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是2020年冬天写的,再看《他们扑向大海》,已经都是过往了。2020年这个世界因为疫情而改变着。再看,仿佛看到情绪和记忆的留存。其实,这么多年,我的写作都是在记录着个人所处在这个时代的个人情绪。故事只是一个盒子。无论这个盒子是新的旧的,里面盛着的都是我,放大的我,缩小的我,是我,又不是我。恍然,已经2022年,疫情再一次涌起。对于我,谈论自己的小说是艰难的。要比在虚构中难很多,就像一个人谈论自己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可说的。再说,我现实中本是木讷之人。再说,写创作谈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写好了,人家说,你的小说不好。写不好,人家也不会说你的小说写的好。人啊,复杂。
为了写这个创作谈,我竟然失眠了,都抓耳挠腮了,但还是要写,毕竟创作谈也可以换点儿米钱。我要从每天的正常生活秩序中抽离出来,去翻过去的老底,回到两年前的小说里去寻找。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是我的“小”吗?还是别的什么?我有些害怕,害怕去面对2020年的情绪。即使在这篇小说里可能只是一点点微小的情绪切片而已,但我就是恐惧、害怕。过往的生与死、枯与荣、迷茫和困顿、蓬勃和衰落、生存和生活、起伏和跌宕……我企图在虚构中保存一点儿真实。是的,我说的是虚构。因为虚构是我喜欢的一种方式。也是我辞职后的谋生方式。我承认我是勇敢的。如果想到2020年以后,世界如此变化莫测。我是不会辞职的。这么说,不是我后悔了。路是自己选择的,脚上走出血泡,也要走下去。何况还没那么严重,除了对生存的焦虑之外,我更是自由的。自由,是的,自由对于一个人是多么重要。但2020年注定是个禁足之年,我只能待在自己的小城市,在虚构中活着,在街拍中活着,在涂鸦中活着。活着,或者说,活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条真理。和朋友之间彼此说的最多一句话竟然是,保重。写创作谈我是战栗的,但我又要谢谢杂志,谢谢编辑,赏饭之恩。什么日常生活秩序,不就是从日常中跳出来,写一篇创作谈吗?去他的,写,并活着,真诚就好。(我还是拖到一篇小说结尾,才开始写的。坏笑。)
我在农村生活过十五年,考上初中后,在镇上待过一个学期,后来,我就随父母进城了。这篇小说里就写到了我在那个小镇的生活片断,浮光掠影,又深沉地充满了我的乡愁。
我在城市呆久了,常常会处于一种困顿和茫然中。那时候,我会找辆车偷偷回到曾经生活的乡村,去看那里的山河。山矮了,河也浅了,少年的一切都变化了。为什么以前看到的山是那么高,河是那么深?是我长大了吗?虽然这些都变化了,但少年的一些细节还是会涌现出来。站在河边想起八岁的时候,在河里洗澡,被碎玻璃刺破了脚心,而晚一年上小学。还有那些树林,那个砍柴的少年在风雪中,挥舞着镰刀。我专门去了那片树林,树木都变粗了。树林里多了座新坟,无碑,不知道是哪位乡人的。看花圈的颜色,也是刚刚下葬不久。寂静的树林,可以听到松涛。寂静的树林可以回想起那个少年在树丛中捡到的一根绿色的尼龙绳子……在村子里行走,我还能叫出那家人的名姓,但他们都认不出我了。是的,我已经于这乡村,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离去很多年,很多年的人。离开的时候,我只是少年。好吧,就作为一个陌生人,在那些草木间,在那些熟悉的乡邻间,回到少年时代。坐在水泥桥上,抽烟。这桥早已不是当年的水泥桥。对于这桥,往事就是伤心的了。那个少年在某个夏天的傍晚,站立在桥上,望着全村人围观着正在争吵要离婚的父母……之前大队部旁边的广场,现如今已经盖起了房子,是供销社。在少年的记忆里,那里曾经停放过几具从矿难中拉回来的尸体,还有嚎啕的母亲……
之后,我悄然离开,就像自己没有回来过。我回到镇上,去之前仅仅待了一个学期的中学看看。去看望一位中学老师,会说到几位中学同学,但早已没了联系,只剩下恍惚的姓名,剩下那段日子里看到他们把邓丽君和罗大佑的歌词抄写在本子上,还把《射雕英雄传》的贴纸贴在文具盒上……
从中学老师家出来,我独自在街上,在铁道旁边走着。小镇已经破败,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在火车站对面多了座教堂。
归乡之旅,有失落,但也把内心的迷惘和困顿,一扫而光。也给了我写这篇小说的灵感。我想写写我们这些人,或者说我们这代人。其实,我居住的城市没有大海。我曾去过大连的海,威海的海,深圳的海,葫芦岛的海,但我身边没有大海。卡尔里海是我虚构的,在我的小说中,变成了我的小说文本中一个重要的符号,也是自我流放之地,每次写到,就仿佛我真的去了一趟海边。归于大海是死,也是生,是向死而生,是绝望,也是希望。我虚构它,我让那些虚构的人物去到海边,去看看大海的辽阔。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丛林荒野,还有大海。这当然是作为作者的我的理想主义,但总要留一点火苗在心里,在小说里吧。这也许是老了,心柔软了吧。那种密不透风的黑暗写作,已经是青年时代的过往。什么样的生命经历就会有什么样的小说,不是说我现在没有了对黑暗抵抗的锐利之心,只是隐忍了,不那么锋芒毕露。这也许是活着这个过程中,磨砺出来的。
对于写作,已没有什么野心。天时地利人和。写就是了,不温不火,又能怎样?只要心中的那根文学的金线还在。在写的路上,并享受写作带来的快乐。我虚构生,我虚构死,我虚构我,我在虚构中表达个人在这个时代中情绪。
我搜了下小说开头的那首诗歌,以为是我抄录的,没想到竟然是我2014年写的,名字叫《海的囚徒》。是啊,也许海底真的有一个伟大的灵魂,在召唤我们,让我们变得慈悲。
如果大海可以劈开,我是说如果,那么我还将继续我的写作,继续我的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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