农民就终身是农民，不管成绩多好，考的大学多好，只要依然保持良好的品德，那只能在城里打工，在城里打工也就等于在城里种田，是城农。”
　　
　　“成龙？”
　　
　　“恩，城市的农民。”
　　
　　“哦，她们怎么这样想啊，谁灌输的？”
　　
　　“是他们老师说的，那个老师是比较现实的老师，不同于其他人，比较前畏，能说真话，并且说现在学的没用，上大学都不怎么用。其实这话真他娘的有道理，她俩也就相信，后来没钱，就辍学了。”
　　
　　“真话？她们怎么相信这误人子弟的老师的鬼话啊？没钱可以去找学校申请啊，她们不是很想读书吗？”
　　
　　“申请个屁，对了，它们老师还说，靠政府靠学校就等于是提着鸭子到市场当猪卖，读书是好事，但不能只读教科书，一定要读教外书，比如色情书都可以说是《生物》的一个分支，与语文结合的产物。”
　　
　　“靠，居然这样侮辱教科书。”宋冬阳握紧拳头。
　　
　　“还没完呢！因为教材是为共产党，为国家服务的，这是另一种奴化教育，这种奴化教育是暗着来，表面大呼国家的口号，所以深入人心，而日本侵华的奴化教育是明着来，遭到了强烈反对。这没有多大区别，区别就是——没有。这就好比妓女和二奶，一个在外面叫着卖，一个在别墅阴着干，在外面干的见的人多了，自然人看人骂，在别墅的，只侍奉一人，多么忠贞啊，更何况别人又不知道，区别就在这里，二奶或二奶她妈有可能爱这个养她的人，一切顺理成章，不过职业都相同，都是鸡，一个是家鸡，一个是野鸡，家鸡是祖国妈妈养着的。”
　　
　　“这不是乱伦吗？还分家鸡和野鸡呢，简直是偏激。”
　　
　　“不能这么说，任何事上升到国家的时候，要不升华，要不变味，所以教育是国鸡，如果国鸡没了，国家就得打飞机！”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深刻，灵与肉的比喻她们也听的懂吗？”
　　
　　“听不懂，那老师说，明明知道一个个净如公主般单纯，还是得告诉你们真相，听不懂先放着，以后自然就懂了。所以她们似懂非懂，但说的一字不差，这些好象圣经一样长驻在她俩脑子里，成为精神食粮。”
　　
　　“那老师真行，不简单啊。”宋冬阳赞许道。
　　
　　“不简单？简直简单的可以，只是把他复杂化了。他经常叹气说，我教了一届又一届，也许你们会认为我讲课很精彩，反真正听懂并按我思想走的几乎没有几个。他可能没想到，那俩农民就照他意思做了。”
　　
　　“对啊，兴许女孩种田种不下去也不会去做家鸡，宁愿受万众唾弃去做野鸡，因为它们说保持良好的品德嘛。不阴着来，要明着来。”冬阳推理道。
　　
　　“对，这么看来品德好的人在中国还真不少。”
　　
　　“那你们后来怎么了？”宋冬阳急切地问。
　　
　　“后来？鸭儿的，说起我就气，农民哭得更厉害，夏思羽打算给他们上节数学课，以方便她们计算，免得以后遭奸商欺骗，其实数学对多数人来说会计算就行了。我自告奋勇要教她们千位数加减乘除，毕竟我家钱多，对这在行。但他们还真挑剔，听老师讲男人的韵味品质，导致他们对一般的男的不感兴趣。好像那老师很憎恨恋爱的，就灌输，好男人的形象，自从他们退学后，除了父亲，就没见过男人了，他们说我不行，叫夏思羽教，走的时候还教会说I刘千锞ove羿音禾ou，我告诉他们如果连这句都不知道，就真成文盲了。”黄橙柿说的激动，问道：“你什么时候都能听懂这些了，连乱伦都知道。”
　　
　　“我……我还不是跟你学的。”宋冬阳支吾着说。
　　
　　三
　　
　　正式开学后，宋冬阳和夏思羽的很少，几乎绝迹。夏思羽经过两个小女孩的事后更加努力学习，时间安排紧得连吃饭都只能与看书同时进行。宋冬阳心疼得心碎，准备写封匿名信劝戒读书不能用时间堆，用了一晚所有时间在稿纸上绞脑凑了一封：
　　
　　思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无需惊讶。我是黑夜里那一团孤弱的荧火，无时无刻都在注视你的动作。我想，你也是吧。
　　
　　其实一个真正的人，是需要关心照顾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尚待撑起的蓝天，那就是刘千锞ove，刘千锞ove，一个多么动人的词啊，它牵扯着你我的心田，就像丘比特之箭，一半在你那，一半在我这，天际划过流星，把我们分隔得如此遥远，但是：
　　
　　请相信我，会给你幸福；
　　
　　请相信我，会是你一生的天命
　　
　　请相信我，会带你走进大学，走向成功，走向家庭。
　　
　　噢，对了，说正题。
　　
　　这几天见你努力之甚，面容憔悴，令我深感痛心，殊不知读书需要身体，生育也需要身体，万万不能为读书而断后啊！
　　
　　请相信我，我不是人，我是精灵。
　　
　　Yoursheart
　　
　　宋冬阳拿着反复看，最后是强加进去的，深怕夏思羽不相信，那句生育也需要身体用了一节晚自习来想，寻问了周围的女生顾问，才知道女孩最注重那个，所以觉得用到恰处，整封信只有三分之一是劝戒，其他关切的话多多少少有点偏向表白，但他感到详略得当，有些话要多说，才能体现用意。第二天又用自我楷书工整地抄写一遍，见夏思羽不在偷偷地在她桌子旁徘徊了很久，眼看她即将回来才放进去。
　　
　　事后几夏思羽仍没有任何改变，冬阳每日抓狂。三天后发现桌里有封信，惊讶不已，拿着信封比看美女还仔细地打量每一寸肌肤，在角落里发现夏思羽的署名，惊讶近乎疯狂。宋冬阳放学后跑回寝室慢慢拆开，生怕撕坏了信封，仿佛撕坏了它就等于撕坏了彼此的脸。
　　
　　宋冬阳同学：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无需惊讶。鉴于前些时候你放信被我无意看见，知道是你。感谢你的关心和劝戒，但是：
　　
　　请相信我，你不会给我幸福；
　　
　　请相信我，你不会是我一生的天命；
　　
　　请相信我，你不会带我走进大学，走向成功。
　　
　　学习是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我的努力其实不算什么，更不会影响其它。我是大海里摇曳前行的孤舟，读书的路是这样划来的，不会放弃，不会松懈。
　　
　　至于感情，读书需要心无旁骛，所以……现在高二了，就必须有比和尚更好的定力。
　　
　　你是个好人，而且与其他男生不同，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现在不可迷乱心志，误了终身。
　　
　　请相信我，你是人，我也是人。
　　
　　夏思羽
　　
　　宋冬阳看后揪红着脸，自己放信的经过竟被发现并清楚的说出，实在尴尬无比。此次失败打击太大，他蹲在墙角，使劲地闻着信纸，竭力要留住门前一瞬飘过的余香，他这一嗅反而把芳香越嗅越远。宋冬阳的自慰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强，他把信折好放在抽屉里锁好，并告诉自己将来拿给自己和夏思羽所生之子看，让儿子知道老子追娘的艰辛，他只当是爱情的甜蜜现了个影，到来是迟早的事。
　　
　　宋冬阳的语文老师童香香是个大妈型人物，语文组备课组长。臃肿的身材，常年穿着件棕色的花纹袍，挎着一个陈旧的黄色挎包，无论去哪里从未脱离过身体，这是她的一个标志性事物，仿佛身上的一块肉。包里似乎没装过东西，因为来上课时都是手拿着书，而宋冬阳从为看见她取下过。童香香的脸上擦了几层粉底，嘴唇抹得绯红，深怕别人不觉得她嘴上叼了枝玫瑰似的。如果淡妆，最多看上去三十来岁，但浓妆一上，便定格成四五十的大妈。
　　
　　开学第一篇周记童香香命题为《我的学校之我见》。宋冬阳见到这题目，叹息没有作文书可抄，只得埋头思索，为求在老师面前留个好印象，必定要大肆赞扬，不能写些如果真是我的学校，一定先废了它之类的句子。他想了良久，终于从思春园下手，大致意思是说，这名字起得好，但是思春未免含蓄，没有活力，学校是有朝气的地方，不如改为叫春，这样才显得一片生机。可惜传闻起名者已去，不再复返，念到导师仍留学校，改日问明住址必登门拜访以探究“思”和“叫”的区别。
　　
　　宋冬阳觉得自己写得非常有探索真理的精神，交上去后才担心老师一般都封建，尤其是语文老师，被所教科目枯燥得自己也枯燥，会不会认为他行为鲁莽不检点。
　　
　　没过几天，宋冬阳就被光荣的私诏到到办公室。刚得此讯还一直担心完了，到办公室后童香香一直笑脸迎迎。
　　
　　宋冬阳说：“老师，我……”
　　
　　“你？你什么，你都知道，是不是？”语文老师有点激动。
　　
　　“知道？是什……”宋冬阳不知所云。
　　
　　“知道就好，这学校的人都知道，别说，说了我会不好意思。”童香香显得少女般娇气，令冬阳一阵不爽。
　　
　　他以为全校都知道自己行为不检要去那老师家，担心得很，但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师会不好意思。试探性的问：“老师，您叫我来是因为那篇周记吧。”
　　
　　“恩，真聪明，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很独特，果然是可塑之才，好好努力，肯定比我以前那学生厉害。”
　　
　　“您以前的学生？谁啊？”
　　
　　她愣住几秒，笑着说：“你还有点明知故问，嘿嘿，现在的学生都这样，非得让我脸红不可，就是那个给食堂起名字的人哪，他是我学生，也就是你师兄”
　　
　　宋冬阳惊讶，居然就这样和名人攀上了师兄弟，恭维得带点口吃道：“天啊，鬼……才是你的学生，那您不是老鬼才吗？”
　　
　　童香香听到前面的单鬼有点生气，后听到才字，这种久违的赞美像气枪般把她打得急速膨胀，又抹上了一层笑容说：“他是鬼才，你是天才，要相信自己，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你的‘叫春园’我会考虑申请换上的。”
　　
　　宋冬阳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么巧的事，高兴得不得了，感叹道：“终于有人挖到我了。”从此弯背的恶习有所稍愈。
　　
　　每个老师都有个首席大弟子，羿音禾也不例外。他们的相识靠的一个一问一答。在政治课上她发问道：“青春期是你们的必经期，在这个身理期有许多萌动反应，比如会对异性有好感，你们觉得这是色吗？”
　　
　　当场议论纷纷，宋冬阳和黄橙柿讨论得最为激烈，但最后站起来回答的不是他俩，而是一个叫马克田的男生。马克田十分沉稳地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咳嗽两声，慢慢说：“所谓色即使空，空即使色，色就是不色，不色就是色，世界上任何两个东西都是互相转化的，垃圾因为它垃圾所以垃圾，也因为它垃圾所以完美，千疮百孔才是完美，相反的完美因为它完美所以完美，也因为它完美所以垃圾。我们要垃圾，我们要做垃圾，我们才能全面，才能适应应试教育，做一个完美的人，物极必反。虚就是实，实就是虚，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要活在虚的世界才实，对异性有好感是常事，有好感就是没好感，读书就是不读，书是虚无。高考就是考高，高就是考，考就是高，我们要高考才能长高。大学就是小学，小学就是大学，大学学大，小学学小，上大学就押大，上小学就押小。青春期即是月经期，从来没听过什么必经期。正常就是不正常，月经嘛，女人总会有的，青春和月经都是同期的，就像四季一样，四季分春夏秋冬，青春分青和春，青是安全期，春是危险期，老师，您说的色，就是危险期。”
　　
　　马克田说了半节课，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全班寂然。羿音禾张大嘴，突然拍案大叫：“好啊！能把佛理和哲理以及身理相结合，强啊！说了那么多，没有一定的积累是不肯讷讷感达到那么高的境界的，高啊！咦？你们拍手，拍手啊！”
　　
　　班上没人懂得马克田的三理高调，听老师吩咐，台下拍手哗然，由此及彼宣扬他的口才了得。羿音禾当机立断，马上任他为班长，马克田颇受重任，借着班长管理班级大小事务，比太监总管还嚣张。
　　
　　这一点冬阳没占到优势，不过得到了经验：攀人也得攀有权的。羿音禾虽然是个班主任，但已把权利发挥得淋淋尽致，制定了无数班规，一有违返下墩俯卧撑数以百计的做，不从就请家长，每个老师都会。
　　
　　夏季的风刚过，炎热还是不肯褪去。
　　
　　童香香迫切地想让冬阳出名，改名之事还有待批准。让他参加全国作文大赛，念在参赛、审稿、复赛、再审、请专家、颁发奖项要用去半年，时间不等，只能舍大取小，让冬阳参加刘千锞市一年一度的“阳光大地照”杯诗歌自由创作大赛。程序很简单，由老师推荐，在重阳节夜晚举行，比赛时间为一个小时，即兴创作一首现代诗，比赛前均可推荐，推荐费20元，随交随评，意思是只要写了出来就可以马上评出奖项，比改作业还有效率。
　　
　　童香香告诉冬阳只有他有资格参加，并且得奖者的作品将刊登在国家级刊物上，只是高考不享受加分，不过比参加作文大赛有意思。
　　
　　宋冬阳其它的没有听见，惟独听到可以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表示乐意参加。童香香高兴得不得了，叫冬阳快快准备，参赛时期定在后天，比赛在即，宋冬阳明显紧张。
　　
　　这一年来自上次夏思羽回信后便没再和她说过话，毕竟大家都需要努力，宋冬阳终于可以成名，打算再写一封信给她，以提前博得芳心，思考了一个晚上，写道：
　　
　　思羽：
　　
　　往昔的美好时光历历在目，你应该还在坚持你的道路吧。自看了你的回信后，我深受感动，并且也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着。
　　
　　近日我将奔赴前途，去参加一个诗歌大赛，好像叫什么大地照。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的作品将刊登在国家级刊物上，到时，你一定要看。
　　
　　冬阳
　　
　　宋冬阳看了许久，始终觉得我们的未来欠妥，割爱般涂掉了们字，又在署名处加了个宋。
　　
　　童香香告诉他地点在刘千锞市教育局那，比赛当天教育局的门早已关闭，整栋大厦显得凄凉，，门口守着三个保安，分别刁根烟痛快地抽着。
　　
　　宋冬阳直接要走进去，被一个保安拦住，问：“你干什么。”
　　
　　“我要参赛。”宋冬阳得意的解释道。
　　
　　“这里没有比赛，你看清楚了，教育局可不是让你参赛的地方，况且现在都下班了。”
　　
　　“不会吧？老师说在这里。”宋冬阳疑问道。
　　
　　另一个保安拿开嘴上的烟，吐了两个云圈说：“你参加的比赛叫什么？”
　　
　　“好像叫什么大地照杯，我是老师推荐的，说在这里参加的啊？”宋冬阳有点茫然。
　　
　　“大冬阳罩杯？你应该去对面。”保安指着一间内衣店说。
　　
　　“哦，谢谢。”宋冬阳照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后面一阵清脆的笑声，一保安自言道：“现在的人哪，就爱搞些稀奇古怪的比赛出来，只要经老师推荐都可以参加，果然老师的特权不一般，想我读书的时候……”
　　
　　宋冬阳走进内衣店里，有一个女生正在精挑细选。他为了不再次出错，想了很久冲店主问道：“你这里有没有阳光大地照杯，刚才我去教育局问过，他们说你这里有。”
　　
　　店主若有所思，抱歉道：“小弟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阳光牌。”
　　
　　“怎么又没有？我老师推荐来的，就是阳光大地照杯啊。”宋冬阳有点失望。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说：“你是要去参加阳光大地照杯诗歌大赛的吧？”
　　
　　“是啊，你是？”宋冬阳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拉出店外。
　　
　　“别拉，拉坏了，你谁啊？”宋冬阳干叫着。
　　
　　“我？我叫梦曲，也是去参赛的，你不是问么，我带你去！”
　　
　　宋冬阳挣脱不掉，只好跟着她走。到了比赛点，才明白过来在教育局旁的小学里，这里很简陋，教室的墙壁很湿，是流水作用形成的，像一幅灰兰色钟乳石油画。讲台摆着七个座位，有五个在讲台上，两个在讲台下。最让冬阳惊喜的是童香香就坐在讲台下的座位上，一般官大的在正中间，官小的待两边，童香香在最边边实属正常。她看见冬阳来后笑嘻嘻地叫她过去，松了口气道：“你终于来啦？”
　　
　　宋冬阳一靠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不满地说：“您说在教育局那，害我找的苦。”
　　
　　“是呀，是在教育局那啊，我又没说在教育局里头。”
　　
　　“可是，这……”
　　
　　“好啦，好啦，你去吧，随便坐，等会好好写，别紧张，我的天才。”
　　
　　宋冬阳回头看了遍教室，只有二十来人，后面空出一片天，桌椅明显劣质木做的，千疮百孔。他坐在梦曲旁边，好好打量眼前的女子。很美的样，额前整齐的刘海，精致的脸蛋，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美，但不同于夏思羽，梦曲的身上带着一股城里女孩未脱俗的稚气。
　　
　　梦曲冲冬阳一笑道：“我好看吗？”
　　
　　宋冬阳受到突如其来的诱惑，紧张地说；“好，不好……”
　　
　　“你回答的真特别，我喜欢这样的人，一直以来说我好看的都想追求我，说我不好看的是有眼无珠，你回答没有任何想法。”梦曲说得很轻，轻中带点欢喜。
　　
　　宋冬阳大喜，不好意思说：“哈哈，其实人人都说我特别，但我不觉得。”
　　
　　梦曲撇着嘴道“我又没说你特别，我是说你回答的特别，对了，你怎么没问我为什么这么主动拉你来？”
　　
　　宋冬阳遭到冲击，尴尬得话被冲掉大半道：“我找不到路，你好心。”
　　
　　“你太单纯了，天底下可没那么好的事，这所小学死过人，是个学生，因为英语根本入不了门。小学嘛，英语差可以补救，但同学和老师嘲笑他是白痴，低能。本来他还能承受，但老师给家长说他英语差得没底，以后是废物，不会有所作为。他父母知道后打了他一顿。后来就跳楼了，你英语好么？”梦曲严重地说。
　　
　　宋冬阳一听死了人，自己已经吓得个半死，道：“一般，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啊，最讨厌英语不好的，以后没出息，你怕死人吗？反正我是很怕的，所以叫了你，白痴的胆子总是比常人大很多。”
　　
　　天色已经降下，苍天一个劲地给自己泼墨水。刘千锞市的城光独自亮着，小学似乎与一切无关。
　　
　　宋冬阳要在美女面前充大胆，强作镇定道：“我不怕，死人算什么，中国人在教育制度下死的人不多么？我老家年年猪要死几头，鸡也要死几只。”
　　
　　“你老家闹瘟疫吗？啊？难道是巫术？不怕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怕。
　　
　　“不是瘟疫，也不是巫术，是庆祝，过年都要杀猪宰鸡的，那个李白的什么烹猪宰鸡且为乐就是说的这个。”
　　
　　坐在讲台正中间的人连拍N下桌子说：“静下来，静下来。”
　　
　　宋冬阳与梦曲的对话被强行割断，他环顾四周，后面仍空着一片天，教室里加上七个评委总共四十来人。除了宋梦听话安静外，其他人充分发挥着抵抗力，台上的话被抵抗掉了。
　　
　　那人继续说：“今晚是一年一度的阳光大地照杯诗歌自由创作大赛，是个喜庆的日子，下面由我来介绍大赛的评委。主评是我，副评分别是……你们都是精英，所以……下面大赛正式开始。”
　　
　　台下顿时安静，精英们纷纷动起了笔。比赛未定题目，宋冬阳全无头绪。童香香不停地向他眨眼睛，示意一定要稳重，宋冬阳被眨得紧张，手脚抽搐。
　　
　　他把目光移向认真写诗的梦曲。整齐的刘海遮住了脸，只露出细长的睫毛。宋冬阳凝神细视，起伏的神经变得镇定。
　　
　　突然一人拿着诗稿得意地交给中间的主评，主评直接转给边边的童香香，童香香扫描一遍交给了旁边的评委，旁边的评委瞟了瞟摇头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交稿人不服气道：“你干嘛不仔细看就扔了？这对我不尊重。”
　　
　　副评不屑道：“太烂，你可以走了。”
　　
　　交稿人大怒：“哪里烂了，你指给我看，明明交的就是一张好纸，这张纸是我在学校考试时存的稿纸！”
　　
　　副评鄙夷说：“你这人真俗套，谁说你纸烂了，我说你诗烂，心灵烂。”说罢从垃圾桶里把诗稿捡起来。“看看你写的这句‘是谁挖了你/啊/我的心/是那可恶的教育/我控诉/我控诉/我控诉/’你控诉什么？太偏激了，神圣是不容你践踏的！”副评激动得撑桌而起，吓得交稿人退后两步。
　　
　　交稿人骂道：“呸！我要叫律师告你！”说完跑出教室。
　　
　　主评感叹道：“为避免再次争吵，你们交上来的稿只要被我们七个人任何一个阻截都视为不过，不要问为什么，不过就是不过，哎，现在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动不动就打电话请律师，哄我黑人没晒过太阳。”
　　
　　宋冬阳仍无头绪，不敢看童香香，生怕不久的命运比第一个人还惨。
　　
　　没过多久，一个腼腆的女生上去交稿，诗稿从刘香香一直传到第七个评委，像在玩击鼓传花，怕稿子落在自己身上。只见边边上的评委叹息地摆摆手，神情比没过者还伤心，女生沉沉地垂下头，哭着跑出去。
　　
　　主评又感叹道：“为避免再次有人哭，你们交稿时就当是冲了次厕所，冲完厕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哎，现在的年轻人就爱哭，这泪水啊，流得比我撒的尿还多。”
　　
