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白山黑水
出生于上海的著名漫画家特伟,为了发展动画片事业,在征得时任文化部副部长夏衍、时任电影局局长袁牧之的同意后,于1950年3月,率领东北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的21位年轻人,走出白山黑水,来到上海。这是新中国动画事业迈出的极富战略眼光的一步。较之于宽广的东北,他们落脚的汉弥登大楼四楼实在太小,但是,这里是海纳百川、人才济济的上海,这里是中国动画的摇篮啊。4月里的一天,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陆定一、时任上海市市长陈毅就来汉弥登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看望全体成员,鼓励大家为儿童生产更多更好的美术片。特伟
特伟(原名盛松)1915年8月22日出生于上海,祖籍广东省中山市。在他童年和少年的生活中,曾遭受了不少磨难。13岁时,因父亲失业,生活更为艰辛。到了17岁,初中没有念完,只好中途辍学。他自小喜爱看连环画,在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到小书摊上去看连环画,开始是喜欢看,后来就学着临摹《三国志》《水浒传》中的人物形象。当他停学在家时,学画的兴趣更浓了。他跑到城隍庙画馆门口偷着学艺,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很快就掌握了炭画人像的技术。他想以此谋生,但是哥哥的同事却劝他学广告画,并把他介绍到广告社去当学徒。后来,他就在一家美国人开设的广告公司画广告。尽管他干得不坏,年终得到的却是辞退书。接着,他又辗转于制药厂和博物馆当职员,但也都难以立足。
20世纪30年代中期,他对漫画产生了兴趣,开始画漫画并向报社投稿,但一次又一次地被退了回来。困难和挫折没有使他灰心,他继续不断地创作和投稿,终于发表了第一幅漫画作品,题为《中西科学之比较》。画中一个人骑在马上,另一个人骑在蜗牛上,批评旧中国科学之落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特伟就是这样逐步登上了漫画舞台的。
特伟在漫画创作的道路上,勇于独辟蹊径。1935年,全世界法西斯主义猖獗横行,反法西斯浪潮风起云涌,特伟决定改变自己的创作路子,用漫画这一武器投入反法西斯的斗争,把画笔的锋芒指向希特勒、墨索里尼和日本军国主义者,开始专门从事国际时事漫画的创作。这是特伟漫画创作上的重大转折,他的这些反法西斯漫画的出现,使他成了当时上海引人瞩目的国际时事漫画的专家,引起了社会上的重视。这一时期,他创作的国际时事漫画,曾刊于《上海漫画》《独立漫画》《中国漫画》《派克漫画》《漫画界》《大晚报》等各种报刊上。
1937年抗战爆发以后,特伟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危险时刻,投身到抗日救亡的洪流中,参加了上海漫画界抗敌协会组织的抗日漫画宣传队。后来,他成为该队的领导人之一。他与叶浅予、张乐平、胡考等人,从上海轻装出发,先后在南京、武汉、广州、桂林等地举行街头漫画展览,开展抗日宣传活动,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之后,他在汉口主编《战斗画报》的漫画版,在广州参加了《动员画报》的工作,并与张谔、郁风一起办了一份《漫画战线》。在广州,他结识了夏衍、黄新波等同志,为夏衍主编的《救亡日报》和金仲华在香港主编的《星岛日报》作漫画。
