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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精灵

时间:2023/11/9 作者: 雨花杂志 热度: 10135
韩开春

  季花鱼

  季花鱼:学名鳜鱼,鱼纲鲈形目鮨科鳜亚科鳜属。又名桂鱼、桂花鱼、花鲫鱼等。

  “李大华子在大春家门口小汪里撒到两条季花鱼了。”消息像一阵风一样瞬间刮过了时庄队的每一个角落,连大亮子家的小羊圈都没放过。

  “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最先跑过来的是大亮子,消息飘过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正薅了一把青草蹲在羊圈里喂那只小母羊。除了我家,就数他家离小汪塘最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让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一袋烟工夫不到,小汪塘边就聚拢了一大帮人,足足有二十来个。大家围着李大华子的鱼篓看新鲜,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让一下,让一下,大华子,让我也来撒一网,碰碰运气。”老毛子从外面扒开人群,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硬是从李大华子左手腕上解下了旋网的纲绳。

  “慢点,慢点,老毛子,你会不会撒网啊,就这么夺?”

  “这有什么不会的,又不是没看你撒过,没吃过猪肉我还没听过猪叫啊?让开,让开,我要撒了。”

  大华子没法,可能也是太开心,也就没再坚持,就把网交给了老毛子,自己向塘埂后退了几步,众人也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老毛子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撒进网去。

  老毛子学着李大华子的样子,先把纲绳在左手腕上绕了一圈系了个结,然后左手攥着纲绳右手拎着旋网,双脚面朝汪塘站定,腰向后扭,身子螺丝一样拧了半个圈,看那架势也是有模有样的。众人正打算为他喝彩呢,就见银光一闪,老毛子旋网出手了。怎么回事?旋网并没像在大华子手中那样张开圆形的大嘴从天而降罩向水面,而是像一根棍似的直向汪塘中间冲去,老毛子一个刹脚不住,趔趄几步,一头栽进了水里。站在他后面的人一看情况不对,还想去拉他一把,可是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乖乖,就这水平也想撒到季花鱼?看人家吃豆腐牙快的吧,没有硬肚肠你吃什么弯镰刀啊?”众人一边哄笑着,一边奚落着把老毛子从水中拉了上来。

  “脚滑,脚滑……”落汤鸡一样的老毛子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讪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本想在众人面前露一手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一下,他的人丢大发了,估计起码得半年以上都会成为时庄队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料,甚至有可能随着李大华子的脚步传遍整个郝桥大队。

  春夏之交的这个上午,李大华子因为撒到了两条季花鱼给时庄队的老老少少带来了欢乐。

  时李队的李大华子有一张整个郝桥大队唯一的旋网,平时也没少来过时庄,时庄队大大小小好几口汪塘边,加上二道河边、高松河边,到处都没少留下他的脚印。一开始,时庄队的人看他一网一网拖上来不少小鱼小虾偶尔也能拽上来几条一斤重以上的大鱼觉得新鲜,都跑去看热闹,时间长了也就有点腻了,觉得也没什么新奇,渐渐地,他再来时庄撒网的时候,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小孩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大人们就很少凑过来了。这回李大华子来我家门口小汪边撒网,一开始的时候,只有恒扬一个人跟在后面看。其实恒扬也不是特意跑过来看热闹的,他是去黄夹滩挑猪草路过这里,正好碰见李大华子来撒网就顺便停了一下。今天李大华子的运气好像不大好,第一网下去,拉上来的是一只不知道谁什么时候扔进去的空农药瓶子、一只河蚌和一只可能正在水里睡大觉的青蛙,被扰了清梦的大青蛙好像很不高兴,在被李大华子掀开渔网把它扔出去的一瞬间冲他咕呱叫了一声表示了一下不满;第二网下去更糟,拉上来的是几根树枝和一团水草,余下的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两网下去连一条小餐鲦都没逮到,李大华子有点泄气,心想他妈的今天点子怎么这么背?事不过三,再撒一网看看,要是再没鱼就换地方了。没想到这第三网下去,他的运气还真就来了,往回拉网的时候就感觉手里重实实的,还有东西在动,他就知道有戏了,他知道这一网肯定不会是空的,他觉得有可能是曹鱼(时庄周边人对鲫鱼的称呼)或者鲤鱼、混子之类的,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季花鱼,而且是两条。幸福来得太突然,李大华子事先没有心理准备,有点猝不及防,忍不住叫出了声:“是季花鱼!”这一消息立刻被恒扬放成大声传遍了全队,一袋烟不到的工夫,时庄队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李大华子在老韩家门口的小汪塘里撒到了两条季花鱼。

  季花鱼的学名叫做鳜鱼,黄绿色的身体两侧长有不规则的暗棕色斑点及斑块,从嘴巴穿过眼眶一直到背鳍的前下方还有一条狭长的黑色带纹,像是在身上长了花。据说把它叫做季花鱼的原因不是这外表的“花”而是内部的“花”,在它肚里和心脏相连的地方长有一个“花瓣”,大小等同于它的鳃盖。鳜鱼这个名字写出来时庄队的人可能不知道,但要是念出声来,时庄队的人应该会认可,只是当时在时庄人头脑里浮现出来的这个读第四声的GUI肯定不是“鳜”而是“贵”,季花鱼可不就是“贵”鱼咋的?金贵着呢。