　　评委台顿时笑声雷动，这是专家的笑，世界有难了。
　　
　　宋冬阳自言：万一我是先冲厕所呢。他想着夏思羽，想到她夏天那白色的长裙，开始意淫。这段时间又淘汰了十人，爱的力量是强大的，他终于淫出了《雪花》，反复看：
　　
　　我总能闻到白色的气息，　　
　　在你纷飞的遥远冬季。　　
　　一片一片的晶莹，　　
　　一朵一朵的泪滴，　　
　　白茫茫的天与地。　
　　我不知道还有谁？　　
　　能像我一样进入你的心里。　　
　　我会幻化窗前飘然的雪花　　
　　陪你忧郁，陪你欢喜。　　
　　在无休止的夜里，　　
　　一声一声的哭泣，　　
　　一点一点的回忆……
　　
　　他瞟见梦曲还在写，得意至极，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这得意冬阳还未感到，童香香先感觉到了。她的脸笑得西趴烂，示意冬阳快快交稿。宋冬阳颤抖着拿给童香香。她略看一遍大叫：“好！”声音大得整栋楼都听得见，然后传给旁边的评委，那叫声仿佛是不必细看的暗号，就这样一直传到另一头的最边边，又传回正中间。这次传花顺利完成。
　　
　　主评再次感叹道：“不错，真不错，明明现在是秋天，却写出了冬雪，实在创新，而且全诗透露出白色，白色好啊，清醇爽朗。让我想起了当年母亲的遗物，那时穷啊，已经找不到可以包裹它的东西了，衣服都给了我妹妹，幸好还有一条母亲戴了几天的白色眼罩——现在女孩子们都用这个，包裹住了老人家的遗物，虽然有点俗，但大俗即大雅，这甚是让我感动，于是发奋读书，才混得了今天这专家的头衔。
　　
　　童香香站起来拍拍宋冬阳的肩膀，饱含泪水地教诲道：“你要好生记住苟专家的话啊，他是我们刘千锞市最权威的教师带头人——语文专家喔。”
　　
　　苟专家继续说道：“你叫东阳吧？东阳好啊，你是咱东方的太阳，以后祖国等着你发光呢！”台下的人都看着被褒奖得使劲挠脑袋的宋冬阳和感动得互相搀扶的评委。
　　
　　梦曲的目光如扩散的水波，似乎永远也靠不了岸。
　　
　　苟专家擦拭眼里的泪宣布道：“好了，好了，本年度阳光大地照杯诗歌自由创作大赛取得圆满成功！获奖者是东阳同学，你们都回家吧，不用写了。”
　　
　　台下骂声不断，没搞清楚的傻愣，搞清楚了的摔笔离去，评委们个个与冬阳拥抱恨不得把自己多年的文化精髓传承给他。
　　
　　等到宋冬阳回过神，梦曲早已离开。
　　
　　今夜的刘千锞市出奇的喧闹，宋冬阳一个人在大街上边走边笑。高兴至极。他认为小贩的叫卖与杂货店里的麻将声都是美妙的。
　　
　　四
　　
　　第二天由于童香香的大肆宣扬，冬阳终于成了班上的名人。他常常莫名的担心作品刊登后，会不会有记者来采访，读者大量来信，令他应接不暇，这些都是烦琐的事。
　　
　　他一直等着刊登出来给夏思羽看，因为写作取材于她，也就是为她而写。日子一天天过去，月底的晚自习总是过的不爽，离放假太近，就好像进入冬季，漫长而难耐。学校发了五张校报，每一期写的都是学校风光的一面——又获什么什么单位或奖项，某某老师“幼稚”课一等奖，八九不离十。
　　
　　校报的脸面都是光荣的，下场却很悲惨，第一张的脸还未露面，门旁的学生就拿去擦鞋。第二张被传了几下传进了垃圾桶，进垃圾桶的原因很简单：吊了学生口味。第三张有幸被人看上一眼，立即被残酷地撕成纸屑，因为头版上映着周校长的头像。第四张和第五张命好，落到冬阳手里，他打算好生地看看这些小报纸，与发表自己诗歌的国家级刊物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样可以倍增骄傲。他仔细看了一二版，用尽所有的耐心，实在看不下去，厌烦扔在一旁，有一张扔在黄橙柿正在看的小说上，在劫难逃。
　　
　　宋冬阳仅有的一张拿来垫桌面，他翻了一面，无意在第四版的落脚处看见熟悉的文字，细看竟是《雪花》。他想：难道在刊登上国家级刊物之前都会先刊登在这种小刊物上？上面写着：
　　
　　高二学生宋冬阳荣获阳光大地照杯诗歌自由创作大赛一等奖，他不为名誉所诱，坚决声称若不是童老师全力推荐不会获得此奖，实在受之有愧，决定把此奖转交给童老师以报大恩。宋冬阳同学此番行径难能可贵，值得全校同学学习。下面是他的作品《雪花》……
　　
　　刊登的内容且不说乱写事实，连他也打成了它。宋冬阳握紧拳头，平头短发被怒火烧掉一大截，把校报处以人裂，骂了一晚文学社成员的祖宗。
　　
　　第二天他跑去童香香的办公室一问究竟。童香香见到冬阳后笑得合不拢嘴，抹得绯红的嘴唇像两节弯曲的香肠。宋冬阳感到一阵恶心，说：“我的诗被刊登出来了。”
　　
　　“我知道，觉得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我可是想……”
　　
　　“我就知道不错，你可是想大恩不言谢，偷偷地以这种形式给我惊喜，嘿嘿，我果然没看错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刊登成这样，我可没这么打算。”宋冬阳激动无比。
　　
　　“小鬼，你就爱说笑话，不过开玩笑是好事。我的天才，你将会成为学校的名人，你有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吗？”童香香笑得尖酸。
　　
　　“那——那还会刊登在国家级刊物上吗？”宋冬阳无力回天，委屈求全道。
　　
　　“你怎么又明知故问，都刊登出来了，真是的，太可爱啦。”
　　
　　“我是说刊物，国家级的。”宋冬阳惊恐。
　　
　　“这就是国家级刊物嘛，刘千锞市二中是国家级重点中学，出的报刊当然是国家级的啦。”童香香抖动全身表皮。
　　
　　宋冬阳查点晕过去，匆匆走出办公室。身后童香香极力叫嚷：“冬阳，别走啊，喂，需不需要我叫班主任给你加操行分那。”
　　
　　九月的风把校园吹得焦黄，吹得裸露。被风掠过的还有篮球场上的驰骋者，老师脸上说不出的笑意，中国红的教学楼。这些的表面总是吹不尽，吹不绝。
　　
　　夕阳的余晖半落在冬阳身上，一点点地倾洒他走过的足迹。这是冬阳走的八十六圈，早上从办公室出来就围着校园走，一个星期天都在走，在自己的天地上走。
　　
　　他回到寝室已经退化成软体动物，一头栽在床上蠕动了几下，熟睡过去。
　　
　　这里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茫茫无边际，比医院还白得惨。也许天堂就是这样，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没有才叫天堂。空，意味着没有烦恼，自然在天堂里生活自游自在，天际开阔，游到哪里都是一样，即使再鸡肠小肚的人也会变得心胸开阔。不像地狱里，地狱全是黑，同样什么也没有，只因为黑，和白相反嘛。在天堂里言情小说才会热卖，卖书的人全是书里的人，自己卖自己，他们找不到伴侣，只有游荡，一直坚持着死前的爱情，每天念道：
　　
　　亲爱的，我爱你，　　
　　有人安排我先去，　　
　　但我日夜想着你。　　
　　赚眼泪，赚票子，　　
　　一定非得让我死？　　
　　这里可恨没人抱。　　
　　爱情无价宝，　　
　　把书卖得好。　　
　　一人死了真无趣，　　
　　快叫作者改结局，　　
　　我要回来看看你。
　　
　　天堂虽然除了云还是云，但死者的讯息快得很，苟活的人听到后反应更快，回复道：
　　
　　亲爱的，别担心，　　
　　我会一直想着你，　　
　　可你千万别回来。　　
　　赚眼泪，赚票子，　　
　　我们还得死千次，　　
　　可能下次是我死。　　
　　生活无限好，　　
　　爱情太渺小。　　
　　你死我死大家死，　　
　　死来死去又何必？　　
　　不如投资炒房子。
　　
　　宋冬阳有幸来到天堂，听见男女的对念，实在可笑。爱情竟如此不堪一击，感叹道：“天堂那些事儿啊。”
　　
　　突然梦曲骑着一头猪狂奔而来，凶神恶煞，好象追债的债主。宋冬阳惊恐万状，转身备跑。另一边夏思羽也骑着一头猛兽狂奔而来，坐骑看不清，但可以肯定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猛兽。宋冬阳绝望之下自言道：“生活无限好，爱情太渺小。生活无限好，爱情太渺小。”他像和尚念阿弥陀佛一样，打算念死两个妖姬，但中听不中用，梦曲先一步到达，猪嘴巴狠咬宋冬阳的左手，夏思羽下一秒赶到，让坐骑咬宋冬阳的右手，两女异口同声道：“冬阳跟我走。”
　　
　　宋冬阳甚是绝望，任凭两头畜生撕扯。但他明显觉得夏思羽的坐骑咬得更疼，焦急憋向它，这一憋把他吓了一跳，绝望得静止的心突然恢复心跳。坐骑竟是羿音禾，她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手脚着实抓进坚硬的云里，嘴巴咬着右手，牙齿带有些血迹。
　　
　　宋冬阳求生欲望强烈，放下男人的尊严道：“放开我吧，我跟你们磕头。”
　　
　　两女还是异口同声道：“冬阳跟我走！”然后宋冬阳瞬间被撕成两半。
　　
　　等他惊醒过来寝室只剩一人，刚才的梦真是惊险万分。梦就是梦，什么都有，不相关联的东西总会凑一起。
　　
　　宋冬阳擦擦眼睛，觉得睡了一觉仍未消童香香的气，他爬起来叠被子，抖了几下抖出了等待在被褥里的信。宋冬阳好奇捡在手里，信封上是满天星斗和一轮明月，玫瑰前一对男女并肩坐着共看夜景，并未有写信人的墨迹。他继续下一步动作，打开信纸：
　　
　　dear东阳：
　　
　　别离已有一月，我知道你想我不舍昼夜，近日是否莫名的惊喜？因为我常常莫名的惊喜，我总是想象一些事来让我惊，然后等着喜。但是你不一样，现在肯定饱吃了一惊吧，接下来当然得到喜。
　　
　　经过上次的了解，你勉强还符合我的要求，其实这要求很简单，英语好，胆子大，关键得浪漫，我讨厌那些只知道考大学的人，一天到晚拿着书往办公室跑，比跑厕所还勤快，一点不知道生活。我很欣赏你在那么不爽的境况下能写出《雪花》，正说明你是天生的浪漫主义者。
　　
　　我们无法选择我们的父母，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别，更无法选择自己的兴趣，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学校的选择题。现在，鉴于你满足前者，懂得生活。所以让你做一次真正的选择题。
　　
　　星期天来我们初见的内衣店门口：A对我说“我爱你”B让我对你说“我爱你”C我们一起说“我爱你”冬阳没有冬阳
　　
　　你只需从以上选择中任选一个，机会难得，快快选哦。
　　
　　羿音禾our宋冬阳梦曲
　　
　　冬阳看后果然又惊又喜，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谎言已经登峰造极，梦曲的要求一项也不满足，却让他选三个都是一样的选择题，看来是非爱不可，立即把夏思羽仍到一边，好比邮购东西，指定邮购的迟迟不到，却有一份不是自己邮购的且同样的东西送上门来，怎么好意思不要？但梦曲不是本校的却知道《雪花》，就不得而知了。
　　
　　宋冬阳只会用中国英语，一看开篇的冬阳ear，查了字典才知意思是亲爱的，他嫌这三个字程度不够，又翻译成ki宋冬阳宋冬阳刘千锞ove刘千锞羿音禾。知道梦曲为对冬阳的爱奉献吻，高兴得不得了，星期天准时赴约。
　　
　　晚上黄橙柿奸笑着问他：“那女的是谁？比我家青筝狮子还厉害，听说今天下午二话没说冲进寝室把信放进你的被子里，他们都看她，她还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然后就走了。”宋冬阳勉强笑道：“朋友，朋友。”黄橙柿坏笑道：“朋友？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不然浪费了。”宋冬阳没有说话，黄橙柿也没再多说。
　　
　　刘千锞市的计划生育搞得颇有成效，近几年避孕套泛滥成灾，人们受到政府的鼓动，星期天都跑去消耗过盛产品，这里的“服务业”也蓬勃发展。
　　
　　宋冬阳来到内衣店门前，秋天的风已经带有点凉意，吹得内衣店好不冷清，店主在，打扫卫生，见宋冬阳站在门口跺手跺脚，连忙丢下扫把跑去对他说：“小朋友，你又来买内衣呀？别不好意思，没什么人，快进来慢慢挑吧。”
　　
　　宋冬阳拒绝道：“不，我不买，我买内衣干什么呀？”
　　
　　店主为难解释说：“哎，你是不是嫌我这没阳光牌的呀？真的不好意思，我去厂里看过了，都说没有。”
　　
　　宋冬阳笑道：“你居然还记得我，不过上次我不是来买内衣的，我是来参赛的。”
　　
　　店主恍若脑中灵光一闪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你参加了比赛就会买内衣？要不我举办个内衣选秀，怎么样？”
　　
　　宋冬阳见推辞不掉，快步向别处走去，边走边说：“我不买，我还有事。”
　　
　　店主望着远去的宋冬阳，感叹道：“唉！现在的女人再也不需要内衣来诱惑男人了，全都自觉免掉这道程序以节约时间，连小朋友都赶着去，这生意还怎么做呀？”
　　
　　宋冬阳在拐角处遇见梦曲，兴奋地拥过去，劈头来了句：“冬阳ear，黄橙柿app羿音禾newer。”
　　
　　梦曲愣住几秒，笑道：“英语真好，你选的哪个？”
　　
　　宋冬阳犹豫不决，因为他只选了题干，说：“我选——选——A，不，选B，噢选C。”
　　
　　梦曲激动叫道：“噢！dear，you are right，let’宋冬阳数one，tow，three，then speak。”
　　
　　宋冬阳不知道她说什么，只听得懂one，tow，three及dear，跟着念：“one…tow…three…”然后把嘴贴向梦曲的嘴。
　　
　　“I love you。”梦曲深情一诉。
　　
　　宋冬阳嘴未到嘴，来不及收回，但来得及脸红。
　　
　　梦曲一把推开他，白了一眼说：“你知道为什么选C才对吗，因为所有的情侣不是男的对女的表白就是女的对男的的表白，我的爱情就要两个人一起表白，但我说了你却没说，还把嘴嘟得那么圆，是不是存心耍我？“
　　
　　宋冬阳狡辩道：“耍朋友嘛，当然要耍朋友啦。“他特别注重耍字。
　　
　　梦曲反驳说：“谁要跟你耍朋友？我要跟你恋爱！两者可不一样。噢……你是想让我先说，然后再用自己浪漫的方式对我表白吧，嘿嘿，真浪漫。”
　　
　　宋冬阳反应过来道：“对呀对呀，我啊就是这个意思。”
　　
　　梦曲高兴道：“那么走！”她拉着冬阳狂奔到内衣店里面说：“你给我买件内衣。”
　　
　　宋冬阳真想吐血，自己永远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无奈之下沉默不语。
　　
　　店主见生意来了，欣喜若狂跳到两人身边说：“哎哟，看来小朋友是不赶着做的，这一架是诱惑型，那一架是强悍型，里面那一架是纯情型，慢慢挑哦。”
　　
　　梦曲见冬阳迟疑不决说：“我想你给我买内衣，因为这才浪漫，来都来了，你就买嘛。”说着使劲摇动冬阳
　　
　　宋冬阳来不及回答，店主抢先道：“就是，男的应该主动，要有绅士风度，爱一个人就该搁下脸儿。”
　　
　　冬阳本想委婉拒绝，店主的话给了他勇气直言道：“不买这个，男儿膝下有黄金，绝不低头买内衣！”
　　
　　梦曲和店主突然愣住，冬阳觉得这话说的好，挽回了男人的尊严。
　　
　　梦曲皱着眉头，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嘟着嘴又拉着冬阳往外跑，店主在后面不知说什么。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几条街，彼此不说话。好比美苏打冷战，总有一方会倒下。宋冬阳感到已无刚来时的兴奋感，他想应该在看书吧，又担心梦曲的浪漫主义自己招架不住，趁此先溜。冬阳在脑海里电闪雷鸣刮风下雨精炼出一句告辞的话，正要开口时，梦曲激动得口吃：“郭！郭！郭敬明！”宋冬阳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从前面的公厕里出来一个身着乳白色衬衣，比冬阳高出一个头，整个人瘦骨嶙峋，看上去像只猴子的青年正在摸厕钱，背对着宋梦两人。
　　
　　宋冬阳问：“郭敬明是谁？”
　　
　　“啊！小四！我一直爱着他，多么想得到他的签名！”梦曲手指交叉，极不好意思地说，脸蛋绯红。
　　
　　宋冬阳见梦曲如此失魂，为了争取梦曲对自己的好感，挽救刚才的不浪漫，激动叫道：“喔！我记得他，小四嘛，我的朋友。”说完。把胆子仍了，没有胆就是有胆，他冲向青年，拉着青年的手，哀喃道：“小四啊，你唱的歌太好听啦，给我个签名吧！”
　　
　　青年回头问：“你谁呀？”
　　
　　宋冬阳迅速翻肚倒胃地搜寻话语，他怕表达的不够强烈，惊讶道：“上辈子我住你家隔壁，你不记得啦？我还常听你唱歌呢！喂，喂，喂”
　　
　　话刚至一半，再次被飞奔而来的梦曲飞奔而去，最后的三喂久久回荡。
　　
　　梦曲把冬阳拉到三曲桥上，喘着粗气说：“刚才那个你认识么？我认错人了，他回过头才看清楚。”
　　
　　宋冬阳豁出去的胆子找出来算帐，无力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连偶像都认错？还好我也把朋友认错了。”
　　
　　“不，那是因为我没有看见他，小四是任何不可取代的，他长得畸形，缺陷太多，正因为有缺陷才特别，所以当那人转过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不是小四。”梦曲坚定地说。
　　
　　宋冬阳不仅无力，连气也没有了，刚才的马拉松飞奔带来了迟到的疲惫，顿时有想吐的感觉，他把头探出桥栏，对着三曲河吐二氧化碳，心里念着：吐吧吐吧，再给这盛装油漆的河吐上一层白沫！
　　
　　三曲河从刘千锞市的边缘流过，原本是条清澈的河，清得连鱼都活不了。政府只懂政，然后治，却不知科，怎么学。于是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以拨款形式托给了二中。学校根据“水至清则无鱼”这一真理吩咐化学和物理组开发能使水变混浊的药剂，经过半年的艰苦研究，终于找到了治理喝水无鱼现象的办法，原来粪便都能解决这有问题。学校因为获得了县级先进科学创新单位，县级先进科学创新奖。奖项颁发后，化学组物理组的老师们高兴得研究上了瘾，不仅自己往河里排放药剂，还组织学生排放，在实践的过程中甚至不忘把政治老师的工作一并接过，告戒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因为河里鱼类迅速繁殖，学校引导学生实践的行为更是受到赞扬。政府为了深入群众，创办和谐县区，号召人民一起排放，没有药剂的哪怕一口痰，一泡尿都是为县区做了贡献。后来，后来河里的鱼死伤大半，痛失家园，幸好生命力顽强，不至于被人们治绝了种。政府面临新问题，但号召做顺事容易，号召逆事难，阻不住人们不断贡献，化学物理组的老师们逃避责任，作若无其事状，这么一条实验河不用实在浪费，继续排放。
　　
　　宋冬阳向三曲河里吐，哪怕真吐了出来，也是顺着老师的意。
　　
　　梦曲拍着冬阳的背问：“好些了吗，都怪我不好，不如我们浪漫一回，缓解缓解？
　　
　　宋冬阳回过头，张大嘴巴道：“啊？还浪漫？“
　　
　　梦曲嘟着嘴说：“是呀，不行吗，你是天生的浪漫者耶。“
　　
　　此时羿音禾骑着摩托车疾弛而来，飞扬一致向后的头发像游行民众的大字条写着；杜绝情爱，好好学习。被风掠成两条缝隙的眼睛再也顾不得前方，远远地把头转了六度望着冬阳，渐渐转到一百三十度后才依依不舍地把情报收集器扭正。险些撞着桥头的电线竿，来了个急刹，划出一条黑色的弧线。飞扬的头发甩在肩上，仿佛游行民众被镇压后的平静。等她确认自己安全了，又骑上摩托车开往学校。
　　
　　梦曲看后高兴说：“那人在飚车耶——东阳，我也要坐摩托车，你带我去兜风嘛，多么浪漫啊。”
　　
　　宋冬阳已经怕得要死，生怕羿音禾把自己和梦曲往早恋想。但一方面又解放了他，忙说：“好啊，你要坐摩托车，我就去把那个人的摩托车偷来带你兜风，更刺激。下次见面再说吧，你先回去，下次见。”说完不等回复冲向了学校。
　　
　　五
　　
　　宋冬阳看见黄橙柿埋头抄写，惊奇他竟在这个时间来这个地方，往常的教室无非只有要啃教科书的人。宋冬阳反复感叹，黄橙柿骂他有病，宋冬阳焦急询问羿音禾是否会找他问话之类的，问声小得只供黄橙柿听，却不知怎的给马克田听了去，他冷笑一声，不屑说：“没干什么事儿怕她干嘛，就怕有些人做了违反校纪校规的事儿，像只缩头乌龟怕得很。”黄橙柿放下笔对着马克田鄙夷道：“缩着又怎么了？总比有只乌龟把头探得老长要好。”马克田作着宽宏大量状道：“哼，羿音禾那么好的人，众所周知，怕她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你给我说说，也许还能帮你求个情呢。”黄橙柿一掌拍在冬阳腿上，道：“鸭儿的，姓羿的给了你多少钱，竟养了这么一条听话的狗。“宋冬阳怕骂到动手，连忙劝道：”别骂了，别骂了，有话好好说。”黄橙柿把抄的本子扔给冬阳说：“不用担心，我帮你骂了他，你得帮我抄情书。”宋冬阳得讲道义，无奈地拿起笔。黄橙柿微笑道：“对付那种班狗，随他说就是最好的反击。”宋冬阳奸笑，埋头看着情书：
　　
　　如果你是一棵树，我就作树上的鸟，很小很小的一只，阳光明媚，筑巢在你的分叉处。淫雨霏霏，就变大把你彻底的遮盖，四季如此，春夏秋冬。看你茁壮成长，看你丰硕的果实，我是多么欣慰，把你坏的果实啄掉，我们一起分享新生的果樱，啊哈，如果不愿意一起分享，那么我心甘情愿地做只乌鸦，远远离你而去。
　　
　　宋冬阳觉得这情书不怎么好，问道：“怎么？写给夏青筝？”
　　
　　“别把目标定在一个人身上，既然已经拥有，迟早是我的，没得到的才是最珍贵的，我把这些抄成很多份换个署名就行了，一封多投，肯定有中的。”黄橙柿得意地说。
　　
