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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树”文学审美的新型深化与稠密

时间:2023/11/9 作者: 黄河 热度: 12647
许庆胜

  王子君的散文《八棵白杨和一个大院的绿化史》(下称《八棵白杨》,发表于《黄河》2023年第2期),在我所读到的她的散文中是字数最多、篇幅最长的一篇,约一万字左右,从当今流行的散文新型分类与命名观照,可以归入“大散文”的范畴,而从作品内涵仔细打量,似乎只有余秋雨的“历史大散文”可以一比。这就是这篇大散文引起我强烈好奇与深层关注的最主要缘由。

  说到“白杨树”,最耳熟能详的,当然就是我们妇孺皆知的茅盾先生的散文名篇《白杨礼赞》了,那是中学时代的必读课本,而且要求部分背诵的,所以特别的记忆深刻。为此,我们不妨再认真回味一下茅盾的《白杨礼赞》,并与王子君的散文《八棵白杨》进行一番必要的美学审美简单比较,就可明白王子君对“白杨树”美学审美的重要意义:她赋予了白杨树新型深化与稠密的文化符号价值。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像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这是虽在北方的风雪的压迫下却保持着倔强挺立的一种树。哪怕只有碗来粗细罢,它却努力向上发展,高到丈许,二丈,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白杨不是平凡的树。它在西北极普遍,不被人重视,就跟北方农民相似;它有极强的生命力,磨折不了,压迫不倒,也跟北方的农民相似。我赞美白杨树,就因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农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们民族解放斗争中所不可缺的朴质,坚强,以及力求上进的精神。”(引自茅盾《白杨礼赞》)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茅盾先生对“白杨树”美学审美的贡献是巨大的,白杨树的内涵外延以及象征意义的确是相当深刻美妙了,其美学影响是深远的!但是否就已经说明对“白杨树”的文学审美“已经”到了尽头呢?在未遇到王子君的《八棵白杨》时,至少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据我的文学观察,茅盾的《白杨礼赞》之后,的确再也没有文学个体涉及白杨审美了,我一直以为可能也就这样了。但是当我讀到王子君《八棵白杨》时,我为白杨树审美达到的更高妙的层次震惊了———

  “第一次见到那八棵白杨树时,我心怦怦直跳,惊、喜。”

  “但是我从来没有刻意地在生活中识别它。”

  “八棵树列成一行,在我眼里一下子成为一列哨兵巍然屹立似的风景。”

  “我被14号楼前那一排高高的树木吸引住了。”

  这样的白杨树,把我“吸引住了”!

  为什么?因为王子君说这八棵白杨树“像是要去触摸天上的云彩”!太棒了!茅盾的《白杨礼赞》里没有这样的白杨树啊!“没有旁逸斜出,没有垂枝杂条,枝繁叶茂,勃勃生机!”她更进一步说,“这样的白杨树,一定是因为它长在军营里,才如此高硕,如此阳光,如此威仪。”作家在这里赋予了白杨树特殊的“军营社会”身份!“白杨树之所以根植在人民心中,就是它拥有军人这样的风骨!”原来白杨树在军营里就这样更加不同凡响啊!而且,这种不同凡响让作家“深深浅浅地思想一些与白杨与植物,甚至与大自然与生命的事情。”一思考,作家对白杨树的特殊审美形象思维更活跃了:秋天“唱响秋的颂歌”,冬天“磨炼意志,为来年积蓄能量”,春天“和万物一齐葳蕤生光”,夏天“为民众营荫造凉”———这种四季分别审美也是茅盾的《白杨礼赞》里所没有的!

