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瑶

　　

　　关键词：生命教育 绘本 选题策划

　　什么是生命教育？世界各地的理解和实践仍在不断摸索、深入，但总体来说教育的重点是引导孩子以“爱”和“尊重”面对生命。20世纪90年代，美国中小学生命教育已基本普及，大致分为人格教育、迎接生命挑战教育、情绪教育;英国、日本已实施专业而系统的生命教育课程，帮助孩子尽早建立良好的生命价值观;2003年俄罗斯把生命安全基础知识课程作为必修课程，教授孩子尊重生命、热爱生命，继而体现人生价值;德国的生命教育在引导孩子以坦然、明智的态度看待生死的同时，重视对善良品格的培养，如爱护动物、同情弱者、宽容待人和唾弃暴力等。

　　生命教育儿童绘本是以生命为本，诠释生命意义，追问生命价值，探究教育本质的儿童出版物。其帮助儿童树立正确的生命观，推动了生命教育的持续发展。近年来，在我国绘本市场培育能力日渐增强的大环境下，生命教育绘本出版随之迅猛发展，品种渐趋丰富，但引进版仍占据主导地位，原创力量薄弱，总体缺乏品牌影响力，行业说服力差，市场接受度低。如何深耕原创生命教育绘本，寻求传统文化生命观的传承和溯源，贴合当代儿童生命教育需求，提供本土原创生命教育读本，是亟待绘本创作者和出版机构深思的时代课题。

　　一、原創生命教育绘本的出版环境

　　2020年之前，我国生命教育受到三个重要时间节点事件的影响：一是2004年我国部分地区开始出台“生命教育”政策条例;二是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后，台湾学者陈书梅和一批心理学家、儿童文学专家甄选了50种绘本用以治疗灾区儿童心灵创伤，并编撰“儿童情绪疗愈绘本解题书目”辅助阅读，所选绘本涉及内容包括情绪、儿童形象、生命历程等;三是2012年人社部推出具有就业导向的“生命教育导师”培训。这三个重要时间节点对生命教育绘本的出版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一）新冠肺炎疫情让我们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人们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也暴露出我们对生命教育的缺失。生命教育是贯穿孩子一生的课题，然而我们以往的教育却没有给这堂课充足的时间，父母、学校往往采取“隔离”的方式忌讳谈论，在不知不觉中代际传递了对死亡隐晦、回避的态度。一方面，随着幼儿自我意识萌芽和思维能力迅速发展，他们开始关注生命由来、生老病死、草木枯荣。如果缺乏正确引导，容易产生负面影响。而另一方面，中国传统家庭避讳“谈生论死”，不能谈;觉得孩子还小，不想谈;模糊其词，不会谈。

　　（二）教育政策开始关注生命教育

　　2020年2月12日，教育部办公厅、工业和信息化部办公厅联合印发《关于中小学延期开学期间“停课不停学”有关工作安排的通知》，指出要注重加强爱国主义教育、生命教育和心理健康教育，这是近年来教育部公开文件中首次提到生命教育;10月28日，教育部公布了《对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第2749号建议的答复》，对人大代表提出“在中小学语文、政治、历史课程中增加新冠肺炎疫情相关内容”，教育部表示将进一步强化生命教育，帮助学生树立人与动物、自然和谐相处，尊重生命、关爱生命的观念。生命教育因此也成为许多学校的开学第一课。

　　生命教育绘本作为生命教育的桥梁，所传达的价值观、呈现的行为模式被儿童学习并内化，对儿童的认知发展、人格建立产生持续深远的影响。我国本土原创作者近10年才开始积极地触及这类题材，在不断汲取国际绘本大师优秀作品养分的同时，决不能忽略肩负着文化传承和发展的使命。原创生命教育绘本如果离开了民族生活的土壤、民族文化的伟力，必将无法赓续。

　　二、原创生命教育绘本出版情况

　　尽管原创生命教育绘本的创作和出版面临着诸多问题和挑战，但在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在市场环境持续向好的背景下，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出版方和本土原创作者开始关注情绪疗愈、生命教育绘本创作，死亡题材再也不是一个禁区， 不少作品都正面诠释了对死亡与生命的理解，我国原创生命教育绘本在出版品种、内容品质、斩获奖项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步，呈现出自成一派的气象。

