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我“字”知
沏一杯茶,戴上耳机,打开书,心怡的音乐拨动着灵魂深处那多情的琴弦,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与惬意。啊,生活,多么美好!书籍馈赠了我好多好多,我饱吸其精华而满含感激地面对这个世界。世界在我眼里阳光明媚,青山披黛,绿水盈情。风儿总是在我忧喜之中无声地拂过温柔的面颊,告诉我千古之外的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也曾如幼安也曾如易安,也曾把酒也曾踌躇也曾痴爱。唯有功名过后凉,真情照后人。每每这时,热泪打湿诗篇。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其独特的方式,而我注定就是为美妙的文字从天而降的。抚摩着一本厚厚的字典常常灵魂出窍,游极万仞。我常痴痴地想,那得何等灵心、何等妙想才能把这一个个像兵马俑一样的方块字排列与组合,组成好词,联成妙句,缀成佳篇。又有多少让人浅偿不能,爱不释手,又有多少宕气回肠,让人掬泪轻泣的文字……读着那些让我身临其境又浑然忘归的大部头书籍,我常常欲罢不能,就是这一个个貌似刻板的文字竟让我如此如此着迷。它们一旦成章,GOD SAVE ME!岂止是文字啊!它们是一个个让你魂牵梦萦有灵有肉的生命啊!它们牵着你的手,慰着你的情,让你感受红尘烟火中那一封封温暖寒夜的家书,那一阵阵长亭古道边老酒的燎肠,那山盟海誓曾经沧海的执著,那漫凝眸,十步九回头的无奈与黯然……
啊,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占有文字更让人称雄四方的骄傲呢?眼中有风情,心中有日月,案上有山水。世界浓缩在文字中,文字漫化作一把折扇,你就是无上的君王,江山任你开开合合……
字可行。行若流水,它是王徽之忽然想去探望好友,到家门又不入,乘兴而来、兴尽而去的洒脱自在,是他那令人神魂飞越的长毫泼墨。
字可卧。长虹卧波,它是参禅悟道的高僧。世本无物,何求尘埃?那轻柔飘逸、起伏流动的翩翩衣袂,让多少凡心洗净,绝然颔首。
字可坐。坐地化莲,它是白发娘盼儿归的眼神,它是慈母手中那纤长的线,任儿水千条水万条的漂泊,唯有最深最深的爱,如鲛人望月,对月流珠。唯母亲的爱,是大爱,是无言。
字可飞。吴带当风,它是驼铃阵阵的莽莽大漠,孤烟冲天,长河捧出的浑圆落日,它是楼兰姑娘流溢召唤的眼神,它是丝路花雨下灵动的妩媚,它是飞天对梦的渴望,是灵魂深处不安宁的翅膀!
字可回眸。一笑倾城,君王掩面。它是千娇百媚落到英雄马背上的红颜,它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天长地久!它是江南烟雨中粉色小伞传递的多情,它是游园惊梦中的喃喃呓语,它是璀璨星河中鹊雀结伴的壮行!
……
文字,有形而无形,有极而无极。它是明眸善睐,它是暗香浮动,它是若隐若现,它是若即若离。它是美丽的生命之花在紫色光中的缩放!那么多绝美的笑靥因文字让人动情引兴,幻化成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奇,多少隔世的经典玄幻的传说在神来之笔中浮动着炽热的灵感!
如此的钟情,如此的执著,文字在我的骨子里奔流,仿佛仗剑男儿的血液。我渴望用文字表达我对世界的热爱,对生活的感恩,但愿凭着我的努力,它能给我更多更多。让我的世界漫化出无限的风光,无论一览众山,还是起舞弄影,他年遍拍栏杆执酒邀月之时,仍可仰天一笑:此生无憾!
