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阅读老屋的皱纹
大自然花瓣上的一滴露珠,滴在黑夜的睫毛上,天就醒了。每一个黎明,都是一次生命的唤醒。我是在一个微雨的黎明时分回到故乡老屋的。老屋是一部经久耐读的书,许多章节都已经被我翻皱了——我从童年起就一页一页阅读她——每阅读一次,我的思想和身体就像成长中的甘蔗一样长高一节。我每长高一次,老屋就多一道皱纹——老屋的历史就在那一道道的皱纹里。
在黎明,我用稚嫩的手抚摸老屋的一道道皱纹,就是阅读老屋经历过的岁月和历史——仿佛我用稚嫩的手抚摸祖父脸上满是沧桑的皱纹,就是阅读祖父人生的岁月和年轮。一个人的岁月再长,也只能活一生。老屋和一个人一样,也是活一生,但她活着的一生,可能是几代人活着的总和,甚至是几个朝代活着的总和。一个人死了,他住的房子还活着;一个朝代消逝了,那个朝代的宫殿还活着。一个人死了,他的历史可能很快就被后人遗忘了,但一座房子的历史却因为房子活着而可能永远被后人参观瞻仰。自然,遗忘的关键区别于死去的人是一个凡人还是一个伟人,是一间普通的房子还是一座巍峨的宫殿。人性的自私和弱点认为:一个凡人活着,可能已经死去;一个伟人死去,却可能活着。普通的房子和巍峨的宫殿也是一样,不可能相提并论。
故乡的老屋自然是一般的普通的房子,她虽然没有宫殿的巍峨雄伟,也没有商贾富豪们的豪宅和别墅奢侈,但她温暖、拙朴、慈爱……
我抚摸老屋时,我的手指从内心感受老屋黎明时苏醒的颤动。老屋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岁月和历史,也许累了?也许故意装作不理我?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来看望老屋了,她一定很生气。她仿佛睡得很沉——一开始,我的手指竟感受不到老屋脉搏跳动的气息,我只能轻轻地呼唤——轻轻地呼唤!
老屋!老屋!我一边轻轻地呼唤,一边把自己的心灵长成一只耳朵,贴在老屋的胸膛上倾听——一会儿,老屋的心脏开始跳动起来——她的跳动虽然没有年轻时那么有力、激昂,但依然充满了激情的弹拨,仿佛是一架古老的琴,虽然经过了风雨和岁月的侵蚀,但琴声依旧清脆、美妙——我的耳朵里甚至听到了竹林里的布谷鸟在一声声啼鸣,屋檐下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争吵,小河里的鱼在说着悄悄话,炊烟里飘荡着祖母呼唤在野地里玩耍的小孙子回家吃晚饭的声音,暮归的老牛迎着金子般的落日一声长哞:回家!……把我倾听的耳朵震得嗡嗡响……
小时候,我在竹林里制作了一支粗糙的竹笛,在黎明时向老屋吹奏远方的未来——老屋就在我吹奏的幼稚天真的音乐里醒来。长大后,老屋就长在我的心里面。假如我的成长是一条流动的河流,那么老屋就是我河流中岛屿上的灯塔。那时候,我是一叶小舟,在河流的行走中常常迷失方向,是她指引我流向远方的未来。
老屋又是我心中一棵耸天的大树,不管我行走到哪里,上面总有我温暖的窝。青年时,我像一只刚学会飞翔的出窝的鸟,自以为可以在天空中展翅高飞了,没想到天空中也有雷电、暴雨和冰雹。我折伤翅膀,回到大树的窝里委屈、痛苦地呻吟,大树的千枝万条化成纤纤素手,温柔地给我疗伤。老屋是我心中一棵行走的大树,她耸天的绿荫永远是我疗伤和修身养性的窝。
……多少年过去了,时间都老了。我感受老屋在黎明时苏醒,也是感受自己内心在黎明时苏醒。“苏醒就是为了活着”,那么活着就是为了苏醒?