  说季花鱼金贵是因为它在时庄很少见而且味道极美,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在此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它的真实模样,更不要说吃它的肉了。它的味道是我在成年以后才品尝到的,肉极紧实,蒜瓣一样,一块一块的,刺又少,特别好。好像喜欢吃它肉的人不止我一个,起码唐朝大诗人张志和是喜欢的,他在那首有名的《渔歌子》了就写道:“桃花流水鳜鱼肥”。我喜欢的是苏州的松鼠桂鱼和徽派的臭鳜鱼,特别是臭鳜鱼,更是我的最爱。臭鳜鱼的做法是:先将新鲜的季花鱼用少量的食盐在室温25℃左右的环境中腌渍六七天,等鱼体发出似臭非臭的气味时用清水洗净,在鱼体两面各斜着花上几刀,晾干后放入油锅略煎,等到两面都呈淡黄色时起锅沥油,然后在原锅中留下少许热油,倒入肉片笋片等略煸后再将鱼放入,加酱油绍酒白糖姜末鸡汤,用旺火烧开,再转用小火烧上四十分钟左右,至汤汁快干时,撒上青蒜段,用湿淀粉调稀勾薄芡,淋上熟猪油起锅即成。此种做法做出来的季花鱼,闻起来臭吃起来香,那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有点扯远了,还接着刚才的话头说。没见过季花鱼的模样不代表我们不知道它,它在我老家声名远扬,不过不是好名声而是恶名头。头一次听到它的名字是在时杨队的老砖井旁。这是从时庄队到郝桥小学的必经之路。老砖井旁有一条大沟,大沟的两岸边长满了大树,棵棵都有大人一抱多粗,树冠的浓荫遮蔽了整个水面。由于常年照不到阳光,大沟看上去阴森森的有点瘆人,每次我一个人走到那里的时候都感到脊背嗖嗖发凉总想快点跑。有一天我们几个时庄队的孩子出去玩路過老砖井旁,看到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正在给围在旁边的几个年轻人讲故事,就都停下了脚步加入了听故事的人群。老头子说,旁边的这条大沟里原来有一条季花鱼精,它的窝就在靠近老砖井的这边。开始是夏天有人在水里洗澡,洗着洗着人就不见了,站在岸上的人看到水面咕咚一下冒出个大血珠子,然后就染红了一大片水,就知道水里出了精怪,怎么办?不除掉它肯定以后还会有人受伤害。合计来合计去,大家横下一条心:干!先是用一张大网,从东头往西头拉,每边用九条牛拉,不怕你精怪力大无穷。等大网快要靠边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响动,很大的动静,哗啦一下,水面泛起好大一团水花,然后就又没动静了。大家觉得奇怪,赶紧把网拉上来,一看,都惊呆了,乖乖,什么东西这么厉害?一张粗尼龙丝织成的网愣是被从中间刀切一样分成了两半。看来用网是不行了,只有把水车干一个办法了。整整三天三夜,庄子上人轮番上阵,大沟里的水才见了底,精怪也现了形,原来是一条季花鱼,有多长呢?白胡子老头把胳膊伸开比划了一下,有这样两托长吧。一个勇敢的小伙子拎着一把钢叉就下去了,众人一看,是被害的那个人的大儿子,也好,让他去报仇正合适,大家眼巴巴地看着他,看他怎样用叉结果了妖孽,谁承想小伙子刚刚走近大季花鱼,还没来得及举起钢叉,众目睽睽之下,就见这条鱼大嘴一张,一股斗大的水柱喷了出来,背上鱼鳍一张,一道白光过后,紧接着就是一道红光闪现,血水就迸了出来,瞬间,大沟又满了。人们这才知道,这条鱼的嘴里就含着一沟水,怪不得,那年大旱,所有的汪塘都干得底朝天了,只有这条大沟的水还满满当当的。长话短说吧,等到最后终于把这个精怪除去的时候,庄子上的人整整用去了九天九夜的时间,伤了三条人命。原来,还不止是嘴里,它的两鳃还各含了一沟的水,它背上的鳍就像刀一样锋利。

  “你见过那条季花鱼精吗?”人群中有人这样问老头。

  “没有,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见过吧,也是上辈人讲给我听的。”看来,这条大沟里到底曾经是不是真的有过那么一条季花鱼精,也是不确定的。

  但白胡子老头的故事让我们知道了季花鱼的厉害,同时,也使我们更加急切地想看到季花鱼的模样,所以当恒扬把李大华子在我家门口汪塘抓到季花鱼而且不是一条而是两条的消息传到庄子上的时候,整个庄子上的人都跑出来看稀奇了。

  “乖乖,我说小汪里的鱼怎么越来越少的呢,原来是这两个东西在作怪。”我大表舅——恒超的爸爸新华看着李大华子鱼篓里每条足有一斤多重的季花鱼好像明白了什么。不过,他也感到疑惑,这小汪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呢?而且长这么大了居然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过,隐藏得可真好。少说也有好几年了,时庄队的汪塘里就没见过有季花鱼。要不,我们都长到七八岁了怎么只听过那个白胡子老头讲季花鱼的故事却从没见过它的真实模样呢?这两条季花鱼到底从哪来的,当时谁也说不清,时间长了就更成了悬案,只好存疑。

  这种鱼是如黑鱼一样凶猛的肉食性的鱼,也喜欢伏击捕猎。它一般是白天躲在树根底下的水洞里或者岸边的石缝里或者汪底的凹陷处睡大觉,晚上才出来打猎,而且大多单独活动,很少成群结队跑出来招摇。这次怎么会大白天出来还成双成对呢?大概是咬籽,要繁殖后代,玩男追女跑的游戏,正在兴头上,谁知也是运气不好,还没成其好事,就碰到李大华子来这里撒网,不但后代没有繁殖成,自己还成了李大华子的俘虏。

  “让我看看季花鱼到底什么样。”大亮子也是如我一样听过白胡子老头子的故事的,他急吼吼地扒着李大华子的鱼篓口,伸手就要去拨弄季花鱼,被李大华子一把薅了过来:“别动,小屁孩子,不要命了,你没看到它背上这一排尖刺啊?你要被它扎到会死的,医生救都救不活。”

  乖乖,有这么厉害啊?幸亏我没伸手。“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后来李大华子说了实话,那是吓唬大亮子的,扎死不至于,不过会很疼倒是真的。季花鱼算是一种很危险的鱼,它的背鳍臀鳍腹鳍上都有锋利的尖刺,整个张开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刀。这些尖刺上还有毒,是淡水中毒性最大、扎人最疼的鱼,要是不小心被它扎到了,疼痛之外,有时还有可能发烧。不过真扎到了也不用太紧张,可以用童尿,童尿解百毒,也可以从季花鱼的肛门中挤出像奶一样的乳汁涂在伤口上,一会儿就能止血止疼了,伤口也会慢慢长好。好家伙,还自带解药呢,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松江鲈鱼

  松江鲈鱼:鱼纲鲈形目杜父鱼科松江鲈鱼属,又称四鳃鲈、花花娘子、花鼓鱼、老婆鱼等。

  江上往来人,

  但爱鲈鱼美。

  君看一叶舟,

  出没风波里。

  这是一首收入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里的诗,题目叫《江上渔者》,作者是写过名文《岳阳楼记》的北宋名相范仲淹,文中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至今脍炙人口。作为一代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文学家,范仲淹的目光始终没有脱离过国计民生,即便是这首二十字的小诗,关注的仍是民生疾苦:江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啊,你们只知道喜欢鲈鱼味道的鲜美。睁开眼睛看看那些可怜的打鱼人吧,他们正驾驶着小船在大风大浪中飘摇不定、上下颠簸呢。全诗主要反映的是渔民劳作的艰苦,但是我们从另一侧面,也可看出鲈鱼的魅力,没有那么多人喜欢,渔民们也犯不着要付出那么多的辛苦。

