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

　　离开机还有五天，在这个清晨写下三言两语，和诸位主创讨论一下关于本剧的一些细枝末节，或者是说，编剧眼中的本剧是怎么样的一个剧。说到哪儿是哪儿，或许没有章法和逻辑。若能为本剧拍摄提供哪怕一丁点儿的品质提升之处，那也是好的。

　　先来说说背景。本剧的背景在我初创剧本时，脑海中呈现的是一幅幅画面和一个活起来的时代。这个时代应该是1941年左右，皖南事变前后，是国共联合抗战时代。共军被整编为第八路军和第四路军。新四军在江南一带较为活跃，总部曾经设在苏北以及安徽等地。而在浙东山区，四明山就有新四军的游击支队。我们故事发生地，应该就在长三角这块地域。四明县是我虚构的，真正设建置的四明县只有1948年12月至1949年5月的五个月间，五个月后迅速废除了。而我们的故事发生在1941年前后，地域我仍然定在了四明山脉周边，并且依旧设置了一个四明县城。这样的县城，和其他县城都差不多，几乎就是抗战时期的一个模板。县城被日军占领，竹也联队驻扎在此。联队是个什么概念，大概相当于一个团。而大佐，差不多就相当于我们的上校。剧中的新四军驻地，应在距县城数十里的山上，在县城和新四军驻地之间，有中空地带，即双方都无驻防的地域，这样就可以让我们的一些“紧张戏”在中空地带发生。比如我在此奔逃，日军就要开拔过来围捕……

　　再来说说这个时候的军事势力。一边是新四军，一边是日军和汪伪部队。汪伪部队在浙江地域，大概是称为和平救国军的，我们俗称为和平佬，一向是配合日军作战。新四军呢，有游击队配合作战，所以有修械所、被服厂、担架队，当然也有新四军正规部队。这两股力量，在此呈胶着状态。但是我们不表现正面战场，正面战场只有第一集中两军对阵的一场戏，是故事打开时候的场面戏。此后就是小股部队作战，也就是所谓的海棠行动小组（后为山鹰战队）和樱花战队（后半程的力量改为王伯雄和上官雪的军统力量）的对阵，说白了就是女子小组的对阵。“野”是中国的一个姓氏，“大鹰”是日本的一个姓氏，所以特意设置了两只鹰的对阵。其实大鹰淑子真有其人，就是著名的日谍李香兰。所以后半程日军投降后，大鹰淑子的名字，我改为了中国名，叫崔香兰，也是随手拈来的。

　　在中方力量中，设置了苏海棠和野山鹰两个人物。苏海棠是内敛的一个人物，有能力，神枪手，且受过特工训练。而野山鹰是一个出身于担架队的游击队员，是一个野路子，个性十分张扬，就是所谓的女汉子。这两个人，如果按部队的设置，野山鹰若是军事主官的话，差不多苏海棠就该是政委。这两个人相得益彰，矛盾不断，但是实际上是惺惺相惜的。而另一杆神枪，则是大鹰淑子，果断冷静，作战勇敢。所以说这其实也是女子神枪对决……

　　还是先说说关于女子战队的戏。

　　在此之前，我们见过了一系列关于女子战队的戏，这些戏一般情况下，会有较好的收视率，原因是强情节。但是另一个结果是，戏火人不火，更谈不上戏红。我们来分析一下原因，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些戏里，很少涉及到人物纠葛的情感关系以及人物的个性塑造。我们盘点一下看过的电视剧，很多情节我们已经忘了，但是却记住了人。比如说我们记住了李云龙，记住了余则成，记住了周乙，记住了许三多……这就意味着，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性。但是人物形象站起来，得有明显的个性特征，而人物个性需要在事件中体现。

　　现在这个剧的剧本，除了有几个单元的搏弈外，穿插了潜史与情感，比如说野山鹰为什么恨国军，闫小蓓曾救过野山鹰，苏海棠与王伯雄之间师生情之外的另一种情感，王伯雄复杂的人性纠葛，上官雪类似于“小三”的极复杂的心态，大鹰淑子为复仇而活，二师兄的情感历程——先是钟情苏海棠后来发现是一厢情愿后又心系野山鹰，耗子暗恋姚雪婷，雪婷钟情二师兄……

　　所以说，这个战争背景的戏，其实战争是舞台，舞台上上演了各不相同的人生和那个年代的爱情。它变得不再是单凭强情节来推进剧情了，相对而言更接地气。所以这个戏不光是靠打的，还要靠演的。看过剧本就知道，主要人物的个性是各不相同的。每个演员可能都看到了人物小传，这些人物小传在剧本进行过程中，略有更改但是主体不变，我在这儿再说说我眼中的这些人物。