祖父活着的时候,我曾经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里,搬出祖父生前最喜欢坐的藤椅,请他坐在上面。旁边开着录音机,里面放着祖父最爱听的锡剧《双推磨》。然后我再泡上一壶浓浓的冒着热气的红茶,送到祖父手里。祖父一边呷着浓浓的红茶,一边摇头晃脑地听着《双推磨》。冬日的阳光就津津有味地弥漫在祖父听戏的境界里。我就坐在旁边,数着祖父脸上满是沧桑的皱纹。祖父陶醉地闭着眼,听戏已听得入神了。我数着祖父脸上的皱纹,仿佛数着大地上的山川河流——太阳照耀在这些山川河流上,山就绿起来,水就秀起来。我的手指仿佛变成了船橹,咿咿呀呀地唱着歌谣,摇着船穿梭在这些山川河流里。祖父听到得意处,突然一声喝采:好!河水刹时漫了起来,倒映在河流中的大太阳皱了,皱成了祖父开心的脸。水太深了——祖父脸上的山川河流就是祖父一生走过的岁月,是任何尺子都无法丈量的。我数着祖父的皱纹,把冬日的大太阳都数老了。
老屋的皱纹有多深?自然也是无法用任何尺子丈量的!
老屋在我的心中,是任何巍峨雄伟的宫殿都无法比拟的——我怀念故乡的老屋!在黎明,我阅读老屋的皱纹……
河流在我思想上淌过
暮春四月,我像一介农夫,为了寻求灌溉我思想的河流,我的心灵融入野外的大自然,拥吻了那条在我心里永远流淌的河流——我来到河流前,河流已在我梦里流过。河流流淌的水声,摇醒我思想里潮湿生动的气息。水声像轻柔、缓慢的音乐一次次在我忧伤的心灵雨季中响起——她是我童年的一条河流——她是我故乡村庄的生命之源,生生不息地灌溉着一切生命——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爷爷,我的奶奶,我的祖祖辈辈,我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绿油油的麦子、金灿灿的稻谷、调皮的小麻雀、勤劳的牛、墨绿的竹林、苍老的大树,以及正在筑巢穴的蚂蚁,喉咙里发出咕嘟声的夜莺,还有在乡场上悠闲踱步的鹅,在草地上打着滚儿嬉戏的猫狗……
故乡村庄的河流曾经在我思想里流过,使我的思想永不干涸。
故乡村庄的河流现在已经干涸,城市扩张的心脏跳动声已取代了我童年河流的流水声,城市的喧闹仿佛是一道道的横堤阻塞了流淌的河流。我的目光环顾河岸四周,落在一片干枯的玉米秆上——我惊讶不已:有几棵干枯的玉米茎秆上居然长出了不起眼的新芽!把手伸出去,哈一口气在手上,热气就在手掌上游动,阳光则冷得缩短了身影——春天还很远,冬天的薄冰发出叽叽喳喳的断裂声,像小孩扔石子的声音,但生命的萌芽已顽强地从寂寞的野地里拱出。当一个萌芽钻出干枯的玉米秆时,谁说她不是生命的微笑呢?当一条河流干涸睡眠的时候,另一条河流也许已经悄然再生。
我的目光追寻着童年那条在我思想上永远流淌的河流——这条河流离村庄已很远很远,已听不到城市扩张的心跳声,更没有一座座高楼互相竞争向天空伸张的野心。我伫立在河流前,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水,生怕惊动了水的灵魂,然后吮吸进口中——因为我干渴了!水有一些涩,但确实很甜。也许我太渴了,我被水呛着了,一声咳嗽,水从我口中喷了出来。喷出的水在太阳下弥漫成一片雾,雾中居然升起一道美丽的彩虹——我的目光被彩虹迷住了——我的目光攀登上彩虹,彩虹下的河水正在涨潮。