  鲈鱼的魅力到底有多大,我这里暂且不谈,先说个故事。

  西晋有位文学家名叫张翰,字季鹰,吴郡吴江人,也就是今天的苏州人,为人豪放,不拘小节,写得一手好文章,名声很大。所谓树的影儿,人的名儿。人一出名就会引起统治者的注意,具体到张翰身上也是如此。齐王司马冏执政时期,听说他的大名,就把他征召去洛阳做了個大司马东曹掾。这是一个多大的官呢?用今天的话来说,相当于国务院秘书长兼高级顾问,也算是个不小的官职了。但张翰生性洒脱,志不在此,加之初从南方来到北方,很不适应。有一年秋天,他在自己的官邸忽然听到南飞的雁鸣,顿起思乡之情。想自己当年受齐王的邀请,从遥远的苏州来到这洛阳,也有好几年的光景了,这北方的饭菜还是不太适合南方人的胃口。他有点想念故乡的莼菜、茭白、鲈鱼,一想到它们,张翰就有点坐不住了,齿颊间便盈盈地溢满了涎水,忍不住仰天长叹,一曲《思吴江歌》脱口而出:“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人生在世,重要的是适意,我又何必为这一个官位而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呢?罢了罢了,我还是回我的老家喝我的莼菜羹、吃我的鲈鱼脍吧。想到这里,张翰当即撂下了手中的纸笔,收拾起行装,跟着南飞的雁群,径自回到了家乡。于是,“莼鲈之思”从此就成了思乡的代名词。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见于《晋书·张翰传》。南朝人刘义庆在他的《世说新语》中也有记载:“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

  为了美食,居然连官都不做了,可见菰菜和鲈鱼的魅力,菰菜就是莼菜。

  后来的事实证明,张翰的这一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后来的一些人眼中都是不可思议的举动是对的,他的这一“莼鲈之思”不但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还救了他的性命。就在他走后不久,发生了那场历史上有名的“八王之乱”,齐王被满门抄斩,张翰的好友,同为吴中名士的陆机陆云两兄弟也因在齐王手下做官而未能幸免并被夷三族。

  从某种意思上说,这莼菜和鲈鱼算是张翰的再生父母。而后来莼菜和鲈鱼的名声大震,很大程度上也应该是得益于这一事件。

  这让季鹰念念不忘的莼菜和鲈鱼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他为此情愿辞官不做?关于莼菜,我在之前已有专文述及,这里就不再赘述,若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这里单说鲈鱼。

  名字叫鲈鱼的其实有四种,一种是海鲈鱼,学名日本真鲈,分布于近海及河口海水淡水交汇处。第二种是松江鲈鱼,也叫四腮鲈鱼,属于降河型洄游鱼类,最为著名。第三种叫大口黑鲈,也叫加州鲈鱼,是从美国引进的新品种。第四种叫做河鲈,也叫赤鲈、五道黑,原产新疆北部地区。

  光从名字上看,我们就知道当初季鹰想吃的鲈鱼是第二种松江鲈鱼。这里的“松江”实际上应该是“淞江”,也就是吴淞江,吴淞江的源头就在苏州,张翰的家乡吴江也是有名的“鲈乡”,这个地方出产的四腮鲈鱼特别有名。有多有名?在中国四大名鱼中,它位列第一,其他三个分别为长江鲥鱼、黄河鲤鱼、太湖银鱼。历代史志上提到它,都称之为“鳞之首”,古代人把龙才称为百鳞之首,这个意思就是说它是和龙并列的,可见它在水族中的地位有多高。清代有副名联,专说它的好处:“四腮鲈鱼独出松江一府,八足螃蟹横行天下九州”。

  这里再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古代的,一个是现代的。古代的例子来自《后汉书·左慈传》,说曹操有一天在许昌大宴宾客,他手下有个叫左慈的术士,能施展“空中钓鱼”的幻术,便叫下人准备了一盆清水和一杆鱼钩,当着曹操和众人的面,顷刻间从盆里钓出几尾松江四腮鲈鱼来,弄得曹操将信将疑,命人把刚刚钓出来的松江四腮鲈鱼,和紫芽姜一起烧后食用。这一故事后来被罗贯中写进了《三国演义》,从而名声大噪,妇孺皆知。现代的例子发生在1986年,当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来到上海,点名要品尝松江四腮鲈鱼,但她一时之间又忘了鱼的名字,就说要吃尼克松鱼,因为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作访华破冰之旅的时候,在上海期间,周恩来总理亲批用松江四腮鲈鱼作为最高礼遇招待。女王既然发话了,上海市政府当然十分重视,立刻派遣专人去松江调拨四鳃鲈,但松江政府无法提供。上海市政府又派出300余艘渔船外出捕捞,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女王只好留憾而归。

  所谓四腮鲈鱼,也不是说这种鱼真的就长有四片鳃,事实上它也只有两片鳃,亮点在这两个鳃上各有一条橙色斜纹,不偏不倚,正好把鱼鳃均匀分成了两半,看上去就像是长了四片鳃,所以它才有了四鳃鲈这个名号。

  野生的四鳃鲈现在已经十分少见,你想连女王想吃都不能如愿的鱼能有多少?现在虽然也可以人工养殖,但是由于这种鱼终生只吃活虾,养殖成本很高,所以价格极为昂贵,一般老百姓消受不起。但这四腮鲈的名气又实在太大,人们又想过过嘴瘾,怎么办?聪明的人就想出个办法,用塘鳢鱼来替代四鳃鲈。这个塘鳢鱼是什么玩意?它也属于鲈形目,塘鳢鱼属,长相与四鳃鲈极为相似,不熟悉的人极容易将它们弄混淆了,据说现在的那道叫做“莼鲈之思”的名菜中的“鲈鱼”,实际上已经不是当年张翰想吃的四鳃鲈而是塘鳢鱼了。

  虽然说用塘鳢鱼来代替四鳃鲈有李鬼假冒李逵之嫌,但也不能说是完全弄虚作假。松江民间至今流传着一段关于四鳃鲈四腮来源的传说:说是八仙中的吕洞宾有次下凡来到松江秀野桥旁饭店喝酒,小二给他上了一盘塘鳢鱼,他吃得津津有味,但觉得土腥味重,肉质又粗。他就问店主这是什么鱼,店主如实相告。他说他要见见活鱼,店主就从后厨用盘子托了6条活鱼上来。吕洞宾一看觉得这鱼实在太丑,便一时兴起,要来一支毛笔和一碟朱砂,在鱼的两腮上各描了一根条纹,又在两腮的鳃孔前各画了两个红色鳃瓣,然后,他将鱼买下,就在秀野桥下放生了。于是,这6条被放生的塘鳢鱼就变成了四鳃鲈,成了松江四鳃鲈的祖先。

  如果从这个层面来说,用塘鳢鱼来代替四鳃鲈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当然,这是玩笑话,但玩笑归玩笑,塘鳢鱼跟四鳃鲈长得像却是事实。

  其实,我倒是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人这么追捧四鳃鲈,味道鲜美倒不一定是最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可能还是其中蕴藏的深厚的内涵。吃的是鲈鱼,品咂的是文化。

  虎头鲨

  虎头鲨:沙鳢的俗称,鱼纲鲈形目塘鳢科沙塘鳢属,又名塘鳢、沙里趴、土步鱼、虎头呆子等。

  虎头鲨这个名字听上去很霸道大气,不明就里的人头一次听说很可能会被它误导,把它和大海里的那种处于绝对霸王地位的鲨鱼联系起来,以为是其中的一种。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我也不会怪你,没见过它的样子的人谁乍一听到都会这样想——鲨鱼的名气太大。