1947年5月,解放战争已进入高潮,左翼文艺界人士云集香港。这时,特伟再度去香港,与一些抗战时的老朋友会合,继续从事漫画创作。这一时期,是特伟政治漫画创作上的鼎盛时期。他发表了大量作品,代表作《大独裁者》在中共地下党刊物《群众周刊》上连载,影响很大。通过数十幅连续漫画,他表达了对南京国民政府的不满。这些作品,标志着特伟在漫画创作上又达到了新的高度。1949年2月,他由夏衍、黄新波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解放战争胜利后,特伟随同大批文艺界人士从香港到达天津。第一次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的筹备期间,他是美术界党组成员之一,曾受到周总理等中央领导同志的接见。文代会结束后,他接受新中国政府的指派,承担起开创新中国美术电影的重任。这一位成就卓著的政治漫画家,从此开始了他的动画生涯。
特伟作品《谴责的声浪是掩不住炮声的》(1938年)
新中国美术电影于1947年开始,漫画家特伟和画家靳夕为主要领导人,他们在东北解放区兴山镇先后拍摄了新中国第一部木偶片《皇帝梦》和动画片《瓮中捉鳖》。人民艺术家陈波儿和日本动画专家方明(持永只仁)等为此作出了重要贡献。他们在人员不足、设备简陋的条件下完成摄制工作,难能可贵,为新中国美术电影的发展揭开序幕。陈波儿还建议持永只仁起一个中国名字:方明,寓意中国动画大方向一片光明。1949年美术片组在长春东北电影制片厂成立,但是,东北天气过于寒冷,拍摄动画片的赛璐珞片不够用,于是要用冷水把旧片子的颜色洗干净,晾干了,再重复使用。就此一项就让人十分头疼。文化部领导夏衍等根据实际情况决定把动画片组于1950年迁往上海。
迈开民族化的脚步
新中国第一部木偶片《皇帝梦》
特伟率领一支20多人的队伍到达上海,自从他22岁参加抗日漫画队离开上海,已经整整12年了。上海,我又来了。经过几年的努力,美术电影迅速发展起来,1957年成立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他担任厂长。特伟深深意识到要发展美术电影,必须要有一大批精通这门艺术的创作干部,因此他致力于队伍建设,为美术电影组织和培养了一支老中青相结合的专业队伍,团结从事美术电影的老艺术家们,并使万籁鸣、万古蟾等一些有影响的画家们从海外归来,参加祖国的美术电影事业。同时,他也十分重视培养新生力量,吸收了大批青年艺术人员,经过他言传身教,在实际工作中锻炼成长,他们大都成为美术电影的骨干力量。
特伟青年时代在上海漫画界颇有名气,圈内有人说他的风格很像外国漫画家大卫·罗。这一称谓深深地刺激了他,特伟从那时起就意识到,真正的大艺术家一定不能模仿别人。1955年,他们拍摄的动画片《乌鸦为什么是黑的》又一次撩拨了特伟的心弦。这是新中国第一部彩色动画片,导演钱家骏。钱家骏先生抗战时期导演了动画片《农家乐》,鼓舞国人抗战到底,影响巨大。新中国成立后又在苏州美专、北京电影学院从事动画教育,是业界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听了钱导的故事介绍与彩色片的设想阐述后,特伟大力支持。钱导带领摄制组同仁夜以继日地进行彩色试验,这部10分钟的片子终于获得成功。影片在国际国内获得了多个奖项。但是,此片被选送到第8届威尼斯国际儿童片展映时,外国同行误以为是苏联动画片。消息传到特伟他们耳朵里,深深地刺激了这个不愿做中国大卫·罗的人。中国的动画片只有摆脱模仿,走自己民族的路,才会有灿烂的明天,那句后来成为美影厂座右铭的“不模仿别人,不重复自己”在特伟心中开始闪光。
1956年,特伟收到了老朋友、漫画家华君武写的剧本《骄傲的将军》,剧本根据寓言“临阵磨枪”改编,生动地诠释了临阵磨枪、骄兵必败的哲理。特伟非常喜欢。摄制组一成立,特伟就把“敲喜剧风格之门,探民族形式之路”的标语贴在工作室的墙上。这也是摄制组同仁们的心声和共同追求的目标。特伟把此片的风格定位于国粹京剧风。他带领大家到北京等地搜集大量的古代绘画、雕刻、建筑资料。他们还来到会稽山下大禹陵采风。因为影片的基调是京剧,特伟特别强调了虚实相结合的风格特点,这是我们独树一帜的,区别于外国动画片。动画片的动作优劣往往决定一部片子成败,特伟和摄制组的人员又来到京剧院,认真学习、观摩京剧演员的唱念做打各项功夫。最终,《骄傲的将军》从故事、京剧脸谱化的人物造型、人物动作的京剧程式化的表演风格、背景设计、音乐、语言等诸方面都吸取了民族传统艺术的精华,具有浓郁的中国味。