　　冬阳觉得此话有理，多抄了一封备用。情书也是浪漫的一种，必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往后他俩每周见一面，每天写一封信。即使宋冬阳已经语绝，也会拼凑些祝语，笑话等。你不难想象见面时会相顾无言，梦曲总能看出冬阳一周内脸部或身体的变化，气温的回升与下降，这点令他佩服不已。时间刮走他俩两个月的甜蜜。最近难以收到梦曲的信，冬阳倒方便了不少，但他刚萌芽这个念头，就被梦曲简短的电话给扼杀了，她叫冬阳无论什么情况都得按时回信，哪怕冬阳不了解她的情况，她也必须知道冬阳的情况。眼看即将放归宿假，离上次见梦曲的面已有两个星期，也不知她会来个什么样的浪漫，总不至于这天来个从天而降吧。宋冬阳怎么也听不进课，最后一节地理，大家更是归心似箭，箭箭把老师说的山地高原射回来嘴里。
　　
　　地理老师姓裘，近似秃头的脑袋比地球还圆一点，相貌含盖了地球全部的地理特征。被射高原山地掉进肚子，使得它迅速涨大，隆起一个珠穆朗玛肚，里面正如冷暖流交汇，顿时形成龙卷风破腔而出，把心卷成薪柴道：“你们这些独生子女，全是计划生育的缺陷，家又不是没回过，急什么，一点不具有耐心，还怎么研究地理，别以为地理没有用，想当年我研究地球是圆的还是椭圆，可谓废寝忘食，研究了十几年，终于……”姓裘的拍案一耸，台下寂静得如同山郊野外，男生的呼吸微颤一时苍老了许多，像老人窒息般的咳嗽。女生的呼吸尖而细，围着图钉尖绕了十几圈，仿佛几重山外的私语。“终于还是没研究出来”，台下哄的释放了，众说纷坛，雷霆万钧，有的笑，有的流假泪，有的面无表情，仿佛真理刚怀上孩子又马上堕了胎，大家不必作安胎药而百家争鸣。教科书收录的无非都是些经过艰难险阻最终成功的英雄事迹，如今结局大变，还真令学生不知所措。
　　
　　姓裘的哀道：“别吵！听我说完，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我在床上看地球仪，奇迹发生了，发生了……”台下再也不荒郊，好比农民到城里生活后就不愿回广阔的农村一样，即使乡下属于自己空间是在城里的几倍。姓裘的开始奸笑，这笑恰若七月的烈日，把湿润的脸笑得开裂，吊胃口的计划成功，不仅将学生的兴趣全都吊了出来，连费瑶混身的猪油都吊了出来。台下的叫喊越来越大，像一把把尖刀插进那笑得开裂的脸里，姓裘的招架不住，供出结果：“奇迹就是一只猫跳到了床上，它没有抓玩地球仪，而是来蹭我的头，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地球原来是椭圆的，因为椭圆的地球仪它不抓偏抓我的球体的脑袋。那时我才恍然大悟，真理的发现往往透过很微小的事，于是我把物理专业改成地理专业。从事教地理的工作，就是这么细微的事改变了我的一生，所以，你们……”下课，铃声如常响起，但此时的铃声被人为扩大好几倍，彻底将姓裘的湮没，学校顿时像县委们开庆祝会，热闹非凡，于情于理，天空应放几门烟花爆竹，但相应的交换物都拽在校领导的口袋里。
　　
　　宋冬阳打心底里佩服姓裘的，居然轻易就发现地球是圆的，以前的努力全是狗屁，因为这些努力与怎么发现脱节。走到校门口，一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男生递与一封信，冬阳还在发愣，男生等不及地将信塞给了他，然后等得及地摊开一只手，这只手很大，看上去局部大于整体，与专门收钱的手相比，脑袋身体自然相形见绌。宋冬阳不知他要钱，倒有时间打量身前的小伙，应该是个小学生，不放掉任何做大人的机会，问道：“小朋友，告诉哥哥，是谁给你的信呀？”男生不吱语，又伸出一只手，这手相比之下要小，小费当然不比正费，两手齐出，才叫要钱，街边的乞丐是乞钱。宋冬阳笑道：“哈哈，你想要棒棒糖？，走，哥哥给你买去。”男生鄙夷地望他，说：“我不要棒棒糖，我要现金，你别唬我，别以为人大点就可以忽悠。”宋冬阳这段时间吃惊不少，而且一惊接着一惊地吃，给钱的还没鄙夷要钱的，要钱的反倒先鄙夷给钱的了，现在学生越小越懂事，小学教材改得比中大学还多带金钱误人的观念，误人误人，真把学生给误了，教育教你死读书，往死里读，这死书不仅把冬阳给毒害，而且一届比一届毒得厉害，晚辈又将排出的毒运用到冬阳身上，如今宋冬阳也得恭敬地叫前辈，以示敬意。见男生的手持久不放，不敢再问其他问题，生怕他要伸出脚板来索取，或者把舌头吐出来。
　　
　　宋冬阳掏出这个月仅剩的两元生活费打发他。信封上仍是满天星斗和一轮明月，几朵玫瑰前一对男女并肩坐着共看夜景，看来是梦曲的信。冬阳还在思考又要搞什么浪漫，正前方冲来一个中年妇女，他知道是宋母，赶紧揣入信件，迎合母亲爱的拥抱。宋母肥了不少，抱着同样高温的儿子疯狂融化爱的母性油脂，宋冬阳想推开母爱，但母爱受教育熏陶后就像固液共存的鼻涕一样弹也弹不走，非得将孩子搂在怀里喂一辈子油奶。宋父从远处走来，随手抓住一学生的手问：“请问你们放多少天？”那学生吓得半蹲下腿，胆怯地说：“放——放两天。”宋父不知问的是初三的，放假总与距中考时日成正比，离得越进，放得越少，学校就喜欢做刽子手，什么都要裁去，毕业班嘛，假期自然不如学习重要，以影响成绩的罪名被拦中截去，一半归学生，一半归学校，毕业班的学生一向有学识没胆识，遇事就怕，整天呆在教室里表面雄赳赳，实际气奄奄地迎接翻来覆去的考试。
　　
　　宋母稍释拥抱，手仍牢固按着儿子的肩，恨不得涂上502。这样脱离十几年的骨肉又与母体连在一起，只是此时是外切，以前是内含。经过长久酝酿，终于酝酿出了一句与儿子阔别重逢该说的正体话，这句话都可以用来作为信头的必要称谓，逢见必出：“冬阳，你又长高啦。”宋冬阳恨不能说比你高都是高，再说这句，句子都被说烂。又怕有损伦理纲常，毕竟此话一出必招两个耳光，宋母宋父以前是一打一骂合理分工，好比工业革命前科学和技术是分开的，宋母只打不骂，宋父只骂不打，所谓打情骂俏，只是对象不是彼此，而是冬阳。现在则是紧密结合交叉渗透，他即是两人打骂情俏擦出的火花，好比天空的烟花绽放一种瞬间的光耀，瞬间后又是混噩的黑暗，有时遇上“过年”，烟花不断，劈里啪啦，爆得群众喝彩，果然教育要靠打骂，才能擦出有人观赏的火花。
　　
　　回家后宋母拖着肉下橱，其实说肥也不肥，这不过全身每处肌肉组织仿佛都传承了子宫的功能，孕育起了生命，好比党和国家的宣传用语，非得说自己是你妈他妈群众的妈。冬阳问宋父为什么妈才一个月就彻底转了型。宋父略带愤怒道：“还不是你妈搓麻将，嫌院子里的人磋得太小，经人介绍跑去跟县长磋，一磋就是五十，一百的底，也不怕输了的后果，连战九个通宵，输了七八千，还想磋回来，当时你妈都精神衰弱了，叫嚷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县长的小秘打电话来叫我去把她接回来，睡了几天几夜来了精神，还好稍有觉悟，自觉把钱给我保管，每天在家强忍麻瘾，就忍成现在这摸样。
　　
　　冬阳叹着气，宋母从厨房里走出，似乎早已预见，来了个教诲接龙，由宋父引出反面教材，再由宋母直言教导：“冬阳啊，所以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好的大学，将来挣得钱——”宋母恨不能说将来挣了钱好给老娘翻本，就算现在输个精光也值——“将来挣了钱我和你爸一分钱也不会用你的，反正知道你有赚钱的能力，而且这能力很大，妈妈磋麻将磋得输个精光也心安……”
　　
　　从饭前饭中一直延缓饭后，宋冬阳才暂时逃出教诲阵。他走进房间，想起未读信件，拿出好生拆开，对于梦曲的信不会像对待思羽的一样透过信纸闻本人，梦曲的信反正从头至脚全是浪漫的腐烂气息：
　　
　　dear：
　　
　　这段时间你的女人我心情不好，所以没有来看你，但千万别误会，不是我有伤心的事不给你说，只是不好说。
　　
　　生活中总是没有多一点的浪漫，无论人，事，物全都现实的很，我讨厌！讨厌那样的生活，我要我的生活充满浪漫，ho，baby，do you know？除了和你一起才能感觉到浪漫外，现实里只有钱权色读教科书考大学。
　　
　　诶，我真的不想写字，讨厌写字，在学校里每天拼命地写，那群老师还挑三拣四，说这说那，所以就写这些文字我就不想写了，哎哟，手疼啦，还有几个本子的内容就让你慢慢揣摩吧，这样很浪漫的，一心想着心爱的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我们彼此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了，baby，I……
　　
　　咦？不知不觉就真写了几个本子了，你可要慢慢想，慢慢揣摩我的心意哟。其实我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很重要，真的很重要，你要把耳朵竖起来，像只小白兔一样，听好喔，我要说了哦，一定要听清楚呢，知道不？先亲一个，啵……感觉怎么样？嘿嘿，心情放松了吧，那就认真听，听细了，是不是等了很久？等不及了？不嘛，不嘛，我要你有耐心，这样才浪漫，好，我要说了，现在开始数，从三开始倒数，数到零就说，好不好？那我开始数了哦，真的要开始数了喔：三——二——三——四——五——六……嘿嘿，是不是觉得我在耍赖？不好意思，人家真不好意思嘛，说这种话很害羞的，哎哟，不跟你扯了，手又疼了，咳咳：
　　
　　冬　　
　　阳　
　　我　　
　　们　　
　　私　　
　　奔　　
　　吧　　
　　！
　　
　　也许有点突然，但我还是要说，走吧，带我私奔，去一个只有我们的世界，开创一片天地，后天十点整内衣店见，奔还是不奔，都得来。
　　
　　yours　　
　　    Wife
　　
　　宋冬阳从信里叫他揣摩就开始扫瞄，一直扫到最后的私奔，上皮组织立即被撕掉好几层，但就是不奔，这才叫真正意义上的裸奔，不仅脱下了由树叶发展而来的遮羞物，还把皮也脱掉，怎么不叫裸奔？他拿着信发抖，无暇顾及用英语表达的浅层亲密语，满脑子繁殖着私奔，私奔，私奔……
　　
　　“儿子——”宋母试探着推门而入。冬阳虽处在思考状，但宋母的脚步声，呼吸声，唤自己的声音是绝对烂熟于心的，以前不熟悉吃了N次亏，后来竟敏感学成了七步之内必知是母的绝技。他一把抓住信纸往包里拽。
　　
　　宋母脚步渐进问：“你干嘛呢？”
　　
　　冬阳头也不敢抬，答道：“在……在看语文。”话一出口，仿佛远销国外，恨自己没声速快，又变不小，不然追到宋母耳朵里也得把那句话追回来。书桌上摆着《小王子》，宋母愤然教导：“你看语文？哎哟，你学大了？还说慌，不让你看小说还偏看，这些书对你没帮助，知道不啊？你要好好学习，把成绩搞上去，现在你们学生的任务只有学习，别像你爸当年没能努力才读个一般大学，知道不啊，都不知道要给你说多少遍，说的你妈都烦了，怎么你还听不厌啊！看这些书是考不上大学的，知道不啊？你看隔壁二婆的大儿子，没考上大学多惨，还有你舅舅的外侄子，考了个南开，还是找不到工作，你从小受到爸妈的传统教育，怎么也得考个人大，政法吧？我对你要求也不高，在国内名牌大学读就行，不用听你爸的向外发展，那些人一去不复返，比如你外婆那边，那个什么——好象姓牛，留学留学还真留在国外，害得他父母仍然吃稀饭，你可千万别学他，父母下辈子可靠你呢！靠你——”宋母知道说错了话，不能给孩子说功利性的目的，改说：“放心好了，父母有能力养自己，不会用你一分钱，你看姑姑同学的孩子……”宋母引用大量事实论证，与道理论证相结合，反复论驳得唇干舌燥，无非, 就是叫冬阳别看教科书以外的书，孜孜不倦论了一个小时。如今喘着粗气，宋父进来换班，以丈夫对妻子的怜爱呵护着叫她休息，然后又以父亲严肃的口吻搬出教规律吏一卷一章一条：不能看教科书以外的书，有时间就好好学习。斥道：“别像你妈不学习只知道搓麻将，早晚自个搓成麻将，况且现在大学生多了，不读书连麻将都搓不成，只能搓泥巴，你若是考个好分数，父母脸上都有光彩，分数越高，我们脸上的光彩越鲜艳，连你爷爷，你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能倍感光荣，学习不好只能去做人渣。”
　　
　　夫妻之间总是喜欢背地里互引为反面例子，什么话不当面说，只给孩子换个角度说，以早早传授女人尖酸泼辣唠叨麻烦，男人胆小心粗忠看不中用，这样既能防止孩子过早恋爱，又能扼杀同性恋倾向，一石二鸟。往往光耀的事都跳跃进行照耀爷爷的爷爷，忘了爷爷的爸爸，这么一来祖宗减半，反正生一个是人渣，人渣再生一个就变回常人，人渣自抹自黑，再强的光也照不白。
　　
　　宋父念完教科律吏，恨只有两百条，念不过瘾，这几个百个同义句也不容易凑在一块，增加空间太小。冬阳静坐了两个小时，屁股的肉坐得弹性全无，隐隐作疼，表情僵持到父亲出门后才消失，脸色惨淡，拿出信件又看一遍，完完整整地看一遍，果然是浪漫，生活充满现实，也许私奔能够逃脱。脑子全是私奔，趴着睡了两晚。
　　
　　经过两天的趴式睡姿，臀部弹性恢复迅猛，趁父母熟睡之机溜了出去。到内衣店才九店整，门口搭起了舞台。宋冬阳问已经等候在舞台前买好几顿饭的人：“这里要装潢什么？”那人思索着回不回答，该怎么回答，反正一副不想说真话的模样，生怕冬阳占了位子，等到他全家迟来站不下！宋冬阳等不到答复，掉头就走，那人见他规矩，像真正的读书郎，便说：”内衣选秀，晚上开始，这种表演一定要近看，不然是白来。”说着还是不放心补道：“你就别想占位子，前排全被包站了。”宋冬阳本想和他攀谈几句，又看不惯那态度，好像高龄的祖母要来看似的，怕没有位子，还包站好了，真有孝心。
　　
　　冬阳跑去面馆吃下三两面，撑得他做了一次高官，反正跟梦曲一起要浪漫不要吃饭，不如提前将饭桶填满。
　　
　　十点正梦曲挎着个轻盈的小包舞步而来，看见偌大的舞台正要发问。宋冬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忙报告实情，似乎迟一秒舞台就蹋了，又没人和他抢，这不比老师泄题，不怕卖不出去，有的是人要。冬阳说得绘声绘色，又极为隐秘，仿佛这消息是内衣店主亲诉的机密，连内幕定夺选秀三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若他去寻问，想必也会有此答案。梦曲颇为激动地说：“难得有这么个内衣选秀，晚上去看看，不过……”她捂着肚子，抿抿嘴道：“不过我有点饿，去吃点东西。”宋冬阳哽咽说：“我——我就不吃了。”梦曲委屈状：“你怎么才过一周就不解风情啦？”冬阳无奈跟着去。
　　
　　伙计问他要几两，只恨没有半两，要不半条，缓缓说道：“一两就够了。”梦曲挣大眼睛，以示惊奇，然后眉头紧皱道：“你怎么只吃一两？男人不能连他女人都吃不过，我才吃一两，你起码得吃二两，不然别人会笑我吃得多。”宋冬阳想跟她说实情，又怕生事，无奈要了二两，，撑得他像做了大官后不出时日满载而归，嘴里吐着财气，毛孔里流溢着财油，不时还放了个财屁，这财屁用方言来说“放得真肮”，好比为庆祝官场丰收而准备的鞭炮，有一节已经耐不住喜悦自爆了。
　　
　　吃饱了当然要谈正事，梦曲擦擦嘴，但嘴依然像涂了红油般油光可鉴，说：“怎么样，奔还是不奔？”
　　
　　宋冬阳本来想奔，需三思后行，只能说着浪漫拖延时间：“奔，还是不奔，好像——黑夜的玫瑰，花头长在你心里，花干插在我心里，然后……”梦曲打断冬阳的话，全不顾难得的浪漫，说：“私奔吗？一个字。”这问问得好，一个字当然只有奔和要了，冬阳忽悠道：“啊哈，我老家母鸡正在生崽，我得回去看看。”梦曲看出了他的不忠，妩媚伸出右手食指挑逗冬阳的下巴，道：“这么说你不奔咯？难道你不想——得到我——的——所有吗？”宋冬阳浑身酥麻，紧张得想小便，看样子非走不可，再不走就出事，转头跑了，任何人都拉不回他跑的决心，家就是温暖，总有饭吃，不至于私奔只能露宿街头，虽有美女相伴，但看上去无非是流氓傍着夏娃，更何况没人来拉他。冬阳为生活而弃爱，实在迫不得已，油盐柴米始终战胜了风花雪月。
　　
　　他回到家已是十二点过，大门一开，二老正围桌吃饭。宋母“哎哟”一声飙着音道：“我还以为你去学校了，生活费还没给你呢。”说罢掏出两百块给冬阳哀叹道；“你就少拿点钱，要节约，这个月省着点花，小孩子拿着钱就知道乱用。”
　　
　　冬阳接过，毫无气力地说：“我不读书。”
　　
　　他本想表达假期没有放完，宋父以为儿子不上学了，老子拍案大吼：“你不读书搞什么！不读书就给我滚！废物！”吼波震荡着家里的空气，把儿子刚才只是一团气的话震得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宋母听到“我不读书”四个字如同“要我老命”，但老就是不死，只是气，气得把全身怀的母爱通通流了产，流出的不明液体汇聚到眼睛开死婴大会，纷纷团结一心，共赴体外，很显然她站在宋父一边，险些双膝下跪，好还单膝落地，由于刚刚流了产，显得消瘦，不至于大腿小腿挤出多少油来。宋母带着哭腔说：“你读书罢！读书罢！你不读书该怎么办啊？”她恨不能说：“你不读我以后怎么搓大牌啊。”
　　
　　冬阳来不及反应，顺着逻辑解释道：“学校放四天假，现在才放了两天，所以我不读书。”
　　
　　宋父怒上加怒，吼声从嗓子发出，又震破嗓子，吼出的话语带有娘娘腔：“你还敢说谎！学校的学生都说只放两天！我看你是反了！”他气得面红耳赤，龇牙咧嘴，恨自己心软灭不了这逆子。宋母也绝望曲腿坐在底墒，好似在怜惜地拾着七零八落的麻将。
　　
　　冬阳实在忍无可忍，骨子里父亲的吼功和母亲的搓牌胆量全觉醒了，儿子吼老子道：“你知不知道你问的是毕业班的，一天到晚书没读几本就知道乱吼，问了人怎么了，你——的——思——想——太——死——板！挣钱不得了啊！”冬阳吼完宋父又吼宋母：“还有你，搓麻将多开心啊，我读书多辛苦，你知道个屁，天天说考考考，靠！读书就永远长不大？谁告诉你说中学生用钱就是乱用！不给就算了，还叫我节约，我他妈不读了！”吼完走进房间锁上门。家里的空气异常凝重，死寂得让人透不过气，像共赴体外的液体散发的毒气。
　　
　　其实脏话若对着亲人说，几乎是拖着死尸上战场，骂得再激烈也是白骂，等于骂自己，冬阳最后一句“我他妈不读了”就是废话，他妈早没读了。
　　
　　这种毒气弥漫了几个小时，房外时不时窃窃私语，像是在打内战，只是隔着门，听不大清楚。
　　
　　宋冬阳再次萌生了私奔的念头，这念头以愤怒做养料，茁壮成参天大树，差一点结果实，需要钱来把它诱出来，于是冬阳微开房间，确定父母房间没人，偷偷跨进去，挪移宋父的私房钱，正要冲出家门，电话突然响起，冬阳顺手接过。
　　
　　“喂？宋冬阳在吗？”
　　
　　“不用多说，老地方见。”
　　
　　“你老家母猪不是生崽吗？”
　　
　　“它难产死了！私——奔！”
　　
　　老天的脸阴沉下来，内衣店前舞台的闪光灯不断向观众挤眉弄眼，宋冬阳看见梦曲风度一说：“久等？”
　　
　　“你决定了，不改了？”
　　
　　“不改了。”宋冬阳忽而感到梦曲单纯的忧虑，面前的女子依然保持着神秘，像一只刚把头探出蛋外的雏鸡，偷窥着世界，而幼小的身躯紧紧被包裹，被覆没，微不足道。依赖私奔，带彼此走出现实生活，此时冬阳的心仿佛一个远古的琥珀，回到亿万光景前的那片冗杂的森林，微微摇动，一种生涩天真的水波扩散开来。
　　
　　“那好，我们去看内衣选秀。”梦曲拉着冬阳挤入人群。
　　
　　舞台好比一片腐叶，轻盈地凋落在水中，因为轻盈，所以来得出乎意料，当它碰触湖面的瞬间，周围便陆续扩了十几圈，水圈密不透风，里面的人恨不得与八方同胞合为一体。
　　
　　观众大多是男人，少数女性抱着追求梦想的心理前来观摩，梦曲一个媚眼一句“请让一让”开辟出一条通向舞台的狭长通道。宋冬阳心里不爽，这条道的成本太高，等于把自己的女人撕碎分给性饥渴的群众，难怪政府不肯出钱修路，公款好比妻子，保护自家妻子的贞洁，一女不伺N夫。不爽只能在心里，依然要被女人拽着走在身后，一个强悍的女人背后都有个愤愤不平的男人。
　　
　　梦曲的媚术居然把头排的老牌等客媚得左右糅合，宁肯得罪旁边与自己同样性饥渴野兽似的“站”友。与左边糅合得正好，身体还能与梦曲搓来搓去，与右边糅合的就白费劲，只能跟冬阳挤来挤去，恨不得把他挤成空气。
　　
　　舞台成长方形，三面可看，宋冬阳在侧面，他看见站在舞台正面位置的人也被挤得侧身苦恼，一副不满的样子，又憋着不说，看来为亲戚占了位子自己反倒受罪。
　　
　　店主见人数众多，恨台子太小，外围的人若视力欠佳则只能闻声，她在台后露出小半边脸，引得台下呼声震耳，赶紧缩回脸面，吓得她魂都散了，没想到销售内衣多年，几乎冷清度过。她吩咐“秀”们快快准备并告戒千万别紧张，自己虚汗如潮，把妆了一下午的脸彻底浸成花旦。
　　
　　八点左右，苍天像迟交作业被骂了一番，显得十分窘迫，又貌似莫名违纪，被学校教训，脸上青紫相间。
　　
　　店主羞答答地走到舞台中间，生怕发抖的手会把话筒抖掉，死贴在腰间，显得僵硬机械，反倒颇似正版主持人的正统拿姿，因为紧张，时间仿佛走到冬季，严寒逼得她打齿战，哆嗦道：“今天，感谢大家的光顾这次内衣选秀——选秀是我内衣店举——举办的，我店开店已久，是老字号内衣啦！下面让大家参观一下我店的风采！”观众以为走秀开始，惊呼大叫，怎料舞台上的巨型内衣广告画垂直下落，露出娇嫩的内衣店，经过装潢的全装成肉色，好像女顾客胸前的样本。
　　
　　“我店以‘罩罩适胸杯杯称心”为服务宗旨，什么款式都有，比如……”观众们饥渴难耐，兽性大发：“快叫小姐们出来！出来，ho……”店主诚恳的声音被无情歼没，即使连说“好，好”也得用吼的，音响果然寡不敌众。
　　
　　走秀开始，梦曲看得比冬阳入神，冬阳问：“你怎么就肯带我来看？”
　　
　　“因为浪漫，你不觉得吗？”梦曲头也不回的说。宋冬阳虽对女人感兴趣，但可望不可即，又隔得如此近，生怕忍不住坏事，只好左右瞧。没想到黄橙柿带着夏青筝来了，但是黄带夏，不是夏带黄，冬阳觉得自己真是饭桶。黄橙柿似乎前畏了几十年，把“老婆”到处送，拿着钱一人一张开辟通往最前面的路，幸好注意到冬阳，险些把钱塞给他，使其向左挤一点空间，惊讶道：“你小子怎么在这儿？”边说边塞一张红色纸币给冬阳右边的人，拉着夏青筝站定了一排。
　　
　　“我——我是陪妹妹来的。”这话极为小声，没人听见。黄橙柿连估带猜不会想到宋冬阳有女朋友，看见梦曲只认为是朋友。夏青筝的脸庞画的浓妆，夜色把她衬托得像鬼似的，难怪不靠她开辟通道。平时尖酸的嘴今天竟一句话也不说，嘴闭得就要喷出血来。这倒符合常理，鬼吓人一般是不说话的，要不一说话就得吓死人。梦曲依旧在看，全没注意到周围变化无常的人群。