  我這里要说的也不是那种学名叫做“低眼无齿”(这个名字听上去好怪异)的同名大鲶鱼,它因体型像鲨鱼而被叫做“淡水鲨鱼”,实际上和真正的鲨鱼毫无瓜葛,这种鱼因为食性杂、食量大,可以长得很大。

  我今天要说的这种有着很霸气名字的鱼很可能在你看到它的模样后会惊得大跌眼镜:“什么?就它?也配叫做虎头鲨?”在那一瞬间,鲨鱼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有可能翻天覆地。

  是的,没错,它就是虎头鲨,貌不惊人,甚至还有点难看:身体粗壮,头大而阔,稍微有点扁平,腹部浑圆,后部侧扁。嘴大,上位,斜裂达眼中心的下方。上下颌都长有细小的牙齿。眼睛小,突出。胸鳍大,圆形,张开来有如蝴蝶的翅膀。浑身黑褐色,有点像泥土,遍布细碎的黑色斑点。长不大,最多也就能长到二两左右,一般也就大拇指头般大小,三两以上的虎头鲨我没看见过。

  撇开大小不谈,这点它和鲨鱼没有可比性。单看它这模样,你会觉得凶是凶了点的,可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呆傻劲,哪有鲨鱼那样漂亮精干的身形和灵动活泼的风姿啊?把它叫做“鲨”真是辱没了鲨鱼的名声。

  时庄人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虎头鲨”之外,也有人把它叫做“虎头呆子”,“虎头”嘛当然是因为它头大身子胖,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呆子”就不用说了,是说它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也有人把它叫做“癞大鼓鱼”的——癞大鼓是时庄人对癞蛤蟆的称呼,确实,这虎头鲨长得有点像癞蛤蟆,时庄人这样叫它虽然不算恭敬却也不算侮辱它。不过时庄人要是把一个人叫做虎头鲨,虽然也有贬薄之意,意思是这人长得肥胖憨拙之外,还有一点点的迟钝呆板,最多有点靠近“虎头呆子”的意思,却绝对不含侮辱,没有说他是癞蛤蟆的意思。

  虎头鲨不但模样长得有点呆傻,就连行动也很迟缓,还很懒。这家伙长年趴在水底,极少游动,即使受到惊扰,它也只是摇动两下尾巴,向前游出去两三尺远而已,然后就又一次趴到淤泥上,一动不动装呆了,所以它还有个别名叫做“沙里趴”。

  但它既然叫了虎头鲨这样霸气的名字,想必也是有它的道理的,我的乡人不会平白无故就把这么个名字给它。你仔细看它的大头还有嘴里的细牙,多多少少还是跟海里的鲨鱼有几分相像的。重要的还不是这个,你别看它头大体胖身子短,看上去毫不起眼,还懒惰成性,却也是种肉食的鱼类,在比它更小的小鱼小虾小虫子等经过它身边的时候,它也会发动突然袭击,那一瞬间,它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虎头鲨喜欢在沟塘湖泊靠近岸边的水草丛、瓦砾、石缝中生活,这样抓起它来就比较容易,只要看准它在哪儿,一般堵住它的窝口,用手去摸,就不会让你空手而归。我小时候经常会在二道河中抓到这种小鱼,抓到了也不珍惜,一般也就随手扔掉,或者送给前庄大舅奶的孙子——我的表弟,很少把它带回家让妈妈烧了吃。原因是它有严重的土腥味——至少小时候我这样认为,不好吃。这种鱼在我小时候的时庄,算是一种很贱的鱼,这个贱还不单是指它的价格便宜,因为很少有人喜欢吃它,就显得低贱上不了台面,绝对不可能用它来招待客人。现在可能也这样,虽然我极少回老家,可每次回去,我舅舅家的饭桌上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它的身影。

  但前庄大舅奶奶喜欢吃它。

  我这大舅奶奶是个地主婆子,从我记事时起就没见过她的老头子——那个我叫做大舅爹的人,据说土改时就被镇压了。听说他是个恶霸大地主,但到底有多恶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见过生产队开忆苦思甜会议的时候会把我这大舅奶奶拉上去批斗一番,可让我奇怪的是,那几个在批斗会上对她凶神恶煞似的年轻人,一等到会议结束,就像是变了个人,又会用独轮车把她送回家——她是个小脚女人,走路不太方便,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把她给颠着。那段时间,我一直想不通:既然是恶霸大地主的小老婆,又有什么必要对她那么好?直到长大以后,我才好像有点明白,所谓的恶霸有可能是人家硬给他戴上的帽子,实际情况有可能不是那样,因为我后来回到家乡和人谈起他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劣迹,倒是有人说那真是个善人。这样我就理解当时那几个年轻人的行为了:大面场上,她算是地富反坏右其中的大地主的老婆,当然也是坏人,坏人总是要被批斗的,当然要对她凶点。而实际上不要说她本人,即便是她那已经被镇压了的老头子,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况且,要是论起辈分来,那些批斗她的年轻人,不是她的侄儿就是她的侄孙,批斗也就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结束了当然要毕恭毕敬再给送回去。

  虽然从肉体来说,我这大舅奶奶并没吃过多大的苦头,但她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地主婆子到一个被人批斗的“阶下囚”,生活的质量上还是有很大落差的,况且,在那个最讲阶级斗争的年代,贫下中农们都吃不饱吃不好,怎么可能让一个地富反坏右分子的日子好过?所以,她过的什么日子,你可以想象出来。

  虽说虎头鲨有点土腥味,但它毕竟是鱼,相对于其他的鱼类,它又最好逮,大舅奶奶就让他孙子抓些回来,和咸菜一起烧,然后用它来就那能照得见人影的玉米面山芋稀饭,据说味道很好,很下饭。不过我没吃过,我还是嫌它土腥味重。

  家西老舅太是时庄队逮鱼最厉害的人,对付这些水中的精灵,他有的是办法。他有点同情这个侄儿媳妇,但是又不好明目张胆帮她,毕竟,那个年代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你帮一个坏人算是什么意思?他就偷偷教了大舅奶孙子一个抓虎头鲨的又好又快的方法:用草绳扣住两片破瓦片,在两片瓦片中间放进几条蚯蚓,晚上沉到水底,第二天再把瓦片拉出水面。这果然是个好办法,每天早晨,大舅奶的孙子都能从二道河里拉上来几条吃饱了还在瓦片中睡大觉的虎头鲨。那段日子,我们对家西老舅太的敬意因为这个事件又增加了几分,觉得他真是个能人,直到长大以后我读到那首竹枝词:“瓦盆重叠漾清波,赚得潜鳞杜父名;几日桃花春水涨,满村听唤卖鱼声”,知道了杜父也是虎头鲨的别名,才明白这用瓦片做窝捕捉虎头鲨的办法并不是他老人家的首创。

