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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边日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含笑花 热度: 19839
秋玲

  谨以此文献给千千万万的守边人。

  ——题记

  2022年1月25日

  今天,马关举行了守边宣誓出征仪式。

  国家至上。看着这个仪式,眼里有泪,心上有光。

  想起昨天本来说好是新春之聚,没曾想却是一场离别。

  想起男同事们争相说,我去,我去,我们守好国,你们守好家。那一刻,我说不出再见,唯愿一切平安。

  宣誓仪式后,男同事即将奔赴新的战场,本来想道一声“再见”,话未出口,心已哽咽。家、国,我们一起守。

  老朱抽调县扶贫攻坚指挥部已5年,人虽抽在外,编制仍在原单位。单位对守边的男同志进行了排班,老朱本想报名第一个去守边,由于脱贫攻坚、疫情等多种原因已四五年未回家看望老人,今年如果再不去,守边一旦成为常态,想回家看望老人,不知何年何月?他决定第二批去守边,过年一回来,年初八,老朱去换防。

  2022年3月12日

  原本正月初八老朱就要去守边,因为疫情防控的需要,去守边的日期有所调整。明天,老朱即将启程,奔赴守边一线。

  老朱每天关注守边的相关报道,早已做好了守边的心理准备。他提早买来睡袋、行军包,然后一样一样收拾要带的东西,想帮他收拾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做,就那样看着他忙出忙进,衣物、药品、鞋子、睡袋、生活用品……装进了迷彩的行军包里。

  在老朱还没有去守边的时候,我曾向同事打听过守边具体要做些什么?同事龙哥跟我说,在下边其实最难熬的不是无聊,也不是压力,主要是睡眠问题。他说,晚上的时候要开展两轮巡逻,上半夜巡逻一次,下半夜巡逻一次,每晚对讲机都在调度,越是夜深调度就越频繁。听到龙哥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老朱睡眠浅,我很担心。

  2022年3月13日

  一大早,老朱跟着同事一起去买菜。大约上午10点多,老朱风风火火从外面回来,背起行军包准备出发。

  我问他药带了没有,他说带了,然后背着行囊走出了家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眼泪不知怎么的就上来了,我害怕他看见,赶紧背转了身。

  老朱走出二三十米远,我拉着儿子,追了上去。老朱上了车,司机大哥看出我的担心,笑说,“没事,很快回来了,顶多两个星期”。然后开着车绝尘而去。

  我拉着儿子回家,想象着老朱去守边的生活。我除了担心还是担心,我担心他的身体,他担心我的身体,我担心他的睡眠,他也担心我睡觉时气管痉挛。他去守边之前,就一直跟儿子说:“要照顾好你妈妈。”儿子向他保证说:“只要一听到妈妈咳嗽,我第一时间就跑到妈妈身边来照顾她”。虽是童言童语,心里却很暖。

  下午4点多,老朱安全抵达堡梁街225-12哨点。同去的有6位同事,老朱和小武哥、陈博在225-12号哨点,大龙哥、保晶哥、三哥在225-11号哨点。两个哨点集中在225-12号哨点做饭。225-12号哨点是马关最后一个哨点,在南江河边,顺着南江河往上走,几分钟就到麻栗坡猛硐,南江河的另一面是越南。住的是石棉瓦搭建的简易房,有一个三人住的房间,一个厨房,还有一个一平方左右的洗澡间,水电都通了。比起水电不通、住在帐篷里的哨点,条件好太多。住所房顶一面鲜艳的国旗迎风招展,一面强边固防突击队的旗子,与国旗并肩而舞,房檐下一个大红的灯笼,随风摇动。

  哨点海拔低,气温高,河水急,南江河“哗哗哗”地唱着激昂高亢的歌,每天,有虫鸣,有鸟叫,有风声,有水声,声声入耳。“在这里住的感觉就像花坝子露营。”

  住所里,白天闷热难耐,既待不住,也穿不住衣服,一进到房里,全身的毛孔都往外冒汗,那汗,密绵绵的,全身湿湿的。

  放好东西,时间已不早,大龙哥他们行李都没搁,就开始生火做饭。做饭的地方,在哨点前面的开阔地,一个简易的三脚架,置一口铁锅,就成山野厨房了。大龙哥像个主厨,在山里厨房里切、剁、炖、蒸、炒起来。

