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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穿过村庄

时间:2023/11/9 作者: 当代人 热度: 9380
谈起与车有关的经历,特别是火车,总觉得脑中羞涩,难以启齿。

  生活在一个锅底一样的村庄,小时候很少与外界接触。顺着公路的分岔处向村里走,一直是很陡的下坡路,盘旋崎岖,缠绕着山头直到沟底。等到村口,回望远处,那条通往外面的公路早已被四面巍巍的大山遮挡严实。村子偏远,交通不便,几乎没有汽车开进村庄。偶尔驶来一辆小型汽车,我们都会围着汽车看个究竟,冷不防用手摸摸,每次都招来看车人的责备和白眼。上中学前,我们这些山里孩子几乎没有走出过大山,更没有坐过班车。不过记忆深处,童年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贫穷、信息闭塞而黯然失色,到现在我仍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童年生活已成为绝版的欢乐图。

  那时,我们一群孩子白天的日子除了上学之外,大都在树荫下、马背上,在山水的穿梭中度过。更难忘的还是夜间的快乐,那时候,村子里演电影,对于我们这些穷孩子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一顿美餐。电影在各村轮流上映,本村看了我们还要跟随放映员去邻村看,一部电影情节都能背下来,仍不放过演电影的每一个晚上。就是在乡间宁静而躁动的晚间,在神奇变幻的银幕上,我看到了《铁道游击队》《飞夺泸定桥》等精彩电影。在电影里,第一次从动态意义上领略了火车的神奇。火车的鸣笛声,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第一次敲醒了我的头脑,撞进了我的心扉。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起开始玩着“套火车”的游戏,模仿着火车开启的声音,在乡村、山间、草地来回穿梭。有个叫来鸿的,真有口技天赋,模仿火车的声音非常逼真,我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火车头”。每次玩游戏都少不了他,他不在就觉得火车没有动力,没意思。游戏让我们的心贴得更近,成了生活中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游戏生活,让我们每个人心中都萌生了冲出大山,到外面坐火车,见世面的强烈愿望。这念头就像庄稼一样开始在心里疯长,漫过心房,长出肢体。时间推移,庄稼收过一茬又种下一茬,我们的愿望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和我一起玩耍、上学的几个,有辍学打工的,有早早结婚延续父母生活的,唯有我抱着心中不息的愿望,背着父母的重托,在学海中攀爬数年。功夫不负有心人,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在亲戚朋友的欢送中,在父亲的陪伴下,我坐上了长途客车去外地上学。

  途中,几次碰见像一条游动的长龙从远处驶过的火车。有好几次,火车正好从公路上空的铁桥开过,那震动声在汽车上都能感觉到。见到火车,父亲也有些激动,每次都指着窗外让我看。和父亲生活了这么多年,如今我去外地求学,将来必将脱离生产,开始新的生活,而两鬓斑白的父亲只能永远地待在那锅底一样的小村庄,为了我,直到耗干最后的心血。看到父親每次指着火车的神态,我心底里就会涌出一股热流,那是泪,为自己,更为父亲。我从没问过父亲,也许亲眼见到火车对父亲也是第一次。

  头一回坐火车还是大二那年。记得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我的同学父亲病危,他约我作伴一起回家。一听是坐火车回去,我二话没说就爽快答应了。那夜的风刺骨的冷,同学让我在候车室等着,他去买票。一会儿,他领我到了站台,却不上火车。我跟着他沿着车厢东走走,西看看,直到火车启动的最后几分钟,他才慌忙地拉着我从一个没有站立列车员的门口冲进去。当时我已完全沉浸在坐火车的喜悦中,根本没注意到同学紧张而焦急的神情。漆黑的夜色下,看不到外面的任何风景,我还是尽力睁大眼睛贴在玻璃上好奇地搜寻着外面的世界。我的同学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走走看看,每次发现有穿制服的列车员时,他都会带着我躲到车厢之间的过道里,要么让我在厕所待会儿。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才悄悄告诉我,走得急,钱不够,他只买了一个人的票,我是他带着混上车的。听了他的话,我当时心跳加快。天啦,没想到第一次坐火车,竟然是偷乘。当时已没有考虑个人道德问题的心思,只担心一旦被发现怎么办?坐火车的喜悦一扫而光,一路上心都提到了嗓子门。也许是幸运,还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今,宽阔的沙砾路经过家门口,直通柏油马路。庄里的年轻人也买了汽车跑客运,出门回家很是方便。春节回老家探亲,高速公路已从庄子里穿过,沿着公路并行的就是一条铁轨,火车迅疾穿越山洞。坐在县城的家里,时不时都能感受到汽笛声和火车过后的震撼。感受火车穿过村庄的喜悦之后,猛然想起了“火车头”。春节也该回家了,我想去找他聊聊,好几年都没见过一面。提到这事,母亲突然脸色陡变,难过地说“火车头”不在,问他干什么,她说他已经走了。我问过年了,他去哪儿了。母亲看我还没明白走了的意思,就将“火车头”的事情说给我听。“火车头”在外打工的时候,回家的途中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撞上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年轻,刚成为孩子的父亲,怎么说走就走了。我如雷轰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泪如泉涌,母亲一边安慰我,一边也抹着眼泪。

  无语。沉默很久,我对母亲说,要是父亲还活着,要是“火车头”还在,他们知道村子里通火车的消息后,一定也会很高兴。母亲点着头,看了看我,又将目光移向村外父亲的墓地。

  (蔡文刚,作品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农民日报》等报刊。有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本。)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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