  时庄人对虎头鲨不怎么待见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也这样,比如杭州人就认为它是好东西,清代大诗人袁枚在他的《随园食单》中就有这样的记载:“杭州人以土步鱼为上品。”土步鱼就是虎头鲨。说它:“肉最松嫩,煮之、蒸之俱可。加腌芥作汤、作羹,尤鲜。”

  还不单是杭州人,苏州人对虎头鲨的喜好就更是时庄人想象不到的,我看过一档美食节目,说这种鱼在苏州一带是很名贵的鱼,普通老百姓一般都吃不起,这和它在时庄低贱的境遇完全相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过它在苏州的名字也和在时庄不一样,叫做塘鳢鱼。我说了这个名字大约大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它甚至是被苏州人当作松江鲈鱼的替代品的,苏州人可以用它做出好多有名的菜来,其中,塘鳢鱼炖蛋可能是最常见的一种。塘鳢鱼最好吃的季节是菜花黄的时节,这个时候它的名字叫做“菜花鲈”。

  最让虎头鲨大出风头的是它有一次居然出现在了国宴上,这真是让在时庄受了那么多憋屈的它扬眉吐气,而且招待的还是国际友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这让它名声大噪。那道国宴的名字叫做“雪菜豆瓣汤”,现在也是苏州菜中的一道佳品,甚至可以说是极品。你可别被这道菜的菜名迷惑,以为这个“豆瓣”是真正的黄豆瓣之类的豆瓣,它其实是虎头鲨双颊上的两块腮帮肉,这是它活动最频繁的两块肉,所以也就最活最鲜。一条虎头鲨本来就不大,最多也就二三两,它这腮帮肉更是小得可怜,半月似的,还真像是一片豆瓣,要做成一碗雪菜豆瓣汤,得需要多少条虎头鲨?估计最少也得大几十条甚至是上百条吧,也亏得厨师能想出这么个点子。其实,我倒是觉得,这道菜的意义已经超出了“食”本身,体现的是一种豪华与奢侈,或许,当时要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效果。

  鲤鱼

  鲤鱼:鱼纲鲤形目鲤科鲤属,又名鲤拐子、鲤子、龙鱼、红鱼等。

  比雪菜豆瓣汤更奢侈的,龙须菜应该算是一道。这里的龙须菜可不是指的那种生长在海里又名发菜或者线菜的水生植物,它的原材料也来自水里,不过是淡水,是用鲤鱼的胡须做成的。因为民间有鲤鱼跳过龙门就变成龙的传说,大约是觉得叫鲤鱼须菜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所以这道菜最终就被定名为龙须菜。

  能做龙须菜的鲤鱼也有讲究,得是四斤重以上的黄河大鲤鱼——没那么大的鱼须长也达不到要求,据说,做一盘这样的龙须菜,光是原材料鲤鱼就得用上三千多公斤——乖乖,这一数字想想都很怕人。

  这样的奢侈谁能消受得起?有人说是1972年来华访问的美国总统尼克松,有人说是香港一富家子弟,到底是尼克松还是富家子弟其实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定不是一般老百姓。若是光就口味或是營养价值而言,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一盘价值连城的龙须菜未必就比一条普通的糖醋鲤鱼更有吸引力。

  所以,龙须菜不常有而糖醋鲤鱼常有。

  做糖醋鲤鱼最好的原料来自黄河,叫黄河鲤鱼,这种鱼的声名显赫,是和松江鲈鱼、太湖银鱼、长江鲥鱼并列的中国四大名鱼之一。

  鲤鱼是我国常见的一种鱼,几乎到处都有,它的得名是因为鱼鳞有十字纹理,所以叫鲤。它有一道从头到尾的胁鳞,从小鱼长到大鱼,数目一直保持不变,都是三十六片。这一数字让我们的老祖宗们激动不已、浮想联翩,认为符合天罡之数,该是一种神物,所以才有了鲤鱼跳龙门的传说,说是跳过了龙门鲤鱼就变成了金龙。在我国的神话传说中,龙是一种神异动物:“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它身上的鳞片有八十一片,符合九九阳数。在我国古代,三、六、九都是大数,其中九为最大,代表至尊,这也符合龙为麟虫之首的身份。而鲤鱼的胁鳞是三十六片,符合六六之数,也代表大,只是还没达到至尊,等它跳过龙门,天火烧掉它的尾巴,变身为龙后,鳞片才增加为八十一片。从六六到九九,我们不能不说我们的老祖宗是聪明智慧的,这个想象是合理的。因为这个缘故,鲤鱼又被称为“龙鱼”。

  既然鲤鱼到处都有,为什么独独黄河鲤鱼排在首位呢?我觉得这至少有两方面的原因:自然的和文化的。

  自然方面的原因是黄河流域气候温和,年日照时间和鱼类的生长期长,加之黄河滩上生长着大量的野生杂草,给鲤鱼提供了非常优越的生存条件,所以这里出产的鲤鱼质量最优,肉质肥厚,细嫩鲜美,金鳞赤尾,体形俊美,有“铜头、铁尾、豆腐腰”之说,用这种鲤鱼做成的糖醋鲤鱼,品相好,味道美,是其他地方的鲤鱼没法比拟的。至少在春秋战国时期,黄河鲤就非常有名了,《诗经》中就有这样的句子:“岂其无鱼,必河之鲤”,这里的“河”指的就是黄河。《洛阳伽蓝记》中也说:“洛鲤伊鲂,贵于牛羊。”

  文化方面的原因是这里是“鲤鱼跳龙门”传说的发源地。作为黄河的咽喉,龙门位于韩城市北三十公里的黄河峡谷出口处,两面大山把黄河夹在当中,河宽不足四十米,河水奔腾破“门”而出。所以,在这个“鲤鱼跳龙门”的民间传说中,主角鲤鱼出自黄河,如果真的有哪条鲤鱼跃过龙门变成了龙,那么,这条鲤鱼也只能是黄河鲤鱼。

  可能又有人会提出疑问:即使龙门在黄河上,即使跳过龙门的鱼真能成龙,为什么一定是鲤鱼而不是其他的鱼呢?我觉得这可能是跟鲤鱼的外貌特点还有它善于跳跃的特性有关。黄河鲤鱼一身金黄色的鳞片是和传说中的龙有共通之处的,数字也对;它还有须,这也和传说中的龙不谋而合;另外就是鲤鱼善跳,黄河鲤鱼形体瘦长,游动矫健有力,素有逆水而上的生活习性,碰上障碍物时,会用头顶住前面的物体,将尾部蜷向头部,用力挺直身体,就像压缩的弹簧那样弹开,虽然它不是鱼类里跳得最高的鱼,却也能跳出水面一米多高,甚至可以越过拦河的堤坝。综合这几方面的因素,跳龙门的主角选鲤鱼来当还是很有道理的。

  尽管鲤鱼的营养丰富、味道鲜美,受到大多数人的喜爱,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它。我知道不吃鲤鱼的起码就有这几类人。