  他们刚到哨点,保晶哥的朋友就来慰问。那朋友开了一辆皮卡车,带了肉、水果及其他吃的。大龙哥做了一锅老鸭汤,招待客人。老朱拍了晚餐照片给我看,色香味俱全的样子。我想象不出来,那个表面看似懒懒散散的大龙哥,还能做那么好的菜饭。这与我想象当中的大龙哥,有点不太一样。

  初来的兴奋与激动,在几个同事间互相打趣中过得很快,老朱的守边生活正式开始了。

  2022年3月14日

  哨点的柴已经见底,一大早,龙哥借来皮卡车,提上油锯,沿着去年建隔离栏时开的路,大约跑了四五公里,在路上方的山坡上,找到一棵修路时被放倒的松树,大龙哥提着油锯,爬上山坡,拉响油锯,顿时山间响起一阵轰鸣,惊得鸟儿乱飞。大龙哥一个人顶着烈日锯树,不多会儿,就锯了10大截松树,累得坐在山坡上直喘气。老朱他们赶紧上前,把一截一截的松树从坡上滚下来,然后再装到皮卡车上。有几截松树小一点,大家三五下就把树桩抬上了车,有几截大一点的树桩,怎么抬也抬不动。大龙哥提着油锯从山上下来,把树桩锯小,才全部上到了车上。老朱发现路下方还有一棵松树,三哥开玩笑说,“你有本事把它抬上来嘛。”老朱这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往山上去找树,为的是借力滚柴。

  砍好树回到哨点,已是11:30,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树卸下车。大龙哥又启动油锯,把木头锯成一节一节的小木墩。吃过午饭,大家轮番上阵,开始劈柴。

  三哥50多岁的人,干起活来一点不比年轻人差。他把一截樹桩支在平整的地方,上面放上另一截树,给大家表演单手劈柴。只见他,像表演戏耍的艺人,一手拿斧头,一手背在身后,围着树桩走了一圈,瞄准树桩,手起斧落,树桩便被劈成了两块。

  老朱他们劈柴时,大龙哥把昨天腌的肉,叫武哥清洗干净,然后炸成油浸肉。龙哥腌的肉,盐味刚刚好,炸成油浸肉,既香,又耐储存。

  吃过晚饭,他们6个人一起从225-12号哨点走到225-11哨点,做了第一次全员巡边任务。隔离栏的监控灯亮起时,再从225-11哨点走回来,便完成了一次夜巡任务。

  入夜,我给老朱打了个电话过去,他正在和陈博一起学弹吉他。荒野的生活枯燥,总要找点兴趣和爱好,对抗无聊和漫漫值守时光。

  武哥拿起哨点配发的防爆棍,练起了军体棍,“哼哼哈哈”的声音,不时传过哨点上空,大家看着武哥练棍,像看表演似的。

  2022年3月15日

  一大早,老朱显得疲惫不堪,哈欠连天的。

  老朱说,河水声、对讲机调度声、鼾声,声声不息,刚想睡,又被吵醒了。对讲机调度,是全员调度。“某某哨点,收到请回答。”“某某哨点收到,某某哨点一切正常。”所有哨点的报告都能听到的。全程调度、全程报告,一整晚对讲机都在响着,基本没停过。睡眠质量好一点的调度后可以继续睡,老朱睡眠浅,一醒来就睡不着了。加上几次夜巡,想入睡也特别困难。

  一个哨点有三个同志,夜巡只能大家一起去。如果有4个同志还可以分个班,两个人一班,一班巡逻上半夜,一班巡逻下半夜,让大家轮流打个盹休息会儿。

  老朱他们哨点上卫生间只能到联防所去,从哨点到225联防所有几百米,不算远,但对于上个卫生间就显得远了点。

  老朱一早起来去联防所,顺便沿着巡逻道散散步,走走路,往返间顺便晨巡。山间的早晨,很静,空气像洗过似的,干净,清新,远山的雾像蛇缠绕在山峦之上,风吹雾走,雾在山峦间游走。

  老朱他们要到另外一个联防所做核酸。每个守边人,隔三天就要做核酸,这是惯例。做完核酸,回到哨点继续劈柴。

  保晶哥做起了精细活,用一把镰刀慢慢地把松明从树干里抠出来,以便引火。看见保晶哥抠松明,武哥也来学这技术活。抠松明需要耐心,武哥是个心细的人,学起东西快,一会儿就上手了,松明抠了一小堆,够引一段时间的火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松树的树干就是松明。街上有卖松明的,几块钱一小捆。松明含油量大,易燃,城里有土灶的人家用松明引火。如果是搬新房,搬家仪式上也有需要松明,松明又叫发竹,寓意越来越发。古时候人们用松明做火把,方便又快捷。