　　（一）文化表达：突破符号化

　　在原创生命教育绘本的出版实践中，传统元素的应用屡见不鲜。但如果过度依赖传统元素的符号化、表象化传达，局限于对传统生活、传统故事的怀旧，则难以吸引当代儿童的长久兴趣。突破对传统文化元素流于浅表的微观运用，将传统元素、传统趣味转化、挪用、再创作，站在更为宏观的精神内涵层面作有深度和广度的思考，是原创生命教育绘本创新发展的可行路径之一。

　　以《奶奶的护身符》为例，故事讲述了奶奶为孙子求了一张平安符，符上写着：“五百罗汉交通平安。”从此，500个罗汉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小男孩。直到有一天，仅剩的一位罗汉化为灰烬飘上了天空。于是，少年将护身符解下，遥望远方天色的光亮，独自踏上了旅途。在精神内核上，作者用500个罗汉隐喻着每一双呵护孩子成长的手，完成了对文化符号的巧妙转换;在绘画风格上，作者将传统中国画融合水彩画技法，清新自然、随性自在、充满童趣、亦古亦今，呈现出既本土又交融的创作特色。

　　（二）哀而不伤：用游戏消解悲伤

　　在直面生命终结这一压抑沉重的主题时，不妨从儿童本位出发，善用儿童的游戏天性，稀释悲苦哀痛的意味，从而使作品哀而不伤、通达轻盈。

　　以《祝你生日快乐》为例，这是一本取材于真实生活的书，小丁子遇到了一个患癌症的小姐姐，此后他们经常在一起做游戏，如数花瓣儿、挂“开心锁”，这些游戏都和小姐姐的生死有关，但他们却玩得一点儿不沉重，还约好生日一起打开“开心锁”，一起许愿。可是，那天小姐姐却一直没有来，小丁子还是用手指头做了一个心意“蛋糕”，为她许了一个愿。作者通过游戏，给予孩子勇气和力量，传达了女孩面对生命时的达观和豁达。

　　（三）真趣境界：以真动人，以善感人

　　荣获第四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佳作奖的《牙齿、牙齿，扔屋顶》的作者刘洵就曾表示：“一个好的童书作者不应该刻意去迎合儿童的想法，而他本身就应是一个有童趣的人。”

　　以情绪绘本《我变成一只喷火龙了！》为例，以古怪国怪模怪样的阿古力为主角，将生气、喷火与破坏作联结，故事在“又哭又笑，大火熄掉”的“解药”中结束，令人捧腹。作者赖马通过夸张有趣的情节，充分表现了“生气”的情绪，就像一只喷火龙，既伤人又伤己。

　　尽管许多儿童绘本作者努力模拟儿童的语态，迎合儿童的心理，但往往难逃“拟态的儿童”姿态。只有发乎于“真”的创作初衷，才能达成传达与接受上的默契，才能得真情、创真趣，润物无声地实现真、善、美的育化通达。因此，从“拟似”走向“本真”，也是原创绘本创新发展的思路。

　　（四）民族精神：以精神生命为终极价值

　　朱永新教授在全国新教育实验第十五届研讨会上的主题报告中这样阐述：“新教育把生命理解为具有三重意义上的生命：自然生命、社会生命和精神生命。在这三重属性之中，社会生命和精神生命是人的本质属性，离开社会生命和精神生命，人的自然生命就退化为简单的动物属性，不可称其为人。所以，只有集自然生命之长、社会生命之宽、精神生命之高，才能够形成一个立体的人。这样的生命体，也才是我们认为的完整的人。”原创生命教育绘本创作应以自然生命为基础价值，以精神生命为终极价值，更为重要的是在熱爱、尊重生命的基础上唤起生命的责任与担当。

　　以绘本《白衣超人》为例，故事根据“人民英雄”称号获得者张定宇医生的经历改编，故事以新冠肺炎疫情为背景，讲述了一个不幸感染的小男孩在医院接受隔离治疗的故事。最终，小男孩治愈出院，一直将超人视为偶像的小男孩也终于明白真正的超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断拓展生命的宽度和高度，绽放生命价值，让生命不断走向崇高，是原创生命教育绘本创作的原点，也是创新发展的路径之一。