  作家的描写并没有止于白杨树的物理生长,她继续观察:“为什么以前那么多白杨树,和中国人民对白杨树有感情、太喜欢也有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讲,白杨树是种在人民心中的树。”“我还特意去看了那八棵白杨树。我在树下驻足仰看它们的时候,恰好一阵风吹来,半枯半黄的树叶哗啦哗啦哗啦地响起,奏乐一般,仿佛在欢迎我的到来。”还有特殊境遇“雪中”的白杨树也是茅盾先生未曾涉及到的:“第二天,我顾不得寒冷,急急赶往小西天。我要去看那八棵白杨树,看它们披上银装的模样。”“只是在粗壮树杈处有一小团小团洁白的积雪,像是给巍然的白杨树做一下顽皮的点缀。”“它们还来不及黄,生命却凋敝、坠落,即将消亡。我或许应该感伤,但是,我却感到它正奇气四溢,因为落叶是为了来年的新生,那是作为树的荣耀。”这种细致的描写和对生命的思考,其社会学意义非常坚挺!

  并且,因为作家对这“八棵白杨”的历史挖掘,引出了大院的绿化史,更让我们了解到,八棵白杨的背后,是一段特殊的军营建设变迁历史,是一代又一代军人对军营绿化建设、文化建设的热爱与奉献的历史,这历史又与共和国首都北京城的绿化建设紧密相连。

  最奇妙的是,在大院东门,看着五十年代栽种的白杨树早已换种成银杏树的银杏大道时,作家的耳畔竟响起《诗经·陈风·东门之杨》的诗句,由上古夏日之夜“东门之杨,其叶肺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大院里的白杨树。“若是那五十年代栽下的两排白杨树依旧在,现在得有30米高了吧,那又将是何其壮丽的风景,何其热烈的音律呢?”这看似不经意的联想,却凸现出白杨树的文化价值———白杨树,作为植物的历史,和中华民族的历史一样悠久,几千年生生不息,不正是中华文化的象征吗?

  “看着这些军营里的孩子们,我忽然觉得,他们就是一棵棵白杨树的幼苗。而老刘、老赵、老陈、老史,以他们为代表的军史专家们,在热火朝天的军营里,甘于寂寞,默默奉献,不正是那不争阳光也卓然挺立扮美一片天地的白杨树?这大院里的军人,所有的军人,包括军嫂,也包括自己,所有为这个国家的繁荣富强、文明进步付出劳动的人,就是一棵棵坚毅的白杨树。是的,我们都是白杨树,都是伟丈夫。只要给我们一点生存的空间,一点水分,我们就会在坚实的大地上,吸收自由的空气,生根、抽芽,向上生长,直至撑起一片天空!”茅盾的“白杨树”只是象征了北方的农民,而王子君的“白杨树”呢?她说“我们都是白杨树,都是伟丈夫”!“我们”,不仅仅是“北方的农民”,而是我们每个个体,每个群体的指代。接着,王子君继续预见:“很快节日又要来了,小西天又将张灯结彩。”“而我那心心念念的八棵白杨,将在辉煌的夜色中,隐隐绰绰,高耸入天,睁大它那一双双早已洞察了世事变迁的眼睛,护卫节日的灯光织锦,护卫人们的欢腾幸福。”这一番亦实亦虚的描绘,将美学深化和稠密延伸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整个世界的普世价值评定里面去了!

  总之,在我看来,相较于茅盾先生的《白杨礼赞》,王子君的《八棵白杨》,在视角、内容、文化内涵、思想意境、精神象征等方方面面的审美,有了全新的维度。

  在思维定式与传统审美牢靠的态势下,沿袭不容易,但创新审美更不容易。在《八棵白杨》里,王子君对“白杨树”审美的自觉深化稠密,具有相当开拓意义的榜样效用与特别美学倾向!散文艺术的优质实现与转换的确是需要创作天才的,为此康德说:“天才就是那天赋的才能,它给艺术制定法规。”(引自康德《判断力批判》,《西方文论选》上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410页)叔本华更认为天才是“具有双重智力”的特殊人物,他们一重智力像普通人一样为自己的生存服务,另一重智力则能够“观照”世界,从而创造艺术、诗歌和哲学著作(见《西方文论选》下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531页)。王子君的大散文《八棵白杨》的成功更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责任编辑:宁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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