  老朱说,松明少,保晶哥和武哥扣了一下午,没抠到多少。如果不是老朱去守边去劈柴,我可能一直都不知道松明到底是怎么来的。

  三哥一边劈柴,一边展示他的绝技,他一手拿斧头,左一下,右一下,耍起一套军体拳式的斧头功,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总有一些人,善于在枯燥的生活中找寻生活的乐趣。他们这拨守边人,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守边的寂寞与难耐。

  2022年3月16日

  哨点里有4只鹅,当起了守边鹅。以前还有3只鸭子,可它们才到哨点没几天,就被麻栗坡电站的小白狗咬死了,这4只鹅就成了孤单的鹅守守。

  鹅刚到哨点的时候不习惯,估计在主人家时吃饱喝足,偶尔还能逛个街。到了哨点,除了香蕉林、木棉花,除了荒凉还是荒凉的山旮旯外什么都没有。4只鹅守守很快适应了环境,一有风吹草动,便“嘎嘎嘎”的叫起来。老朱说,如果我发现有人越界,鹅守守就是第一报告者。

  以前在新闻报道里看到派鹅去守边,我心里还犯嘀咕,鹅能做什么?除了做餐桌上的美食,怎么守边?原来,鹅的报警能力那么强,它也是当之无愧的国门守卫者。

  昨天哨點做饭做少了,没什么剩饭菜,可把4只鹅给饿坏了。一看到大家巡逻回来,就对着人大叫示好。老朱从冰箱里拿出一棵白菜扔给4只鹅,不一会儿就啄完了。看来,守边人的生活费,不仅要保证自己肚子不饿,还要保证守边鹅不饿着。

  哨点的天气越来越热了,体感温度34、35度,一到简易房,像进了蒸笼,连呼吸都显得困难,鼻、口、舌像要着火一般。尤其是下午13:00—16:00这段时间,房子被烤得流油。站在房里闷,站在房外晒,穿着衣服,汗津津的,不穿衣服,蚊虫肆虐。白天睡不着,晚上不能睡,14天的值守等同于连续上了14天的夜班。

  今天,强边固防突击队员刘勇倒在了守边一线,朋友圈被这个消息刷屏。听到消息,心痛至极。我陆陆续续播放刘勇的相关视频,看到他的妻子和女儿哭着说他是英雄,那一刻,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作为守边人的家属,我们不要什么英雄,只希望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们需要的是活着的英雄,而不是倒下了的烈士。可有多少守边人,放弃了现世安稳,静守边境,用凡身肉体,维护一方岁月静好。

  2022年3月17日

  清早,照例跟着老朱视频晨巡。

  顺着巡逻道往225-11哨点走去,路上有一棵又高又笔直的木棉花,花开正艳,火红火红的,像守边人的爱国情,一朵一朵,像一个个红喇叭立在树上。木棉花可以吃,既可以清炒,又可以晒干炖汤,有药用价值。

  走过木棉花,就到了225-11哨点,龙哥、三哥和保晶哥在这里值守。他们住所在路下方,隔离栏边上。走过225-11哨点,有一个堡梁街的群众哨点,两位老人当起守边人,每天24小时不间断坚守岗位。老朱把视频镜头拉远,山窝窝里有一个不知名的电站,寂寞地守在山野里。从这条巡逻道可以到224哨点、南北、辣子寨。老朱他们巡逻不走这条道,只有到联防所才走这条道。

  今天老朱他们要盖一间吃饭用的餐厅。昨天忙着量地基,拉皮尺,算用料,把建餐厅所需材料都准备齐全了。

  吃过午饭就开始动工,几个工人师傅打桩,他们分工协作,有的支桩,有的上梁,有的铺石棉瓦,一天的时间竟然把一间餐厅搭了起来,虽然简易却不用站在太阳底下或是风雨里吃饭了。

  餐厅盖起来了,他们柴火整整齐齐的码在了一边,既可以当一面墙又可以让柴火不受雨淋。

  2022年3月18日

  今天要去做核酸,做完核酸,几个人商量着去河里拉沙来铺餐厅地板。

  在去做核酸的路上,他们想起路边有以前做工程剩下的沙,就讨论着怎么把沙运回来。正说着,保晶哥就看到一辆皮卡车从对面过来,一看是认识的林哥。

  龙哥和保晶叫住皮卡车司机,“林哥,想借用你的皮卡车去拉点沙。我们哨点要硬化一块地板。”林哥联系了一下,便同意了。

  联防所的边上有一堆沙,做完核酸,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上了整整一车沙。

  水泥有了,沙子有了,砖有了,铺地板的工程就完成了一半。

  有一块生根石立在餐厅的地面正中,三哥抡起大锤,向生根石砸去。三哥天生自带喜感,抡一锤,就学小品《砸墙》里黄宏的台词,“八十!八十!”每抡一锤,就有不同的表情包。老朱趁机拍下三哥的最佳表情,一群人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陈博,“八十,八十”叫得又大又响,被大家取了个“陈八十”的名号。大家叫他陈八十,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应着。