　　
　　黄橙柿道：“你看上面的模特儿，个个像非洲的长毛象，还没学校的老师好看，居然连校长也跑来看，还有一大群学生。”
　　
　　冬阳不信道：“哪儿？你开玩笑吧，周校长那么正经的？”
　　
　　黄橙柿指向对面一个戴着草帽，身着布衣的人鄙夷道：“那个就是周校长，前几天我爸才捐钱给学校建办公楼，同一桌吃饭我会不认得他？他还给我爸说这里要举行内衣选秀！”
　　
　　“那他为什么要装成那副模样？”
　　
　　“还用问？这可以遮丑，别人看不出，那套农民装不知是从他祖辈的屋里翻出来的，还微服私访内衣秀呢。你不想想，L市哪来那么多人？全是学校提供的人源。”
　　
　　站在外围的人看不着，好奇心尤其高涨，赶紧向舞台使劲挤，内围的人看了没看头，却被挤得更向前，出都出不去。
　　
　　“那学生群体分布在哪儿？”
　　
　　“周校长也算是刘千锞市赫赫有名的集色权钱于一身的巨头，只要朝他的方位大吼姓名，跟着吆喝的肯定学生首当其冲，叫吧。”
　　
　　宋冬阳本没有顾及，私奔后就不再回学校，但心有余悸，怜悯道：“算了，看他都穿布衣了，饶他一次。”
　　
　　“鸭儿的，你不敢吧？我来！”说罢提上嗓子叫道：“周愉民！周愉民！”
　　
　　周校长顿时张皇失措，想夺路而逃，周围的人如同群连体，推都推不开，于是用手遮脸，以免被认出。
　　
　　黄橙柿顺势又叫：“周校长，您还害羞呢，遮什么脸啊！”
　　
　　果然有大部分人根据黄橙柿声波直扩的方位齐声大叫：“周愉民！周愚民！”
　　
　　周校长窘迫难堪，直握拳头，死盯黄橙柿一方。旁边伪装成矿工的教务处主任见大势不妙，被逼得前畏了一个世纪，终于还是极不情愿地掏出人民币买通道路，护送上司到安全地带。
　　
　　宋冬阳恭维道：“好啊！你真了不得，校长都被你弄得那么难堪。”
　　
　　黄橙柿余兴未了，又受到恭维，趁势将夏青筝的头一挽，来个长吻。宋冬阳不好意思地望着梦曲，脸红成了苹果，巴不得她把自己一口吞下去。
　　
　　梦曲稍减笑容道：“他是你朋友？”
　　
　　宋冬阳见她似乎不高兴，思想里一脚将黄橙柿踹开，不屑道：“酒肉朋友而已。”
　　
　　梦曲撇嘴说：“我还以为你有那么浪漫的好朋友呢！”
　　
　　冬阳一听，赶紧又在意识里将黄橙柿拉过来，倚他肩道：“不过我和他以前共渡过患难，不知能不能说是患难之交。”
　　
　　梦曲喜道：“那好，给我介绍介绍。”
　　
　　宋冬阳生怕黄橙柿心怀鬼胎将她拐过去，忙说：“他这人怪癖成疾又花心，贪小便宜，专门诱惑未成年，吸烟酗酒无恶不作，还胡乱挥霍，反正败家子一个。”冬阳把知道不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好像黄橙柿杀了他全家而报不了仇，只能靠说以消仇恨。
　　
　　梦曲不屑道：“是不是哦？不过他还是挺浪漫的。”
　　
　　宋冬阳感到嘴里血腥，心头恶心，血恶结合成毒素，说：“他还有爱滋病！‘
　　
　　黄橙柿吻完后对冬阳说：“什么爱滋病？走了。”
　　
　　“去哪儿？”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道：“我爸的，今晚就靠它住宾馆。”
　　
　　冬阳正愁私奔没地方住，跟着黄橙柿有床睡，就算做跟屁虫也得跟着他，又恭维道：“老黄，真有你的，没想到那么神通，今晚就跟你睡了。”
　　
　　黄橙柿笑道：“哈哈，开玩笑的吧，难不成你还要在旁边鼓掌？我走了，等会出去后你别跟来。”
　　
　　宋冬阳觉得他有住处就撇下自己不够义气，并不知要干些越轨的事，不满的很。人流好比收费站，来回都得给，黄橙柿凭着资金又辟通了一条路。宋冬阳拉着梦曲的手走在后面，借着钱的光耀终于告别了一次饭桶。
　　
　　当走到最后一圈，黄橙柿手里预备的钱散了个精光，本想霸王硬破圈，外围的死活不让，好似找到外围的恰点——退一步就听不到台上的声音了。黄橙柿眉头一皱，从包里掏出一把红钞扔向人流之外。怎料身份证掉了出来，冬阳一脚踩住，假装摸掉一快钱，俯身连同身份证一并抓入自己口袋。外围的人争着抢钱，黄橙柿边走边说：“诶，都不发行的一块钱居然这么抢手。”没等他说再见，宋冬阳先告辞走向别处。
　　
　　十点刚过，刘千锞市已无人气，大街上若有人走，便不当是人。苍白把它被打的怨气释放出来，使得整个县格外凄凉。
　　
　　宋梦二人还在漫步，追求有种夜之美。对冬阳来说除去下晚自习在学校走过，10点后还是第一次在大街上走。本有回家的念头，反正回去也是被骂，不回也是被骂，念头也就打消了。
　　
　　梦曲突然笑道；“你记得优乐美的广告吗？”
　　
　　宋冬阳被她的笑吓得飞了一魄，强行镇压其余六魄道：“恩，记得。”
　　
　　“那我们来试试，你说女的台词，我说男的台词？”
　　
　　“这个，是不是有点……”
　　
　　“你不浪漫了，是吗？”
　　
　　“不是，好，你说我是你的什么呢？”
　　
　　“你是我的优乐美。”
　　
　　“啊？原来我是你的奶茶啊？”
　　
　　“那好，你不是我的优乐美，你是我的香飘飘——”梦曲把飘字拖得老长。
　　
　　冬阳始料未及，照搬上话：“啊？原来我还是奶茶啊？”
　　
　　“你不是奶茶，你是香飘飘，这样哪一天我走了，你就可以飘来找我，多浪漫啊！”
　　
　　“哈哈，晚上住哪儿？‘冬阳插开话题明知故问。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回答我。”
　　
　　冬阳实在不好回答，只好要说不说含糊过关：“会——不会——会。”
　　
　　梦曲又叹口气道：“哎，我相信你，你带了多少钱？”
　　
　　冬阳摸出所有正当不正当的钱，数了数道：“574。”
　　
　　梦曲又叹一气道：“你想住哪儿？”
　　
　　冬阳琢磨怎么开口，天也在帮他，正好路经宾馆，作顿悟状道：“噢！刚私奔好像应该住好一点的地方吧，宾馆也不知道贵不贵哈。”
　　
　　梦曲再叹一气说：“走吧。”她拉着冬阳奔向宾馆。
　　
　　服务总台站着一个女人，看见顾客便好声好气地说；“请问你们需要住什么样的房间。”
　　
　　宋冬阳看见左边的今日房价，吓得又失一魄，每间都是两百以上，本想问最便宜的多少，怕丢了面子，问道；“最小的多少钱？你看，就两个人。”
　　
　　服务小姐笑道：“单间一百，麻烦你把身份证拿来。”
　　
　　这一百好比镇魄符，稳住了躁动的五魄，真实价格竟比今日房价少了一半多。他以为打半折，舒心地掠去额头的汗水，拿出黄橙柿他爸的身份证登记。本来一眼看得出两人是未成年，却要给身份证，并且对一个近40岁的身份证也没多问，中国形式化的东西可真多。登记后把房卡给冬阳说：“740。”
　　
　　接卡后两人坐上电梯，梦曲问：“谁的身份证啊？”
　　
　　宋冬阳坚定地说：“我爸的！对了，这间宾馆星级都没有，居然那么大。”
　　
　　“哦，也许新修的吧。”
　　
　　房间很宽，还有书桌，其余还算干净。冬阳一进门就顽皮地跳到床上蹦了几下，宛如一个五岁孩童。梦曲御下包，伸了个懒腰，完美的线条在她身上慢慢勾勒，冬阳看得聚焦焦点，梦曲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示意他过来。冬阳来了跳远考试的兴趣，纵身一跃，本想直接抱住梦曲，怎料次次跳远不及格的他今晚竟爆发了潜力，差点撞上墙壁，还好双手按在梦曲的肩上。公头抢先粗鲁的吻了母头，幸免与墙直接接触，全让梦曲给受了，自己还哎哟一声，好似撞在她头上痛在他心里。
　　
　　等他看见梦曲抱头蹲地才连忙道歉。过会彼此疼痛稍轻。梦曲站起来双手套在冬阳脖子上，嘴唇缓缓移向他的唇，移得比白痴学英语还慢。冬阳等不耐烦，双手将梦曲纤腰一搂，顺势把嘴贴过去，谁知她用手捂住冬阳的嘴，娇嗔道：“别那么急嘛，我们都是第一次，一定要浪漫，你先去洗个澡，把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彻底洗一遍，再把嘴漱几遍，如果身上任何地方有点污垢都会影响接吻的质感哦。”
　　
　　宋冬阳连连赞许她有常识，为了此吻得对得起失去的两魄，他想与梦曲住宾馆并不是纯粹的性交，只是对异性的好奇，要回归感受下孩童时代睡在母亲怀里的感觉罢了。
　　
　　他进厕所后先彻底地洗一遍，把一袋沐浴液挤了个干净，又把全身彻底搓了一遍，一遍不够又搓二遍，直到全身仿佛红得可以看见模糊的血肉，一沾水就疼为止。要绝对干净嘛。本想就此了结，反正洗了都洗了，不如再洗一遍，又把另一袋沐浴液挤了个干净，头发也洗了四遍，生怕头皮不小心破了一块被认为是头屑，使劲抠着，小牙膏用个精光，为他的牙齿两把牙刷牺牲了，前前后后用去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外面的服务员敲了三次门，问什么还有人吗，快点。冬阳认为是前客人走了没通知，兴高采烈地一丝不挂准备出去，还是觉得别扭，思考十八分钟裹上浴巾走出去。
　　
　　房间里梦曲消失了，又把冬阳吓去一魄。房柜床底找个遍，最后在书桌上看见她蒸发后的信，好似这信就是梦曲被高手打回的原形。冬阳一看吓去三魄：
　　
　　东阳：
　　
　　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其实我是那个主评苟专家的孙女苟史湘。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好，无论怎样排列组合都不好听，直到遇见你，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叫梦曲，愿我是你梦想里的插曲。我真的不知道，读教科书有什么用，爸爸妈妈都是教书的，正因为我爸姓苟，我妈姓史，爷爷给我取了个湘字，说它有内涵，什么狗屁专家，读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猪，连这种谐音也不知道？
　　
　　也许你对我喜欢浪漫，渴求浪漫很反感吧，我也不想。小时侯被逼得读教科书，不准我出去玩，整天呆在家里连电视都没的看，直到小学毕业。上初中了，才渐渐认识自我，开始接触家外的生活，学到很多。真的，我不要再过那种日子，那么现实的日子，我渴望浪漫，有时连我也觉得病态，但都比父母爷爷强，他们对我简直是变相虐待，什么狗屁教育，为什么就不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呢？学习学习，为什么只有在学校才叫学习？为什么只有读教科书才叫读书？整天在学校里啃书，把教科书都啃烂了又拿几十本给你。
　　
　　前些天我和家人闹翻了，又因为教育，我们班一个人犯了点错，就要开除？教育到底教的是什么？即使再有什么错难道不是被教育的吗？学校认为教育不了就开除，这又算什么呢？思想品德在学校里是污垢，是他们死尸身上披的脱罪状，我不想读书，所以才提出私奔，是不是很自私呢？但你没有钱，我们都没有资金，无法养活自己，只有靠经济能力才能具备说话的资格。
　　
　　其实你一点也不浪漫，比我还现实，也不懂什么是生活，胆子又小，但你还在沉睡，总有一刻会醒来。我把我表哥介绍给你，他上大学了，也许你们有共同话题，电话——13551900030。对了，你是跟你妈姓的吧！怎么你爸姓黄呢？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你非常的倒霉，拿出来的钱574块，574，574，我气死？还有这个房间，740，740，气死你？让我改变你的霉运，拿走了你472块，留两块给你坐车，并且把这个房间退了，退到一半的钱，所以你得马上离开这里回家去。
　　
　　你爸爸不停打电话来，可能下午看到了我打电话给你的来电显示，我想他很担心你，很爱你，回去吧，回那个属于你的家，也许哪天你觉醒了，会知道现实的牢不可破，冷漠凶残。
　　
　　最后再浪漫一次，我走了，也许还能再见，也许永远不见。但我曾经喜欢过你，早恋是建立在喜欢上的，只有真正的爱，有经济来源的爱才能算是恋爱，亲爱的，如果当你具备了这种爱，会像香飘飘一样飘来找我吗？
　　
　　If you can，I must wait for you。
　　
　　梦曲
　　
　　冬阳身上的缺点几乎全给道了出来，好比在大街上把你衣服脱个精光，再施予一片树叶遮羞。幸好梦曲还没说他英语差，最后的英语还得拿回去慢慢查阅。这封信好比一张卖身契，前半部分说自己的遭遇，最后说了应该怎么才能得到。契约的等价物居然需要买者具备有经济来源的爱，然后化成香飘飘去找她。冬阳看见自己的署名，还是错的，怪只怪那个苟专家。果然梦曲还是教育的受害者，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不仅自己受教育迫害，总是承受那些被迫害学生的剥削。霉是霉了点，现在就更霉，自己偷的钱全没了，回去还不会被狠K一顿？下个月生活费也没了。身外物就是身外物，不在自己身上就随时可能在别人身上，就连身上的细菌吧，也搓得灭绝，不禁感到酸楚。忽的又燃起了对童香香的怒火，若不是他叫自己参加什么诗歌大赛，也不会弄得如此狼狈。
　　
　　他把信折好，生怕这张教育和梦曲的罪状不翼而飞，回想起自己今天是那么坚定地要私奔，私奔吧，真给撕个碎。现在的誓言好比香水，洒得多了，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臭，洒得少了，又满足不了要求，洒的刚好合适了，保留一阵子清香，又变得以前的无色无味。
　　
　　服务员又来敲，他赶紧穿上衣服走出去。街上空荡荡的连家畜都没有，宋冬阳倒像只野畜，流浪街头，流浪完了又想回家，身心俱疲，亏得魂还在，但也免不了落魄。他带着三魂一魄缩回家，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本是自家人，如今却像新手小偷，行动急轻极颤，不敢开灯生怕被发现。
　　
　　霉就霉到家，果然到家后更霉，宋父恰好半夜小便，撞见儿子，宋冬阳稳不住吓得魂飞魄散。宋父受到惊吓，没注意是自己的儿子，一家之主的牌子扔给了熟睡的宋母，女人仿佛在危急时刻显得浑身是宝，尖叫可以驱敌，乱抓可以扰敌，跑得慢可以拖敌，无论是丑是美还可以妥协。所以宋父赶紧回房对同床蜜友一阵拳打脚踢，似乎要用肢体告诉她自己的惶恐与异物的可怕。宋母胆量就是大，打牌打得大，遇危险同样临危不惧，只是转个身继续睡。宋父一急，忍痛扇了另一半两耳光，这一忍不仅忍着心疼，也忍着手疼。宋母惊醒，连发出几声猪的“哼，哼”，赶紧问怎么了？宋父舒口气，给救兵详情俱报。宋母深感情形危急，披上衣服亮出指甲探向门外，大家都不敢开灯。冬阳换上鞋走向宋母，好像一年未见似的，激动得叫了声“妈”！宋母尖叫起来，疯狂乱抓。宋父看着好戏，随时备跑，生怕异物反扑，道：“快抓住它，制服它！”冬阳接连承认自己的身份，宋母半信半疑，叫宋父开灯，果然是儿子，儿子就更应该打，但念及骨肉之情，于心不忍，又见他失魂落魄，下不了狠手，改抓为掐揪，仅仅只为把宋父对自己的暴行等价回来，训道：“你还敢离家出走，走就走吧，晚上跑回来吓我们两个老人，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为你担心得睡不着觉，彻夜难眠，你倒好，上哪儿风流去了，啊？”宋父一看不是异物，儿子嘛，打了又不会反击，骂了也不会顶嘴，今天中午只是被他抓去了道理，现在得好好教训，吼道：“幸好父母没被你吓死，半夜装什么魂，早叫你看教科书，别看什么妖魔鬼怪的废书，看看你那书架，教科书见不着几本，全是什么斯基的书，名字长得该去宫里做太监。外国人思想腐化，瞧你学了忤逆老子，哎！真气死我了……”
　　
　　冬阳回到房间实在疲惫，魂魄皆散，剩一具实体还不倒下？正要睡着，宋母的母性像把一堆生肉炒成了回锅肉，溢出香味，自己闻着十分难受，跑来怜悯儿子的伤势，自责自己出手太重，交谈甚久才依依不舍地回房休息。
　　
　　宋冬阳睡了一天，不吃不喝，勉强修回来魂魄，拖着身体去读书。
　　
　　上晚自习冬阳拿出信翻译最后一句，重读一遍，感到悲凉酸楚，想想梦曲也许真会等他，斗志重燃，愁苦霉头被挤下最高领导的位置忿忿不平，私下扶持失恋以搬倒斗志，中国政坛好比高楼，一步登天的没有根基，老一辈只需轻轻一推便摔得惨烈。斗志不懂得说话，不会讨好，不会贿赂，所以站了几秒摔了下去。斗志粉碎后失恋上台。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件事就逼着眼泪跳崖。宋冬阳郁郁寡欢，不知所措。
　　
　　最后节晚自习，羿音禾拿着一个红头文件，念得像自己儿子犯了法要坐牢似的，连声叹息。大致意思是归宿假期间两名男生在公共场所各带两名女生，其中一个大声喧哗，蓄意挑起公众攻击校长，制造混乱，其余三人呐喊助威。由于四名学生都在暗处，只能看清大概样貌，此番行为极为恶劣，偏激。确定带头者是我校学生，请行事者自首了事，学校可从轻处理，若经调查出是谁，必将严惩不待。她念完后又似儿子高考落榜的哀痛，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真不希望在我教的班里有此恶劣的学生，如果有就乘机去自首，你们还小，发展的机会很多，不能在这种事上断了前途啊！我爱你们每一个人，并且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不偏袒任何一个。”
　　
　　黄橙柿笑对冬阳说：“哈哈，她能说出这种话，要么是圣人，要么是骗子，但她不是圣人，所以是个骗子，你觉得她像什么？”
　　
　　正为文件上说的上四个人犯愁，怕是黄橙柿的霉运真传给了自己，假装没听到。
　　
　　黄橙柿又说：“她像新时代的木乃伊，只是表面包裹着慈祥的友善，没人看得出什么时候有行动，怎样行动，像这样包裹自己的人，你安分不一定有事，稍不中她的意，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周愉民早知道叫他的是我，但拿我没办法，准备把你们逮出来出气！”
　　
　　宋冬阳张大嘴巴，吓得要死，双手发抖像在拉黄橙柿的裤角。求他伸出援脚也好，自己远大的前途选择被葬送怎么行？如果他不愿意，那自首都成，总不至于被开除，照黄橙柿这么说自己是铁定了头已在断头台上搁着，只是时间问题。黄橙柿见他不作声，定是被吓到了，安慰道：“放心吧，学校最多给你记过，只要不承认，查不出来，不会开除你的。”
　　
　　宋冬阳听他一席话，胜育十个胆，看来已把自己踹开，不能就此作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还好求得一线生机，恭维道：“哎，死就死吧，只怪自己投胎没运气，倒是你，想做什么做什么，做了又不承担后果，真是强，像皇帝，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黄橙柿龙颜大悦，道：“好兄弟，你的事有我替你摆平！以后要跟我混，才有钱途，读他妈的书！咱俩打天下去！”
　　
　　黄橙柿忘了前面冬阳的话，皇帝都短命，这话好，皇帝就是把生命浓缩，在极短时间内享受到无边的快活，什么事皇帝一出马，全都好说。宋冬阳算捡回一条命，难怪大家都喜欢拍龙屁，这次要拍到触及屁的实感为止。冬阳说了许多恭维的话，黄橙柿一激动摸了张红色毛泽东给他。
　　
　　这个红色毛泽东好比冬阳身上多出的尾巴，生怕露在外面出丑，使出一招无影手藏入衣物中，还好皇“弟”没有收回成命，庆幸得很，恨不得连说几句“谢主龙恩”。
　　
　　六
　　
　　腊月去了，期末考试还会远吗？
　　
　　刘千锞市是缺乏雪的县，但冷雨似雪，正月便有了“血”气。学生消极备考，大人积极发血汗钱，积极指的上有小孩的家长，发出去的钱大多收的回，没小孩又没多少钱的可就惨了，只得与学生一道，消极过日。
　　
　　黄橙柿的龙屁被冬阳的嘴拍得差点插进去，他俩的关系近乎是一个人。班上的人除夏思羽外全塑作泥菩萨，身上刷了一层教材内容，以她的气质得塑成观世音，只是坐莲换成了教科书。
　　
　　期末前一天宋冬阳被诏进办公室，被诏只对三种人开放，一是优生，二是差生，冬阳只属于特亲生。
　　
　　童香香诏他无非是让其正确对待期末考试，以优异的成绩报答恩师和父母，宋冬阳能够报答父母就不错了，至于恩师，想都不敢想。童香香在他走的时候递给一个红包，笑破了相，好似包里包外的红都是她脸上的血精加工过的，并赋上一句：“考失败了可要还给我喔。”
　　
　　宋冬阳感到巨大的压力，怕父母亲戚老师的厚望太厚，最后的结果只能嫁接给自己的脸皮。
　　
　　考试考了三天，每一次考试都好比开武林大会，将冒出许多江湖高手，人才辈出，后生可畏，比如窥神帮，一般的小罗喽可以透过极细微的空隙看穿对手笔动的痕迹，厉害点的遇上强劲对手不留缝隙给他也没关系，运用本帮至高绝学——透敌窥招，此招需要极强的定力，往往从考试开始盯着别人的背一直看到考试结束，运功时间过长是一缺陷。帮里的长老们更无敌，觉得戴着几百度的眼镜有碍绝技发挥，取下后把头挪至对手的肩膀上点的位置睁大虚着的眼睛一窥究竟。
　　
　　再如瞟王派，瞟法大致分为三种：头动身不动最隐蔽简单，只需做得自然便看不出；身动头不动融贯“声东击西”，以捡东西，借东西，上厕所等前奏瞟取招数；眼动头不动很辛苦，要求也很高，有时竟能让眼珠逼向双眼的东西两极，露出半个珠子只能勉强瞟得成果。
　　
　　又如弹纸神通，历史悠久，好比埃及断了截，虽招招迅猛，但方位怎么都瞄不准。
　　
　　宋冬阳似是老师安排的看客，想而不敢做，羡慕得眼红。
　　