河水慢慢地高起来,我的目光也高起来。我开始与河畔的景物握手,试着用我的心灵向它们致意。一茎草叶,一棵车前子,一朵蒲公英,一只嗡嗡叫的蜜蜂,一条从河里飞出来的鱼,一只从大田里窜上河岸的贼头贼脑的田鼠……我都向它们致意问好。但冬眠在地下的青蛙则对我提出了抗议,大声“咕咕咕”地叫着,仿佛要叫出一个万物复苏的早夏来。因为青蛙是在地里,蛙声虽然有力但还是很低沉。有一条黄狗急匆匆地赶来,神态一本正经,它仿佛是一个智慧的哲学家,停在青蛙鸣叫的地方,虚心地低头倾听青蛙的意见。我见了并不觉得它有什么好笑,它的模样使我感觉耳目一新——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是一种童心的天籁。
“田鼠打了一个洞,把眼睛交还给了大地。”俄罗斯散文大师米·普里什文用优美经典的散文语言给我们讲了一个有关田鼠的童话故事。现在我又看见田鼠从水里爬了上来——爬到阳光普照的岸上来了,难道说它刚才贼头贼脑地又去河水里筑堤了?堤没有筑成,被河水冲垮了?它无奈地游上岸,朝我夸张地抖了抖身子,撒了我一身水。堤坝上只有田鼠打的洞,像大地的眼睛闪烁着河流流动不息的秘密。
两只水鸟却挺活跃,从河岸的这一头跳到河岸的另一头。水鸟的弹跳,可能就是人生从童年跳到成年,也可能从成年跳到老年。它们沿着水面俯冲,不时把河水掠得波光闪闪,浮金耀银。水鸟的脚爪像刚生下不久的婴儿的小手,抓挠着母亲河流的胳肢窝,河水“哈哈”地笑着,涌起层层波浪。我想分享河流的喜悦——我脱掉鞋袜,卷起裤管,把脚伸进河里——河水皱了皱眉,开始并不欢迎我这个城市来的不速之客。暮春四月,河水还很凉,一股冰冷的寒气直刺我的心灵。庆幸我抓牢了河边一棵老杨柳,不然我一个颤抖,就会滑进河中心。我就这样默默地忍着,让沉思默想从脑到心传递到脚底,与河水交融。水鸟在飞着,河水在流着,我在遐想……一会儿,我的脚暖了,我的心也暖了,老杨柳也笑了,仿佛有一双慈祥智慧的眼睛盯着我。
我估摸这棵老杨柳已有我祖父一样的年岁了。这棵树也许就是我祖父童年时种在心灵的遐想上的——希望的河岸上有一棵理想之树。也许是许多年前的岁月里一阵肆虐的大风从遥远的树林里刮来一颗种子,随意地撒在了河岸上,生下了根。河流是它的母亲,浇灌它,滋润它。它在母亲的怀抱里一天天长大了,它的树冠支撑了整个天空,懂得了为母亲遮风挡雨,它的根须已经连结了河流两岸——翠绿已沿着河流漫遍了一个又一个村庄。野草莓、狗尾巴草、蒲公英、长生草、野樱桃、刺玫瑰、蔷薇花和水花生在两岸生长得蓬蓬勃勃……
我的脚栖息在河水中,河中的小鱼就嬉戏在我脚旁。小鱼们啄着我的脚,仿佛在给我做当前流行的“温泉鱼疗”,我脚上的城市“死皮”正被小鱼们一口口啄去,新生的肌肤正在充实滋生——充实滋生的不仅仅是我的新生的肌肤,同时还有我的思想——因为河流正从我思想上流过。河流是大地的动脉,如果我们懂得她的语言,她就会做梦、会唱歌、会跳舞、会奔跑,甚至会像美丽的少女一样害羞地和你说着悄悄话。凝望河流的水面,就是凝望少女美丽的脸庞。从河流的脸庞上我们可以反省出人类天性的深度:我们在大自然奔跑或者休闲,已很难找得到一两条美丽干净的河流。是我们人类审美欣赏标准变了,还是我们的思想像少女一样枯萎了?丑或美,都是人创造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难忘的河流。
我心中的河流就是我童年故乡村庄前面那一条生生不息流淌的河——她曾在我思想中永远流淌。我凝望着这条融入野地的河流,我在想:是不是梦?