  平整好地,便开始和水泥。和水泥是个体力活,没点本事还干不来。龙哥、三哥、保晶哥有经验,用简易工具,三两下就把水泥和好铺开,抬水、拌沙灰、填坑、铲平、撒水泥灰,再用四方铲刮平。老朱没有干过这个活,四方铲用的不顺溜,水泥地刮出来坑坑洼洼的。三哥说,手艺差是差了点,能够应付应付就得了。老朱总觉得这手艺对不起大家辛辛苦苦拉沙平地。

  餐厅的地面平整得差不多了,大家已累瘫在地。还剩下一点活,老朱也不擅长,便起身去做饭。中午肉未解冻,他给大家做了一桌素菜,青椒洋芋丝、炒冲菜薹、水煮白菜……大家开玩笑说,吃那么素,哪对得起白天干那么重的活。

  老朱做事细致,动作慢,做饭也一样。平时都是大龙哥主厨,风风火火地就弄出一桌丰盛的饭菜。老朱就负责洗洗碗之类的。第一次让他主厨,他有点诚惶诚恐,眼看大家的活干完了,饭还没有好,他心里很是着急。

  餐厅弄好后,哨点的生活条件有了改善。他们还准备弄一个大灶。大龙哥说,既要守好边,又要不断改善守边条件,每一个守边人,就是一个多面人,要守得了边,盖得了房,排解得了寂寞,还要盯得了监控。

  吃过晚饭,大家一起去夜巡。凌晨3点,轮到老朱到联防所盯监控,从凌晨3点一直到6点,这一夜几乎无眠。我一再提醒老朱,要抓紧时间补一下觉。老朱说没事,他会调整的。可我揪着的心却一直放不下。

  2022年3月19日

  爱心人士前来慰问,送来许多肉,冰箱小,放不下,有的肉只好放保鲜层,放保鲜层的肉,放两天就变质有异味了。他们只好把冰冻层的肉拿出来,再把保鲜层的肉放进去冰冻,如此反复,以储存肉类。

  下午,一家电器行的老板到哨点慰问,送来了一个冰柜,解决了肉的储存问题。

  哨点很热,蔬菜耐不住储存,一两天就发黄发蔫了。大龙哥叫老朱跟着他一起去买菜,顺便买回来一口大锅和简易灶。

  回到哨点,大龙哥顾不得休息,在新建的餐厅一角支砌灶台。三哥宝刀未老,用碎石块打磨新买的大锅。磨锅的声音,脆响脆响的,在山谷里响起一阵阵回声。

  陈博是昆明来挂职的,银行工作的小年轻,连大锅都没用过,更别说磨锅,更不知道新铁锅买回来还需要打磨。看着三哥磨得起劲,他也想试一试。陈博戴上手套,一手扶锅,一手顺着锅,360度来回打磨,把一口新锅磨得锃亮。

  大龙哥砌好灶台,把新锅支上去,洗刷干净,灶里点上火,在锅里均匀地抹上一层油,一个新锅便开好了。大龙哥说,有了这个灶就是二十个人来吃饭,也不怕煮不出来了。

  2022年3月20日

  大清早,老朱的电话过来了,倦意通过电话的那头传了过来。

  昨天晚上估计没怎么休息。昨夜凌晨00:30,都龙政府的工作人员过来哨点突击检查。凌晨2:30,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鹅叫声,4只鹅“嘎嘎嘎”地报起警来,随后响起了“啪啪啪”的拍门声。他们在里屋问是谁?外面没有回应。

  晚上9点以后边境一线严管地区实行宵禁,这突然闯入者会是谁呢?他们立刻紧张了起来,老朱抄起防爆棍,陈博和武哥一人拿一个电筒,做好应对准备方才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两个戴着口罩的看不清相貌的人,三人刚想行动,就听到对方说话,“你们是不是都在睡觉?有人值班吗?”就着昏暗的灯光,才看清了来人,原来领导深夜到哨点突击检查。还好,及时认出领导,宵禁时间,没有通知,问答没应声,如果误抓,就闹乌龙了。领导要求24小时必须有人在岗值守。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领导一个哨点一个哨点的突击检查、突击调度。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调度声,老朱眼睛一直盯着监控,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