　　苏海棠极正面，冷峻，她的背景身份是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人，长期卧底在军统内部。提到军统顺便插几句，军统组织是一个庞大的特务机构，在抗战时期活跃在各地，像上海的“飓风队”就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暗杀队，杀了无数汉奸。还有一些军统人员，是安插在部队的，随时了解部队官兵的动向。所以有在部队中的调查组，其实这样的调查组或明或暗，最活跃的时候应是在1949年左右，因为这时候官兵的思想摇摆不定，随时可能会投诚。当然1949年军统已经更名为保密局了，这是题外话。回到苏海棠本身，她的着力点或者表现上，主要需要注意的是两个方面：一是果断的军人作风，这是一种略略带有一点儿“权力魅力”的意味的，当然更在于她敏锐的判断、果敢的作风以及良好的军事素质。说白了，她就是我们职场中的佼佼者，一位优秀的女同事；二是情感纠葛，她是仰慕特训班上的老师王伯雄的。什么意思呢？仰慕老师也等同于仰慕大叔，大叔一般沉稳、果断、包容，给人安全感，而且本剧中的这位大叔是一名优秀的教官。在人物关系上，她其实是老师王伯雄一直在寻找的妻妹圆圆，而且老师的“小三”上官雪对她是妒恨的，因为上官雪凭着女性的敏感，觉得王伯雄心里有苏海棠。姐夫喜欢小姨子，而这小姨子身份又没有明晰，是慢慢被发现的。后面我会再说说王伯雄这个人物……

　　再来说野山鹰。野山鹰在剧情中她的性格已经十分明晰，演员在表演的过程中，要略微的注意她可爱的一面。她已经是一个女汉子了，简直是一个可以上房揭瓦、举枪杀敌、敢喝酒、敢骂娘、敢爱、敢恨、敢死的人物，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年轻女孩，她有渴望的爱情，也应有小女子的可爱处。剧中已有一些体现，但是在表演中要借助演员的力量来表达，这样就会让野山鹰这个人物更立体。我一直以为，演员的眼睛要会说话，眼睛的意思就是眼神，眼神是可以传达人物的种种个性的。《特一营》中，铁蛋已经够疯了，而且她还是官二代。但是在本剧中，光疯没用，要传达是一种咬牙杀敌时的狠劲。野山鹰本是山村女孩，行走如风，她几乎就是一只盘旋的鹰，浑身上下洋溢的是一种不停冲撞着的、喷薄欲出的野性。在剧情中，她有一个成长过程，一开始当然是经常犯错的，甚至被关过禁闭。她关禁闭不许战士押着她，要自己押着自己去关禁闭，这就是她的性格。在和苏海棠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她和苏之间磕磕碰碰，友谊也在这样的磕碰中慢慢滋生。最后她成长起来了，成长为被服厂厂长，成长为山鹰战队的队长，这个过程中不再鲁莽，冷静果断，说白了在指挥技术上已向苏海棠靠拢，甚至超越。她是战斗至最后的，战得异常惨烈，触目惊心的场面中，无疑成为了一只硝烟中飞翔的鹰。最后她中弹不倒，吹响了赵团长留给她的子弹壳磨出的哨子……

　　剧中有一个叫一枝梅的人物。她是活在我们身边的人，她就是隔壁的大姐，她爱算计，爱生活，嘴上骂骂咧咧，拍桌打凳，但是却只想要有自己的小日子，这样的人物在我们身边有很多。一枝梅内心对谁都善良，而且十分忠于自己的爱情，她的男人野山青简直就是她的命。这样的人物就会有血有肉。在她咋咋呼呼的表象下的真性情，其实是会令人动容的。一枝梅在重伤的时候，又开始打她的小算盘，她算来算去都觉得，此时野山青已死，她的快乐仿佛不多了，而且伤重得仿佛也是无可救治的，这时候她选择了自行了断。一枝梅的死带给了队友们无限悲伤，最痛的当然是一向与她为敌的小姑子野山鹰。

　　上官雪的戏量不是很大，但是她的身份特殊，她就是民国时期的“小三”。一般“小三”的心态是极其复杂的，所以除了正常的作战行为以外，她要有妒恨，要被王伯雄认同身份。她还和王伯雄的女儿芊芊有一些戏。所以在形象塑造上，她有了丰沛的底子，各种埋在心底的情绪，就需要演员去发挥了。