  第一个群体来自古代的读书人。这一群体不吃鲤鱼的原因主要还是来自那个跳龙门的传说。古代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诗书,目的就是想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功名改换身份,进入上流社会,由一介布衣升格为达官贵人,这一过程就相当于鲤鱼跳龙门。因为这个缘故,有部分读书人就有了忌讳,认为鲤鱼吃不得,吃了不利学业。

  第二群体来自孔家人。这还是有一次去曲阜旅游听一位导游说的,说因为孔子的儿子叫孔鲤,所以他的后代子孙就不吃鲤鱼了。我不知道这个说法对不对,不知道孔家后代到底是不是真的就不吃鲤鱼,但我知道孔子儿子叫孔鲤这个是真的。《孔子家语》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孔子年十九,娶于宋之并官氏之女,一岁而生伯鱼,伯鱼之生,鲁昭公使人遗之鲤鱼。夫子荣君之赐,因以名其子也。”这段话的意思是孔子十九岁的时候娶了老婆,一年之后生了个儿子,听到这个消息,鲁国国君鲁昭公派人送来鲤鱼作为礼物贺其得子,孔子以此为荣,就给儿子取名“鲤”,表字“伯鱼”,以示纪念。这一用鲤鱼作为礼物的习俗流传至今,在我老家就有逢年过节拜访亲友送鲤鱼的风俗。

  第三个群体来自唐朝。整整一个朝代禁食鲤鱼,可以喂养但不能吃,如果有渔民误捕了鲤鱼,也要立刻放生,若有人胆敢上市出售,一经发现,立即逮捕,按大唐律严加查办。原因是皇帝姓李,与“鲤”同音,吃鲤鱼就是对大唐皇帝的大不敬。这真是个奇怪的禁忌,如果朱元璋也这么想,那整个大明一朝,岂不是连猪肉都不让人吃了?不过,也正因为此,鲤鱼在大唐一朝,应该是最幸福的,免受刀俎之苦之外,还处处受到尊宠。我甚至怀疑如今那种活跃在水族箱里的仅供观赏的五彩斑斓的锦鲤是不是就是从这个朝代开始出现的。

  以上这几类人不吃鲤鱼不是不喜欢,而是有所顾忌或者忌讳,是情非得已。忌吃鲤鱼的还有一类人,就是正吃中药的人,因为鲤鱼是发物,吃中药时吃鲤鱼对身体的恢复不利。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关涉到健康问题了,即使你再喜欢也得忍忍。还有些人不喜欢吃鲤鱼是因为他不喜欢鲤鱼的酸腥味,这个可能是做鱼手艺的问题。用鲤鱼做菜的时候有道工序断断不能省略,那就是一定要把鱼背上的两条白筋抽出,这两条白筋是产生特殊腥味的东西,我老家人叫它酸筋,不抽出来,做出来的鱼肯定酸腥难吃。抽筋的方法是:在鱼鳃下面的鱼皮上划一刀,再在鱼尾前划一刀,白筋自然就会暴露出来,抽掉即可。

  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说,鲤鱼与人类特别是中国人的关系已经远远超出了吃与被吃这个层面了,在鲤鱼的身上,浸润了太深太多的文化内涵,还从来没有过其他任何一种鱼,能像鲤鱼这样和我们中华民族息息相关,很多时候,它是作为一种吉祥物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的。

  除了上面说过的鲤鱼跃龙门的传说和孔鲤名字由来的典故,随手一拈,我还可以举出好多这样的例子来:比如王祥“卧冰求鲤”推崇的是一种孝道;肚兜上、年画上、窗花里的“娃娃抱鱼”、“年年有余”(莲花和鲤鱼)、“富贵有余”(牡丹和鲤鱼)等,表達的是一种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在“鱼传尺素”的传说中,它又成了友情和爱情的使者;正月初五迎财神,一对“元宝鱼”必不可少……

  凡此种种,无不表明,鲤鱼文化已经渗透到了中华民族的血液之中。

  祖籍泉州的台湾著名女作家、书画家龚书绵在她的《泉州湾的怀念》一文中这样写道:“小时候,父亲在茶余饭后,总喜欢讲些地方上的逸闻趣事给我听。譬如说,泉州为什么叫做鲤城,因为地形像鲤鱼,邻界永春城则像一张大鱼网。永春人善于经商,自从永春建城后,每年来泉州贸易,总是‘渔翁得利。因此泉州城利权外溢,其它遭遇也有许多艰难,后来决定在开元寺的两侧,建立东西两座高塔,作为刺破鱼网的象征以后才得平安顺利。这是神话,但它却一直流传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里,鲤鱼又成了故乡的象征,淡淡的叙述中,满溢着的是浓浓的乡愁。

  黄颡鱼

  黄颡鱼:鱼纲鲇形目鲿科黄颡鱼属,又名昂刺鱼、黄鸭叫、黄辣丁、嘎牙子等。

  黄颡鱼大约是别名或者土名、俗名最多的一种鱼了,有人曾经做过统计,约有两三百种之多,据说这还不是完全统计,准确的数字到底有多少,怕是没人说得清楚。这么多的名字,不要说记,即使写在纸上也会让人眼花缭乱。话说一个东北人一个湖南人一个上海人三个好朋友在哈尔滨大街上遇到一起很开心,就去一个饭店吃饭,东北人尽地主之谊做东点了个菜叫烧嘎牙子,湖南人和上海人嘴上不说心里可能就会犯嘀咕,这嘎牙子是什么玩意儿?其实湖南人想吃的是黄鸭叫,上海人想吃的是昂牛。这件事的结果很可能是东北人花了钱还不落好,点了人家不喜欢的东西,人家即便吃了也是给面子但心里不会乐意。好在等菜终于上桌之后皆大欢喜甚至还有惊喜,原来这个让湖南人和上海人犯嘀咕的嘎牙子就是他们喜欢的黄鸭叫和昂牛,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黄颡鱼。

  黄颡鱼还有个名字叫黄颊,它跟另一种也叫黄颊的黄尖鱼又叫鳡鱼的水中霸王绝对不是一种,此黄颊非彼黄颊,原因是黄颡鱼的双颊也是黄色。黄颊大约是古人的叫法,元诗里有一句“一溪春水泛黄颊”,说的就是黄颡鱼而不是鳡鱼。想想也有意思,不同地方不同年代的人说同一个词“黄颊”,有可能指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鱼,而听起来貌似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又有可能指的是同一种事物,如“黄辣丁”、“黄鸭叫”、“昂牛”、“嘎牙子”等都是黄颡鱼。世间事就是这么奇妙,光靠想当然有时候就会犯错误。

