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初始,雨后微晴,我们一行人前往新店乡,寻访清朝至民国时期滇东南最繁忙的驿站——半边寺。说来汗颜,我虽为丘北人,却从不曾耳闻半边寺。好奇心驅使着我,这样奇怪的名字,该是怎样的一座古寺呢?
同行的老同志告诉我,半边寺曾是茶马古道滇桂道上最为热闹繁忙的驿站,是过往马帮歇息、补充给养的必经之地,同时又是躲避蛮烟瘴雨、毒虫兵匪的好场所。半边寺依山而建,因半嵌于岩壁之中,故得名半边寺。而这段茶马古道也是丘北最奇险的一段。听到这儿,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牵着时光的手,去倾听来自远古的声音。
从新店乡出发不久,我们来到大路边村民委一个叫小新寨的村子。站在村口的山顶,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新修的沙石路环山而下,在山坡与灌木之间时隐时现,延伸向大山深处,半边寺就藏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峡谷中。同伴说,这段茶马古道现在鲜有人走,已淹没在浓荫蔽日的原始森林之中,而半边寺这一段,更是蜿蜒于险峻陡峭的断壁之上,全靠马帮赶马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披荆斩棘,用匆匆的脚步和奔波的马蹄开辟出来的。
一路尘土飞扬,路边挂满枝头的野果不时引爆车内的尖叫声,本想走一走茶马古道的我却难掩内心的遗憾。没有来之前,我就有过许多设想,想知道“螺盘侧髻峰岚合,羊入回肠屐迹稀”的幽远,想探寻“扫壁题诗抽笔去,马蹄催处送斜晖”的宁静,想体验“一线路通天上下,千寻峰夹树丛横”的艰险, 想感受“木叶轻风猿穴外,滕花细雨马蹄前”的唯美,更想明白在这炫目的高原峡谷中“五尺曲径通幽州,半边古寺立岩头”的豁然。
大约两公里后,我们来到半边寺崖壁下,抬头望去,半边寺在丛林的掩盖下,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拨开比人还高的灌木和荒草,踏上长满青苔的石阶,拾级而上。我们在山洞下找到了几处用厚厚的大石头垒成的石墙、石缸和古碑,这些石头上时光消磨的印记清晰可见,再现了它兴盛时期“山中铃响马帮来”的历史印记。山风拂过,覆盖在石头上的落叶极不情愿地翻落,掉落泥土之上。
继续向上,在洞口与半边寺不期而遇的瞬间,一个半嵌于岩壁之中的穿斗式木质构架就呈现在眼前,有飞阁流丹之势。岩洞隔离了盛夏的酷热和风雨,收藏春日的阳光和温暖,洞内漆黑的岩壁,似乎在告诉我们,半边寺曾受过大火的洗礼。在洞口的乱石堆里,我们看到曾经的碓窝、石灶,在悠闲地晒着阳光,那些过往的喧闹,百年之后依旧熠熠生辉,掩映在古寺的倒影中。看着眼前的景色,内心莫名地升腾起一种苍凉沉重的感觉,沧海桑田世变迁,半边古寺今犹在。这座没了墙壁的古寺,经历了繁盛、破败,曾被烧毁、曾被修复,伸手摸一摸这些温热的石头,就触摸到了这里深厚的历史内涵。我们是否还能将它的土方垒起,让它似留声机般能让人追怀历史,让一段过往的历史重现“茶马古道半边寺”的故事。
抬眼望去,岩洞上面的峭壁上长满仙人掌,部分仙人掌已经开出淡黄色的小花,同去的老师们说,由于半边寺地处清幽灵奇之地,烟雾缭绕,古奇静雅,故有古诗云:“半壁灵岩半边寺,半边风景半边雾,杨柳岸上柳如烟,红石岩头花滴露”。
凝视着岩洞下面的古道,我仿佛看到了那长途跋涉的马帮,在五尺道上艰难地行走。在时光的背影里,演绎着一个久远的文明时代。来来往往的喧闹声在古寺的天空久久回荡,踏上漫漫长途的马帮从此不再寂寞。那些赶马的人,把日子安放在马背上,满驮着茶盐米粮,感受着岁月沧桑。据史料记载,丘北知县付炳墀题诗:“奉檄南来怕问津,邮程金马桥荆榛。江流地底穿山腹,路入天中避日轮。窟暗青林时卧虎,村荒白昼不逢人。微臣未有涓埃报,那合衡茅寄此身。”清晰描述出这段茶马古道之崎岖险峻。
岁月变迁,往事如烟,有关半边寺的完整史料已很难寻觅,我们只能从只言片语的记载中,梳理出它的大致轮廓,感受它“攀登人马步行难,恰似腾云上九天”的艰辛。刻入石头的名字终会在风雨中化为乌有,但契入大地的生命总能万古长青。半边古寺虽已满目疮痍,可它如一首雄浑悲壮的史诗,记录着那个时代的喧嚣与繁盛,也连接着过去和未来。
半边古寺,已隐居于世人的记忆之中,风干成一种敬仰,凝思成一种追忆。铺满马蹄声的山间,曾踏破大山的安静,“叮当叮当”的马铃声,抑扬顿挫回荡在古寺上空,演奏着一场触及灵魂的歌谣。
夕照中,沧桑的马道,古老的驿站,没入古树荒草,我站在现实的门外向远古不断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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