这部影片在探索民族化的尝试中,取得了可贵的经验。特伟在开始摄制这部影片时所提出“敲喜剧风格之门,探民族形式之路”的口号,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这个时候,靳夕导演的木偶片《神笔马良》以奇妙的构思,极富中国民族特色的造型,在国际电影节上屡屡获奖。中国动画就此走在民族化的大道上。
《骄傲的将军》
走进水墨动画的奇妙世界
1960年1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陈毅参观中国美术电影展览会后提出:“你们能把齐白石的画动起来就更好。”这个建议完全符合艺术家们早就有的宏愿:打破各国动画所采用的“单线平涂”、以线条结构为主的单一模式,要把中国的水墨画搬上银幕。早在1951年,特伟导演动画片《小铁柱》时,看到黄山雄伟秀丽的景色,就考虑到要把中国山水画的形式运用到动画片中来。如今,陈老总的建议又燃起了他们心中的火花。厂里马上成立了水墨动画试验小组,特伟任组长,并且有明确的分工:唐澄任导演,阿达负责人物和背景设计,吕晋负责绘制动画,段晓萱负责拍摄和洗印技术。美影厂举全厂之力攻克水墨动画的难关——传统的二维动画以线条结构为主,单线平涂,按电影胶片24格逐格拍摄。而水墨画泼墨在吸水性强的宣纸上,不靠线条,韵味在墨色浓淡虚实之间。特伟知道,要让齐白石的虾鸟鱼虫动起来,一定要突破原有的工艺。他对攻坚组的年轻人说:我们要掌握中国画“似与不似之间”“形似与神似”的美学理论。他们要用智慧走进中国传统水墨画的奇妙境界,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他们不曾想到,他们的探路,将会给中国的动画事业带来怎样的影响。
在他的支持下,几个青年人突破了技术难关,终于试制成功了水墨动画的试验片。接着,特伟、钱家骏就和他们一起投入了世界第一部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的正式生产。该片根据方慧珍、盛璐德创作的同名童话改编,取材于画家齐白石创作的鱼虾等形象,由特伟、钱家骏、唐澄担任导演,方慧珍、盛璐德担任编剧,讲述了青蛙妈妈产下卵后离开了,这些卵慢慢长出尾巴变成一群小蝌蚪,在虾公公描述了它们母亲的特征后,它们决定去寻找妈妈。一路它们错把金鱼、螃蟹、乌龟、鲶鱼当作了母亲。最后,小蝌蚪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妈妈。影片一经放映引起轰动,评论家说:享有世界声誉的中国水墨画,一旦与动画相结合,就使齐白石笔下的青蛙、蝌蚪、虾蟹等等小动物,栩栩如生地活跃在银幕上,产生墨迹浓淡有致,笔法虚实相成的效果,打破了历来动画片“单线平涂”的方法,是动画片历史上的一个创举。动画是一门独特的艺术,从业者除有扎实的美术基本功外,还要懂动画制作技法。一笔一笔地画,优美的线条生动鲜活的人物一格一格地定位在胶片上,一个简单的动作要画上十来张,创作者付出的辛勤汗水是可想而知。中国传统的水墨画向来是画在宣纸上而不用线的。把浓淡的水墨变成动画电影不能不说是一大发明,但称得上是一种科学技术与艺术融合的再创造。
时任文化部部长茅盾在观看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后欣然命笔题诗道:“白石世所珍,俊逸复清新。荣宝擅复制,往往可乱真。何期影坛彦,创造惊鬼神。名画真能动,潜翔栩如生。柳叶乱飘雨,芙蕖发幽香。蝌蚪找妈妈,奔走询问忙。只缘执一体,再三认错娘。莫笑蝌蚪傻,人亦有如此。认识不全面,好心办坏事。莫笑故事诞,此中有哲理。画意与诗情,三美此全具。”陈毅更是诗兴大发,用“白石画能动,干劲真冲天”来表达自己观后的喜悦心情。