  老朱在监控里看到三哥半夜起来巡逻,他身上的反光衣在灯光的照射下非常刺眼。老朱一个电话打过去,问候问候三哥。三哥跟老朱开起玩笑,为老朱解乏。

  凌晨4点左右,调度又开始了,对讲机在各个哨点激烈地响起来,“各个联防所,各个联防所,请报告所在哨点的情况”。那么多的哨点,轮番报告了一遍。老朱在对讲机听到远在小坝子171号哨点的小周报告哨点的情况,隔空听着同事的声音,有一丝丝温暖从无线电的那端在深夜里传了过来。轮到值班的两个人,在电话里聊起哨点的情况,让夜,不那么漫长。各哨点报告完情况,对讲机才慢慢安静下来,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天亮,老朱才从联防所里出来给我打了电话。听着电话那端传过来的倦意,我让他赶紧补补觉。老话说“一夜不得眠,十夜补不全”,老朱这一个星期基本上没怎么休息,长期这样熬夜,真不是个事儿。

  为了把疫情坚决挡在国门之外,有责任有义务守好国,守好家。国安,家才安。只要家国安,苦点累点算什么呢?作为一个边境人,只要国家需要,每一个人都有义务挺身而出。

  晚上,我与老朱视频时,老朱的哈欠连天。我很后悔他去守边时没给他准备速效救心丸或者硝酸甘油之类的急救药物。

  今天我认真看了守边英雄刘勇的事迹。刘勇是一个爱运动的人,爱骑行,爱玩球,爱游泳,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他凌晨12:40分发现自己的胸口难受,救护车到的时候已是凌晨1:50多,已错过了黄金抢救时间。假如当時他身边有一瓶硝酸甘油,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呢?

  越看我越是后悔没有给他准备救急的药物,心里很内疚。

  2022年3月21日

  今天老朱他们被通报了,通报的内容是没有戴口罩,深夜没有人在岗值班。老朱说这下子出名了。我安慰他,既然已经被通报了,更应做好自己该做的。

  自从领导深夜突击检查后,老朱悬着的心就一直没放下来过。这一夜是陈博去值班,但老朱睡一会就醒,总是睡不踏实。我说既然已经安排了值班,该换班就换班,该休息的就休息,哪耐得住整夜整夜的熬呀。

  哨点的鹅守守,下了7个鹅蛋,又大又新鲜,是鹅守守给守边人员的额外福利。据说吃鹅蛋可以打胎毒,不知道有没有科学根据。陈博的妻子怀孕,大家说把鹅蛋留给陈博带到昆明给他的妻子。几个鹅蛋不值钱,但这是守边鹅下的蛋,意义就非凡了,百里送鹅蛋,礼轻情意重。三哥说,鹅蛋不要全部捡完,不然鹅就不下蛋了。老朱没听说过这种说话,把鹅蛋全部捡回来了。已经捡回来的蛋如果还回去,鹅也不认了。

  三哥有个80多岁高龄的老母亲,他来守边了,老母亲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老母亲时不时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在下面的情况,他总说很好很好,让母亲不要记挂。三哥50多岁临近退休的年纪,本该在家享天伦之乐,却坚持到一线守边,让老朱很是感动。

  这次下来守边的6个同事,各有所长。大龙哥主厨,负责炒菜做饭,老朱和武哥两个人负责洗菜、洗碗、烧火和打下手。三哥的凉拌菜是拿手一绝。保晶哥做的烧烤香飘四里。他们虽从未分过工,却各自协同配合得很好,哨点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就连刚建起来的餐厅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有家的温馨。

  晚上跟老朱视频时,我看到了边境线星星点点的光闪耀在夜色中,像一串一串的星星挂在边境线上,装点了边境,也装点了边境人的梦。

  视频靠近住宿的墙面,密密麻麻的飞蛾、蚊虫爬满墙壁,还有一排排的虫卵,有一排虫卵白色的,晶莹剔透的排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有一排虫卵是黄色的,光一照,晶亮晶亮的。一个大红灯笼挂在屋子一角,灯笼的边上,白炽灯耀眼的亮着,把灯笼照得闪闪发光,在荒无人烟的哨点上格外的显目。