　　（五）多方合作：合奏演绎天籁之韵

　　原创生命教育绘本由于起步晚，缺乏顶层设计，尚需悉心培养、发掘优秀作者等原因，仍处在初期探索阶段。与投入低、周期短、风险小、收益快的引进版图书相比，原创作品对作者、出版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既离不开作者对大量国内外优秀绘本的研读，对绘本理论的不懈学习，对作品表达的千锤百炼等经年累月的沉淀;也离不开出版方精准的眼力发掘作者，持久的耐力培育作者，扎实的功力对编印发各环节通盘考量。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前期原创生命教育绘本的选题开发。

　　原创绘本突破瓶颈、走出困境，保持发展的强劲动力，需要创作者、出版方、推广人等多方合作。近年来，我国原创绘本市场日渐繁荣，出版总量和选题不断丰富，艺术水准也日渐提升，打磨精品原创绘本也成为业内共识。

　　在作者方面，基于院校的专业培养机制，涌入了更多新鲜、专业血液，儿童文学作家也纷纷进入原创队伍，部分学者、推广人、教师也有所参与。同时，区域生产力也在逐渐提高，除主要阵地北上广外，河南、河北、江苏等地也培养了一批原创团队与工作室。如今，原创绘本队伍已经形成老中青共同发力、后劲十足的作者梯队。

　　在编辑方面，编辑力不断提升，与作者形成命运共同体。从创意到组稿、文图对接，再到优化提升、营销推广，需要编辑协调各方反复磨合。国内图画书编辑多年来在学习和实践中摸索、成长，吸收读者反馈和专家意见，不断提升专业能力，从过去“文字匠”向既掌握编辑技能，又了解市场、善于策划选题和指挥协调的复合型编辑转化。

　　在推广方面，各方携手并进。教育机构以教学设计进行推广，社会机构通过阅读活动进行推广，作家、画家以创作分享进行推广，培育了一支专业的绘本阅读推广人队伍，促进实现可持续的阅读创作及出版发展。

　　三、未来原创生命教育绘本选题策划方向

　　日本儿童文学家柳田邦男说：“在谈到生命、灵魂、生、死等重大问题时，我看到绘本的无比力量，它不仅仅是表面的语言传递，而是以撼动灵魂的方式和人沟通，我个人以为，再也没有比这更叫人赞叹的沟通手段。”生命教育绘本从生命开端、认识自己、成长历程、生死离别、珍爱生命等角度与幼儿进行完整的生命对话。

　　（一）追寻生命开端的主题方向

　　儿童未建立系统的科学知识体系，对生命起源的理解往往朴素天真。绘本连通科学与文学，让儿童了解生命的起源和进化，感悟生命之美、生命之道。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小威向前冲》用儿童思维把“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讲述得既准确又唯美;《生命的故事》将地球迄今为止的地理与生命演化历史浓缩在五幕剧里，以浅显大气的语言、宏阔细腻的画面、遥远又切近的时空图景回答孩子的问题。

　　此类主题的原创生命教育绘本相较于引进版，往往在讲述上显得较为生硬，缺乏文学之美。凯迪克奖把“评审团必须以儿童的理解力为前提”这一原则纳入遴选标准，并且 重视图画的艺术性以及能否巧妙完整地呈现出书中的故事、主题或概念。因此，如何化繁杂为简单，化深奥为浅显，化艰涩为唯美，从“硬科普”转为“软趣味”将是可以寻求突破的方向之一。

　　（二）探寻认识自己的主题方向

　　自我意识是人类特有的意识，它的发生和发展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后天学习和生活实践中逐步形成的。绘本从孩子的生理自我、社会自我、心理自我的教育入手，帮助孩子正确认识自己。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你不知道的三个朋友》用温情的言语讲述身体故事，带你俯瞰生命历程，解读内在冲突，洞悉人生奥秘;情绪绘本《菲菲生气了》直指儿童成长过程中艰深的一课：控制和处理情绪。

　　此类主题的原创绘本近年来呈现出快速升温的趋势。随着社会各界对幼儿安全教育的逐渐重视，将绘本应用于幼儿生命教育成为主流，越来越多的作家和出版商着力于原创安全教育绘本的创作和出版。但是此类绘本虽然品种繁多，但鱼龙混杂，质量参差不齐，且缺乏高峰之作。反观国际大奖绘本，对儿童心理的捕捉极为准确，善于通过孩子易于理解的意向和语言走进孩子内心，关注孩子的情感表达和自我成长，这正是优质绘本的立身之本。在这一点上，原创绘本依然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三）对话成长历程的主题方向