大红袍
友人小洁从武夷山下来,匆匆送来极品大红袍。一种大贵不媚的红、一种典雅凝神的红冲击着感官,我几乎迫不及待地打开,早晨,这样的三九寒冬之晨。一个人,享受一份升华了的孤独。温暖而妙不可言。大红袍,偏偏这名字就这么爽朗豪气,这么让人顿生霸气。都说大红袍是男子之茶,香气中升腾起一种干净的男子之气,我却出神得更为遥远更为纯粹:这是怎样的干净、儒雅,一举手一投足,气定神闲,就仿佛武夷山中高山雾缭、清泉沛雨、岩骨深入、峭壁深壑,这样一株株古老的茶树绝然凛立,面带浅笑,沉稳从容,静静等待。等待一位知音,带它下山,放逐红尘,与识它之女子结一段缘,然后在不绝如缕的香气中,结伴迷失。
大红袍,这样富贵的名字,我却更偏爱让它潇洒到草木中。茫苍苍的绿水边,随意一杯,在绿褐的颜色中,化为我喜爱的男子那一缕幽兰的香气中。
窗外清曙还未褪尽,窗内己一盏浓淡正宜,送到唇边。绿叶在我的深情注视下渐渐舒展,像一位远归的官人洗去征尘,在一个飘雪的清晨扣开家门,然后轻轻地笑着说:我归来了。卸甲归田。于是一袭绿叶红镶边的战袍一褪而下,人生就此开启另一端的田园。一盏大红袍,就是等待许久的清欢,就着光阴的味道,一点一点迷惑唇齿。
好香好醇啊,一个人惊叫出声。先是一股浓郁之香扑入鼻中,欲罢不能了,贪婪地含入口中,若吞天珍,然后回甘细细碎碎涌出,再觉心悸不安,舌头两侧的味蕾突兀地跳起舞来,欢悦之极,替我由衷地赞美。大红袍,不负期待,终是替我满足了岁月,一刹那,我沦陷于时光的云水间。明亮清澈的黄,沉静大气的黄,不骄不躁静观世间大变的一枚琥珀,饱满大气,令人动容。
真的,就像看到一位男子,从这暖气氤氲的茶汤中渐渐显现,冷静而安然。我不镇定了,就像偶然的相遇,没有事前的期许,却让人手足无措,只能在心里怯怯地喊:好美呀!
急急地想把这品茗之趣与人分享。于是,一干朋友陆续而来,豪爽相邀,不讲究各色杯质,瓷铁杂陈,一壶洒尽,一杯一杯品去,缭热心再说。
整整一天,口齿留香。品茶如品人,荡下回肠之甘,追忆些流年的陈香杳杳,有没有?多了些年少的童真与傻气。
开盖夺香。大红袍,贵气之外还有倾心,在最冷的冬天,还有这样冷翠的绿,这样不忍放手,甘于放到唇边怜取的爱。
真的顾之言欢呀,大红袍!
借书·索书·赠书
“书非借不能读。”不仅黄生,今天大多数读书人似乎都如此。借来的书便觉珍惜,好看,有价值。书少的时候,便能执著,投入地阅、抄、做札记。书多的时候,有了选择,反倒泛泛而观,或束之高阁。小时候能拿到手头可看的书实在是少。爸爸文化不高却很注重对孩子们的培养,他在工厂为我和弟弟订了《少年文艺》和《少年科学》两本杂志。每每书到,那真是看得细致又如饥似渴。那时正上一年级,识字不多,尤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我边拉风箱边看书。爸爸正在弥漫着青烟的灶台上忙午饭。我指着一个被卡住的字问爸爸,这是个啥字?爸爸一弯腰,“就是你问啥字的‘啥’”。这个字就这么学会了。近二十多年了,仍刻骨铭心。上三年级时,班里一位姓刘的男生拿来一本《李慧娘》的小人书,我恳求他借我一看,他固执地不肯,央求了一上午,终无结果。中午下学,我一直跟到他家里,眼看就要失去机会了,我心一横,向他提出了交换条件,一束塑料梅花和200张信纸。在我的重笔贿赂下,他终于捧出他的《李慧娘》,那一刻,我是多么欢悦啊,就像在“天大寒,砚冰坚”的寒冬借到心爱书的黄生一样。书生,一介清贫的坚守者,从古往到现在,无论何时都抖落不掉灵魂里可怜的尘埃。书,他们的生命啊。难怪无数读书人在读了无以计数的书后仍会说:“三日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仔细想想,确有道理。