　　武林大会各现神通，也死伤大片，宋冬阳无门无派，胆子又小，不会眼技，只会刀技，并且专门朝对他寄予厚望的人身上捅，当属童香香受伤最重，班上只有五个人红了语文，冬阳就占了一个席位，这无疑在童香香胸口上捅了一刀，害得她鲜血外涌，冬阳又属内里的人，便沾不到鲜红，只好乖乖交出红包。童香香悲痛欲绝，失望地说她都没有力气止住伤口了，冬阳料想她的下句话定是你拿着钱给我买棺材吧，深感抱歉又无可奈何。试卷发下来后发现自己的作文竟是0分，因为考试时对监考员不满，在作文中写道：“监考员的眼睛好像长在屁股的夹缝里，本来坐下夹缝就张开，但板凳偏偏与之有仇，非得挡住她犀利的目光，站起来夹缝又合拢了，还怎么监考？嘴巴也有问题，像中国封建社会里的文官，光说不做，废话很多，难怪列国皇帝相对偏向行军打仗的，由此可见，监考员除了说形式话外，空有一个脑袋，还不如匹夫。耳朵……
　　
　　这篇作文刚写完时他感觉良好，如今看到个鹅蛋，懊悔不已，只得用黄橙柿自慰的话说：“我得了那么多的蛋，全是为我爸的帐户增加尾数。”还好冬阳只红了两门——语文和英语，但这两处伤口好比脸上出现的狭长裂缝和颈处的动脉破裂，不仅语文让他丢尽脸面，容颜尽失，而且英语使他险些丧命，在家肯定过不了关，二老都极为重视英语，宋父对外国文化有意见，要求儿子学好外语发扬中华文化，宋母这方面就显得小市民，学好英语赢外国人的钱。
　　
　　放假后父母一阵审问。问东问西没问出个名堂，冬阳打死也不说，守口如瓶。宋母打算用第二个方案，直接打电话问班主任，刚拿起电话又怕儿子考得西趴烂，不仅丢了脸还会被反问一通，说不定还得一个管教不严的罪状。何必冒那么大的风险？于是变相问道：“你英语进步没有？”冬阳心想：这英语选择题多，全是乱选，若要说进步，运气好就有，现在看来是运气不好，委屈道：“妈，这段时间不知道踩哪家人的屎了，运气霉得很，等到我哪天踩到了狗屎，就让妈妈骄傲一番。
　　
　　宋母见他答非所问道：“你是不是学傻了？我郑重地告诉你，如果这次考砸了，过年拿钱还不好向亲戚交代，大人看大人是看有没有钱，大人看小人是看成绩怎么样，心虚了吧？早说过了看书，要不要请老师补习补习？”
　　
　　冬阳一听家教就怕了，脸色铁青，这倒方便了撒谎，脸都不红了，道：“别请啊，浪费钱，老实告诉您吧，我英语进步了，本想给您和爸爸惊喜，谁知问得那么急，看吧，惊喜扑了个空！”
　　
　　宋母顿时像注射了兴奋剂，神智不清而力大无比，先扇了自己一耳光，然后抱着儿子转圈，恨不能把儿子当杠铃举起来，道：“嘿！这是真的啊？不错不错，我就知道我儿子行，真是长大了，还知道给我们惊喜，哈哈，其实你什么也别干，只要把成绩搞上就是对我们的回报，懂不？”
　　
　　宋父回来不知怎么回事，询问冬阳成绩，宋母马上充当皇帝旁传话的太监，报告实情，宋父喜笑颜开叹道：“哎，这公务员累，但是值啊！”宋冬阳暂时逃过一难，还捡了顿丰盛晚餐。他写了一首极度贬低自己抬高夏思羽的诗寄给她赚取好感，幸好成绩没那么快公示大众，夏思羽不知自己的分，不然没脸写信。
　　
　　过了几天收到回信，信上精悍短小的文字一个个像带有剧毒的重金属，全被冬阳收尽眼底，看后奄奄一息：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那么狠贬低自己的价值？真不像个男人，不，连男孩也算不上！我不想交你这个朋友！
　　
　　亏得奄奄一息，不然割腕自杀。此时电话响起，宋冬阳怕得厉害，以为夏思羽的骂声跟踪骂信找上门来了，缩在房里不敢去接。炒菜的宋母连叫几声没有反应，匆匆骂完龟缩在屋的儿子，接上电话道：“喂？谁呀？”
　　
　　“我找宋冬阳，他在吗？”
　　
　　“冬阳，找你的，快来接！”
　　
　　宋冬阳猜的不错，敌人大举进犯，镇守在房间里等待新情报。宋母稍有生气道：“你再不接我可挂了！怎么你对男的都害羞啊？”
　　
　　冬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接过电话，宋母憋他一眼走进厨房。
　　
　　“宋冬阳啊？我刘千锞。”
　　
　　“哦，有事吗？”冬阳舒了口气。
　　
　　“恩，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你千万别说出去啊。”
　　
　　“什么？”
　　
　　“我——喜欢——夏思羽。”
　　
　　宋冬阳条件反射一脚踢在电话台上，强忍疼痛道：“谁？夏思羽？什么时候？有什么发展？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了？你们原来——”
　　
　　刘千锞打断道：“你别急，我是才发现喜欢她的，你觉不觉得她很单纯？很漂亮？我常在数学办公室看到她，数学老师也说她努力。”
　　
　　宋冬阳恨不能把他从电话里提出来审问，见他们并未有发展，从刑部跳槽到政治部，进行思想指导：“哦，原来这样，对，对，你的喜欢非常具有普遍性，这是进入青春期的正常心理，不必过于深究，暗恋是最美好的，别往下发展去实践，这对你的学习、精神、身体都是种摧残，懂不？”
　　
　　刘千锞顿悟道：“你说的对，不过我很想她，哪怕看见她也好，这几天寝食难安，学习也学不进。”
　　
　　宋冬阳的思想教育与大多数机关领导一样不奏效，只要教育的不是个白痴都不会凑效。他只好把政治部工作扔了，这个凭空出现的情敌必需扼杀掉，于是做回人，电话这头龇牙咧嘴，对另一头苦劝道：“哎，别傻了你，给你说个秘密，夏思羽早就被黄橙柿揽去了，你怎么能跟他比，好好学你的数学吧，也许等你成了数学家，用你的数字与黄橙柿的钱相抗衡，要知道钱是方形或者圆形，数字形态多，说不定拼得你死我亡的时候，一个3就阴悄悄地把夏思羽勾了过来，哈哈。”他用你死我亡纯属故意，这是最理想的局面，若刘千锞不相信就带他去见夏青筝，让他瞑目。
　　
　　刘千锞沉默一会道：“诶，这样啊，那好吧，再见。”
　　
　　宋冬阳已将曹贼赶至华容道，乘胜追击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啊，后天早上我来找你。”
　　
　　那头挂断电话，冬阳一阵狂喜，做了个祷告，突然变成了“三很像”，脸上兀现哈巴狗的笑容，像挂上了几斤肉，四肢退化猴子似的失控乱抓，臀部左右摇摆，仿佛将造物主怜悯人类而塞进肛门的狐狸尾巴拉了出来，摇得厉害。为了彻底消除忧虑，完全舍弃黄橙柿传授的辟邪剑法，用独孤九剑的心法写了一首诗：
　　
　　风向北吹
　　
　　当所有的童话都在北方，　　
　　你的双眸是我最好的导航。　　
　　哪里有风吹？哪里有歌唱？　　
　　足迹中的你听不见任何声响。　　
　　是不是北方真有童话？　　
　　那风帆就指向北方。　　
　　一直通往，一直迷茫。　　
　　你似左耳失聪的姑娘。　　
　　太美好的童话，　　
　　太遥远的北方，　　
　　所有的海水都到达不了，　　
　　你那展览的目光。　　
　　总会在最深刻的记忆里，　　
　　寻找到曾经失落的怅惘。　　
　　当所有的童话都在北方，　　
　　你的风帆是我最好的守望。　　
　　这里有风吹，这里有歌唱。　　
　　心目中的你正向北方。
　　
　　这首诗没写多久，但使冬阳空前得意。就算刘千锞向夏思羽发起猛攻，也不过写些：我对你的爱就像反比例函数一样，永远不交于坐标轴，爱你没有终点之类的情喻句，他的理性求爱不如自己的感性求爱，必将输得一败涂地，学数理化的人一般能够跟公式杂交就很不错了。
　　
　　后天的天气糟糕得像挂着一个硕大的口水袋，有随时破裂的危险。刘千锞市太小，苍天跟着不景气，每当过年过节的前些日子总要贮备光和热，防止真正喜庆时供不出来，难免得一顿臭骂。政府在过年前也得停几天电，只是节约来为党和自己服务。中国人不仅喜欢窝里斗，更喜欢跟天斗，又斗不过，只好拿出看家本领，把天的老母拉出来与自己肉体恋爱，意淫乃中国人的嗜好，想必一个中国人一生将有几千上万个精神里的肉体恋爱者，规模宏大，这就是中国人从小受禁锢思想困乏精神极度畸形的应试教育却能活下来的原因。
　　
　　宋冬阳难得起那么晚，他觉得天空的阴暗是因为受学生早起晚睡的困扰，失眠造成的，放假就得让它好好休息。到了刘千锞家门口已是十一点过，没想到他们一家更怜悯天空的睡眠，三口人都在努力地尽自己一点“眠”力，眠着眠着就眠到中午。这是除了放假之外最能让人感到时间匆逝的时候。睡眠时间好比人情，往往人在享受时，一脚把它踹开，穷困醒悟时又想到它的可贵。连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刘母听见敲门声突然醒悟，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她打开家门，像是刚从战场上死里逃生，长时间装死在废墟里，看见阳光眼睛都虚着。宋冬阳介绍完自己是刘千锞的同学，刘母又像见了阔别已久的丈夫，赶紧整理自己的狼狈样，心里暗自责备自己天天浓妆为求被“丈夫”一睹，这“女为悦己者容”说得甚是，只可惜次次被撞见的都是不得体的形态。她不知道宋冬阳对大人存在偏见，尤其对广大母性十足的女人更是目不忍视，忙说：“真不好意思啊，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找咱锞，他呀一天到晚埋在家里钻数学，幸好还忘不掉吃饭睡觉，你看今天天气好，正适睡觉嘛，早上被闹钟闹醒七八次，还是继续睡，我们一家人很像猪吧，呵呵，只怪你没有提前预约，我就再准备几个闹钟。”刘母在自责的同时也不忘自负，好似刘千锞将来成了数学家就是经历了那么多艰苦得来的，这家人亲密无间，三个字的名字叫得缩为一个字，连名带人一同缩了，才能放进心里。刘家没有闹钟，若有闹钟也是刘父的鼾声，定时打不停，刘母被闹醒，顺手去捏丈夫的鼻子。对于儿子在外有朋友颇感惊奇，本以为他六根清净，为成绩断关系，加上自己和内人的大力支持，朋友是罕见的物种，如今有了一个，看上去彬彬有礼，便以国宝相待。
　　
　　宋冬阳被请进刘家，刘母把儿子叫醒，又把一家人不能吃的“盛肴”献上——剩肴已放了好几天，因为父母为教育孩子提倡节约，先是舍不得吃，然后不能吃，不能吃是舍不得吃的极端。好不容易得到国宝，像有东西在极点处推了她一下，从舍不得推到了舍得，勉强向国宝介绍刘家珍品。冬阳看了反胃，那盘子里的肉像是整天在锅里打滚，滚得漆黑。刘千锞洗漱完后要和冬阳出去，刘母再三叮嘱早点回家，仿佛晚点回来数学题们将闹着叫她喂奶似的。
　　
　　宋冬阳鄙夷刘母，连同刘千锞一起鄙下去，假装恭维道：“大数学家，不错嘛，这么努力是不是做梦都在解数学题？”
　　
　　刘千锞似乎仍处在痛失爱婴的悲郁中，不经意道：“诶，你不知道，我在家是一个样，在外面又是一个样，数学只是我的爱好罢了！”
　　
　　宋冬阳见他有势能谦虚，自己的语文败得惨，还不如刘千锞考得好，这就好比自己的脸上掉了一块皮，看着别人的脸日益增辉，不能不道德地让别人也掉一块吧，只好把自己的伤疤揭开让他们看看自己的鲜血，道；“诶，那你语文也好嘛，不像我科科差，都不知道能学什么了。”
　　
　　刘千锞见不得鲜血，接连用手擦他的伤口，企图要把伤口擦没了，说：“我语文哪好？和你比起来负数跟正数，这语文学起来真没意思，不能用自己的见解，要跟着老师的答案走，你看我平时的考试，每次都是倒数，也不知怎么的，这次考了个正数，所以没意思嘛。”
　　
　　宋冬阳忍着疼痛，咬牙切齿，心里暗骂刘千锞真有一套，把自己的伤口擦得流了浓，倒让他报了仇，这次擦后痛定思痛要报回来，道：“语文嘛，好比中国男足，再怎么踢也不会有成绩，明明是公语，却不如英语受重视，想语文与数学本是夫妻，如今家都被外人强占了，崽崽们还高兴得很，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看夏思羽，你可以与她倾谈了。
　　
　　刘千锞听冬阳的意思让数学做了妻子，女人又一向不受重视，等于降了地位，纠正道：“语文哪是公语，是母语！，在中国生儿育女几千年，功劳很大啊，女人嘛，老了没了资本，没人要！所以在早年就必须结婚有个安稳，可惜数学偏偏爱老女人，到近代才嫁给数学，看来将来收复家庭的任务落在丈夫身上了！”他突然以悲郁中解脱似的，大笑几声，又道：“对了，你不知道，黄橙柿叫我今天去他那吃饭，都说了一个星期了，正好去瞧瞧夏思羽，反正既然是恋人，应该在一起吧。”刘千锞顿时像个大人，吓得冬阳在同龄人面前也显得是小人，前天打电话还在玩泥巴，如今站在泥巴上增加了高度，像大人一样审视小人说的每一句话。
　　
　　冬阳小声说：“你前天怎么——”
　　
　　“我跟你说过，在家里一个样，在外面一个样，那天在家里，为了让父母读我没有戒心，他们刁钻的很！走，我们一起去。”
　　
　　冬阳感慨自己一霉霉到底，刘千锞一得势得到底，便不怪黄橙柿只请刘千锞，现在斗不过他，推辞道：“不了，不了，怎么好意思去，他又没请我。”
　　
　　刘千锞笑道：“哈哈，有的，有的，上次他请我时说了附带宋冬阳，这不，我才叫你呢！”
　　
　　宋冬阳明白过来，原来在黄橙柿心里自己是个包裹。
　　
　　黄橙柿的家是幢别墅，坐落在正东方，享有刘千锞市东方明珠的美誉，屋内宽阔得使宋刘两人的胸襟广阔不少，先前一个沉郁一个微笑，进门后一个微笑，一个安静地大笑。
　　
　　黄橙柿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不近看还以为坐的是床。刘千锞快步前与他亲切攀谈，冬阳不知不觉成了跟班，果然是附带的，危险无聊时是朋友，应酬有聊时是跟班。
　　
　　此时黄父黄母从楼上走下来，一派国王王后的气度。
　　
　　刘千锞礼貌道：“叔叔，阿姨好！”
　　
　　宋冬阳见她积极，顿时对礼仪感到厌恶，装作不懂，露出山区孩子无知而又求知的眼光。
　　
　　黄父穿着黑色西装，十分规矩，皮鞋好似新买的，在家也穿，头发和皮鞋一样油光可鉴，在给皮鞋抹油时顺带连头一块抹了，来个首脚呼应。五官端正得比三星堆铜人还对称，每处轮廓经过精心雕琢，光滑分明。皮肤更吓人，像是从广告里的“冰霜美人”身上刮来的，黄母在一旁显得男人一般，相比之下失了商妇的妖娆，妩媚。
　　
　　宋刘被留吃饭。冬阳却之不恭，刘千锞倒客气，推辞几秒又感盛情难却，无奈留下，若真不留他怕要记恨几个月。饭时更是积极，感恩之心溢于言表，大夸黄父英明能干，事业飞鸿，把积累了一个星期的几十个成语进行搬家，搬到黄家的耳朵里，等到搬绝了又搬公式，比如黄父×资本=九千九百九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反正九九归不了一。只怨自己一时口水干涸不能再说几个九，等喝了一杯可乐，又说黄父+黄母=黄橙柿×八千八百八十八GB八千八百八十八马克田B八千八百八十八R马克田B。说得黄家大笑。冬阳也附和着笑，对刘千锞马屁功夫刮目相看，想到自己最多成人，而他已成精，怪不得在家里练数学题，原来练得一手拍劲，想不到数学的作用无比巨大，当官的大多理科出身，清起凭空出现的帐方便得多。
　　
　　黄父问刘千锞父亲的职业，刘父在政府里做快记，专门帮领导记忆各种有利不利的数据。刘千锞精密的数学思维派上了用场，把他父亲的职位平方成公务员，又嫌小，再立方成当官的，道：“我的爸爸在政府里有个一官半职，哎！”他不知道黄父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是个商人，虽然官商应该勾结，怎料黄父的钱大多被当官的编去，憎恨都来不及，一听刘千锞的父亲是敌人同伙，还好半职不是兼职，仍令黄父脸色大变，伤人嘛，发挥了本能，出言中伤道：“当官的？哪个部门？叫什么？你可千万别走你爸的路，官场黑暗，懂不？”这句话全是废话，刘千锞不仅无师自通走了老子的道路，而且走在前面。对于黄父的几个问题不敢具实以答，怕他关系网复杂，说出来破了相，勉强道：“哎，小得很，说了您也不认识，在爸爸那个部门不存在黑暗的！”黄父拿起一一杯酒差点泼过去，狠放在桌上，说：“小怎么就不黑暗？小才可怕，官具备三种特点：阴，狠，老！你父亲那部门不黑暗？那定是阴。”刘千锞吓得连除掉自己的话，冬阳笑他被逼上了绝路，黄父又问宋父的职业，冬阳不能像刘千锞一样平方后立方，思前顾后不知说什么。黄父见他不说话，以为这孩子没家境不好意思开口，安慰道：“没事的，父母的职业都是他们的，只要你有志气，有才能，这天下还不是任你打拼！”冬阳不好再加修饰，陈述道：“公人。”刘千锞在一旁笑得直掐手背，这个回答正合黄父的意，“伤”人和“攻”人乃同类，说了许多激励的话。冬阳受宠若惊，拿出成人的本领拍得黄父的屁股啪啪响，把十几个常用修辞用得如火纯青。刘千锞在一旁干眼红，怪自己语文不好，私下计划着补语文。
　　
　　饭后黄父各给了宋刘一个红包，可能念在对农民工的剥削太惨烈，为积点阴德，冬阳的红包里有一千块，而刘千锞只有五百。他不满得很，小声对冬阳说：“你看黄家那么有钱，居然才给五百，是不是吝啬了点！亏我口水都说干了。”冬阳自是高兴，收复了失势，劝道：“你以后还是少用点乘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用点加法吧，学了新的别忘旧的。
　　
　　七
　　
　　正式过年时冬阳仍没收到夏思羽的回信，担心得不得了，足不出家门，生怕信来时自己稍有离开就会飞走。
　　
　　宋父叫他晚上去团圆，来自五湖四海的亲戚全都会去。冬阳执意不肯，并说这些形式化的东西去了有什么意思，中国人关系复杂，如果非得追溯每个人都可以攀亲戚。宋父认定这个外国人思想的表现，先吼一顿，宋母换班。冬阳被吼得在房间里发愣，宋母好声劝导：“冬阳啊，亲戚门好不容易回来团圆，不去多可惜啊，你爸爸匹夫一个，别往心里去，他也是关心你嘛，走吧——“宋母每次的套话比得上党的工作报告，冬阳料想这说又是以小时计算，最后总得去，家长的理就是没理，便不与争辩。
　　
　　宋冬阳的亲戚确实五湖四海都有分布，他们的孩子没有一个和他同龄，要么是早婚早育的大人，要么是牙都没换全的小小人，这一点他很不满意，每次团聚都一个人干坐着，偶尔也有些五六岁能走的幼儿园学生见他寂寞，大方伸出圆润的手捏他的脸。宋冬阳见他们见识浅薄，不与自己一个层次，置之不顾，但常以此了以自慰。这就和那些大孩子相仿，往往看见冬阳无所事事过来攀谈几句，问读几年级，说是高二，也不知道高二哪点像句号，此言一出攀谈终止。
　　
　　这次的亲戚颇多，大都不认识，亲戚好比高利贷的利息，每年都会利上加利滚出许多陌生的面孔，常给人以恐吓，原来自己要还的钱还有这么多啊？过不了几年中国人终于一家人了，进学校找工作哪里都是一家人。难怪领导级别的人有许多应酬。冬阳有个想法，谁若像黄父一样跟钱是亲戚，那才是无所不能。
　　
　　宋母指着大厅里的一堆人道：“你看看，那个是三姑，那个是九姨，那个是二姑婆，还有那个——好像是——是你舅妈弟妇他爹的亲兄弟。咦？这个是——像在哪里见过？噢！他是我婆妈哥哥的侄子，都长那么大啦，你快过去打招呼。”说罢，插进一个正在谈论衣服皮鞋的女人堆里。
　　
　　宋父忙着温暖兄弟姐妹一边的关系。冬阳又成一人，转到角落里竟看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人，他走过去才看见那人蹲着玩游戏机。宋冬阳伸头一览画面，那人瞥他一眼，把屏幕平行胸口。
　　
　　冬阳道：“新款么？”
　　
　　“别以为就你会玩新的。”
　　
　　“我没玩过，只听过。”
　　
　　“你谁呀？”
　　
　　“你亲戚呗。”
　　
　　“我当然知道是我亲戚，这里每个人都是我亲戚。”
　　
　　“我叫宋冬阳，你呢？”
　　
　　“大宝！”
　　
　　“大宝？”冬阳抖动后背，肉笑皮不笑。
　　
　　大宝白了他一眼，说：“笑什么？do not think I am the countryside，but I future in city。”
　　
　　冬阳听懂了此句，并且连同将来时都听出来了，强忍欢笑道；“我英语差，你还是说中文吧。”
　　
　　“the word of praise did not say second，你几年级？”
　　
　　“高二，你呢？”
　　
　　大宝鄙夷道：“啊，高中生，原来中考过了？我初二，不好意思you are opened the bud。”
　　
　　他说得像在跟一个生过孩子的妇女炫耀自己还年轻似的，宋冬阳为保有话说，恭维道：“你英语那么好，中考一定没问题，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初中不辛苦了。”
　　
　　大宝把游戏往包里一揣，站了起来，整整比冬阳矮一个脑袋，说：“you kno wafart，the foot。别以为中考了就了事了，我们老师说进了高中就别想做人，要做就做机器人，初中跟高中差不多，不仅辛苦还很痛苦，Do you know？”
　　
　　冬阳在他面前占不到优势，因为他说的确实正确，假装不赞成道；“不会吧？我怎么不觉得？”
　　
　　大宝嘲笑道：“说你傻就是傻，傻得我相揍你，居然感觉不到，耍朋友没有？”
　　
　　冬阳想到梦曲，说：“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
　　
　　大宝双手一抄，舌头在嘴里搅了搅，道：“你语文只考了几分吧？怎么尽说些病句，前面肯定，后面又不确定，不过不管你有没有，要知道一点，被阻在高考门外的，是成群鸡在叫！”
　　
　　宋冬阳咽下一口口水说：“这是不是有点越轨？”
　　
　　大宝惊讶得伸出手，脑袋向前倾，身体向后靠，眼睛睁得老大，像是在打量冬阳是不是人，道：“你少给我装纯，告诉你，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居然高二了还发出这种疑问，对了，除开伪装自己，你还有什么强项？”
　　
　　宋冬阳本要说语文，但中国人若说自己除了语文没强项好比猪说自己除了喝潲水和睡大觉一无是处，又如母鸡说自己的强项是下蛋，他突然断了答案，支吾着：“恩——还有——”
　　
　　大宝扑哧一声干笑，识破其无能，道：“你怎么这么笨？你妈叫你全面发展吧，你爸叫你全面发展吧？你老师叫你全面发展吧？你亲戚叫你全面发展吧？除我外——”冬阳连声说是——“那好，看你现在什么都不会，搞个屁，人无一技之长好比一个完好无损而又庄重大方的人伸手要饭，会有人给吗——”冬阳悉听教诲，恩恩不断——“恩什么恩，要有我这样的想法就错了！我以前的口号是‘I am a farmer，who do I fear’——”他感觉说漏了嘴，补救道——“不，这是我同学的口号，现在！改啦！改成‘Who will I later have the diploma I to fear’”宋冬阳这次没听懂，无奈道：“你用中文吧。”