  黄颡鱼在时庄的名字叫昂刺鱼或者昂针鱼,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想是跟它的长相有关。它长得跟鲶鱼很像,阔口扁头,浑身滑溜溜的,布满粘液,不长鱼鳞,却长胡须。不过这些跟它叫昂针鱼或者昂刺鱼无关,光凭这些特征完全可以把它取名粘鱼,但是这个nian鱼的音让鲶鱼给抢去了,时庄人也不好把同一个名字给两种不同的鱼,虽说古人也有先例,但毕竟能不重名最好就不重。时庄人看到它的背上长有一根硬刺,像是一根带有锯齿的钢针高高昂起,心里就有了主意,就叫昂针鱼或者昂刺鱼吧,多形象啊!何况它这根硬刺还有个功用,如果你用手捏住这根硬刺把它提起,它就会左右摇摆身体,并且发出“昂刺、昂刺”的叫声,似乎是在提抗议:讨厌,干嘛提我?在我有限的识见中,会叫的鱼很少见,这昂刺鱼算是一种。长相加上叫声,这个“昂刺”的名字给它算是实至名归,再合适不过。

  其实叫它昂刺的远不是时庄一个生产小队人的专利,整个苏北地区的人大多这么叫。我的苏北老乡汪曾祺老先生老家高邮,离我的老家时庄相距也不过百里,老先生虽然在北京客居多年,但是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家乡的美味,其中就包括这个昂刺鱼。不过他叫它“昂嗤”,昂嗤与昂刺,看上去字形不太一样,但读起来音却相近,只一个平舌一个翘舌的区别而已,何况里下河地区本来平舌翘舌就分得不那么清楚,所以在里下河地区人的嘴里,昂刺和昂嗤发出的音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以声命名的,可能还有东北的嘎牙子和上海的昂牛,至于湖南人说的黄鸭叫,是不是这种鱼的叫声和当地的一种黄鸭的叫声相仿,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单单从长相上看,不论个头的话(这种鱼长不大,一般也就一指多长,两指以上的少见),昂刺鱼或者黄颡鱼还是比较凶悍的,扁头阔口,面目狰狞,嘴边长有胡须。它这胡须生得怪异,在我见过的长胡须的鱼中算是另类,其他鱼的胡须大多生在嘴巴的两边,黄颡鱼却不同,胡须是长在嘴巴上下的,各有两根,颜色也很有趣,不是一色的白或黑或黄,而是一根白一根黑两根黄,看上去怪模怪样的,有点滑稽也有点诡异。胸部两侧和背部各长有一根带有锯齿的硬刺,组成一个立体的三角形,看上去很威风,锋芒毕露。一身黑黄相间的肤色,像穿了一身的迷彩,又像是耀眼的纹身,感觉像是走起路来都要膀子晃起来横着走嫌马路不够宽的街头流氓。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在整个水域中,它算不得横行霸道的霸王,跟黄尖黑鱼等比起来,它甚至连个小跟班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有点小坏的不良少年。虽然它也是肉食的鱼类,但也似乎只吃些比它小的多的小鱼小虾或者昆虫之类,这里面包括摇蚊的幼虫,而且白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沉在水底,只有到了晚上才浮出水面来觅食,并没有黄尖那样霸道的气势,大白天都要招摇过市,看上谁就要吃谁。它身上的那几根尖刺看上去挺吓人的,其实也就是个摆设,用来自卫还可以,吓唬吓唬人而已,若是用来攻击,好像也没多大用处。实际上这几根尖刺也正暴露了它的空虚与软弱,色厉而内荏,真正的强者不需要这么多多余的装备,比如黄尖,只有那些弱者才需要在外形上这样装扮自己。

  但是既然它身上长了尖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作用的,作为人类来讲,千万不可过分托大,抓它的时候还得稍微留点神,要是不小心被它背上的尖刺扎到了,虽说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却也会让你受点小罪,疼上半天,甚至肿胀起来——这根刺上有点小毒。好在这样的肿胀或者疼痛并无大碍,即使你不去处理,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用不了多久,肿胀和疼痛都会消除。要是连这一点肿胀和疼痛都不想忍受,那也有办法,大亮子有次抓它的时候就被扎了一下,当时就冒出了血珠子,手也腫胀了起来,但这小子没有哭,自己往手上撒了泡尿,时间不长,疼痛和肿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付这点小毒,童尿有特效。

  人们对这种鱼的兴趣,并不在于它有多少种名字——不过这名字多也间接说明喜欢它的人多,也不在于它奇特的长相——长相虽然有特点,却还没到人们要把它养在鱼缸作为观赏鱼的地步,更多的兴趣来自于人们的口腹之欲,垂涎的是它鲜美的味道,客居北京多年的汪曾祺老先生之所以念念不忘家乡的昂刺鱼,乡愁之外,也是因为它的滋味鲜美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昂刺鱼的吃法很多,似乎哪种做法都很美味,绝不难吃,我最喜欢的有两种,一种是昂刺鱼烧粉丝,一种是昂刺鱼汆豆腐汤,特别是后一种,汤色洁白如乳汁,味道鲜美得现在想想都会流口水。

  昂刺鱼或者黄颡鱼是乡间极平常的一种小鱼,汪塘里河沟里到处可见它的身影,抓起来也不难,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可以吃到,但最好的季节应该是清明前后,这个时候的昂刺鱼最为肥美,元诗说“一溪春水泛黄颊”就是这个意思。黄颡鱼的黄当然是指它的颜色,但它的这个黄却与另一种黄有种惊人的巧合,即菜花黄,民谚云:“油菜花黄,昂刺鱼肥”,因此又有人把它叫做“菜花昂”。

  泥鳅·刀鳅

  泥鳅:鱼纲鲤形目鳅科泥鳅属,又名鱼鳅。

  刀鳅:中华刺鳅的俗称,鱼纲鲈形目刺鳅科刺鳅属,又名钢鳅、石锥等。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台湾校园歌曲风靡大陆,其短小精悍的结构以及简洁朴实的旋律给内地歌坛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其中一批回忆或者描绘童年生活的歌曲如《捉泥鳅》《采蘑菇的小姑娘》等尤其受到年轻人的喜爱,一经传唱便历久不衰,成为校园歌曲经典。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

  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

  大哥哥?好不好

  咱们去捉泥鳅

  小牛的哥哥?带着他捉泥鳅

  大哥哥?好不好

  咱们去捉泥鳅

  ……

  头一次听到这一首《捉泥鳅》,我的心就咯噔一下微微一颤,仿佛心弦被谁轻轻撩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就产生了共鸣。其时,我刚从一所农村中学的初中考进师范学校,歌中所吟唱的正是我童年生活的真实写照。没想到这样一种活动——在孩子们的眼中更像是一种有趣的游戏,海峡两岸居然是如此的相似,这让我多少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台湾大陆本就是一奶同胞啊,有这样的相同也在情理之中。

  泥鳅是我乡村极其常见也是极普通的一种鱼,从我的乡人对一些有特点的人的形容就可窥一斑,比如,夏天调皮的男孩子们常光着膀子下河游泳,再经过太阳一暴晒,皮肤就会变得黝黑黝黑的,家里的大人就会说:看你成天都在外头疯,黑的都快赶上泥鳅了;再比如,有个别大人处事圆滑、不老实,别人就会背后评价他:这个人不可靠,像泥鳅一样滑头滑脑。