  隔离栏安了智能监控,人一靠近,监控灯就会亮,并发出警告声,“你已靠近隔离哨点,请立即离开”。守边人员都要穿上反光衣,戴口罩,拿好防暴棍,夜里带好手电,这是巡边人的“四件套”。只要有人一靠近监控,就会提示,他们立刻分辨是守边人员,还是可疑人员。老朱把摄像头对准智能监控,我看不太清晰,远远地看就像一盏平常的节能灯一样。

  2022年3月22日

  今天是老朱去守边的第10天。

  哨点下起了雨,山雾蒙蒙的,树像刚洗过一样。

  陈博今天要回昆明去,大龙哥和老朱开车送陈博回马关,然后接另一位同事到哨点继续值守。

  我让他到药店买速效救心丸和硝酸甘油带在身上。老朱说不需要了吧,我说,有药总比没药好。

  老朱他们接上同事就往哨点赶,原以为可以回家一趟,看他一眼,接到电话时,他已经启程回哨点,再见到信息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他说已经买了硝酸甘油和速效救心丸,硝酸甘油200多块钱一瓶,不便宜,但愿一直派不上用场。

  今夜轮到老朱值班,去联防所盯监控,大栗树群众哨点的巡逻人员不时出现在监控里。大栗树乡有47名群众在哨点值守,共值守16个哨点。大栗树的哨点就在老朱他们哨点附近,每次去盯监控,看到巡逻最有规律的是他们。每次值班结束,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最多的也是正在巡逻的大栗树群众。老朱说,“总有一些画面,让人感动。群众如此尽忠职守,他们没有工资,没有务工补贴,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爱国的激情,群众尚且如此,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哼累叫苦呢?”

  老朱的手机里拍下了大栗树群众巡逻时的监控画面,有的定格在凌晨2:15,有的定格在凌晨2:45,有的定格在凌晨3:20……每一帧画面就是一次集体巡逻。

  2022年3月23日

  昨夜老朱值夜班,凌晨5点多回到哨点。

  天下起了很大的雨,马关也一样。

  刚到单位就收到老朱发过来的视频,一夜的雨,南江河水位上涨很快,浑浊的黄色的裹挟着泥沙的水,咆哮着滚滚而下。

  几天前,从视频看到的南江河,细水长流的样子,一夜的雨,让南江河水的脾气跟着暴躁了起来,一路横冲直撞下来,发出爆炸一般的轰鸣声。

  下雨了,巡逻道路滑泥泞。我让他注意安全,不要逞强,安全第一。

  正回着老朱的信息,他又发过来一个视频,视频中的住建局值守的哨点被水淹了。一个蓝色的煤气罐、几个水盆、一口白色的塑料缸飘在浑浊的水面上,活动板房泡在水里。那活动板房建得像杆栏式建筑,悬空的,淹水的是一层,仅有几根简易的柱子支着,有几踩简易楼梯直通二层房门,几顶红色的安全帽放在房门边缘的木板上,格外的显目。

  看着视频,我想起郭主席讲过的一件事。那时轮到郭主席去小坝子171号界守边。在他们哨点上方两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哨点,有几个工人到哨点做活,晚上就住在哨点上。工人住的两个帐篷,并行支在一起。哨点的上方有几块香蕉地,地块刚平整过,土石松动。有一天晚上,天下起了大雨,从香蕉地里滚下来一个大约60公分直径的巨石,石头滚停的位置恰好在工人住的两个帐篷中间的缝隙里,就差一拳头的样子,巨石就砸到帐篷里的人头。听到巨响,起身一查看,三魂顿时吓走了七魄。郭主席开玩笑说,住在帐篷里的人命大,老祖公挂得高,有仙人保佑,不然早被石头砸成了肉饼,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惊肉跳。巨石事件后,郭主席说,一遇到风吹草动,大家就不敢住。

  同事凤金说,木厂值守的路段,增设了一个哨点,那是一个在悬崖峭壁上的哨点。每次去,都要发挥攀岩的本事,攀爬而上。哨点没有水,值守人员先把矿泉水背到山崖下,把行李先送上去,再下来拿水,在上面,只能靠方便面充饑。

  文友绍都值守过的一个哨点,有天晚上刚睡下就下雨,风把帐篷吹跑了,水把哨点淹没了,幸好人跑得快,不然连人带帐篷一起被水冲走了。别人是带着房子去旅行,而他们是带着房子去守卡。

