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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镇,西部乌镇(散文)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 热度: 17226
阿依努尔·毛吾力提

  一

  我曾在盛夏来到上海,在练塘古镇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创意写作培训。那时,和我同屋的是来自克拉玛依的作家朱凤鸣。她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一直称她凤鸣姐。我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又强求完美的人,似乎只有在比自己年长的人面前,我所有的不完美才会被原谅,才会获得内心的某种自在和松弛。所以,姐姐这个称呼常被我用于哪怕只比我年长一岁的女性友人。或许我的童年太缺乏一个姐姐的陪伴和呵护,以至于我用整个一生去寻找这个甜蜜的称呼。

  那段时光是甜蜜和芬芳的,因为有凤鸣姐的陪伴和那些郁郁葱葱、暗香袭人的植物,况且凤鸣姐俨然是一本活的植物志。短短的一个月里,我跟随她细数了练塘所有的花花草草。镇上教堂里那棵偌大的栀子树浓郁的花香让我们流连忘返。每天散步经过的一幢空着的小别墅前的风车茉莉,用她的清香引得我们数次打算翻墙而入,却终究因院子四角的监控而作罢。还有河对岸那棵缀满果实的孤单的枇杷树,让我们爱而不得,望河兴叹。然而这一切都不及去乌镇那一日的欢乐。

  周末闲暇,和同学们相约去了乌镇。这个有着“中国最后的枕水之家”之称的江南古镇,让看惯了大漠孤烟的我们流连忘返,在乌篷船上我唱了一路的哈萨克民歌,惹来一路好奇的吴侬软语的询问。下了船,我和凤鸣姐姐更是一直逛到脚板生疼,才恋恋不舍地踩着青石板路回到民宿。那个夜晚我快乐得像个孩子,甚至在梦中笑醒。

  第二天,我和凤鸣姐在街边拦出租车,一辆黄包车停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实在不忍心接受人力车的服务,师傅却误以为我们嫌贵,一再降低价格。我们对视一眼,知道他生活不易,于是上了黄包车。大约是为了回报我们的善意,师傅一路卖力讲解着,把我们拉到了河对岸的青镇。我们走走停停,将古镇的角角落落都转了一遍,吃着桂花糕,穿着新买的布衣钗裙,晃晃悠悠回到集合的地方,惹来同学们的惊呼。

  从师傅口中得知,乌镇境内的河流纵横交织,京杭大运河依镇而过。乌镇原以市河为界分为乌青二镇,河西为乌镇,属湖州府乌程县;河东为青镇,属嘉兴府桐乡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市河以西的乌镇划归桐乡县,才统称为乌镇。所以,那次真正领略了完整的乌镇之美的大约也只有我和凤鸣姐吧,而成全我们的是人性中最美好的善意。

  凤鸣姐姐身上那种善良和对自然之美独特的鉴赏力,让我总疑心是克拉玛依这片土地赋予她这种特有的气质。创意写作班结束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然而每每想到她,就想起克拉玛依的蓝天碧水,想起倒映在原油池中的袅袅白云。

  二

  克拉玛依太美了,那种苍凉、寂静、无所依附的磅礴之美,曾让我在油田的白云下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蓝色天幕下的磕头机和石油工人鲜艳如火的红色工作服,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足以铭记终生的色彩记忆。

  听到乌尔禾音乐节将在西部乌镇举办,我便陷入了长久的激动之中。那些和江南、和克拉玛依相关的记忆蜂拥而至,让我终于毅然决然登上去克拉玛依的动车,在那个炎炎夏日来到西部乌镇,奔赴一场盛大的相遇。

  到达西部乌镇的时候,正是乌尔禾的晚霞铺展了大半个天空的时刻,白天的炙热还没有退场,即使是在室外,也难以阻挡扑面的滚滚热浪。这座投资20.9亿元,历时两年打造的旅游服务综合体——“西部乌镇”,是全疆第一个党建引领乡村振兴示范项目,是克拉玛依乌尔禾区近年来倾情打造的旅游服务综合体。景区内的特色民宿、主题酒店、文创潮玩街区、美食街和大巴扎这些硬件建设自不必说,最让我震撼的是,在深受疫情困扰的状况下,是怎样的胆识和魄力才会在这里举办这场规模空前的音乐节,又是怎样的自信能让这个曾经风沙成魔的乌尔禾魔鬼城所在地的西部边陲建造出一个敢自称“乌镇”的旅游胜地。

  我在克拉玛依和几位老师汇合,在申广志老师的带领下奔赴西部乌镇。广志老师是国内知名的石油诗人。是位走出军营就扎根于克拉玛依的诗人,克拉玛依这片热土和石油事业是他诗歌中永恒的旋律,我因此而敬佩他。他面带微笑,笔挺地走在队伍前列,即便是在西部乌镇短暂地迷失了方向,带跑了队伍也保持着处变不惊的微笑,并安慰我们:“别急别急,老狼还没上场呢。”