　　儿童成长的过程是一个不断破译生命密码，进行自我建构的过程，不仅仅是技术和知识的学习，还包括身体、感受、情绪、认知、心理、精神的全方位成长。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凯迪克金奖作品《重要书》传达了生命之美，美在各美其美;《喂，小蚂蚁》一书通过小男孩和一只小蚂蚁的对话，培养孩子对生命多样化的宽容和尊重，曾在美国一度掀起生命教育热潮。

　　对话成长历程主题的原创绘本，多见于针对学龄儿童的文学创作，鲜有面向低幼儿童的绘本佳作，尤其缺乏引导幼儿发现自己，开启生命对话的作品。生命教育绘本应用童真的语言、天马行空的想象和真挚的情感与儿童进行交流，帮助儿童自主成长，让儿童在各个生命历程中成为更好的自己，在这一方向，原创生命教育绘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四）解读生死离别的主题方向

　　从一来到这个世界，离别就在某个路口等着我们。绘本帮助孩子学会用平和、充满爱的方式正视死亡，伤痛总会慢慢褪去，而爱的延续正是逝者留下的最珍贵的礼物。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爷爷有没有穿西装》中，小小的布鲁诺和大人的每一次对话，正是他对死亡乃至生命的每一步探究;《獾的礼物》被誉为生命教育最好的读本之一，用委婉柔美的话语、和平超然的态度让孩子学会在离别时不坠向感伤深处;《一片叶子落下来》引导孩子体悟生命的意义在于经历美好，在于给别人带去快乐，死亡并不代表毁灭，生命将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正如前文所述，死亡題材不再是创作、出版的禁区， 越来越多的原创作品直面对死亡与生命的理解，尽管会触及悲伤的情绪，但最终都应回归温暖的指向，从而引导幼儿对生命产生更深刻的感悟，传递不灭的爱和希望。因而，此类主题对作者的思想深度、创作技巧和分寸把握都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五）言说珍爱生命的主题方向

　　教育孩子珍爱生命，笔者认为可以从思考生命意义、学会爱与感恩以及在童心中播撒大爱的萌芽三方面引导。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有：关于生命意义的伟大寓言《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猫尽管拥有不死之身，但是时间对他只是无意义的流淌，直到遇见美丽的白猫;《铁丝网上的小花》讲述了善良的小女孩罗斯成了战争的牺牲品，然而她的牺牲却不会被遗忘，如同铁丝网上的小花般，在春天来临时，绽放人间，教育孩子尊重生命、维护和平、反对战争。

　　笔者认为市场上此类原创绘本缺乏忧患、思考和深度，存在思想上的贫瘠、力量上的虚弱。往往注重感受，而轻于思考;偏向消解，而疏于忧患;浮于表面，而失于深度。儿童文学是大巧若拙，举重若轻的艺术，如何展现儿童文学的思想和艺术的力量，是原创绘本创作者值得努力的方向。

　　四、结语

　　正如儿童生命教育读本《寿命图鉴》中所写：“因为了解生命，所以更加努力认真地活着。”正确的生命教育，能够引领孩子抵达更开阔、更自由的远方。家长、教育工作者、作家、出版人有责任开启儿童生命教育第一课，引导儿童树立对生命的正确态度，理解生命状态的多样性。笔者期待出版界关于生命教育出版激烈的讨论和不断涌现的观点，期待通过理论的梳理，不断引领原创生命教育出版实践，最终帮助小读者实现自我生命价值，绽放生命光彩。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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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河合隼雄，松居直，柳田邦男.绘本之力[M].朱自强，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9.

　　[3]黄丽英.论图画书中的生命终结主题[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7.

　　[4]李杨.我国死亡教育儿童绘本出版分析[J].出版广角，2018（1）：47-52.

　　[5]陆银花.与幼儿“谈生论死”——如何选择生命教育绘本对大班幼儿进行死亡教育[J].江苏幼儿教育，2018（3）：47-50.

　　（作者单位系二十一世纪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