　　
　　大宝拍他的肩膀说；“你已经两科考几分了，我看你别混了，进社会吧，或者在这里揽一个亲戚介绍个工作。”
　　
　　宋冬阳笑道：“你要中考了，应该很受重视吧。”
　　
　　大宝拉冬阳走到人群最密集处，指着被围在中间的女生忿忿不平道：“你看他，大学生，见识一下吧，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还没得到文凭就预拿来用了，那些大人一个劲地恭维，还求他给自己的孩子补习，妈的，几岁的孩子、小学生怎么补？看她那样，一点水平也没有，你知道吗？学习好比一个天平，一边放着水平，一边放着文凭，但现在的人看到文凭一头重到了底，水平一头轻到了顶，算什么东西。”
　　
　　冬阳看着那个大学生的脸庞受宠绯红，直用手挠脑袋，笑得比木头人还僵。这大宝的确比自己知道的多，自叹不如起来。
　　
　　突然一个人拍着冬阳的肩膀，这人他认识，是他的八姑。
　　
　　“冬阳啊，期末考试考得好吗？”
　　
　　宋冬阳用手挠脑袋道：“一般。”
　　
　　八姑有个孩子，也是一般，不过要比班上最中间的人前一名，便认为是中上水平。平时听宋母说儿子在尖子班不得了，随随便便就是考重点大学的，每次都要预言几年后的事，次次一样，八姑听得不是滋味，回家不惜重金让儿子进行家庭补习，谁知儿子雕不成器，反而雕成了朽木，不能怪自己遗传有问题，所以把责任一刀两“段”，一段给变异，一段给家教的能力。现在听到冬阳说一般，高兴得不得了。宋母老了定是老奸巨滑，冬阳还小定是童颜无忌，于是抛开宋母的嘴，对他的回答深信不疑。立刻把放在包里握住小红包的手移至大红包，拿出来给冬阳，说：“冬阳啊，成绩不好就要去补，知道不，钱拿去请家教，别嫌家教贵，我会资助你的，成绩更重要，这学习好比身体，都需要补品滋补，你看你弟弟，就是我儿子，成绩也是一般，补后有了起色，现在处于中上呢！”她巴不得冬阳补成朽木，越补越木。冬阳谢过，恨不能说：“如果学习需要补品滋补，那家教给的猴脑蛇胆则是补品，而家教本人即是屠户，拿着猎枪大肆猎杀动物。我若大补定会营养过盛，适得其反，何必成全了屠户。”他怕道中八姑的本意，在妈面前参他一本，便真的去补，女人的心好似长了齿环，一相遇就勾来勾去，扯都扯不开，最后扯掉了心肉，还得把他人的心勾来填好。
　　
　　八姑瞧一眼大宝，转身离开，大宝道：“她是谁？”
　　
　　“八姑。”
　　
　　“她居然会对你抱希望，是不是人盲？”
　　
　　“什么是人盲？”
　　
　　“人盲就是看不见真正人才，把朽木当人才的人。”
　　
　　“这么说你是人才，我是朽木咯？对了，你有什么强项？”
　　
　　“读书！”
　　
　　冬阳捂嘴大笑，大宝挥挥手道：“别笑，刚我是在帮众多学生回答，我是人材，现在人的才能好像一瓶容器，不断向里面缩小，把‘木’都给灌掉了，全是水分，材是通‘才’的意思。”
　　
　　冬阳道；“你是有木的才，那也是一根木头。”
　　
　　大宝道：“木头是正常的木，我可以吸收雨露风华，引鸟站，被人砍，那个灌满水的容器，作为漂流瓶都会沉底。”
　　
　　此时冬阳的叔父双手插腰左摇又摆的走过来与冬阳对视，叔父是个教师，教哪门不清楚，好像是哪里缺人顶哪里，轮替。额突而多髯，鼻嘴之间的胡子像雨后的漏网之鱼——未被洗涤的彩虹，又灰又黑。他没有捋胡须的习惯，觉得下颚的胡须留着实在多余，用剪刀剪去，剪到一半又怕暴露了学问的浅薄，特留几根让学生揣测自己曾经学识渊博。这就方便了他备课懒散的恶习，即使一节课安排不满，学生光以胡子为主题就能讨论半天，每次换一种花样让学生私下议论。他刚从师范毕业的时候，以为自己成了大人，分配到学校常和老老师倚肩靠背称兄弟，这有做长辈做先辈的感觉，颇为得意。他觉得学生和他读书时一样好欺负。做班主任时引导一个班从初一欺负到初三，竟欺负出了成绩，那个班一个学生在中考时作弊作进了全县前十名，他顿时身价倍增，调到了高中，继续用欺负方案，怎料没教到半学期，就被学生打回初中，从此对学生敏感，专挑看上去老实的人欺负，有一次碰巧教中国历史，自己对历史的认识是一片黑暗，只能瞎摸，摸到什么教什么，用了半节课把方圆几十里摸了个遍，结果摸到了自己，只好把自己上升到国家的地位，述说亲身经历，又因经历不够精彩，多数学生瞧不起，不得不夸张，增加神话色彩，说刘千锞市在最初是不存在的，是他祖先一个屁崩出来的，引得学生大笑，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举手反驳，他怕再丢了老师尊严，见那学生长得老实，又是举手回答，必定守规矩。走过去狠打了两手心。后来那学生把吃的苦告诉父亲，谁知他是某局局长的儿子，害得叔父进派出所蹲了几天，懊悔不已，从此与班主任的头衔生死相隔，被贬得永不续用。这算是中国教师对官员所表现的最大勇敢。
　　
　　冬阳第一次见他时才四岁，那时便吓得躲在宋母的裙子后面，其实叔父的凶只是刻在表面，好在冬阳年年承受，早已司空见惯，礼貌道：“叔父好！”
　　
　　叔父使了个好眼色，伸手捏冬阳的脸，捏得来回扯，叹惜道：“哎，你长大后，脸都不嫩了。”
　　
　　冬阳忍着痛苦任他没，满足平时不敢对学生做的事。
　　
　　叔父道：“冬阳读几年级了？”
　　
　　“高二。”
　　
　　叔父若有所思，望侄成龙道：“高二啊，要高考了哟，很快的，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冬阳脸上的肉仿佛在搞肉独，拼命挣脱脸部的控制，但脸部控制了十几年，捏死不放，肉独搞得红红火火。
　　
　　叔父又道：“好好学！知道不？等你考上了——”想了半天，开始微笑——“考上了二本！我给你两百做奖励，怎么样？哈哈——”笑声放纵，手捏得更紧——“如果考上了重点，我就给你五百——”叔父突然显得异常，虚着眼阴笑道：“不过，你若考上了名牌，那我就奖励你一千，哈哈，记住！一定是名牌啊！”说完终于松了手，冬阳强笑着疼惜轻抚自己的脸。叔父双手插腰，呼笑而去。
　　
　　大宝也笑，用肩顶了顶冬阳的背说：“看来这个人不对你抱期望啊？”
　　
　　冬阳不惜道：“他是个老师，对学生都不抱期望。”
　　
　　大厅里仍旧喧闹，没有任何吃饭的趋势。男人谈论怎么战胜女人，女人谈论哪里有新开的服饰店，哪里最多可以砍到多少价，哪里又打几折，哪里弄头发弄得好，怎样能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
　　
　　大宝道；“你看我俩像不像被遗弃的小男孩？”
　　
　　“小女孩呢？”
　　
　　“早死在外面了。”
　　
　　“还是不平等嘛。”
　　
　　晚上回来，宋冬阳跑在父母前面，在门卫室翻看大堆信件，激动万分，只可惜全是别人的，好比捧着大把明显的假钞，就是数不到真的。他翻完后叹了口气，又迅速蹿回家中数真钱，数了几千块，取几百留在身上，其余夹在书里。父母回来后，拿出一本教科书平铺在桌上当名画欣赏。触画生情，想到梦曲，按她信上说的，现在的情感是喜欢，等有了经济能力才叫恋爱，那么自己对她的感觉是不是连喜欢也算不上？但想起她有点隐隐作痛。好比两个人在一起，因矛盾闹别扭，女的愤然之下离开男的，虽然离开了肉体，但可以长留心里，以至于男的不能百分之百跟另一个女的相恋，无疑是种折磨。宋冬阳常回想梦曲，又怕她是他和夏思羽之间的第三者——追不到夏思羽因为心里有梦曲，这种心理常使他烦恼。其实宋冬阳是大笨，女人的缺陷总能引诱男人的多余，像他这样的男孩，对异性的好感是种本能，教育的目的就是把这种本能切除，以绝后患。
　　
　　宋母带着脸上的红晕走到儿子身旁，破天荒的心疼叫冬阳别时时看教科书，要劳逸结合。这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叫并不适应读书的孩子退学打工一样正常。但宋母没有喝醉，只是大出血，现在来向儿子讨血补身。冬阳早知女人身体弱，以前还不成形态时，对血不敏感，自从政治书上学来女人每月来例假之后，恨不能对宋母说：“您每月都要大出血，怎么还能撑到过年向我讨？居然在贫血的情况下也能抽掉剩余的到处献。”女人的可怕就在于为了虚荣连命都可以不要。过年分红的过程好比一次血循环，由左心室泵出经全身物质交换后又回到右心房，而各器官吸收血里营养的过程叫做习俗，可见极有意义。宋冬阳怕说那句话脸上凭空增加几个手印，怪自己没有月经，于是生造个年经，体验体验做女人的滋味，他乖乖地抽出年经后剩余的红给宋母，宋母一看只有零头，注意儿子的不对劲，关切道；“还有呢？”冬阳本要说：“已随年经去矣。”好像又是不堪之句，默不作语。宋母算是月经老手，大出血后还能清醒观察血循环的动向，连血液在哪里进行物质交换，交换了多少都清楚得很，最后检测到动脉没有破裂，没理由失血，发疯似的说：“你自己拿着会乱用，拿给父母，我又不会用你的。”仿佛再不补给就会得白血病。
　　
　　在中国，小孩对于红色只能瞻仰，不能拥有，比如党的革命史，国旗和百元钞票。所以才要学习，学习革命的艰辛，规矩地背党规定的片面历史。在此过程中学会怎样正确认识红色的含义。宋冬阳还没完成这一程序，只能遍书寻觅年经遗漏的鲜红。年经是新生物，流的红多得吓人，冬阳觅出一大把，连宋母都吓了一跳，生怕儿子要做什么坏事，赶紧补给自己的口袋，两根手指狠敲在冬阳头上，道：“你这小鬼，还学着私藏啦？从小有这种行为，长大了还不偷税漏税？你在哪里学的？在学校读书读倒退了？我怕了你了我，自己好好想想。”说完走出房间，宋冬阳脸部发烫，忽而想起黄父给的还未上缴，仿佛这血是从医院捡来的，补不得。孩子无所谓报不报答父母，要知孝道也不用去看《二十四孝图》，现代的小孩早就有意识无意识地在做“抽血喂母”的孝举。哪个国家能比及中国人从小养成的这般可歌可泣的孝心呢？
　　
　　今年春节的主题好像是等信，幸好初八收到了夏思羽的回信，不然得个肝炎都没问题。他把“肝炎特效药”放在胸上搓，此类药物对增强心脏免疫力也有帮助。防心碎，心裂，心崩，甚至在服用的同时能够改变心跳速率。他笑，笑得很夸张，气都不喘，可见还可以防止笑喘。信渐渐打开，与眼睛睁大的程度成正比，与心跳速率成反比。药物的分量极少，只有二十个字，冬阳放弃了一般的吃法——全吞，而是一字一字的咀嚼，品尝，恨不能从中嚼出汁水。甚至把每个字拆散，从笔画中舔出爱的味来，这是有可能的，好比淘金者大浪陶沙。信的内容如下：
　　
　　诗好，望你学习为重，才华应用于正业，家里有事，勿念。
　　
　　冬阳看看时间，居然初一就寄了，不敢想象邮车在县上转了多少圈。真是“油车”，用不完的油。正因为来得迟，冬阳倍加珍惜这些字，又拿来嗅，好比一条狗嗅骨头，看着骨头里是不是还藏有一根。正当嗅得入味，电话像闹钟一样把他带出了梦境，飞奔去接。
　　
　　“喂……思——”
　　
　　“我刘千锞。”
　　
　　冬阳一阵失望，心里大骂他真是称了“情敌”的职，道：“哦，什么事？”
　　
　　“你知道夏思羽吗？她出事了。”口气紧张得厉害。
　　
　　“什么？！”冬阳叫道。
　　
　　“黄橙柿说他女朋友被打了，我远远看到一眼，真的是夏思羽。”
　　
　　宋冬阳恍然大悟，差点笑出来，这个刘千锞真是笨，还不知道谁是夏思羽，怜惜地看着手里捏的信，疑问道；“怎么回事啊？严不严重？”亏得有这封信，不然装不到那么像。
　　
　　“哎，具体情况不清楚，只有开学才知道，好像是她认的哥哥打的——”宋冬阳拿开电话无声剧烈抖动肩背，迫于想知下文，又接到耳边——“对了，开学第三天是黄橙柿生日，要请我们在校外吃饭，我都不知道送他什么好。”
　　
　　宋冬阳道：“真的啊？那送好的，他家那么有钱。”说完又拿开电话。
　　
　　“就是他家有钱才不知送什么啊，他对珍品肯定都麻木了，我又买不起极品。”
　　
　　“笨啊，送不起贵的就送有意义的嘛，一般有意义的送礼只限三种人，一是特有钱人，二是特无钱人，三是好朋友，你看，占了两种。”
　　
　　“哦——什么才算有意义？”
　　
　　“多了，比如你在一百元上多添几个零，再如把红钞上的毛泽东改造成夏思羽，又如利用你的特长编几个公式。”冬阳拿开电话。
　　
　　“哎，前两种留给专家吧，我就再造几个公式。”
　　
　　“那好，你慢慢想，挂了。”
　　
　　宋冬阳怎么也弄不回信的原貌，恨不能用熨斗，怪自己性子急，他又看一遍，也许夏思羽家有事是因为她姐姐。
　　
　　开学后羿音禾宣读学校的新管理，其中一条是星期天住校生不能出校门，上午上自习，下午休息。这条好比封锁线，比柏林墙还具有切断自国人联系的功能，实用价值相当高，帮助学校怕学生出事后负责减轻了不少压力。黄橙柿的生日就在星期天。
　　
　　刘千锞在寝室里时缠着黄橙柿要夏思羽的情况，都是称“你女友”，而不说名字，黄橙柿问他为什么比他还关心，刘千锞义正言词说关心朋友的妻子就是关心朋友。黄橙柿便草草回答，好了。
　　
　　到教室后看到夏思羽完好无损，只是憔悴了不少，原本当黄橙柿的话是应付，看来是真的，不过仍然匪夷所思，对于研究科学类学科的人而言，最能陷入这种迷团里，思考几十年成了专家，还是思考不出来便大下结论：这是迷信。刘千锞算得聪明，私下问冬阳原因，宋冬阳谦虚道：“你们研究科学的最讲求理性，像我这种文科偏强的人说的话浮在表面，不可取。要努力研究，是做科学家基本的条件。”刘千锞来了兴趣，又去思考，没再多问。
　　
　　周日，许多人请假无功而返，费瑶返得尤其惨烈。她下课去办公室以买书为由请假，羿音禾叫她让她妈打电话去请假。费瑶颇为欣喜，拖着人肉大大捏捏地走到教室打电话，之后又去办公室。
　　
　　羿音禾冷静得仿佛失去气息，道：“把手机拿来，假条拿去。”
　　
　　费瑶没明白意思，把脸鼓成了两个球体，看上去将胸前的东西复制到了脸上似的。
　　
　　羿音禾又道：“我问过你妈，你的电话不是昨天打的，而是今天打的，现在还没放学，你只能在教学区使用手机，这么一来违反了校纪校规我要收手机。”
　　
　　费瑶一时没话说，羿音禾像一台微波炉，烤得她虚油上胃，支吾道：“我，我用的别人的电话。”
　　
　　“那你把那人的电话拿来，我就给你假条。”
　　
　　费瑶的手机振动，走出办公室，是她妈打的。那头焦急得很，说；“瑶瑶啊，你干嘛呢？上课吃零食，看小说杂志，讲话，开小差……怎么突然那么多事我叫你在学校听话，怎么老不听呀？你看你考的破成绩，再考不好我就和你断绝母子关系。我看你别出去了，虽然我跟你请了假，但听羿老师那口气就不对劲，她会整你的，啊？”
　　
　　费瑶的罪行被全盘托出，果然有时一件件说还不如一起说厉害，好比一个人向你扔石头，一天扔一块橡皮大小的石头，扔一年也不会有大伤口，而一次性用一块《牛津字典》般大小的石头砸你的头，也许就直接去找阎王修复了。费瑶刚至教室门口，泪就往外涌，混着油脂，好比蜡烛流的蜡，还没落到脚底就凝固了，费瑶肉外生肉，使人看了好生害怕，刘千锞闻得她的遭遇经过，火速走直线告诉黄橙柿，怕他想不出办法出去，丢了一顿饭。宋冬阳倒没什么反应，连费瑶是谁都不知道，虽然她很大，有特点，军训时还与她有过争执，但在冬阳眼里，一般女人好比作业本或卷子上的叉，鲜艳巨大，习惯了便也麻木，只是感叹而已。引用《围城》里的话是：“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羿音禾不过操起本业玩起推理了，女人对女人活该她倒霉。”黄橙柿也感叹：“我早说过她是新时代的木乃伊，不知道什么时候行动，说的话是真是假。”刘千锞跟不上他们的比喻，只用数字说：“对哦，几何里求阴影部分的题都很难求——”他说什么话都不忘想办法——“怎么办啊？”黄橙柿道：“走吧，拿假条。”
　　
　　办公室仿佛没有抽油烟机的厨房，刚给官员们做过一顿饭似的。伦敦是雾都，而这里算得为祖国娘亲争得了脸面，可以好好比比。烟气肆意向外扩张，三人走到门口就被迫签定了不平等条约，士气大减。门旁有两个学生罚站，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俘虏的士兵，已经待在敌营好几天了。马克田正急着说给羿音禾报告教室情况，如果每个人都可以比一下，那马克田的比体自然明晓。黄橙柿直向羿音禾讨假条，她保持笑容道；“你先回教室，我待会拿给你。”黄橙柿想的理由全无用处，化成“惊”消化掉了，宋冬阳提到嗓子的胆本来颤栗，听到这句话像吞了一惊把胆子压回原位。刘千锞高兴得不得了，暗自庆幸美餐得救。
　　
　　出办公室黄橙柿的手机响起，他按一接听键，一阵女人凄惨的尖叫，宋冬阳吓了一跳，以为是他的铃声。
　　
　　“喂？喂？你怎么啦？”
　　
　　“啊——橙——”那头的声音刺得三人着急。
　　
　　“你到底怎么了？发神经啊？”
　　
　　女人的声音变小，换成男人粗放的音调：“哼，你就是那个黄——他叫什么？噢——黄橙柿吧，我告诉你，别想叫帮手，找死！”
　　
　　黄橙柿听不清楚，那头男女声在轮流作祟，好像K童香香V里两个人的二重唱，走调走得厉害。“鸭儿的，你干什么啊？”
　　
　　电话挂断，冬阳问：“是夏青筝？”
　　
　　“恩，别管她，发神经的。”
　　
　　宋冬阳回想刚才的尖叫，动了恻隐，道：“她是不是出事了，你好歹也是她男朋友，不能不管吧？”
　　
　　“鸭儿的，我他妈叫你别管，听不见？”
　　
　　刘千锞问道；“夏青筝是谁？怎么又一个女友，到底有几个？”
　　
　　冬阳和盘托出，刘千锞黯然失色。
　　
　　最后一节自习羿音禾到班上发假条，许多无功而返的人得到一张感激涕零。她像极了母亲，打完孩子又痛心的抚慰，往往收到极佳的效果。黄橙柿等人不幸做了清代末年典型的皇帝，得不到慈禧的母爱。他成了光绪，企图变法，宋冬阳作为道光，主张和平解决，慈禧继续与儿女们说笑，费瑶躲在避暑山庄流蜡。
　　
　　黄橙柿拍案而起，顶撞母亲，宋冬阳的胆子和力量似乎全给了他，脑袋都撑不起了，只轻轻拉黄橙柿的衣角，拉力为0牛顿。慈禧怕外人偏不怕内人，脸上的笑容好比高速公路上疾弛的宝马，看见被撞飞的桑塔拉骂自己快，稍刹了下车，回敬道：“假条发完了，不好意思，下周出去。”
　　
　　黄橙柿向前两步，被“母亲”一把推得险些摔倒，宋冬阳生了点胆，微微抬起头。黄橙柿原来是武装的假光绪，抽出预备的水果刀，全班贬成平民，纷纷呐喊助威，收到假条的帮羿音禾，没得到假条的和无事生事的帮黄橙柿，少数几个优生中立，头也不抬做自己的题。
　　
　　羿音禾的笑容像被交警拦截，脚挪后几步，理直气壮道：“你干什么！有本事来捅呀，本来就没多少假条，叫你家长来！”然后学南斯拉夫人在胸前画个靶，示意来捅这儿。
　　
　　羿派人士用漫骂大合唱，比在电视上演出还整齐，黄派人士则教唆快快动刀捅死她。
　　
　　宋冬阳仿佛一战时的意大利举棋不定，怕羿派输了得罪黄派，黄派输了得罪羿派，往后缩到呐喊里，一会儿混进羿派喊，一会儿混进黄派喊。
　　
　　羿音禾眉头一皱，打算血腥镇压，唤马克田去搬保卫科的救兵，黄橙柿提前有了谭嗣同死前的大无畏，无力回天，但有心杀贼。一刀向羿音禾胸脯捅去。刹那间红光肆溢，这些红好比宦官被抓后的余势，还要做黄橙柿身上的污点，恨没有在高压锅里，泵得不远，做了水果刀的陪衬。羿音禾立扑，黄橙柿慌了阵脚，扔掉水果刀跑出教室，有几个男生立即组成追捕队，整齐的两派顿时一盘散沙，围向羿音禾看热闹。
　　
　　“哇，真见红啦，胆子真大。”
　　
　　“死了没有？快跟她做人工呼吸。”
　　
　　“啊？原来胸部里还是血啊？”
　　
　　“怎么？你认为是乳汁？”
　　
　　“哎呀，真恶心。”
　　
　　“该怎么办？报警？”
　　
　　“警察来了有什么用，叫救护车！”
　　
　　“救护车更没用，快给她截扎胸部。”
　　
　　“你妈死了，还不快抢救？”
　　
　　“谁是我妈？她死了关我鸟事。”
　　
　　“咦？你们不是一个个称她为妈，她称你们是孩子吗？”
　　
　　“少来，别把你排开，我妈在家里呢！”
　　
　　“哼，我还没见过你这种人，小心她死了你就失宠。”
　　
　　“呸！我成绩好，怕不会有老师特别照顾？”
　　
　　马克田大叫：“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女的一起把她抬到医务室去！”
　　
　　“哎哟，你他妈装什么好人，还讲起男女有别啦？”
　　
　　“我怕——怕尸体。”
　　
　　“好可怕啊，血肉模糊。”
　　
　　“抬去医务室，还不如让她在这里死，死在教室里光荣，不仅可以省钱，等电视台的来了调查死因要大写特写此老师为教育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宋冬阳戴上手套小心捡起水果刀，一看没有“东方玩具厂”，“啊”一声扔到窗外，想这下真出事了，掂起脚，伸长脖子看羿音禾的伤势。追捕队回来报告，跟警察抓贼一个结果，让贼跑了。
　　
　　两个讨好欲极强的女生仿佛是羿音禾的家属，拼死冲进人群，由于缺乏急救技术，又不想同性相吸，大作“你千万别死”状。俄顷，不知谁打的电话，圣洁的白衣天使匆匆赶来，以非人间的天界的神渝哄开羿音禾的孩子们，不断使出爱恨交织的皱眉。两个女生被交织得退向两边，以纯恨的小表情回敬。
　　
　　天使离开后，人群开始散离，留有一些女生做善后工作。宋冬阳也离开教室，刘千锞追上他拿出假条，好似拿着小鱼逗小猫。宋冬阳一手挥开，怒道：“你干什么啊？”
　　
　　刘千锞叹息；“诶，黄橙柿倒跑了，连饭一块带走了，假条拿来没什么用啊。”
　　
　　冬阳鄙夷道；“他这么一闹，怕是要被开除，羿音禾去了医院该不会死掉，等她好了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你怎么只知道吃饭，关都不关心？”
　　
　　“瞧你说的，他家那么有钱，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羿音禾死了，他也不会有事。哎，我去吃饭了，虽然吃不到好的，起码要填宝肚子。”刘千锞无所谓说。
　　