  我忙着看天上的云。那些浮雕一样的云朵,被夕阳一点点染成金黄,逐渐连绵成浓郁的金色晚霞。我陶醉在这样的晚霞里,已经听不见广志老师对我的调侃,俨然忘记了自己为了提前来音乐节是怎样在电话里跟他渲染过我对老狼的迷恋。大家的期待不尽相同,但都欢欣雀跃。我们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不知道是乌尔禾特有的热,还是来自疫情后旅游业复苏带来的激情。

  坐在了音乐节现场,我便真的汇入了音乐的海洋。司红军雄厚的嗓音,稳健的台风;马条的莫合烟唱腔和对故乡的一往情深;王琪对克拉玛依的深情表白;安明亮的鬼灵精怪的才华原创和尕尕极具辩识度的女中音……一切都让我着迷,还有我未来得及熟悉却已名扬疆内外的郑玉帆、吐洪江、李蔓、别日克等实力唱将都让观众疯狂。舞台上下都是热浪滚滚,西部乌镇用音乐成就了这场盛大的相遇。我跟着台上的明星哼唱了所有会唱的歌曲,也因此喝光了放在座位上的所有瓶装水。老狼出场唱的第一首歌居然是我最爱的一首歌曲,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并因此而觉得岁月没有让老狼变成油腻大叔,反而成了我眼中的翩翩少年。演出结束后,他一再鞠躬谢幕,一一感谢为这场演出付出劳动的每个人。那种温暖和谦逊让我感慨,我甚至有些怀疑,当年迷恋摇滚的我是否也曾迷恋过老狼,迷恋过校园民谣里那些清纯的爱情。我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之前有一面之缘的马条或者唐晓明,帮忙要老狼的一个签名。唐晓明是这次音乐节的组织者,马条是舞台上回到家乡支持音乐节的大腕明星。那时候,西部乌镇夜幕低垂,舞台上的灯光却照亮了整个夜空。

  三

  那个夜晚,回忆如潮水席卷了我。2012年那个夏天,上海作协和新疆作协签订了文学援疆结对子协议,开启了从黄浦江畔到天山脚下的文学之路的双向奔赴。从此,每年都会有一批新疆作家去往上海参加创意写作培训,而新疆大地以绮丽的景色和四大文明交汇地特有的文化特质迎来了上海作家们一次次的深情凝眸。2018年金秋,“上海—新疆文学周”就在克拉玛依举办,那是我第一次走近克拉玛依,走近《克拉玛依之歌》中吟唱的这座曾经“没有草没有水,连鸟儿都不飞”的“荒凉的土地”。

  克拉玛依的繁华与现代却出乎我的意料。克拉玛依几代石油人战天斗地,前仆后继,将一片寸草不生的茫茫戈壁建设成为一座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现代化大都市。城市里那条缓缓流淌的穿城河,更是让这个本没有水的荒漠戈壁拥有了源源不断的生命水。这是克拉玛依人征服自然、造福人类的一个奇迹。也是自然在多年之后给予艰苦奋斗的克拉玛依人的丰厚馈赠。

  那次文学周活动盛况空前。上海作协的领导是我见过的最没有架子的领导,王伟书记亲切如邻家大哥。他的发言简明扼要,行动也迅速干练。他背着双肩包,摆脱众人的前呼后拥,独自走向高处的身影,在之后的采风途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一年后我去上海时见到他便多了一种亲切。有一次他赶来参加为我们新疆学员安排的一个读书活动,活动结束他在我们惊讶的注视下,背着双肩包,坐着地铁离开。想起那次来到克拉玛依参加文学周的每个领导和作家以及工作人员,都是一样的平易近人,也正因如此,当我来年再与他们相见时,感觉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那次难忘的乌镇之行便得益于来年在上海举办的“第八期新疆作家创意写作培训班”,我便是那一届的学员,而迄今为止这样的培训已风雨无阻地举办了十年。

  上海与克拉玛依的缘分也不仅限于文学。记得当时克拉玛依的领导致辞时深情回顾,上海自2015年开始,已积极开展人才援克,重点在招商引资、医疗、教育方面给克拉玛依带来了非常大的帮助。江南的蒙蒙烟雨和新疆的大漠孤烟在时光里交错,从黄浦江畔到天山脚下,谱写出一曲深情的歌。

  第二天一早,我刚坐上车准备返回克拉玛依,接到唐晓明的电话,告诉我他们也将前往克拉玛依。感觉到我的犹豫,唐晓明说:“演员车也在。”我不好意思问老狼在不在,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唐晓明便与广志老师通了话,替我做了和他们一起走的决定。

  不一会儿,唐晓明来接我。上了演员车,我没有看到老狼。唐晓明说老狼一大早就离开了,我垂下眼帘,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失望。他赶紧拉着我去见马条,像满足一个追星的迷惘少女。我哑然失笑,又恢复了灿烂。途中,我和马条他们简单回忆了那次在喀什的相见,结束了客气和寒暄,便在各自的座位上沉沉睡去。想必昨夜,西部乌镇让太多的人彻夜难眠。