阳光在向日葵上盛开
我在一个初秋早晨八九点钟的时候到达了那一片旷野的洼地。初秋的洼地,阳光在向日葵上盛开,一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被蜜蜂歌唱得灿烂夺目。它们长遍了洼地上面的斜坡,并簇拥着洼地的斜坡,蔓延到一排排种植着葡萄的篱笆旁边。这片洼地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也许是上帝蘸着手指的一个托盘,也许是侏罗纪时期恐龙的一个脚印,也许……也许是我脑袋里种植思想的滋长——我想把一些作物移植到这一片旷野的洼地:稻子、麦子、玉米、高梁、大豆、南瓜……这些普通而又日常的植物最能表达我对秋天的思索。到达这片洼地时,我不知道自己也是大自然的一颗种子——在生者的大地上,其实我们都是大自然的种子。也许我想把这些植物和自己在这旷野的洼地里改良,因为秋天里种植寓言的成活率很高,试一试这些我喜欢的植物能不能改良成秋天里的寓言?在我的老家,前后都是一片片茂密的翠竹——小时候我就和一些植物生长在翠竹之中或翠竹周围。比如:野草莓,狗尾巴草,还有蒲公英,野菊花,长生草,野葛藤,紫云英和打官司草。九月尾,大大小小的野菊花,有黄色的、有紫色的、有白色的,像童话一样开满了了我童年成长的路……
我到达那片洼地时,一棵棵向日葵的花朵都向着东方——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就好比一个个虔诚的信徒,向着心中的圣殿朝拜。此时,我的心还在通向洼地的路上远行,但我的身子却迫不及待地像一株虔诚的向日葵一样,匍匐着向着东方升起的太阳朝拜。我的心到达洼地时,我的身子也渐渐盛开在阳光之中。我耳边微微听到一棵棵向日葵少女般银铃似的笑声,枝杆上嫩绿的柔软的叶子仿佛是少女手中的羽扇抚拂着我的额头。格拉德在他那本著名的《植物志》中提到,向日葵跟着太阳转是因为植物的“趋光作用”。水分积聚在茎干背面的纤维里产生水压,使花朵日常作缓慢而稳定的弧形活动,水压在黎明时分又使花朵指向东方。我不是植物学家,是不是如格拉德所解释的那样,我无法肯定。但我肯定,向日葵是大自然中惟一围着太阳转的植物,她有着不可描写的纯洁和美德,而且从来不具有争宠的野心。没有向日葵的大自然,太阳是会寂寞的——寂寞的太阳自然是黯淡的,万物的心灵和生长就会因此变态、扭曲。
住在草原上的印第安人,对向日葵的产生有一个传说。据说有一个美丽的印第安少女,像希腊神话中的水仙花神柯丽泰痴情太阳神阿波罗一样,迷上了光芒万丈、灿烂耀眼的太阳,日日站在山坡上,凝视着太阳。不久,强光伤目,她的眼睛瞎了,身子瘦得像一根麻杆,后来就变成了一棵生了根的向日葵,每天对着太阳倾诉自己的心语。这传说仿佛是真的,因为我在洼地上站着或坐着,哪怕用童年的各种姿势栖歇,我耳边总是萦绕着一棵棵向日葵少女银铃似的笑声——那时,金色的阳光正盛开在向日葵上,我的听力敏锐得异乎寻常,甚至听得见大田里祖父在播种的声音——一粒粒种子你拥我挤,叽叽喳喳像天上的天使下凡。