前几日,和编辑部的小葛去北岳杂志社看望一位张姓编辑朋友。见面后,张编侃侃而谈,自然谈到她的书,她的稿子,谈到广灵的一位书生,贫穷却对文学执著,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北岳》投稿。实在说,他的稿子并不上乘,但编辑们被他的这种坚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所感动,于是总编大手一挥,上!于是他的一篇《索书》登上了《北岳》的大雅之堂。他在文章中写他嗜书而无书,于是给知名作家王蒙、王安忆、贾平凹等等人物一一去信,向他们索要新近出版的作品,而大多数被他索书的作家居然也就给他寄来书了。现在他家徒四壁,唯有书架“大腹便便”。
听着张编的话,我出神地向窗外望去,又是秋风送爽的时候了,又到了收获的季节。这使我想起一件往事,一股歉疚之情溢上心头。一年前的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村子里一位男孩写来的。他原是我的学生,快到初二时,由于家境贫困转回了农村。他来信说,他的作文有了长足进步,因此对我的语文课念念不忘,并希望我能把不看的不要的旧书、旧报纸寄给他,在村里他没有可看的东西。这信看得我鼻子发酸。当时我一股冲动,恨不得马上跑出去给他买几本新书寄去。然而当时由于我正忙于别的事,打过手竟把这事给忘记了。许久后了,才无意中在夹子里又看到这封信,我的心猛地一沉,比忘了给母亲过生日还难受。我赶紧给他寄信去,然而信被退了回来。我又托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辍学了,到别的城市去打工了。我怔怔地望着案上的讲义,脑子一片空白,一个年仅十四岁的男孩儿,他稚嫩的肩膀能干什么呢?那么爱学习的一个孩子何以迈出这一步呢?是不是由于我的失信让他彻底绝望了呢?这种歉疚在以后的日子里想起来就痛楚。
开学了,每位教师都在整理自己的书柜,书、报纸纷纷扔到楼道。我也不例外,收旧书报的人面无表情地把它们一股脑往麻袋里塞,我看见有 《中学生》《中学生文摘》《语文报》……我忽然眼前一模糊,这眼前的人仿佛就是我那学生,他满脸欢笑地把书往袋子里放……再一定神……唉!我重重叹了口气,举手之劳就可以给人以莫大的帮助,却在无意间重重地伤害了他,我这个教师不称职哪!
晚上,枕着古书沉沉入睡的时候,常有秉烛夜游的感受,常常感觉自己在扑朔的烛光里摸黑前行,道路幽长曲折。每每在睡意徘徊之际,就深入到空旷无边的绿野,我看见了少年的我,心逸神飞地穿梭于浩瀚的书海里。我又看见黄生,蜷缩在潜虬幽姿,飞鸿远音的古代经典中会心地点头。这时,我又发现了那个十四岁的男孩,他竟然也远离了尘嚣,仿佛进入了读书时的得意忘象之境……
妈妈的樱花
妈妈拍了两张樱花照片,从微信上发给九百公里外的弟弟和弟妹,告诉他们:樱花开了,在你姐姐窗下。在我的记忆中,妈妈不太爱养花。现在家里大大的客厅,十多盆高高的绿植,叶子葳蕤生华,全是老爸在打理。要临窗远眺,我必须穿枝拂叶,像穿过“热带雨林”。十二层的楼高我以为最合适,俯瞰下面之景,一方面不至于现实感太强,另一方面也不至于因为过高而有缥缈之感。窗下正中是个人工湖,此时正是恰到好处的明媚,逶迤着湖畔的桃花、杏花、玉兰交替争艳,樱花笑盈盈地俏满枝头,花朵缀得嫩枝颤颤巍巍,似乎有些不堪重负。素潭绿波,迴清倒影,樱花如一团团粉色的雾在半空中浮漾,我欣喜地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祥云了。
今年的樱花之美竟被妈妈首先破译,我仔细端详着图片,感受着生命怒放的娇艳,感受着阳光对它的万般钟爱,感受着妈妈选择拍摄角度时的赏心悦目。
妈妈本来有自己舒适的家,却随我来到我漂泊的城市。刚开始一切都是那么仓促不适,她总是默默地望着外面,然后说着她那个城市的天气。爸爸性本爱丘山,从来不问朝事,喜欢骑单车到处游玩,闲暇时拉二胡一拉二三个小时,妈妈从不参与。