外国人看了惊呆了,称这是中国真正的第五大发明。《小蝌蚪找妈妈》在国际国内电影节上连连获奖:1961年该片获得中国首届电影“百花奖”。同年,在第14届瑞士洛迦诺国际电影节上,获得短片银帆奖。1962年在第4届法国安纳西国际电影节上,获得儿童影片奖。1964年在第17届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上获得“荣誉奖”。1978年在南斯拉夫第三届萨格勒布国际动画电影节上,获得一等奖。1981年在法国巴黎蓬皮杜文化中心第四届国际儿童和青年电影节上,获得二等奖。2006年被评选为中国电影百年百部优秀影片并与《大闹天宫》成为仅有的两部美术片。此片已成为我国美术片中获得国际电影节奖最多的一部影片。法国《世界报》在评论这部影片时说:“中国水墨画的景色柔和,笔调细致,以表示忧虑、犹豫和快乐的动作,使这部影片产生了魅力和诗意。”
《小蝌蚪找妈妈》
《牧笛》
特伟非常明了水墨动画片在中国动画史上的意义与价值,他又迈步向前了——1964年特伟编剧并与钱家骏联合导演的《牧笛》,是继《小蝌蚪找妈妈》之后,又一部杰出的水墨动画片。他采用著名国画家李可染的水墨画风格,格调高雅,意境优美,每幅画面都是笔墨酣畅的水墨画佳作,奇山异峰,深涧飞瀑的场景,令人感到气势宏伟。尽管全片没有一句对话,但牧童与水牛之间的感情,表现得细腻动人。雄奇壮观的山水景色,能使水牛流连忘返,悠扬动听的笛子独奏,又能把水牛召唤归来,这些都表达了特伟独特的美术构思。影片在艺术上完整统一,在民族形式上更是独树一帜。此片由杰出的动画作曲家吴应炬谱曲,一代笛王陆春龄担纲独奏。有美国著名评论家认为,这是其在中国听到过的最美妙的电影音乐。西哈努克亲王更是赞不绝口,称此曲只应天上有。该片在1979年的丹麦欧登塞国际童话电影节上荣获金质奖。
《牧笛》是特伟在动画电影上的一部代表作。一个成功的作品,总是凝结着艺术家的心血。特伟说:“中国有句成语,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们就是用磨针的耐力,解决那头牛的水墨效果。”水墨动画片的诞生,将美术电影的民族风格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特伟的精湛艺术,不仅受到国内观众的赞赏,也征服了国外观众,他们感到惊讶,认为是“一次令人神往的美的享受”。特伟说:“我国的美术片之所以受到普遍欢迎,主要原因在于,它具有自己鲜明的民族形式和风格。”“愈有民族性,就愈有国际性”,这是他始终坚信的一条原则。
特伟在1986年与严定宪、林文肖合作完成了动画影院片《金猴降妖》后,还心心念念地想完成一部封箱戏,他想的还是水墨动画样式。于是,1988年美影厂在拍摄完桑弧导演撰写剧本的第三部水墨动画片《鹿铃》后,特伟导演了另一部水墨动画片、他的收官之作《山水情》。此时的特伟已经到了离休的年纪,但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他心中还是涌动着创作的激情。他深知“剧本剧本一剧之本”的道理,经过反复挑选,他看中了导演王树忱的剧本《山水情》。这个本子原来是给资深导演严善春的,特伟觉得更适合用水墨动画来表现。于是,他和严善春、马克宣一起联合执导了这部后来被称为中国水墨动画巅峰之作的《山水情》。
《山水情》
这是一部讲述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老琴师与渔家少年的邂逅、相聚、分离的情节感人至深。影片的格调空灵飘逸清新洒脱,秀丽壮美的山水与扣人心弦的古琴声摄人魂魄。人与人,人与山水大自然之间密不可分。这部美轮美奂的片子赢得了极高的美誉——1988年中国第一届上海国际动画电影节大奖;广播电影电视部1988年优秀影片奖;1989年第九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片奖;第一届全国影视动画节目展播大奖“中国电影节荣誉奖”;第一届中国电影节短片汇展纪念证书;1989—1990年度首届上海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1989年苏联第一届莫斯科国际青少年电影节“勇与美”奖;保加利亚第六届瓦尔纳国际动画电影节优秀影片奖;1990年加拿大第十四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佳短片奖;1992年印度孟买国际电影节最佳动画片证书奖;1993年第三届全国电影电视声音学会奖二等奖;2006年6月在法国安纳西国际动画节上评选为“动画的世纪·100部作品”(100 FILMS FOR A CENTURY OF ANIMATION)名单中唯一的一部中国动画片。