并不是我一个人对向日葵有特殊的嗜好,荷兰天才画家梵高也同样有这种嗜好。向日葵是梵高的崇拜物,要说梵高的其它画作,可能知者不多,但要是提起他画的向日葵,可说无人不知。他画的最有代表性的也是最有名气的向日葵有二幅:一幅是《花瓶中的十四朵向日葵》,作品以金黄色调为主,加上一点青色和绿色,奏响了一支黄和绿的交响曲;另一幅《向日葵》是画家在巴黎落难时所画,画中的向日葵是枯萎的,象征在巴黎的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梵高,其中血红色的茎被剪断,如同梵高的生命被剪断。梵高之所以不倦地画向日葵,那是因为在他眼里,向日葵不是寻常的花朵,而是太阳之光,是光和热的象征,是他内心翻腾的感情烈火的写照。
创作长篇散文《瓦尔登湖》的散文大师梭罗在他的《日记》中写道:“难道八月和九月的花朵——向日葵、紫菀的秋麒麟草——长得不像太阳和星星吗?”我们如果仔细观察,便知道,向日葵花是群花丛集的:灿烂夺目的花心由数十朵,甚至数百朵五瓣尖形小花组成,以螺旋状星云般的曲线向中心排列。一朵小花就是一颗金黄的太阳或星星。向日葵不是一个花朵,而是一大簇花朵。向日葵是大自然的花朵中最成功的一种创造,属菊科,是开花植物中最庞大的品种,约有一万三千种。另一位散文家艾温·威·蒂尔经过以上仔细观察之后说:“向日葵的形状,也许是某一天,大自然看到一只蜜蜂从这朵花飞到另一朵花突然产生的灵感:为什么不在一枝花枝上,一块儿长十朵或一百朵花呢?这样采蜜的昆虫可以一次传播许多的花粉。这大概就是形成菊种植物的主要原因了。一大簇的花朵长在一起,花蕊受精的机会增加了,花籽传播的机会也就增加了。”
在洼地里,我还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有许多特别粗壮的向日葵的茎杆上,生长出一棵或二棵不等的小向日葵,它们拼命地仰起自己梳妆得美丽而羞答答的脸,仿佛在对太阳撒娇说:“我在这里呢!”它们的脸庞是那么的可爱纯洁,并没有因为大自然繁衍的法则就失去了生存的勇气——它们无忧无虑呼吸着空气。我抚摸它们的手仿佛不是给予它们温暖,而是它们施予我世俗的手圣洁的童心。圣洁是童心给予人的花朵——没有这朵花,一切金钱、权力或者贪欲最后都不能修成正果。阳光之所以能在向日葵上盛开,因为向日葵有一颗十颗一百颗……圣洁的童心——是由一朵十朵一百朵……许许多多的花朵——或者太阳和星星组成……
在洼地里,我在一棵棵、一排排燃烧的向日葵中思索行走,许多的麻雀、鹧鸪,从思索的天空中飞过——它们从一处成熟的植物园填饱肚子,果实在肚子里还没消化,又飞到另一处成熟的植物园,思想的果实永远不会消化。洼地里的向日葵还没到成熟的季节,麻雀、鹧鸪们都已经蠢蠢欲动了——甚至我还看到一位扛着锄头的农夫砍倒了洼地斜坡上一棵无辜的向日葵后唱起了歌——我不知道,这位农夫滋生出来的内在的喜悦是不是因为他手中有了一把锋利的锄头。我感到人性的悲哀——一种心痛的感觉。我想尖锐地嚎叫,但我面对一脸朴实的农夫,我能向他说什么呢?农夫走后,我把被农夫砍倒的向日葵扶起来,伤口湿湿的它正在哭泣。伤口的地方还有一些茎皮连着,我用洼地斜坡上坚韧的马斑茎草把向日葵的伤口绑扎好——现在我不是在洼地的底部,而是站在洼地的斜坡上——我突然发现,整个洼地是呈圆形的:洼地的底部呈弧形向上凸起,上部的斜坡向外敞开,中间是一棵棵燃烧得金黄的向日葵——整个洼地宛如大地上一朵天然的巨形的向日葵,太阳正在灿烂地盛开!
这不是梦,因为我就是大自然的一棵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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