春夏秋冬一晃而过。妈妈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也不养小动物。
终于有一天,激励带欺骗,我把妈妈送到一个老年书法班。第一节课老师还直夸她有基础,可妈妈却无兴趣,回来后理直气壮地和我发牢骚:我都七十的人了,眼也花了,还要练书法……第三节便逃了课……真正“出山”的日子却是偶然,带她去认识同住一个小区的老乡,阿姨正练瑜伽,妈妈加入了她们的队伍,一下子仿佛拨云见日,妈妈找到了失散已久的组织。从此,妈妈的生活日渐丰富多彩,和她的同龄伙伴们锻炼、游玩,吃自助、喝咖啡。频繁光顾一些新开业的场所,每天回来向我们汇报开业优惠、产品特色,在带回来的一大把广告单中,总能快速找出我们每个人感兴趣的东西。
平凡的日子变得不那么平凡了,至少我这么认为。有时我们与至爱的亲人相处久了,一切都那么随心所欲,漫不经心。直至有一天,你忽然回忆起,你的儿时也曾仰视过他(她),为什么她不再高大,为什么她的记忆力减退了?为什么你的声音会中断她的话语?仿佛在你沉思的一刹那,母亲已鬓丝如雪。真的,嘘唏之余,总想问一句:时间都到哪去了?
陪伴是无关贫富,无关冷暖的灵魂相依。母亲就是一面感召的旗帜。有这面旗帜,我们知道来时的路,也晓得回归的方向。这个春天,妈妈用花语给远方的儿子报平安,用朴素的骄傲诠释着生活的宁馨。
是的,那一株一株的樱花就在我窗下,我享受着它的烂漫。虽然我不能与之对话,但它却已在妈妈的心灵之窗开满。繁花似锦的春天,只有我感觉到了这个季节的别致。
呵,可爱的樱花!
晶生晶世
她去了。如料峭的春风。迅忽、令人心寒。她去了。
而我回来了。
带着她的愿望。
……
她是我的亲人,尽管我们聚少离多。
八年前,她在杭州灵隐寺许下一桩愿。
八年后,她已无力去还愿。我义无反顾地替她去了,带着虔诚,带着泪水,带着对奇迹的渴望……
她,是姐姐。姐姐得了绝症。
三月的杭州,烟雨濛濛。我一袭薄衣,低估了西子的冷凄。当我像春天凄雨下最后一蕊落红伏倒在地上,伏倒在灵隐寺药师殿的蒲团上时,那跃动的心与顶上闪着灵光的金身塑像真像隔了冥冥两界。我闭上眼,噙着泪,把自己执著的信念默默献上,希望神灵在众多的香客中体察一位远道而来的红尘女子,愿她的灵心与神的灵光驾起一座虹桥,普度姐姐走出病魇,回到有烟火的人间……
……江南的雨呵……
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
……
姐姐走了。在我归来的那天。走时,执手相望。归兮,却已是生死两界。
我坐在她的床前。她的脸苍白冷皙,像熟睡一般,只是少了红颜。这是她睡得最熟的一次了,我再也唤不醒她。我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凝成珠,一滴一滴滑过她的颊。像雨,旋转而下……像花,纷纷凋谢……
泪眼恍惚中,我看到旋飞的二角钱……
那是儿时的记忆了,我依稀记得我在村里供销社的柜台下贪婪地望着里面一本小人书《冬瓜王子》,我渴望得到它,但二角钱,对我是个绝望,因为我一分钱也没有……
我怅怅地走到茅屋前,姐姐正在屋顶上翻茅草,我叫了声姐姐,懦懦地说出了心中积郁的渴望。姐姐大不了我几岁,我记得她立起身来,怔了一下。然后一张二角的纸票从屋顶上旋转地飞下——那是姐姐全部的财产啊!那纸票的翩飞,让我的心像花一样绽开,那是我童年里绽放得最绚烂的一朵花……
多年了,我贪婪地读了无数的书。但那本《冬瓜王子》和那旋飞着的二角钱却永远搁在我心里了。
常念陶潜的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但一想到这么一躯曾笑曾戚的红颜将与冰冷的硬土僵石同处一穴,真是心如刀绞,多少痛楚,几多无奈啊!