　　宋冬阳憋他一眼跑到电话亭打黄橙柿的电话，一直关机。他准备回寝室时碰见夏思羽走来，不禁挠头傻笑。夏思羽表情沉郁，急切问道；“你知道黄橙柿去哪里了吗？”冬阳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借机让眼饱餐一顿。夏思羽谢过转身离开，适身的书包衬得她在阳光下更显灿烂，柔顺的头发仿佛每根都在冬阳体内穿心而过。他被死死地拉着走，丝毫不觉疼痛。直到夏思羽进了女生公寓，被这人为的屏障断了关系，还依恋她婀娜的背影。
　　
　　一般的热闹好比热水，开的时候沸腾一番，热过后便冷却如冰，人们喜欢看开水，好像开水可以熔化自己，而对于冰，没有热心，两块冰待在一起，还是冰。
　　
　　周二，黄橙柿的事被封冻一般，偶有人提起，热闹热的快，也冷的快，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实在乏味，不，是体育课都乏味。在当代学生娇弱的身体面前，锻炼是一种摧残，虽说运动可以强身健体，但有些东西是不能练的，比如女生，水做的嘛，好不容易上天赐予一副躯架勉强装满，一不小心便向外涌，中国开设的身体教育是不适合的，一点也不适应中国的“个”情，要锻炼女生好比把水弄成水泥，失了女人的韵味，非在战争时期女人是不会变成钢筋混凝土的。男生好一点，泥巴做的，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得做泥巴，溪里，河里，海里，哪个不是泥巴在下面撑着，不，是被踩着。体育老师也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个岗位一向不缺人，悠闲自在。上课陪陪笑，下课吹吹哨，便能赚钱。为了适应中国的飞速发展，国民素质文化的不断提高，体育老师也得有文化，以后的工作将变为上课嘘嘘鸟，下课吹吹萧，既和谐又有涵养。
　　
　　上体育课一般得跑一圈，女生往往站在一旁展现自己的体弱多病，仿佛林黛玉是她们的楷模，只是学她有点困难，只能从皮毛学起。女生是水做的自然有理由一锻炼就垮成一滩。男生不能，若要厚着脸皮向旁站，先得一阵冷嘲热讽，还是得一坨立在那里，不能散掉，不然在女生眼里成了被冲散的狗屎。体育老师个个外强中干，好像每个练武的人都只练外面不练里面，难怪“大侠”们皆具有侠骨柔肠，他们的内心长年被坚硬的外表包裹，只要被“水”轻轻润一润，便有说不出的快活，心是糖做的，越润越软，笑嘻嘻地同意女生们垮成一滩。
　　
　　宋冬阳虽然也体弱多病，但仍要强作坚强的泥巴，体育对他来说是日本人在中国热血青年心里的形象——丑陋残忍，自己在它面前无能为里，只能暗骂，有时骂出了声，还能博得同学的共鸣。自由活动时他不能明散，只能暗散，私自跑到寝室里休息。今天照例在寝室里散成一堆，刚喝了点水，就咳得厉害，仿佛女生的冷嘲热讽与纯净水在男生公寓会师，合成一污灌进冬阳的胃里兴风作浪。突然电话响起，冬阳接过。
　　
　　“喂，哪位？”
　　
　　“黄橙柿！”
　　
　　冬阳一惊，猛吞了口口水，把女生的冷嘲热讽镇压下去，生怕这些东西遗传了母体的顺风耳和蜂鸟嘴。但他并不担心黄橙柿是逃犯，因为对于一个逃犯来说，能找的人肯定是他最信任的人。
　　
　　“啊？你怎么知道我在寝室里？”
　　
　　“我怎么不知道？你每次体育课都往寝室里跑，对了，我冤枉啊，那天明明只轻轻捅了一下，最多擦伤了她的皮，她死了没有？”
　　
　　“她怎么会死？送医院了，今早有人还说她要回来上课呢。你快回来吧，你家那么有钱，不会有事的。对了，那天你是怎么出去的？”
　　
　　“翻墙啊，我在很远的地方，没事就好，后天中午，你在校门口接我吧。”
　　
　　“翻墙？怎么那天你不直接翻墙？要用假条？”
　　
　　“我会翻，你不会嘛？替你拿的，好了，后天见。”
　　
　　冬阳挂断电话，顺抚胸口，心情颇为畅快。
　　
　　周四，鸟语花香。气温还在回升，天空飘有几朵悠闲的云，太阳高挂，像在鼾然入睡，散发的都是余热。学生也在午休。学校的草儿花儿树儿仿佛在过情人节，疯狂肆溢着自身沁人的气味，进行配对和杂交。
　　
　　宋冬阳到学校门口，两三个保卫科大爷监守岗位，挺立而坐，虎目互视，表情比十里长街送总理还凝重。估计他们家人全死了也不会凝成这个样子，起码会哭。现在看上去丝毫没有笑的趋势，连小朋友看了也会自卑得不如这些人会玩一、二、三木头人。宋冬阳在校内接驾，黄橙柿来时一点不像逃过命的人，倒很像出去保养了几天，宋冬阳拿出校牌，准备递给他。两人的脸上都不乏笑容，天真而温厚。
　　
　　突然，黄橙柿被两个不知从哪里冲来的人一人一边，左右一挟，整个人悬在半空，挣脱无力，活生生的被带上车。宋冬阳吓得叫都不敢叫了，那两个人穿着深蓝色极为庄严的制服，肩上有中国特色的警辉，好不华丽，阳光毫不吝啬地撒在他们身上，更是熠熠生“灰”。太阳撅撅嘴，转身继续睡。
　　
　　由于学校大力推崇“午休不休，学习至上”。教室终于有了极少数人生存的痕迹。刘千锞的枕头是数学，被子是数学参考书，床是课桌，中午自然在教室了。但这种意识形态的床上用品只能支撑一段睡眠。宋冬阳到教室已近起床时，间，正值这里开始午休。刘千锞以脸吻桌，吻得流口水，宋冬阳连忙拍断他的吻餐。刘千锞自是不悦，抬头以脸上绯红的斑块相对，既像“7”又像“2”，冬阳道：“黄橙柿被抓啦！”夏思羽“啊”的速度比刘千锞还快，三人面面相觑，当然夏思羽担心的是黄，而宋刘担心的是夏思羽。马克田冷笑一声，自言道：“活该！”刘千锞好奇问：“什么时候？怎么被抓的？羿音禾不是没事吗？”此时夏思羽走过来，冬阳道；“是——”是字一直拖到夏思羽走近才给它接上下文，好比医院宁愿拖着病人的病情，拿不到钱不医一般，声音大了几倍——“是刚才我去接他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被抓了。”冬阳没了下文，难以对付刘夏渴求的目光，只得扩充原句道：“中午就是大家睡觉的时候，我前几天接到他的电话……那两个警察好凶哦，用了一招擒拿手，就把黄橙柿提了起来……”刘千锞听出了还是原句，转问夏思羽：“你也担心黄橙柿么？”夏思羽抿抿嘴，“恩”一声又回到座位。宋冬阳挽留不及，暗骂刘千锞笨。
　　
　　羿音禾这几天又脱胎，又换骨的显得神采奕奕。人到中年必成变形金刚，而她什么都肯变，本性变不了，不然班主任的职称肯定挂不住。
　　
　　月底升旗，周校长居然没有出差而亲临现场，目的通报关于两名学生的处理，学校最厉害的不是“性功能”，而是处决三无学生的能力，处决他们好比建国时对待国民党残余，非得赶尽杀绝，生怕危害社会似的。
　　
　　周校长在台上痛心疾首，说得比自家八十岁高龄的老母做了妓女还觉得羞耻，道：“我通报一下关于高二一班黄橙柿和十四班夏青筝的处理报告。夏思羽夏思羽夏思羽年夏思羽夏思羽夏思羽月夏思羽夏思羽夏思羽日，高二十四班学生夏青筝在校外与一群社会小青年发生打架斗殴现象，校领导及班主任及时对她做了思想工作，但她执迷不悟，屡教不改，不听良言，严重违反校纪校规，为她的家人，同学和老师，特别是学校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刘千锞问冬阳夏青筝是谁，冬阳说不知道。刘千锞说：“她真厉害，一个人打一群人，学校居然还敢给她做思想工作，哈哈。”
　　
　　冬阳苦笑道：“这些程式化报道都有，肯定是一群人打一个人，而那个人不仅被打，还要被学校老师痛骂。”他掂起脚看前面的夏思羽，思羽低着头，像在弄指甲。
　　
　　周校长继续说：“夏思羽夏思羽夏思羽年夏思羽夏思羽夏思羽月夏思羽夏思羽夏思羽日高二一班学生黄——橙——柿携带管制刀具，因假条没得到而捅向孜以任教的班主任老师，校领导及时对他做了思想工作，但他屡教不改，还大言不惭的顶撞老师，此等行为极为恶劣，更可耻的是他爸爸，被公安查出造假钱！”
　　
　　台下哗然，宋刘两人更是惊讶，刘千锞一听赶紧摸出随身携带的从黄父手里得到的五百元一张张地看，一张张的摸，一张张的搓。冬阳恨放在家里，检点不了，迫切期待的等着他的验证结果，刘千锞自言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冬阳见他验钱不专，热讽道：“你看什么钱啊。别人好心给你，就算是假的也不必这样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刘千锞冷嘲道；“别装清高，是假钱您也吃亏！”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公安民警甚至查出黄橙柿同学帮着造！校方还调查过他平时的表现，行为更加不检点！简直不像是中学生，经学校多天研究决定，因以上两人道德败坏，把学校的脸都丢尽了！给予开除处理。我校校风一向端正，不仅要搞好学生的成绩，更注重学生的道德教育！同学们，让我们伴着和煦的春风，踏着学校的创校理念，为打造特色校园，品牌校园，和谐校园而努力吧！”
　　
　　黄橙柿被开除，宋冬阳还处在疑问状态，倒是自己害了他，对羿音禾嘴快不容置喙，黄橙柿还算自己的好友，走了可惜。
　　
　　第二天，不知哪人得来的情报，说夏青筝是在跟一群男人争钱被打的。冬阳到处询问，以求得完整情报。
　　
　　第三天，教室里一些男女围成了一团议论，好似早期录音机身上破烂简陋的喇叭盖。宋冬阳还没意识去听，议论就传到自己耳朵。
　　
　　“你知道不啊，那个夏青筝哟，贱得很，跟一个可怜的女生抢男人呐。”
　　
　　“真的啊？不是跟一个男人抢钱吗？”
　　
　　“是啊，是啊，我都听说了。”
　　
　　“你们那算什么，这才是真的，内部打探。”
　　
　　围成一团就是好，省去东问西问。冬阳差点搞混淆，还来不及排除昨天的言论，接受今天的言论，又迎来了明天的言论。第四天，走在校园里，前两人又在议论。
　　
　　“上次那个夏青筝哟，淫贱的很，我听说——”她看看周围的人，声音越来越小——“她勾引别人老公，害得那人的妻子哭了三天三夜，后来她的小舅舅——”冬阳走在她俩身后，说的人的余光瞟见赶紧闭嘴，冬阳感到尴尬，傻笑一番，走向别处。
　　
　　直到放归宿假，冬阳听见一个最新的版本，堪称绝色版，说夏青筝勾引某已婚领导，与之上床，做了二奶，贪图淫利钱权，甚至还有细节，躺在某宾馆的床上，穿着米你裤，露出大腿……透出消息的人无疑是个天才情报员，不知道家里从哪代起就在美国联邦情报局工作，不，应该是情报国联邦情报局做情报局局长。
　　
　　宋家又成了宋父独守空闺的局面，见儿子回归，如等及夫君亲临，大喜过望，后半生有着落似的，特作诗一首：
　　
　　床前一支花，搓成牛屎巴。有儿还担心？不怕输死她。
　　
　　冬阳和父亲一阵寒暄后得知母亲久经沙场连战未归，生死未补，事态严重，父子商议得不出办法，因为是县长号召。宋母手又痒，搓麻将可以止痒，经不住诱惑，好比热血青年响应国家的号召去服兵役，劝都劝不回。
　　
　　一宿之后，早上五六点宋母跌跌撞撞地走回来，脸上挂着笑容，吓得宋父裹在被子里蜷缩。在正妻面前，如果小妾和丈夫属于偷情，那么小妾怕正妻就正常了。两个女人争斗，决不会有一方被另一方弄死，往往处于半死不活生不如死的状态。所以女人之间最不匮乏的就是“战争”。这也能说明女人心思为什么细腻了，不然怎么迎合同性的突然袭击呢？
　　
　　冬阳起床父母还在睡觉，他拿起电话想打给夏思羽慰问一下。刚按了几个键便挂上。谁知电话不甘心，偏偏发出渴望被冬阳拿在手里的声音。
　　
　　“喂？找一下宋冬阳。”
　　
　　他虽没得到思羽的惊喜，却得到另一个惊喜，没想到黄橙柿会打电话来，高兴道；“我是，你这段时间在哪里，是不是没事了？”
　　
　　“我在哨管所里，可以说没事吧。”
　　
　　“什么？怎么会？”
　　
　　“也许是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你了，我把所有的身外物都给了这里的所长，特别通融的。”
　　
　　“放假前校长把你开除了，连夏青筝也……”
　　
　　“是吗……”
　　
　　“到底怎么回事？你爸呢？你妈呢？你家真造——”冬阳止住不说。
　　
　　“呵呵，都被抓了，敦大牢呢，造假钱吧！你信么？”黄橙柿似笑非笑道。
　　
　　“我——不信！但怎么会？”
　　
　　“因为夏青筝要到她认的哥哥那里去，她得罪了他，我知道她去了要被打，于是劝她别去，但她不听，其实——其实我不想她受到伤害——”声音微颤——“但我没用，真的好没用！我帮不了她——”黄橙柿带点哭泣的雏调——“所以，我求爸爸他帮她，是我傻。她的认的哥哥认识县长的好朋友，这事就闹到县长那里，爸爸跟他有许多合作，而且被他编去很多钱，又知道他很多秘密，狗屁县长，真是个王八蛋——”黄橙柿号啕大哭——“他——他借机制造纠纷，造假证据，我都不知道怎么的唏哩糊涂被抓了，我全家——全家都被抓了，并且财产都被县长刮去了！”
　　
　　冬阳听得哽咽道：“那——那就算县长要整你家，但你家有钱呀，我也许可以帮你。”
　　
　　黄橙柿反应激烈道：“钱？钱有个屁用！在中国有钱不一定有权，有权就肯定有钱，当官的控制有钱的！资本主义国家是有钱控制当官的，好像社会主义就代表权，你帮不到的。”
　　
　　冬阳同情说：：你们要被关多少天呢？”
　　
　　黄橙柿哭里带笑道：“我们一家犯的法怎么可能以天算呢？没得到死刑就好啦！你知道我的罪行是什么吗？他们打我，逼我招供是帮凶，因为我捅的是羿音禾的胸部，就是蓄意把班主任先奸后杀。那天我怕夏青筝又被打，我必须去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心急之下才捅到她的胸部。
　　
　　冬阳一听倒像自己背了这罪名，害怕得不得了。
　　
　　黄橙柿又道：“还好，因为羿音禾没死，我未成年，在哨管所里劳改，一两年就能出去，冬阳，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啊。”说时哭得厉害。
　　
　　冬阳听着像女鬼索命，更加害怕，把自慰的话转述给他道：“你要坚强！别担心，别害怕，你出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玩，一起学习的。”
　　
　　“行吗？我一无所有了，爸爸和妈妈还要关好久，我是不是个败家子？是不是啊？那个校长见我爸没钱了，变脸变得比川剧还精彩。”
　　
　　“不是，不是的，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朋友！好朋友！”冬阳的自慰仿佛通知黄橙柿又反射回本体，顿时坚强起来。
　　
　　“真正到了遇上事才会明白啊，我们的存在是上帝在找乐子，恐龙是玩腻被丢掉，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生物，而社会不是。”
　　
　　冬阳没有遇上事，听不大懂。
　　
　　黄橙柿见他没有说话，叹息道：“冬阳啊，好好读书啦，真的，共产党做的事，除了高考外，其它的很难说，诶！也许我出来后还能看见你，谢谢了，好哥们儿，再见。”
　　
　　冬阳来不及发表最后的道别，电话断了。他蹒跚走到父母的房门口轻轻敲问。
　　
　　过了许久。宋父衣衫不整地打开门，睡眼的浓度还很高。
　　
　　冬阳道：“爸，妈她——”
　　
　　宋父摇摇头道：“你妈连战连捷，打两百块的底，赢了县长几万块，县长不要她走，要求继续打。你妈撑不住了，又不肯把钱交出来，口述陈情表，说家有儿子，难得回来要尽到母爱，最后才勉强逃回来。别闹她了，怪辛苦的，你出去买点东西吃吧。”说完把门关了。
　　
　　冬阳顿时感到无奈，又有点悲伤，他想县长之所以找他妈打麻将还打那么大，是因为黄家败落了吧，现在输那么多，定不会帮忙了。怕只怕自己的命运和黄橙柿一样，庆幸刚才没发誓要帮他。他看着远处的天空，灰蒙蒙像勾勒简单的素描，毫无水彩的趋势。忽然觉得人生就像黑白灰三种颜色，有时站在白色上，看见黑色灰色上发生的事，就感到自己所站的地方多么容易被浸染，有时站在黑色上，那其它颜色则是后悔错过的地方，人生看的是在哪种颜色上站得久，最后在哪种颜色上消失。
　　
　　他还在感慨，电话又发出渴望被捧在手里的娇嗔，嗔得他全身打了麻油和麻药。
　　
　　“宋冬阳吗？我是——”
　　
　　刘千锞市正值春雨呵护，好似被乳汁淹没了一般，营养过盛，气也喘不过，街上行人起得急，上班下班。刘千锞市的人除了赶着搓麻将与逃命有这种速度外，其它事有这种速度应算得神奇。冬阳出门雨早停了，但他还是带了伞，恨不能再下，下得越大越好，这样就可以撑起雨伞，与心仪的人共度雨天，柔情蜜意便能在伞下流露。冬阳在家整理了许久着装，抚了几十遍头发，抱着手能抚出新生发的希望，大骂学校规定平头，还好夏思羽看得惯，不然找个假发也得戴上。
　　
　　夏思羽约他在城南会面，三月，她仍是全副武装。女人都这样，深秋穿裙子，夏至穿棉袄，因为换了一季的衣服，终于换到一件好看的，怎料衣服的属季已过，耐热耐冷都得再穿一段时间。第二年换新的。男人不怕冷，脱衣服给女人天经地义，但女人敏感偏偏感不到气候的转变，冬转春时身上穿的比男人多，于是刻意穿得单薄，要求男人脱下自己的为他们披上。冬阳与她的穿着好比沙皮狗和北极熊，即使她冷了，也轮不到冬阳来脱衣服。
　　
　　他俩找了刘千锞市为数不多较为干净的馆子，干净得桌上蒙的一层灰都是白而平坦的。似乎店里的一切皆和店主签了协议，像蒙了面的假美女，让人食欲大增。馆子叫“好吃的很”，因为太好吃，生意热一阵后很不景气，大家都吃腻了。老板瞧还有人没吃腻，认定他们是外县来的，大敲竹杠。把特色珍品全拿出来翻倍推销。夏思羽说是学生，吃不完那些，随便点了几样小菜，老板听到学生，刺耳的很，说学生学习辛苦，算他俩半价，又乘了几倍，乘倍的理由是学生钱多。冬阳知道夏思羽不是为吃饭而来，便不与老板争辩，一直吃着豌豆。夏思羽冲他一笑，问他要酒么，冬阳颇为吃惊，父亲说喝酒是不良少年，便滴酒不沾，想在夏思羽面前做很良少年，说不喝酒。她听后有点失望，叫来一瓶，说她喜欢喝酒的男生，因为才算个男人，其实她想借酒消愁，用酒精麻痹自己，这精是半好半坏的东西，女人精可以迷惑人，但给了人暂时的快乐，酒精可以麻醉人，但让人暂时忘掉痛苦，射精还可以让女人怀孕，既麻烦又不失为一桩喜事。
　　
　　夏思羽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冬阳看着她豌豆都不敢吃了，一会儿她说：“你跟黄橙柿是好朋友吧？怎么看待他的遭遇呢？”
　　
　　冬阳一听，像是要他做考试题，不能用“我觉得”，只能猜测出题人的意，便以“你认为”道：“哎，他犯了错嘛，屡教不改，造假钱，还捅羿老师，为国家带来了多少灾难？人民教师又是国家的园丁啊？钱是国家花园里的是水啊？逮了这黑花也算他生得伟大——做了祖国的花朵。死得光荣——不再危害社会了。”
　　
　　冬阳以为答得极好，怎料亦如考试，总猜不准出题人的意，夏思羽稍有鄙夷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信他造假钱吗？信他仅为假条捅羿老师吗？”
　　
　　冬阳终于弄到正确答案，原来夏思羽和他想的一样，高兴得不得了，真言吐露道：“我不这么想，其实他是冤枉的，都是那个羿音禾，阴险得很，把他害成这样，他是我朋友，好朋友。”
　　
　　夏思羽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但不怪羿老师，她很好，黄橙柿那天为了去帮我姐姐，后来我告诉了羿老师，她很理解，还很关心我和姐姐，自从姐她被开除，家里发生了些事，爸爸每晚出去喝酒，羿老师知道后叫我跟她一起住。”
　　
　　冬阳“啊”一声，恨不能拍案诉状，刚把手与桌面接触，即现清晰的手指印，一下缩了回来，轻按桌面道：“什么！她让你去她那里住？你小心被她吃了！还真听话啊，羿音禾把你迷惑啦！”
　　
　　夏思羽眉头紧皱道：“宋冬阳！你怎么能这样说羿老师！太偏激了，她那么好，我觉得你很恶毒。”
　　
　　骂人有时也分轻重，比如外人骂你，要极恶毒才骂得动你；亲人骂你，重复一种骂调就骂得动你；爱人骂你，一丝怒意的语气就能穿透你的心，前提是你还没得到她。情人的嘴抵得上万千毒舌。冬阳的心穿了几个洞，脸部供不到血而变得惨白，直咬嘴唇。
　　
　　夏思羽自知语气过重，缓和道：“别跟羿老师过不去，她也不容易，和老师关系搞僵了对你没好处。黄橙柿的事证实了社会的黑暗，但我们不能跟着暗淡，明知世事黑暗而要出淤泥而不染。”
　　
　　冬阳听不进去，嘀咕着：“一个阴险的女人要比一个恶毒的男人恐怖得多了，恶毒的人最多把你放在他嘴前让你受口水，而阴险的人则把你放进他紧闭的嘴里，你还以为她要给你温暖。”
　　
　　夏思羽转话道：“我叫你出来不是辩论的，不管她怎样，反正我只看得见她的好，你想听我家里的事吗？”
　　
　　冬阳见她叫自己去了姓，好比叫阿猫阿狗一样的亲热，怒意全消，接连点头。
　　
　　夏思羽抿抿嘴，慢慢说：“我的外婆曾经是个很单纯的女孩，但她命不好，嫁给了镇上一个说书的，叫夏子扬，很老土的名字，听说书的大多是些叫花子和无事可做的农民，他没本事，尽说以前的事，比如做过某生产队副队长，坐过某书记的车，下长江摸过龙虾，还当过律师，帮邻居打官司，居然打赢了，因为他证明了邻邻居的猫是邻居家的。奶奶和他结婚半年后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应该属于未婚先孕吧，这个女儿就是我妈，我妈成年那年镇上来了一批文化人，专门调查未婚先孕，其中有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发现我妈是未婚先孕所生，要把她交上去。一夜之后，不知怎的我妈和他发生了关系，后来男人走了，外公外婆知道后骂文化人不是人。还好没怀孕。她爱上了那个男人。”
　　
　　冬阳听得眼都不眨，不知何时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害得他头和身体做消亡运动，要把脖子挤没了，问道：“那个男人叫什么？”
　　
　　思羽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名羽，所以我才叫夏思羽。”