纵观中国当代电影史,你会发现当年紧跟形势的应时片子如今都已烟消云散,而特伟主政美影厂的这些年,却拍出了《大闹天宫》《神笔马良》《金色的海螺》《猪八戒吃西瓜》《小蝌蚪找妈妈》《牧笛》等被誉为中国学派的、可以传世的许多优秀作品。在此中间,万籁鸣导演的《大闹天宫》无疑是扛鼎之作,其达到的高峰,至今无法逾越。
中国动画学派的镇山之宝:《大闹天宫》
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万涤寰史称万氏兄弟,生于清末的秦淮河边。他们童年时代,沉浸在母亲给他们讲述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之中。老大老二是孪生兄弟,他俩最喜欢的是《西游记》,最崇拜的英雄是孙悟空。成就他们事业的是——迈开步伐,走进繁华的大上海。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哈哈镜,看到了电影,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动画片。他们被迷住了,他们感到困惑——这片子是怎么拍出来的呢?好奇是前进的动力,万氏兄弟于是在闸北石库门弄堂三丰里七平方米的家里,开始了拆开动画西洋镜的冒险之旅(其时,在上海,也有先贤开始了探寻动画奇妙世界之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省吃俭用,经过一次次失败后,终于动画世界之门向他们敞开了。一百年前,他们拍出了动画广告片《舒振东华文打字机》。1926年又拍摄了中国第一部动画片《大闹画室》,书写了中国动画的优美篇章。万氏兄弟由此走进了动画的奇妙世界,走出了中国人的动画之路。中国上海应该还有先贤在动画之路上蹒跚而行,但是,最终走出一片辉煌的,写在中国动画史上的,还是万氏兄弟。
《大闹天宫》
他们第一步拍出了《大闹画室》。第二步,1941年,在条件极其艰苦的孤岛时期,他们居然拍摄出自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后的世界第二、亚洲第一的动画影院长片《铁扇公主》,轰动亚洲,轰动世界,彪炳史册。第三步,万籁鸣最想拍的是《大闹天宫》。但是,日寇铁蹄践踏中华大地,他们生活艰辛,哪有资金来投入耗资巨大的动画影院片?空怀壮志,他们无奈地远走香港,远离了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动画、他们的孙悟空。
《大闹天宫》
《铁扇公主》
也许是命中注定会有贵人来成全万氏兄弟的梦想。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成立了,胸襟开阔的第一任厂长特伟广招天下贤达,其中就包括钱家骏、金近、包蕾、马国亮、虞哲光等艺术家。赫赫有名的、在抗日战争时期拍出了名扬华人世界的爱国动画片《农家乐》的钱家骏,那时在北京电影学院动画系做主任教授,他被特伟所感动,干脆带领学生阿达、胡进庆、严定宪、林文肖、戴铁郎一起进入美影厂,后来他们都在中国动画史上作出了杰出贡献。当然,特伟不会忘记万氏兄弟,他们也从香港回到上海,进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
特伟自己其实也有孙悟空情结,要不然,他不会在1986年时与严定宪、林文肖合作拍摄根据《西游记》中的“三打白骨精”改编的《金猴降妖》。但是作为一厂之长,他更像一个指挥三军作战的大将军。他在万籁鸣过了花甲之年时,举全厂之力,派优秀女导演唐澄做他的副手,成全了他拍摄《大闹天宫》的梦想。