生命,多少的无法预测,多少的未知。
……姐姐,你的善良,你的纯朴,你的静怡……
苍天有灵,你定然不会像在人间这样苦的。
姐姐——
我给你带回了西子之波,你踏波而去吧。有一个清净安乐的世界,在你的晶生晶世!
轮回之际,别忘了给我开一朵波上旋转着的白莲……
姐姐……
陌上花开,桃花灼灼
京郊十里艳铺桃花,春风徜徉,风里含香。我的心,独料峭,守一波清寒。又一次名落孙山,误几回青春韶华。唉,也罢。寻一处景致,向桃林深处、更深处,了慰惆怅。信马而游,一程山一程水,在马背上缥缈成淡淡云烟……
一处柴门,静落无嚣。讨口水去,下马,扣门。许是离红尘太远太久,那门,竟守候成檐下的青苔,悄然不应。再扣……声若击节。
门徐徐打开。门里门外。
……我遇到了最美山水的重逢。一弯秋水,泠泠如七弦琴流过剑眸。那一刻,我看到一朵从未见过的桃花,轻盈的花瓣旋转在纯洁的绿漪中……惶恐的是我。我忘记说了什么,只记得那瓣桃花翩翩而去……
那一杯水,一定是我今生最醇香的记忆。多少年了,执杯之际,总有淡粉花影在心头浮漾。
春风桃李一径飘,我是不是误了一世的期待。那门,是否还在虚掩? 那花下,是否还伫立个身影?
春风,依旧。马蹄轻急。我为你狂奔,为你剪风为裳,为你琢水为珮……
我怎么就扣不开那扇门呢?人,在何处?在何处?门里门外,天上人间,被一缕风,无情的剪断,你的杳渺,我的伤感。
桃之灼灼,陌上云水无凭、无邀、无期会。
……只有来时路,清晰如你。
一个转身,定格成一生的牵念。
春风向何处……桃花掩芳踪……
忽闻踏歌起: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执著心
佛家讲缘,教人不要执著,放下执念。而我可能是与佛无缘吧,因为我放不下执著心。我的少年时代,正是“少林热”的时候。年青人对李连杰的追崇无异于“文革”时对绿军装、红宝书之类的热烈。少年的我,做梦都想做一个劫富济贫的绿林女杰。
那是一个赤日炎炎的上午,这样的机会似乎真的来了。无意中,在操场边的绿荫下,我发现一位持刀的师傅正在操练着十来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弟子。我兴奋极了,奔过去,又由于胆怯,站在离他们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我现在都能回忆起我那强烈而好奇的心情,是多么渴望那位师傅能收我为徒。我想起古书上的故事来,于是就想以一种执著心来打动师傅。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阳光下,日头直晒着我的头顶,汗水很快就浸透了我的全身。那位师傅应该能注意到我,因为空旷而白亮的操场上只有我一位小女子。于是我让自己坚强,以求感动那位师傅。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已两膝发软、眼冒金星,就在我难以坚持的时候,我看到师傅在向我招手。那一刹那,我感到从头到脚的轻松,我飞快地跑过去时——奇怪,师傅根本没有理会我,我再一偏头,从我身边跑来一位持棍的男孩儿,原来师傅招呼的是我身后他的弟子,尴尬、委屈让我顿时眼泪汪汪。我一口气跑回家,不言不语睡了一天。那位师傅也许并不知道,他无意间伤害了一颗少女的心。从此,我再无心做“绿林女杰”了。
