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某小县城上班,尽管工作比较繁忙,仍坚持忙里偷闲写点小说,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之一,是我们当地非常重视文学创作,文学氛围好,除了市、县每年组织多次有关活动,作者还要自行组织小说讨论会,七八个人聚在一起探讨两三天,一应费用AA制,简简单单。因了这样的氛围,我便丢不下小说,一直坚持写了下来。
一个人喜欢上写小说就多愁善感,在生活中时常会遇上一些让你“感触”的事儿。有了感触便产生将“感触”的人事写成小说的冲动,不写出来心里不舒服,甚至坐立不安。虽然,我一直供职于一个系统,经历简单得很,又不善交际不喜热闹,生活也单调得很,基本不在办公室就在家,但 “感触”的事儿还是不少。
有一天,我回乡下看望父母,母亲说起我心梗脑梗初愈的父亲的趣事儿,她要将一竹篮白菜送给邻村的亲戚,父亲提了提竹篮严肃地说,这么重,你提不动的,我给你抬去。母亲觉得两个大人抬这么点白菜,人家见了会笑话,但到底还是犟不过我父亲,便两人用扁担抬了去。母亲问我,你猜几斤白菜?九斤多,连十斤都不到。我很 “感触”,于是创作了短篇小说《梦梅奶奶的八月廿二》。
多年来,我们村平时仅剩留守的五六个人,其中有个让乡亲看不上眼的单身汉。去年吧,这个单身汉上山砍柴,跌伤了左腿,家乡微信群里的人纷纷给他发红包。我受此 “感触”,就写了篇小说《家乡群》,荣获市短篇小说金奖。有同事将我领奖的照片转至单位的微信群,许多同事模仿“厉害了”的句式予以点赞,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不但不好意思,还有点担心,怕领导说我不务正业。我还有个朋友,他的房产证借给别人做抵押,贷了一百万元贷款,结果被套牢了。从此他晚上老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不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醒来,一醒来就想到自己的房产证,一想到房产证就爆出一身冷汗。他的事触发了我,写了个中篇小说《金融风暴》。如此这般,像这样的事确实不少。
写《宿命之门》的缘由也不例外。我有个文友有家族病史,心里头布满阴霾。他和我说,家族病史,如同暗夜里无处不在的魔鬼,不知何时伸出魔爪来。朋友坚持半年体检一次,小心翼翼兢兢战战地过日子,但还是逃不脱家族病史的魔爪,他终于扛不住病倒了,住进省城医院。去世之前我去探望他,那种无助、凄苦的神情触发了我,就有了写小说的冲动。后来,有个邻居大妈参与女儿的恋爱,背地里调查女儿男朋友的近亲有无患过癌症的,从其父母、内外祖父母到叔父伯父姑妈、舅舅姨妈,进行了全方位调查,结果把事情弄得很糟。这事儿又触发了我,便将两件事“链接”上,写成了这篇小说。
我比较赞同“小说的‘种子’”之说。每个小说作者心底里都有沉眠的小说的 “种子”,一旦触动了便要发芽、生长,这个发芽、生长的过程,我称之为“展开”的过程。不过,要发芽、生长是一回事,能发芽、生长又是另一回事。在写小说实践中,“展开”的过程,有时很开心,有时很苦恼。开心,是展得顺遂、舒畅;苦恼,是展得别扭、勉强,甚至压根儿展不开。上面提及的那个文友去世前的凄凉神情虽然触发了我,可是我“展”不开,“展”了好长一段时间,始终“展”不成小说。后来,遇上了邻居大妈参与女儿恋爱的事儿,才如愿以偿。确实,有时有了“感触”还是不行的,需要许多积累,还需要其他一些什么。我有一些深受感触的人事,迄今尚未弄成小说。也就是,“种子”还不能破土发芽、开枝散叶,需要等待适宜的土壤、气候和必须的肥力。
在“展开”过程中,还得用心追问,而且要着力“展”得漂亮,“问”得深刻。这是我对写小说的一些想法,或者说一种追求。至于如何才能“展”得漂亮,如何才能“问”得深刻,回答这些问题是相当困难的,也是我和AA制讨论小说的文友所讨论的主要话题。我们这个地处偏僻的小圈子,虽然不好外功,侧重内功,但写作基础都比较薄弱,写作能力都比较差劲,视野也狭窄,学识也浅薄,面对这样的大难题,讨论来讨论去,也讨论不出什么来。其实,这是小说怎么写的问题,怎么写才能写出好小说,也许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不过,我们虽然不知如何才能“展”得漂亮,如何才能“问”得深刻,但所“展”的、所“问”的其结果却是有所指向的。或者说是我们的偏好。我们所偏好的,所谓“展”得漂亮,就是“展”成后的小说让人读着,如同站在大门口,看月夜中的花园。有看见的,有看不见的,看见的少,看不见的多。从看见的去想象看不见的,各有各的风景,混混沌沌,?朦胧胧。所谓“问”得深刻,就是在小说里追问一些人性本原的东西。不管是要“展”得漂亮,还是要“问”得深刻,总之是为写好小说吧。
《宿命之门》即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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