万籁鸣大喜过望,他在《喜莫过于夙愿得尝——关于〈大闹天宫〉的创作》一文中写道:“把《西游记》绘成动画,特别是最激动人心的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一部分,是我二十几年前就怀有的愿望。在旧社会,我饱尝辛酸,始终无法实现这个愿望。我为之苦闷过,因为终日奔波,到处‘游说’,确实遭到资本家的白眼;我为之欣喜过,有某资本家愿意投资拍摄。我经之营之,花了半年多的心血,但到头来愿望还是成为泡影,资本家突然改弦更张,下令停止拍摄,因为物价飞涨,出售胶片药品比摄成影片获利还要多;我为之绝望过,因为动画事业到后来已经夭折,感到此生再也没有可能把‘大闹天宫’绘成动画了。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关怀下,我又重新拿起画笔参加到美术片的行列中来。在繁忙的工作与学习中,这个一度死去的愿望又开始复活、滋长,要实现它的要求变得越来越强烈。但是感情又是复杂的,这是部长篇,成本大,艺术、技术要求很高,自己限于水平,把握不大,因而不敢贸然提出。党了解我的心情,在前年春天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在人力、物力各方面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我们摄制组全体同志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画稿近七万张,终于使孙悟空的动画形象出现在银幕上,实现了我几十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大闹天宫》是中国动画学派的镇山之宝……喜莫过于夙愿得偿。”
《大闹天宫》,是中国动画的扛鼎之作,是中国动画的骄傲。这也是特伟主政美影厂值得大书特书的辉煌篇章。
走过寒冬第二春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拍摄过那么多优秀影片的企业从1966 年到1972年居然乏善可陈。打倒“四人帮”后,中国动画事业终于又迈开了新的步伐。全国第一部宽银幕动画电影《哪吒闹海》和《三个和尚》《雪孩子》《九色鹿》《黑猫警长》《天书奇谭》《西岳奇童》等一大批崭新的片子横空出世,美影厂迎来了第二个艺术高峰。《哪吒闹海》
《三个和尚》
《天书奇谭》
《葫芦兄弟》
进入20世纪80年代,电视机在中国逐渐普及,《米老鼠与唐老鸭》《铁臂阿童木》等国外电视动画开始播出,吸引了大量的中国观众。美影厂的艺术家敏锐地觉察到时代变了,我们的步伐也得变——从过去以拍艺术短片,间或有动画电影问世的制片方针,及时调整为抓大力量创作生产电视动画系列片。从此,《葫芦兄弟》《邋遢大王历险记》《阿凡提》《舒克和贝塔》《我为歌狂》《大耳朵图图》等一大批优秀作品走向千家万户,影响了共和国几代少年儿童。
当时的人们或许不会料到:创造了动画电影票房纪录的《宝莲灯》是一个时代的划痕。随着南方各种体制动画公司的建立,美影厂独一无二拍摄动画的现象不复存在。资本以各种方式抢夺人才,美影厂变了。最大的变化就是被人称道的优秀影片少了。但是,中国的动画天地却日益扩大起来。2004年,国家广电总局批准了四个动画上星频道开播,动画片的播出需求猛增。没有几年,中国的动画片生产量就跃居世界第一(当然,这只是量而已)。最应该引起关注的是全国出现了大量的动画学院,吸引了无数从小就看着动画片长大的年轻人。我一直关注着中国动画教育事业,我认为中国未来的动画艺术大师会在他们中间诞生——他们是真爱动画,他们是看着动画长大的,他们会为动画献出一切,就像当年的万氏兄弟。
《邋遢大王历险记》
《阿凡提》
《舒克和贝塔》
《大圣归来》
果不其然,几年前,随着《大圣归来》横空出世,随着《哪吒之魔童降世》创造了年度中国电影票房冠军的奇迹,中国动画又掀开了崭新的一页。年轻一代紧跟着先辈的脚步,走向无限广阔的世界。
瞧,中国动画,100年,就这几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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