  萧福源蛋糕店和退伍老兵范科顺,到老朱他们哨点去慰问。两个哨点的同志与慰问的企业人员拍了张合照,哨点的6位同事整整齐齐地站在一起也拍了一张合影,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合照。有感动,有温暖,更有一种深深的责任感。

  在哨点,每天或多或少都能看到爱心人士或群众来慰问,有的送来几斤菜,有的送来几块腊肉,有的送来几个水果,有的送来几件矿泉水,有的送来一车柴,有的干脆杀了一头猪,驱车上百公里送到哨点上来……总有一些温暖,让人心头激动。

  2022年3月24日

  今天的雨时断时续,雨后,哨点的饮用水变成了黑黄色,把一口白色的塑料水缸都染黄了。

  这饮用水来得不容易,是第一、二批下来守边的同志,到联防所后面的一个山坳里找到的水源,用塑料管引到哨点来的。

  那水源的水清亮、甘甜,一遇下雨,山水、雨水、溪水混杂在一起,水也由清变浑,由透明变黑黄色。

  大龙哥一直喃喃地说,没水煮饭了,得去找水去。雨一下来,哪里的水都是浑的,去哪里找清亮的饮用水?不得已,水再浑也得用,用来洗洗菜洗洗碗,煮饭就用矿泉水。

  前几天,哨点来了一只黑瘦的小狗,是从保良街村委会拉过来的。那是一只土狗,年纪不大,瘦巴拉叽的,像主人家没有喂饭一样。身上的毛是黑灰色的,杂杂点点的嵌在黄色的底毛上,看起来像一个杂毛,并不漂亮。小狗拴在电线杆底下,用石棉瓦支了顶,垫了点东西就成小狗的窝。哨点已经有了4只鹅,现在又来了一只汪汪,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小狗取名为“南疆”,他们说那狗叫土狗太难听,好歹也是来保家卫国的狗,叫“南疆”,大气。这“南疆”,虽然土,却不比其他犬种逊色。从它来的那天起,就当起了守边汪汪队,一有生人靠近就“汪汪汪”的叫起来。

  老朱跟我聊天的时候,“南疆”就在路灯底下,盘坐在窝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目视远方,似在寻找不怀好意的来人。

  老朱说“南疆”守家守得好,别看它小,声音可不小,别看它长得不好看,守家那可是一把好手。以貌取人,在“南疆”这里似乎行不通。

  2022年3月25日

  今天是老朱守卡的第12天。

  天气转好,雾没有那么大了。可以看得见对面的山,对面的树和对面的风景。

  昨夜,哨点住所有小动物造访,起先窸窸窣窣的,像有动物在地板上追赶着,一会儿追得急,一会儿追得慢,一会儿匍匐爬行不时发出噗噗噗的声音,一会儿听到唰唰唰地抓地的声音。那动物应该不小,声响跟小虫子完全不一样,像野猫造访,又像蛇在追赶老鼠。发出的声音有点像癞蛤蟆叫,又不像癞蛤蟆叫,不时就噗噗噗,或是啯啯啯的。打开手电查看,又看不到地板上有任何动物来过的痕迹,关了灯刚躺下,又听到小动物们热闹起来了。

  这住所是临时搭起来的板房,房顶是石棉瓦,墙壁也是石棉瓦,地板是用几块红板铺起来的,房子四面透风,旮旯角落里缝隙手指可探。住所四周都是荒凉的地段,来守边十多天,没看到群众到周边做农活。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别的都不害怕,就怕蛇突然进来,要么到处闯,要么爬到床上,一想到蛇会爬到床上,吓得老朱睡也不敢睡。老朱说起前天三哥他们巡逻时遇到蛇的事,三哥说“白不遇虎,夜不遇蛇”,这夜里不遇蛇,可蛇自己送上门来,还有啥讲究不?

  新来的同事睡眠质量好,头一着床就开始打起了鼾。那鼾声,时而低缓,时而高亢,时而激烈,时而温和,时而像拖拉机发动的声音轰隆隆的,时而如打雷下雨般排山倒海的震过来,时而像吹哨子似的嘘嘘嘘声。呼噜声、小动物们的追赶声,相映成趣,就像在演一出舞台剧。

  对讲机里不时传来调度的声音。这次的调度改变了以往的方式,由以前的普查调度改为了抽查调度。镇上的领导大约一个小时就对各个哨点调度一次,点到哪个哨点,哪个哨点就要回答在岗和巡逻的情况。起先,老朱捏着对讲机,值上半夜的班,待老朱去休息的时候,又遇上小动物到宿舍来造访,对讲机的调度声、小动物的窸窸窣窣声、打呼噜的激昂声,串成了一曲莫名的交响曲,在深夜荒凉的山间哨点热闹的演奏,一夜无眠。