　　
　　“不知道姓么？”
　　
　　“好像姓张吧，又好像姓党，记不得了，姓张的多嘛。”
　　
　　冬阳分析道；“应该姓党吧，他不是人！”
　　
　　思羽嘟着嘴说：“我妈没等到他回来，跟另一个男人结了婚，就是我爸爸，其实妈爱的是那个男人。在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就从凤凰来遥远的刘千锞市打工，打算让我和姐姐在城市里学习，给我们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但爷爷奶奶不同意，妈妈又要照顾他们离不开，同样不忍骨肉分离，于是只带走了我姐姐。
　　
　　冬阳笑道；“幸好你没那么早来这里，不然跟你姐姐一样了，哈哈。这里学习环境就是太好，好得把人性都学没了，学校用的建筑材料好像是永远不会干的丑陋油漆，进去读好比进去吸。”
　　
　　思羽有点委屈道；“你别这么说，黄橙柿的事也是姐姐对我说的，他们都是好人，无论是我妈和那个男人还是姐姐和黄橙柿，他们的爱都是有价值的，也许平时看不出，但——”
　　
　　冬阳欲醉还休，脸红得像泡过革命烈士的血，激愤道：“哈！你什么也别说，你懂个屁，你没恋爱过吧？你父母没逼你读书吧？你——现在的爱叫做早恋，懂不？没结果的。你爷爷我告诉你——咳——那个，学校啊，是学笑，学完后陪笑，然后傻笑，最后含笑！气人的是我只会笑，自己笑，有什么错？他妈的还要被人嘲笑！”他站起来狂笑。
　　
　　夏思羽急道：“宋冬阳，你醉了。”
　　
　　老板怕他扔杯子，跑来维护。冬阳一手高举酒杯，一手指着老板说：“你——你别过来！读书有啥意思？全是死搬滥套，你瞧瞧你，读了书还不是开馆子的！”
　　
　　老板反驳道：“我就是没读过书才开馆子嘛，我儿子读过书哦，还有文凭哦，现在在公司上班呢！”
　　
　　冬阳紧皱眉头说：“你没读书还开馆子？怪不得没生意，文凭都没有——”他把杯子猛摔地上——“你儿子更没出息，有文凭还上班，拍领导马屁，讨好同事，废物，没骨气！”
　　
　　思羽和老板都吓了一条，但老板暴跳如雷。思羽把钱塞他手里，拉着冬阳向外走，雨后的街道还很泥泞，行人宛如投胎的鬼魂，各走其道。冬阳被拉得心花怒放，恨不得把另一只手也插进去，思羽见他红通的脸略带微笑，自己也笑，笑他可爱。冬阳借着脸红，醉酒欲意表白，吞吐说：“你真好，呵呵，其实我——我——”夏思羽望着地面波动的身影，忧郁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出来吗？因为我很伤心，但不知道还有谁能听我诉说，我一直都相信人性的美，学生的纯洁，老师的慈爱，是不是错了呢？我们在大人眼里为什么总是小孩呢？”
　　
　　“因为他们姓大，我们姓小，在大人眼里我们是真正的小人，小人不是人，所以我们没有人的权利、灵魂，连思想也像被一个打了死结的口袋装着，祖国在她的花园里浇的中国人的劣根，我们吸收养分，身体被劣根支撑着，缠绕着，这样才能在阳光下茁壮成长，我们永远不会光合作用，因为她给我们发了一个二氧化碳面罩！”冬阳乱说一通，最强的辩论方法就是忽悠。思羽道：“你还真是偏激呢，但我跟你一起会觉得轻松，高兴，虽然你有时油腔滑调，不过你能说真话，我姐姐的事你知道吧？现在被传成这个样子，他们不仅说，还要加上看的才过瘾，姐姐被开除了，就把我当成了她来欣赏，来鄙夷，来嘲笑。传得变味的居然是一个班的班主任。冬阳脸上飘火，头烧得直冒烟，道：“谁啊？怎么可能这样？”“好像叫咪咪，应该是英文名翻译过来的，她大概是怕事例不够教育学生，要加点修饰，附真名，附班级，俯详细事例。”
　　
　　冬阳笑道；“咪咪嘛，色咪咪。”他盼望一场大雨，最好把他俩淹没。雨似乎专为欲恋或正恋及失恋的人服务，不拘一格降起了自己，冬阳颇为欣喜，将伞一撑，恨不能把思羽的脖子夹在夹支窝里。思羽道；“你还有准备呀？”两人都笑。此时一辆奥拓疾驰而过，瞟见他们，好像一个正派的人民教师瞟见两个异性学生在一起，神经怪异的耸动，这么一耸，两人裤子上全是泥巴。泥巴笑了，奥拓消失了，思羽“啊”了一声，冬阳“哦”了一声，再有个人怕要“呃”一声，然后一样学拼音，谁说一定要去学校学？冬阳的雨天计百密一疏，错就错在全信言情书上的“顺利”。思羽仍笑，说她要回去换裤子，冬阳恨不能把里面的裤子脱下给她套上。到羿音禾家后，他期待的回吻在他脑子里躲着不敢出来，连回眸也没有，夏思羽“嗖”一下蹿了进去。
　　
　　宋母在厨房里舒活筋骨，宋父正悠闲的看报纸，已是午后。冬阳回到家，气氛安静得一点也不躁动，连蜗牛也缩进客里安享午眠，一切和谐的景象都是暴风雨来的前兆。
　　
　　“到哪里去了？”宋母背对冬阳道。
　　
　　“恩——和同学吃饭。”
　　
　　“吃饭？你还有心情吃饭？上期末考的好呀？”
　　
　　冬阳哽咽，像是机密败露的共产党人，动作变得异常迟缓，换鞋也小心翼翼，生怕鞋动的声音入了敌人的耳朵。
　　
　　“好的不好意思说啦？”宋母向冬阳走来，带着两圈浓黑的眼线，血液里照出赢来钞票的红影，表面却空增一层怒意，仿佛经过口水的冲刷沾了些灰。
　　
　　机密是注定败露的，命也送去了，便燃发出共产党一贯不怕死的作风，因为怕死不怕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呐喊几声还能名垂千古，这也是共产党总能涌现那么多英雄人物的原因。冬阳有长远设想，不仅考虑到死，还想到死后，呐喊的力度小了许多，加了些水分，生怕死后尸骨被虐道：“考得很差，英语差点及格，语文大大失误，那套题出的不好，我怀疑出题人很有个人见解，相比之下我的见解就成了偏见。”
　　
　　宋母在冬阳面前挺直了身体，作文里泛滥成灾的比喻母爱如灯正是现在，冬阳考死的语文和英语附上宋母，拼魂闪亮红色光芒，道：“你怎么总爱借嘴巴？羿老师打电话来说了，考完试不反思，你说些客观理由有什么用？英语差得没底，怎么是差点？考得差就是差，我看的是分数不是分述！”
　　
　　冬阳心想难不成刚背后骂羿音禾被窃听了？反扑得那么快，反驳道：“羿老师叫我们写反思，说不准写上课不认真，平时讲废话，听课听不懂，考试准备不充分，没努力，没发挥好，贪玩，没找到学习方法之类的套话。你说我该写什么？”
　　
　　像给英国签了和平条约的德国——在一旁两不相干的宋父抓住时机，对冬阳进行狂轰滥炸，道；“考后就该认真反思！你那些当然是套话，考得差我们不怪你，但不能只倒退不进步，你的英语和语文——诶，请老师补一补！”
　　
　　宋母好心支援几千架飞机道：“对，你的八姑说了，催我赶快请个家教给你补习补习，钱她说她给，你就辛苦一点，补补啊？”
　　
　　冬阳无力还击，任凭狂轰烂炸，想到请也得时间，这期间还可以清闲地生活。
　　
　　宋父似乎看透了儿子的心思，道：“八姑把你当她儿子一样看待，抓学抓得比你上学还辛苦，她给你物色了一个，是她朋友同学同事哥哥老师的妹妹，以后每个星期天都得去，一对一，我和你妈跟羿老师商量好了，只要你写张申请，可以批准。”
　　
　　死刑被安排好了，好比德国和英法签的慕尼黑协定，两国首脑回国还大肆庆祝宣说：我们又赢得了一代和平。国民的境遇就是等着受苦，国家发达与国民有关，国家败落也与国民有关，只是印证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和谐社会和谐苦。所谓和谐，即权钱交换被合法化。
　　
　　孩子是一团肉，毫无掩饰的肉，正因为是肉，所以父母们要竭尽全力保护，把一切都安排好。学生比孩子好一点，起码算是一种职业，进学校时分得一件单薄得可以包裹肉的表皮，一天天读书，一天天让肚子饱起来，到最后再把读进去的全拉在试卷上，看屎尿标本那天，哪怕拉出的来的是多么臭，还是多么香，都不用在意，至少已经炼得了一身沉重的人皮，把学生全副武装，便成大人。这张人皮才是往后的巨大财富，臭标本留给自己招骂，香标本留在学校供奉。
　　
　　今日学校依旧，办公室烟云飘渺，仿佛一个个死魂灵四处乱蹿，仅比印度人口密一点点。学生中仍互传着夏青筝的谣言，这次把黄橙柿也加了进去，版本多种多样，就连绝色版也落伍了。谣言的竞争，要比人才市场的竞争激烈，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亦如气象风云变化万千。问题是学生可以轻松适应传谣言的竞争，却不能适应人才市场的竞争，这就要说学校的本质，一座阳光下的黑色避难所，社会是灾区，孩子要先进避难所里避难，培养适应社会的能力，不能白避嘛，总要学学什么，造谣传谣乃是练习，何况有教师做庇护，办公室里传的更色情，成人就出成人版，教书便想着怎么用最好的事例教育学生，一个人会有很多榜样，若哪个以老师为榜样就算他完了。教室里传的主体是学生，学生就出童颜版，这才能在教材上生出些乐趣。
　　
　　寝室里的人带了许多小吃，像是庆祝黄橙柿的离开。冬阳也带了些肉，是宋母担心儿子吃不好特准备的。现在学生间讲义气，有东西不能独享，若要独享，便要硬抢，一个抢总带有几个小弟，中国人难得团结而又顾他人，生怕自己抢的吃不完浪费。冬阳刚打开袋的结，像给一群饥渴的匈奴打开呈门，蜂拥而至，抢了个精光。等到反应过来，只剩一块最肥的肉。冬阳有气尚未发泄，咬着肉舔着嘴咀着手的室员洋溢油光笑脸，高唱道：“你瞧他，还不愿意呢，真不够义气，这叫共产主义，集体主义。”对于共产主义远远没有完结，寝员吃剩的骨头等垃圾随地一撒，共产主义的诞生总是伴随贪官的诞地。可恨的是运气不好，轮到冬阳来清理。贪官只要有块地，即能扎根放出黏液，拖都拖不走，冬阳好不容易用尽全力拖松了它的根基，又飞到别处扎根，索性赶到阴暗处让其自生自灭。
　　
　　室员早走了，冬阳又得赶时间，最后十分钟冲向教室。他以为路上不会有别人，一条狭长的道好像专为他的奔跑而设，以他的速度勉强到达的了。怎料在这个时间居然有悠闲漫步的人。冬阳赶在教学楼下，上不了楼梯，前面手牵手走着四个女生，不仅四人像连体人，还想跟墙和扶梯也连上。女人的亲和力是不可估量的，她们会散发更加黏人的液体，所以女人与女人能迅速打成一片，结成同盟，亲如姐妹。同时也在背后准备着一把与生俱来尖利无比的刀，黏得快，断的也快。女人不会从中间砍断，更不会从自己的手砍，而是往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姐妹”手上砍，这就叫一刀两断。有时看到被自己砍断的手仍连在自己身上会不禁回想以前种种而感到痛惜，然后又与另一个女人迅速黏合。黏合时缝隙难找，冬阳见缝插针，插都插不进，眼看即将迟到，逼得假咳两声，连体女生有说有笑，声音清脆得碎成了玻璃片，楼梯间铿锵回荡，把冬阳刺得遍体鳞伤。女人的屁股总是一扭一扭，特别在走得慢的时候，拐角时一女生余光瞟见冬阳，怕还没在脑子里形成他的摸样，便射来一束犀利鄙夷的眼光，视线细得如针。女人的真实眼神莫过于此，只能在眼角处才看得见，多年来由于卖乖亲和的需要把真实的逼向了眼角，好比印第安人的遭遇，仅剩极狭小的生存空间，一般正眼望去，水灵的大眼睛，青纯的神色，接触久了，有一天无意被斜视，看见她还有两处充斥着愤怒恶俗泛红的地方，却也觉得可怕。冬阳被震慑成蜗牛，跟在后面蜗行。
　　
　　幸好连体女生有一对是三楼的，给四楼的冬阳腾出了狂奔空间。他闭眼越过挥手道别的女生，此时夏思羽从另一面匆匆赶来，两人负期而遇。铃声作响，冬阳停止奔跑，整理着装，运动员奔跑是最英俊的时候，其他人奔跑多少有点乱相。着装没整理好思羽已跟他亲切挥手，笑容尤其灿烂。冬阳受到鼓励，顿时性气回肠，引领夏思羽向教室奔去。铃声刚止，冬阳踩点到达，思羽紧跟其后，安静的教室刹那沸反盈天，流氓吹口哨，婊子忙尖叫，像劳动人民吹起了号子，沸腾的呀是宋夏两人一起并踩点进教室，由此可见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些时日。中国人很喜欢动不动就暴动或者形成网络大阵骂谁谁谁，大概是缩在教室里，书堆里久了，神经过敏。应试教育下的学生多多少少有点神经质，怪得很。
　　
　　思羽脸红得摸到座位，宋冬阳却被羿音禾叫去教室外。吓得他回肠的性气从肛门探出。羿音禾亮一亮手机，示意已经迟到三十秒。宋冬阳拿出电子表，不满地示意没迟到，又指了指上课铃。羿音禾一脸不屑，说以她的为准，算冬阳迟到，做一百个俯卧撑。在权力面前，是亿口莫辩，宋冬阳恨走在身后的是夏思羽，不然可说她偏袒。这一百个俯卧撑还好没把他做死，不能白做了，问羿音禾星期天补习的事儿，她说班主任做不了主，得给年级主任说去。
　　
　　冬阳回到座位，教室恢复如初的平静，可怕得很。群体叫群体笑没事，个别叫个别笑就要做劳改的苦役。宋冬阳几乎摊在桌上，羿音禾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冷笑道：“黄橙柿a刘千锞刘千锞o，要睡觉啊？怎么才做一百个就趴下了？还是男的么？”
　　
　　宋冬阳勉强直立起来。羿音禾在教室里绕了几圈就走了。后门的人放哨说她进了办公室，教室立即变成清晨的菜市场。座位的安排极不合理，冬阳周围全是大家闺秀，大家碧玉之流，讨论起事儿声音温柔得可怕，女生们在热情交流的同时顺带互相鄙夷，交换冷表情，这些渺小的举动难以捉摸，有时正深切感受她们传统女性的美，却偶尔刺得到你疼，放出的冷箭如惊鸿一憋，抓也抓不住。虽然女生堆里除冬阳保持极微弱的阳气外还有刘千锞，但他受到阴气的感化、改造已阴阳失调。即便如此，刘千锞在这片地域还是很受欢迎，女生看来，他是珍稀动物，稀在有一根可以把他们她们填满的积木。
　　
　　晚自习不得离开座位，刘千锞和宋冬阳自然成为女生研究异性心理的实验品。女生是渴望者，男生是欲望者，其实刘千锞不知，大焦点黄橙柿走的这一两周里自己早已被她们谈论得只剩骨头没咬，男人换外衣换得快，女人换内衣换得更快。
　　
　　渴望者一号道：“刘千锞，你和黄橙柿很好吧？”
　　
　　刘千锞早料得她问的目的，生怕自己卷进黄夏门，失掉渴望者，欲望者成了别人锅里的食物，闻得到香却尝不到鲜，慌道：“黄橙柿？我跟他话都没讲几句，他就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不得了了，居然还造假钱，品德败坏！”
　　
　　渴望者二号道：“像他那种人，真是贱——”这个词用得与相貌不一，赶紧啃掉，但“贱”字很难啃似的，一直拖着，仿佛蛇吞青蛙，一半在嘴里，一半在外面，最后啃成了“奸”字，仍要掩饰说：“我要说的是煎，不是奸噢，我是不会说那样粗俗的字的，他啊，真是煎熬着我们耶，平时看他就一副痞子样，现在原形毕露被开除了，还把臭气留给我们。”说着连用手在鼻前挥空气，作臭不可闻状。
　　
　　“怎么？他留什么臭气？”冬阳厌恶刘千锞趋炎附势，替黄橙柿不平道。
　　
　　渴望者三号道；“他的事儿啊，众所周知，不仅跟夏青筝那个泼——趴，咦，什么来着？就是不知好歹的人上床呢！还四处搞女人发钱。”她说的像很明了与话里所谓的女人界限划得清清楚楚，似乎自己是圣女，其他同性皆是贱婢。渴望者二号道：“唷，瞧你说的，以前也不知怎么和黄橙柿那么相好，我还没感谢上次你叫他请我吃的午饭呢！”
　　
　　渴望者一号道：“宋冬阳，你好像个别黄橙柿很好吧？听说夏青筝你也认识？”
　　
　　宋冬阳大为震惊，原来自己早已卷入黄夏门，脱罪道；“我以前是和他很好，诶！该死，找错了朋友！万万没想到夏青筝和黄橙柿是这样的人！”
　　
　　在这个时代总是戴着面具生活，在粗俗的人面前，你也不知不觉变得粗俗。渴望者三合一号道：“对！对！哈哈，算你醒悟得快，我给你说哦，还有更私密的哟。”
　　
　　宋冬阳埋头看天书，这苍蝇什么都爱沾，餐桌上沾蛋糕沾得津津有味，被人消化成屎也爱去沾，甚至情有独钟。
　　
　　突然一只手放在宋冬阳肩上，他感觉后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蛇头，蛇嘴里含着纸条。虽然证实了不是舌头，但传来了毒液——女生眼角的鄙夷。宋冬阳小心接过，小心打开，小心看：
　　
　　你没事吧？羿老师做的有点过分，但千万别恨她，恨她对你没好处，读书，考个优异的成绩才是。
　　
　　夏思羽
　　
　　宋冬阳被当头一棒打，恨不能马上回条。又想到信使们极不乐意，都是斜视眼，笔都不敢提，她们总喜欢让别人帮着自己传，却不想自己帮别人传，得在咽喉处放一个漏斗。
　　
　　周六，冬阳把申请拿给年级主任。他好像只有在处理人和开学生大会时才积极出现，平时人影都不好找。找了半天，终于在领导办公楼的厕所门口碰见。宋冬阳规矩地交出申请，人在“威严”面前都会肃然起敬。“威严”一点也不买帐，年级主任可是统领一年级班主任，科任老师，学生群众的啊。接过申请正眼不看道；“什么？”冬阳胆怯说；“我星期天出校补习的申请，请您批准。”“威严”像排遗不畅，把不爽全写在脸上，忽的想起上面有人，“威严‘变成了”畏严“，自卑地推辞道：”我做不了主，你得去找教导主任。”宋冬阳道了声谢，好像也没谢进他的耳朵。
　　
　　教导主任要好找得多，其实应该叫办公室主任。他总是窝在办公室里并把门锁好，像古代皇族的墓室。当然也不排除有时自恋了，给自己展示一下训导的威风，好让学生对他肃然起敬。冬阳敲了许久还以为没人，但里面明明隐约有人的声息，还是女人——所谓声息，就是尖尖的细细的情不自禁的声音加上急促的呼吸。门开了，果然是个女人，短发，衣衫不整。
　　
　　训导主任名宗华，就是祖宗很光华的意思，其他他父母原起“中华”，但爱国人士太多，有太多“中华”。于是显得狭隘点取名宗华。这个名字很适合他，歪打正着，总爱把祖宗顶在头上，自然“光滑”了。他的秃头常被学生笑，顾面子不顾老子，不顾老老子，不顾老老老子……恬不知耻戴着一头乌黑秀亮二十来岁小伙子的假发，其实他已四五十岁。
　　
　　宋冬阳很礼貌地敬了个礼，女人示意让他进去。宗华主任坐在椅子上整理着装。宋冬阳呈上申请，教导室的气氛十分诡异，说不出为什么。宗华对女人道；“咪咪，我的笔呢？”女人东找西找，在办公桌的脚踝处找到递给他，他细看后一脸严肃道；“你得拿去让班主任签字，再让年级主任签，最后我再给你签。”宋冬阳无奈听从指示，权力小的人遇事往上推，推到权力大的人身上时又一脚踹到底，还是得找班主任。宗华长期待在墓室里居然不易衰老，原来玩起了小秘，有青春常驻。
　　
　　经过重重关卡，宋冬阳终于得到一张黑字白纸，白纸上还有一圈红印，又是红。
　　
　　八姑物色的家教不能说请家教，而是去家教，去她家被它教。不幸她的家几年前早烧了，借居母亲家，所以是去她妈的家被她教。教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穷，而是心理上的穷，精神上的穷，自己读了几本教科书就跑来教书，好比叫花子吃到剩饭里的肉觉得好吃，于是做起了剩饭生意，然后叫嚷工资低。越嚷穷的人其实很富有，因为他们永远不知足，也不知什么是穷。教师特别重视时间，无论学校教师还是家庭教师，相比之下前者辛苦一点，受学校的拘束，看的是结果，于是拼命地抢时间，什么果都乐意去摘；后者没什么奖金，以小时计算工钱，于是拼命凑时间，凑着一个小时好几百，管你学没学到，反正教的是狗屁知识，自己也不会放。
　　
　　她妈的家显然老气，整栋楼险些被爬山虎吞没。冬阳找了好久，问的人大都像四五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只有一两个赶去跳舞脸上姹紫嫣红的老太婆，手握两把花扇算街上看得到的常人。
　　
　　她妈的家门大大敞开，引“郎”入室嘛，里面的构造怕只有在中国抗战影片上才看得到，不看还真不知道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城市里仍有这么落后的地方。冬阳进去家教没见着，孩子却一大堆，个个围着昂首挺胸的电视机看得津津有味。那电视机居然是彩色的，外观瞧去贵庚半年左右。
　　
　　一个老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冬阳热情拍背。冬阳以为她是家教的母亲，尊老乃学生的美德之一，他也学着尊一尊，一尊成了佛，其实佛即是练了几万年的妖精，她在冬阳眼里不过是他一尊佛像。经过自我介绍才知这个老女人是八姑物色的家教，真对得起八姑朋友同学同事哥哥老师的妹妹。别看妹妹一词就想到未成年，其实八九十高龄的女人也可做妹妹，只是辈分问题——老女人四十出头。更令冬阳惊奇的是围坐看看电视的竟也是找补生，一对一变成一对众，十个手指得补十个人，局部针对整体，其实下面也可补一个人。
　　
　　老女人显然做过母亲，而且孩子很乖，做的是慈母没发过怒。温声细语道：“孩子们，补习啦，关电视了。”孩子们不听，老女人循循善诱道：“孩子们乖点啊，快来，补完两个小时就回家啦！”孩子们听到回家，纷纷掉头听从安排，老女人微微一笑，叫大家坐板凳，不准坐沙发，因为怕影响听课。怎料一旦垄断，板凳供不应求，只得让四个女孩坐沙发，女孩身娇嘛。老女人搬出小黑板，“嘘”一声，示意计时开始，这种计时不得了，仿佛从老女人嘴里抽出N根吸管与学生的腰包和大脑相连。补习补“吸”，双方各自用力的“吸”。老女人的吸功了得，她露出青筋作痛苦状，其实是兴奋状，每一分每一秒的消耗都能从十几个补“吸”生腰包里“吸”一点出来，什么叫“一寸光阴一寸金”？补“吸”生的吸功就不行了，各个皆是萎竭成疾的，不然也不会来补“吸”了。他们也用力的“吸”，就是不能从老女人那里“吸”出一点知识。这种不划算的做法学生算领教了。做着自己的事。冬阳翻开课本，崭新的书，小学用纸包书，往往期末打开是外新内旧，先在变成外旧内新了。他看见邻桌的英语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与脸上密密麻麻的凹凸处有得一拼，记笔记也可找自信，书上的脸比, 他还多芝麻。冬阳关上书，拿出笔记本，这个笔记本还是宋母破费买的，真皮！好得很，为了让儿子成绩好，居然不把钱往牌友包里送而往文具店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