  和明星们一道参加了克拉玛依音乐博物馆的开馆仪式。从《克拉玛依之歌》的诞生,到西部乌镇音乐节,克拉玛依的音乐走过了一段并不久远却精彩纷呈的道路。音乐博物馆规模不算很大,却记录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个音符。从《克拉玛依之歌》的手稿,到一个个来自民间的乐器,从克拉玛依走出的歌唱家,到崭露头角的本土音乐人,都被载入克拉玛依的音乐史册。克拉玛依对音乐的珍视让我感叹,克拉玛依虽诞生于戈壁,但它从来都不是文化的荒漠。这座占地1380平方米的音乐博物馆是全疆第一个音乐博物馆,也是全国为数不多的音乐博物馆之一。

  走出音乐博物馆,我在“克拉玛依之歌”的雕塑前伫立,耳畔想起那熟悉的旋律:啊,克拉玛依,克拉玛依,我要歌唱你,我要靠近你,你是大西北的宝石,啊,克拉玛依……

  四

  再回到西部乌镇已是两天后了。经过百里油区的风吹和黑油山烈日的暴晒,再回到西部乌镇立刻感受到一种难得的轻松和惬意。我离开众人,独自留在这里,想好好感受这个耗时两年打造的西部乌镇的魅力。

  我先生曾是乌鲁木齐最早从事旅游的旅游人,而我又是热爱旅游的旅游达人,所以在他的鼓励下,我考取了导游证,并因此获得了在诸多旅游景点免票的特权。也因此,我的所有业余时间几乎都在路上。即使是在对克拉玛依不熟悉的多年前,我便从他的口中得知乌尔禾地处北疆旅游黄金线的中心,北去阿勒泰,南通伊犁,西出塔城,东到乌鲁木齐,这里是必经之路。直到几年后来到世界魔鬼城游玩,我才知道乌尔禾镇位于准噶尔盆地西北缘白杨河流域,与风城油田作业区为邻,与“世界最美雅丹”世界魔鬼城以及波光粼粼的艾力克湖相望。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却没有一个可供休憩和驻足的地方,不能不说是那时作为游客的我一个莫大的遗憾。常规旅游线路中的游客几乎无法尽兴地在魔鬼城徜徉,因为要匆匆赶往住宿的酒店,而住宿条件稍稍好的酒店都在九十公里之外的克拉玛依。西部乌镇的打造,让乌尔禾为新疆的旅游增添了别样的魅力,也为乌尔禾经济文化的发展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在克拉玛依故地重游的几天中,让我最惦记的,还是那个灯火通明的西部乌镇。此乌镇非彼乌镇,之所以取名“西部乌镇”意为“位于祖国西部的乌尔禾镇。”当我走近西部乌镇的扬州街内,那些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景色,还是让我想起了远在江南的乌镇。沿着扬州街漫步,很快就到了八匹马酒吧一条街。我在一间小酒吧落座,点了一杯饮料,望着窗外富有汉唐特色的五彩灯火。这间酒吧比较僻静,人不多,酒吧里的服务生拿着手机,听着悠扬的牧歌。

  我在灯影里打量他,带点高原红的面庞和魁梧的身形处处彰显着他是一个牧人的后代。牧歌悠扬,却是我听不懂的蒙古语。这是一个年轻的蒙古族汉子。他的装束随意而时尚,左耳的耳钉在灯光映衬下忽暗忽明。我借着他送来第二杯饮料的机会和他搭上了话,他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西部乌镇。

  西部乌镇的规划发展模式是这样的,乌尔禾镇所辖的查干草村和哈克村四百多户农牧民按照依法、自愿、有偿的原则,将宅基地进行三权分置,在“农牧民身份不变、宅基地资格权不变、集体收益分配权不变”的前提下,以户为单位向村委会提出申请,将宅基地使用权、宅基地上附着物估价后交给村委会。村委会将宅基地整合成片,流转给第三方,统一规划、统一建设、统一运营。而投资方在经营过程中每年给村民支付项目收益。连续经营满二十年之后,宅基地连同上面的构造物依旧归村民。

  他的脸上洋溢着主人翁才有的笑容。原来他是查干村村民,大学毕业后他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一心留在内地或乌鲁木齐,而是回到乌尔禾,帮着家人开起了这间酒吧,成为“西部乌镇”项目签约的村民中的一名年轻的股东。今年一月,他和其他村民一起领取了他们的第二次分红。他翻开手机相册,让我看昔日的村庄和今天的“西部乌镇”。他告诉我,这个张灯结彩的八匹马酒吧街上的潺潺流水,其实就是当年查干村和哈克村分界的那条小水渠。我微笑着看他,原来他不是服务生,而是这间酒吧的主人,是在文化润疆工作蓬勃开展的今天,走在乡村振兴路上的新时代的牧人。

  我走出酒吧,在夜色中走向那个屋后种着向阳花的民宿。一声沉沉的响声划破寂静,绚丽的烟花先一步绽放在夜空。我仰望天空,想起了桨声灯影里的乌镇。那个夜晚,也有着绚丽的烟花。

  极端的美会让人失语。乌镇和西部乌镇的美正是如此,两种迥然不同又似乎如出一辙的美,让我静默。乌镇,西部乌镇……那些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盛开在我们追寻幸福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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