  中午天气转热了,老朱一躺到床上就全身冒大汗,连呼吸都感觉很急促。睡意正浓,却无法入睡,只好又起身来到外面,找点事情,打发睡意。

  下午三点多,哨点烧猪脚,做一顿丰盛大餐叫联防所的人晚上一起过来吃饭。

  今夜,轮到老朱去联防所值夜班。

  2022年3月26日

  今天,是老朱去守边第13天。

  大清早跟我视频的时候,老朱一个人窝在车里,身上盖一床薄薄的毯子,头上戴着一个眼罩看着很疲倦的样子。我问他怎么不到房间里睡,他说同事打鼾,还是到车上眯一会儿。

  由于住所里有小动物造访,大家提高了警惕。把驱蛇粉在住所外围撒了一圈,出去巡逻的时候,又在鞋底擦了涂了一遍驱蛇粉。大龙哥说烟袋水也可以驱蛇,蛇只要一闻到烟水味就不会来了。老朱用烟袋水在住宿的四周洒了一遍,还顺便把烟袋水洒在鞋子上。夜晚去巡逻的时候,不知是驱蛇粉的作用还是烟袋水的作用,走过香蕉地和弯弯曲曲的小路,没有遇到蛇,一路还算平安。隔离带附近也没有异常,哨点一切顺利。

  巡逻完,刚回到哨点没多久,大约凌晨2点多,县上领导到哨点督导在岗情况。一再向各哨点强调,要随时保证有人值班。

  中午14:00点多,对讲机里的调度声响了起来,这是老朱守边以来为数不多的白天调度。对讲机里提示有人员疑似入境,接到命令大家来来回回的巡逻,不敢片刻休息。

  堡梁街村委会的群众给哨点送来了荷兰豆,晚饭炒了荷兰豆,大龙哥还做了芥末腌蒜头大葱,吃起来别样的爽口。

  守边13天,大家已精疲力竭。武哥说上次他来守边瘦了10斤。老朱也说自己明显瘦了,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裤带感觉要多扣两扣。从视频上看不出老朱是不是瘦了,只看得到他一脸疲倦。我开玩笑说瘦了就当减肥呗。

  2022年3月27日

  老朱守边第14天。

  老朱说,凌晨2点多,堡梁街边境派出所的人员来督查。派出所的人员刚走,3点多都龙政府的过来督查。老朱感慨,大家昼伏夜出,都不容易呀,希望春风拂疫,还我山河无恙。

  昨夜是武哥去值班。住所里就剩下老朱和新来的同事。那同事睡眠质量好,头一沾到枕头就开始打鼾,狗叫都不会醒,如果真有人靠近,让他值班,大家都不放心。老朱就着如雷贯耳的鼾声,一边忙解困,一边要警惕着外面的动静。凌晨5点多,武哥从联防所回来,刚刚睡着,被鼾声吓醒。鼾声缓和以后,武哥也睡不着了。

  今天轮到换防了,他们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早饭做的早,龙哥他们9点钟过来。老朱把豆腐皮泡上,中午炒豆腐皮吃。哨点的生活不太规律,从以前的一天三顿饭,变为两顿,有时一天只吃一顿。生活的不规律,身心的疲惫感,睡眠的无力感,让身体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中午13:30左右,换防人员赶在下雨前到来。老朱他们做好交接班和一些事项的叮嘱,便返程了。

  下午16:00点多,老朱就到家了,他去接儿子放学,孩子很高兴,脸上像开了花一般。

  吃过晚饭,老朱上楼去休息了。我收拾好碗筷,上楼去看老朱,他刚眯了一会儿就醒了。他说老想着在哨点时随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深睡,一睡下,耳朵里就响起风声雨声河水声对讲机调度声,声声入耳,刚想睡着又惊醒。

  我看着他的眼睛,两眼布满红血丝,看着那双红的像要喷火似的眼睛,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既心疼他,又心疼千千万万的守边人。为了家国安,他们胸怀国之大者,用凡身肉体,三步一防,五步一崗,在边境上点起万家灯火,竖起一道道防疫长城。

  【作者简介】李美昌,女,1982年1月出生于云南省马关县八寨镇,云南省作协会员,在《百家》《含笑花》《云南日报》《云南政协报》等发表散文、报告文学上百件,曾获得奋斗杯云南省群众文艺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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