　　大鹰淑子、竹也、耗子、山鹰战队和樱花战队的人物我就不说了，请参考人物小传。如果需要交流，我们可以坐下谈谈。我可能会经常在组里出没……

　　在这儿说说二师兄。本来在女子战队的类型剧中，男人戏没有那么强，而在本剧中二师兄从头至尾贯穿了全剧。他是一个有点文化的吹牛大王，也是国军中一个得不到任何晋升的士兵。本剧中，他的对白量较大，而且他和一枝梅是本剧中的喜感人物。说到这儿顺便说一句，正儿八经的战争剧，收视率会出现一些问题。我们说最大的感动是笑中带哭，就是这个道理。如同电影《美丽人生》，把集中营那种被死亡笼罩的氛围拍出了喜感，但是最后却十分感人。周星驰的电影，也是如此，看似喜剧但是最后却满含着悲悯情怀。

　　我们还可以看到《虎口脱险》，那就是一个战争喜剧片，斗鸡眼打飞机当然是不成立的，但是在剧中就能成立。而一个成功的文艺作品，就是让人觉得不成立的变得十分可信。当然，我们这个剧不是喜剧片，但是一定要有喜感，我觉得片花中，就应有一小段是关于喜感部分的。二师兄的最好走向是牺牲，在后半程，他一路都在追求着野山鹰，就在追求将要成功的时候，他战死了。他的种种无厘头、他的好、他的音容才会重现在野山鹰脑海。他就是那个时常说“古语有云”的傻秀才兵……总之是，悲壮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喜感的铺垫。连爱情的悲壮也是如此，我们至今还能记得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

　　最后要说的人物是王伯雄。王伯雄是老练稳重的情场和战场上的高手。我特别想说一下他对苏海棠和上官雪的情感。上官雪是迎着王伯雄贴上去的，也就是放到了王伯雄嘴边的，王伯雄顺便就笑纳了，所以他对上官雪的情感是随便的，不是特别珍惜的，而且还有一点利用关系在里面，即让上官雪为自己的晋升建功立业。而上官雪的悲哀也来源于此，她十分紧张，紧张苏海棠的出现，所以她对苏异常警惕，凭着自己的敏锐感觉，就觉得这是一个最大的情场对手。上官雪想要的就是，让芊芊接纳自己，让王伯雄娶自己为妻（其时王妻，即苏海棠亲姐姐已亡）。是无可厚非的渴望和选择，如此人生即相对圆满了。王伯雄对苏海棠的情感是，我喜欢，所以我珍惜，我不轻易触碰，也不愿苏海棠受伤。王对苏海棠是有感情的，而苏海棠对王只是仰慕，好感，没有明显的感情外露和表达。这对于审片也有利，因为苏的身份其实是我党地下组织的人。王伯雄一直受亡妻之托，在寻找着失散的胞妹圆圆时，发现了苏竟然就是圆圆。而苏海棠却因为看到尊敬的老师各种丑陋的嘴脸露出来以后，终于举起了老师送她的小手枪，含泪向老师扣动扳机。而在潜史中，王伯雄妻子被绑时，他开出了一枪，误杀了妻子。这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疼痛，而国军却以王为了完成任务而敢于牺牲家人这一“义举、壮举”，让他成为了“英雄”。英雄的疼痛来自于女儿对他的仇视，一个敢于杀妻的人，是多么可怕。所以他要承受的是女儿对他的冷眼，却又要时时尽父亲之责，而且还要努力完成亡妻的遗愿，寻找胞妹圆圆。所以这个人物，肯定不是好人，但是却又有着丰满的人性。

　　关于角色，就说到这里。再说说各种细节。在服装上，尽量使各方人员的服装更接近于真实性。新四军的装束略为简单，日军和国军的相应要考究一些，特别是日军作战部队的几件套，要有体现。当然，两组女子战队的服装，可以作些改变显出女性的体形之美，比如束腰等，可以增加美感。女子战队穿便装时，也要让这些便装美观好看。像大鹰淑子，有时候她是穿和服的，有柔媚的一面，而穿上军装，一定是英姿飒爽的。