  这至少透露了泥鳅的两个特点:一个是黑,一个是滑。从形体上看,它长得和黄鳝有点相像,都是圆筒形的身材,浑身也都布满了黏液,滑不滞手,要想空手捉它也不那么容易,一般地用手去抓,很容易从手中滑脱,需要用锁扣的手法才能使它就范。除了颜色的不同之外,它和黄鳝在形体上也还是有区别的,它的身材较短,长不了黄鳝那么长,一般来说,也就三四寸长这样子,我就从来没有看到过长有筷子那么长的泥鳅。它有鳍,胸鳍、腹鳍、背鳍、尾鳍一样不缺,不像黄鳝那样光溜溜的一个鳍都看不到。而且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泥鳅也是有鳞的,只是它的鳞极其细小、圆形,又埋于皮下,一般情况下,人们注意不到它。从这点来说,它更接近于传统意义上人们对于鱼的定义,而不像黄鳝那样,有人会把它误认为是蛇。

  泥鳅和蛇沾不上边,倒是和龙有些瓜葛,我这样说恐怕会有人不同意,说龙怎么说也是水族的首领,怎么能和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家伙扯上关系?鱼类里面,要说和龙关系相近的,那还得说是鲤鱼,俗话说:鲤鱼跳龙门。鲤鱼跳过了龙门,也就脱胎换骨变成了龙,还从来没听说过泥鳅会跳龙门呢。但是且住,我这样说,还真有出处,不是随口瞎说。看过封神榜或者听过哪吒闹海故事的人都知道,小哪吒把龙王三太子敖丙的爸爸老龙王叫做老泥鳅,这虽然是一种侮辱,是一种极端的不尊重,但细究起来,也不能说他说的一点都没道理,某种程度上,小哪吒是无意中说出了一个事实,在龙的家族里,还真有泥鳅出身的呢,至少有那么一条,是泥鳅变来的。

  在我老家时庄,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出身低贱的泥鳅很是羡慕鲤鱼,很想有朝一日能成为鲤鱼,有一身金光闪闪的美丽鳞片,受到其他水族的尊重。于是它就不断修行,从风平浪静的小汪塘到缓缓流淌的小溪流再到汹涌澎湃的大江河,泥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不懈努力,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目标与理想迈进。在修行的那些寂寞、凄苦的日子里,泥鳅经受了数不清的磨难,也忍受了无尽的讥笑与打击,甚至还有同伴的不理解和嗤之以鼻:好好的泥鳅你不当,异想天开做什么鲤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你是那块料吗?那段时间里,它有过动摇也有过彷徨,甚至打过退堂鼓,产生过放弃的念头,但它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坚信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了花开,付出总会有回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五百年后的一个春阳灿烂的日子里,一条金色的鲤鱼华丽跃出了水面。出水的那一刻,泥鳅欣喜地看到,自己黑黝黝覆满黏液的身上披满了金鳞,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那一刻,它知道自己成功了,幸福的眼泪夺眶而出。变成鲤鱼的泥鳅并没有就此停止修行的步伐,成功的喜悦令它有了一个更为远大的目标,又一个梦想在它心中形成,它要成为一条龙,一个水族至高无上的首领……时光如流水,一天一天向前进,又是一千年过去了,某一日,一条金色的大鲤鱼腾身越过了龙门,随之一道夺目的闪电瞬间撕破天幕,伴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霹雳,一条金色的巨龙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么小哪吒把老龙王叫做老泥鳅也不算骂它,至多算是揭了它的老底,翻了它的底牌。由低微卑贱的泥鳅到高端大气的金龙,用现今时髦的话来说,小泥鳅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屌丝逆袭,类似于从矮穷矬变成了高富帅。重要的是这一变化不是靠巧取豪夺或者其他什么不择手段得来的,而是自己付出了艰苦的努力,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次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变化。我知道大人们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他们是想要孩子们明白,只要认准目标,付出努力,理想终究会成为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说,泥鳅变成龙的故事,是一个完美的励志故事,它在时庄所起到的教育作用甚至远远超过了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一代又一代时庄的孩子听着这个故事长大,受到启发的孩子如那条上进的泥鳅一样经过不懈努力,终于离开了时庄那块养育了几辈人的热土,如一条飞升的龙,更多的孩子依然固守着那块土地,像至今仍在泥水里打滚的泥鳅。

  我不知道时庄人为什么要选泥鳅作为这个故事的主角,也许这类屌丝逆袭的故事中,主人公出身越是低贱就越能吸引人们的眼球(从这点来说,泥鳅是符合条件的),但我知道泥鳅是如龙一样有胡须的,虽然龙须只有一对两条,而泥鳅须多达5对10根。?

  在时庄队及其周边的大小河塘中,名字里带“鳅”字的水族,除了泥鳅之外,还有一种,我們叫它“刀鳅”。刀鳅这个名字的由来,我想应该是与它的形体有关:体细长,前端稍侧扁,肛门以后扁薄,头尖长,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小刀。与肥壮的泥鳅比起来,它要显得瘦许多,所以我老家人对它很不待见,言语之间总有贬薄它的意思,比如形容一个人瘦,除了说他像个瘦猴子之外,就是说他长得像个瘦刀鳅。

  刀鳅瘦归瘦,但却绝对不是个弱者,你可不能小看它。它这头尖尾扁的体形使得它在水里行动起来特别灵活迅速,虽然体形不大,却也有“水中小霸王”的美名,小鱼小虾水生昆虫之类,见之只有闻风丧胆的份,只好束手就擒。通常,它会利用自己身体的保护色埋伏在水草上,像个猎人一样静静守候,只要猎物一出现,它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出击,其出击的速度,快若闪电。即使你贵为人类,在想抓它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至少你得想个办法,如果想像抓泥鳅那样直接贸然伸手,就很可能着了它的道,刀鳅没抓着,倒先把自己弄得一手鲜血外加火烧火燎的疼痛。这是因为,刀鳅在它背鳍的前方长有1排各自独立的硬棘,约有31-33枚,臀鳍上也有棘针3枚,它这棘针上还有微毒,被它扎到虽然不至于伤人性命,却也足以让你疼上一阵,刀鳅之“刀”实在不是浪得虚名,不单是外形像,功能也像。我在小时候,就没少吃过这种小“刀”的苦头。

  虽然名字里都有个“鳅”字,外形上也有几分相似,但泥鳅和刀鳅实在不是一种鱼,甚至连亲戚都算不上,泥鳅属于鲤形目,而刀鳅则属于鲈形目,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在时庄世代相传的那个故事中,为什么主角是泥鳅而不是刀鳅呢?恐怕这个也是个原因吧,毕竟,泥鳅与鲤鱼靠得更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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