中学时,我憧憬将来做一名考古学家或者一名服装设计师,要么探究远古,要么设计未来。我到处找一些图片、图书,剪贴一些古文物照片。我画仕女,照着出土的金缕衣图片的服饰给她们穿上。我又为自己设计将来外出考古时的四季服装,我拼命地收索,拼命地画,几乎到了忘我的境地,以至于竟然在考试卷上都有我的“仕女一寸照”。老师不高兴了,家长动怒了。后来班主任借给我一本名人苦学成才的书。这本书改变了我,使我既没有成为考古学家,也未能成为服装设计师。当时,我感触最深的就是毛泽东的一副自勉联:贵有恒,河必三更睡五更起;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哇!仿佛茅塞顿开,一代伟人都如此三更睡五更起寒窗苦读,那我呢?于是我就又执著起来了,常常秉烛夜读,饱吸夜半清凉空气,仍自豪自己“书生意气”。
后来,大学里我选择了文秘专业。这样,我系统地学习了中国古代史——现代史——当代史。这时,我才更正了我中学时代一个永生铭记的可爱又幼稚的错误,就是那副催我早起、让我奋进的对联,由于我一时疏忽抄错一个字,这句座右铭就真的偏执了。其实正确的对联是:
贵有恒 何必三更睡五更起;
最无益 只怕一日曝十日寒。
一个“河”与“何”意义大相径庭,却让我错误地执著了数年!该悲哀呢?还是该庆幸呢?事隔多年,我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知识给我充了电,尤其我的古文学功底完全得益于我的古文学老师。这位治学严谨的先生虽然只给了我三年的谆谆教导,却让我受益终生。
他幽默风趣。记得第一节课讲《关雎》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弧,用他特有的东北口音翻译道:“好姑娘和好小伙儿是天生的一对。”同学们笑了,这一笑引发了我的兴趣。在老师的教导下,我贪婪地吮吸中华经典的精髓,以致学到唐宋部分时,老师每吟完一首诗,我的脑海中就有一幅画,并能即诵成篇,这种学习的自觉性和领悟力在老师鼓励的目光下不断延伸。在学习中自然而然挖掘出许多老师没有讲过的篇章。例如在读李梦阳的《石将军战场歌》中,我自然地想到这诗中大量抄袭前朝诗人的地方。在学完宋文学史后,由诗人白居易、柳宗元、王维、王勃、王之涣、王昌龄、温庭筠等都是山西人这一共同点,我写了关于唐文化与地域关系的论文,其中许多观点还得到了一些研究史学老师的认可与兴趣。我真愿意在这个领域一直研究下去,可惜我所追求的没有给我这样的一个环境。否则,趁着当时那份执著、那份刻苦,我真的可以走得更远一点呢。
我没能留校继续研究古文学,我也没能做个秘书深入公关领域。终点又回到起点,我回到我的母校,和我的老师做了同事,给同事的孩子做了老师。失去了一定的环境和氛围就如失去了种子生长的阳光和沃土,我的古文学梦自生自灭了。事隔多年,常摩挲着那些厚厚的讲义,感慨良多、遗憾多多。
人生也许就是由一个梦又一个梦串起来的光环,一个梦破碎了,又做另一个梦。在我最渴望读书的日子里,我许多次站在书店那些大部头书前,由于手头拮据而热泪盈眶。我也多次望着商店橱窗里精美的东西暗暗说:先寄放在这儿,这些都会是我的!由此,我在工作中、生活中认真着、执著着,只想多续一些美丽的梦,再把梦拉成线,织成美丽的七彩虹,即使时过境迁,无论多会儿踩上去,都觉得轻松而快乐。
再见了,少年时代的那位师傅,他是那样的传统而平常;再想学生时代的只言片语,都是那么的难能可贵;再忆及拥有过的骄傲与失落,一切都是那样的刻骨铭心。也许,今后的人生,我仍然需要这颗执著心的引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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