　　在这个剧中，我分列了各种战法，如山地战、地雷战、巷战、城市之战，甚至带有部分谍战。如同游戏中的破关一样，如同《西游记》的九九八十一难一样，女子战队在本剧中，说白了其实有点儿类似于通关游戏。我们知道，通关游戏其实是能吸引人的，所以我们要把精彩部分呈现给观众，和观众一起通关。在表现上，本剧有神枪对决的大量戏份，而且这三个神枪都是女的，分别是苏海棠、野山鹰和大鹰淑子。此外还有武戏，武戏部分需要武术组的创作人员，设计出那种不是很雷却又打斗精彩的动作，也就是掌握一个度。像跑酷或者是纵身翻越墙头等都可以体现，但是不要有轻功之类。此外还有野山鹰的爬树、设陷阱、弩器、奔跑等种种野外作战技队，这是她当猎户时学习到的，不是正规的军校。开枪也是，野山鹰开枪几乎不瞄准，只能见到枪杆的挥动。

　　此外，我个人比较喜欢细节部分的特写。我一直以为，悲伤和狂喜，都需要特写。那些子弹跳膛，中枪时鲜血飞溅，甚至打斗时的脸部表情，都是特写来得震撼，会触动观众的视觉神经。关于音乐，可以有轻松的和悲壮的两种表现方式，配合在画面中。既然是女子战队，那么主题歌用粗哑些的男声会更好一些。

　　我们再来说说电视剧现状。在战争戏扎堆的今天，没有特色可能是寸步难行的。从观众心理学来说，你是用什么吸引观众的，你得拿得出来。既然本剧中有许多笔墨，落在了人物性格上，那么表演就是对演员们一个极大的考验了。我不是演员，但我是编剧和观众，我知道观众最不喜欢的是生涩、拘谨的演出，也就是说演员没有把自己打开。个性张扬的角色，他应该是忘乎所以的，他就是替剧中人活着的。所以吃透人物很重要，最好是能深挖到根，这个人物的根是什么，他的潜史是什么。比如野山鹰，和兄长失散，几乎就是孤儿，那么她在表妹胖妞在战场上牺牲的时候，会更加地歇斯底里。那种先呼喊，悲伤，然后复仇，那种动感的跳跃，出枪，击发，会像一道风景一样闪现在战场……

　　顺便盘点一下战争戏。《亮剑》和《狼毒花》塑造了痞子英雄后，成为一股风，我们很难脱开这种本来是新鲜的，但是多了以后却实在常规的人物形象。然后是一系列的女子战队，好多的铁血系列，包括《猛玛敢死队》、《女子炸弹部队》等。还有一些神剧雷剧登场，如《抗日奇侠》等。稍接地气的是《中国兄弟连》、《川军团血战到底》等，这两部剧在人物个性上也有塑造。而《壮士出川》在前面几集，打得十分猛烈，却忽略了人物。直到某一集中，林江国这个新连长和痞子排长在军营中的角力开始，相对精彩了。但这样的角力，无疑是没有枪林弹雨和炮声隆隆的，是人物的心理冲突和行为冲突，是需要靠演员来演的。这一剧是可以称之为民国版《士兵突击》的，因为在《士兵突击》中，也有关于军纪的较量。而《铁血壮士》的前三集，也几乎是不停地打，人物没有停下来，没有表演和表现，会让人视觉疲劳。如同火车行驶一味发出的隆隆声，会让人因为单调而起睡意。所以，当《永不磨灭的番号》出来时，吸引了诸多观众，让我们突然看到，日军原来可以是帅的，芦芳生的腿也蛮长的；看到不是李云龙式的，如李大本事式的也是能成为英雄的；看到群戏不错，但是主角照样能突出的；看到仿佛十分喜剧，却又无比悲壮的这样的剧集。当然，这只是个人观点，个人看剧，各有好恶。以上这些剧集，都有优缺点，我们要汲取优点，避开缺点，说白了就是在密集枪声中，在斗智斗勇中，让人物停下来，不是打下去，而是活起来。让战争这个巨大的舞台，成为演戏的场所。

　　导演曾经是编剧，也导过大量与战争有关的优秀电视剧，把握这样的题材轻车熟路。诸位大侠也曾经在各种剧集中一展身手，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制作部门也是能够挥之即战的……我所以写下以上这些，是我认为有必要把我眼里这部戏的状态告诉大家。它在我心里活了有些时间了，一些画面经常浮在脑海。除此之外的，就是我对这个剧的一些建议。我是当兵出生，所以把每一部剧都当成一次打仗，也特别希望此次拍摄也是一战。我还有轻度的心理障碍，总是希望每一个细节尽量不留遗憾。相信这部剧集，会有别于之前的同类型题材。

　　天已大亮，开机指日可待。借用二师兄的台词——子曰：早起的虫子有鸟吃。以此与诸位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