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布仁巴雅尔、乌日娜都是中学同学。1975年在海拉尔一中上初二时,我在校文艺队认识了老布。由于乌日娜是低年级学生,他们成家后我才认识了这个鄂温克族同学。
五年前,老布在呼伦贝尔因病去世。我们感到万分悲痛!老布在世时,我们总是盼望着他更多新作品问世。现在,每当听到他的歌声就想流泪,因为他的歌声总是把我们带回美好的学生时代,带回交往半个世纪以来的各种回忆中,进而回想起他身上还有我们似乎刚刚发现的许多可亲可爱的个性特征和高尚品质。
一
我和布仁巴雅尔当年都在学校住宿。他是蒙授班学生,家在新巴尔虎左旗莫达木吉苏木。我是汉授班学生,家在新巴尔虎右旗阿拉坦额莫勒镇。那时海一中的文艺队很出名,我和老布都在校文艺队,他学唱歌,我学吹中音号。我和老布之间的故事离不开一个和我同班的文艺队舞蹈演员井源立。他当年扮演《大寨亚克西》里的新疆老大爷特别出色,这个节目曾在全盟文艺汇演中获金奖。当时老布是伴唱,我是伴奏,我们为井源立红极一时甘当绿叶。平时我们都在各自的班级里上课,集中排练、下乡演出时则吃住在一起。
老布除了会唱优美动听的歌曲,还是一个很幽默的人。他能够从一个人很平常的言谈举止中捕捉到有趣、可笑而意味深长的事物,然后稍一加工就变成搞笑段子,会令人捧腹大笑。
我因为蒙汉兼通,有时在交流中形成两种语言交叉使用的习惯,就容易出现词不达意的现象,甚至闹出哭笑不得的故事。老布观察这些比别人更敏感,我就被他捉弄过一次。记得1975年的夏天,我们应邀到鄂温克族自治旗锡尼河西苏木特莫胡珠嘎查演出。晚上,两三人一组被安排到牧民家住宿,我和老布、井源立三個男生被安排在一个蒙古包里。主人很高兴地安置我们休息,但这家老爷子对我们这些演艺水平不高的学生不太看好。我是个大“汗脚”,那时也没有天天洗脚的条件,半夜就把头挨着我脚的方向睡觉的这位老爷子熏够呛。老爷子睡不着,半夜起来好一顿埋怨。纯牧区的鄂温克族方言我不会讲,想表达歉意的话又讲不透,因而在和老爷子的对话过程中闹出了很多笑话。旁边的老布看得一清二楚,他不但不圆场,反而在第二天一大早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井源立也协助老布扩大声势,结果引起了哄堂大笑,老布却毫无表情,像个局外人。
还有一次,老布讲了一个自己刚刚经历的故事。在海拉尔友谊商场,一个牧民老乡给一位女士提供了方便,女士用汉语说了声“谢谢”,老乡本想说“不用”两个字,但随口说个“没用”。一字之差意思全变了,这位女士也愣住了。老布回来一讲,在场的人都笑个不停。
高中毕业后,老布考上呼伦贝尔艺术学校,从此,走上了他一生追求的艺术道路。他的歌唱得越来越好,成为著名蒙古族歌唱家、作曲家,他和爱人乌日娜老师双双被评为一级演员、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获得者。更多人关注他们的成果,而作为老同学更多体会他们奋斗的过程。多数人通过作品理解老布,而我通过老布理解他们的作品。
老布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亚洲部工作期间,从事蒙语新闻时事节目和专题节目的播音及文字翻译、采编等工作,并主持《中国当代文化人物》节目。他能够用汉语接受各级媒体的采访,在任何场合都能够用口语深刻表达自己的思想观点。我也听过他的蒙语播音,无论用民间民族语言进行交流还是代表国家对外播音,他都能高质量地开展工作。在语言方面,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二
离开学校后第一次见到老布和乌日娜已是十几年后的一个夏天。那时我被调到了陈巴尔虎旗工作。他们已定居北京,并有了诺尔曼。和天下的所有父母一样,老布和乌日娜深深地爱着宝贝女儿诺尔曼。爸爸老布是蒙古族著名的音乐家,妈妈乌日娜则是鄂温克族出色的艺术家。出生在这样自带音乐基因的家庭里,即便没有被刻意培养,诺尔曼仍是从小便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音乐天赋。从小到大,老布对女儿的教育都是遵循草原传统,更遵循人的成长成才规律。
诺尔曼对音乐有自己独特的理解。8岁时,她因为思念出国学习的爸爸,创作了第一首歌曲《乌兰巴托的爸爸》。18岁时更以首张个人全唱作专辑作为自己的成人礼物。2016年央视春晚上,诺尔曼与父母一同在呼伦贝尔分会场上演唱歌曲《春天来了》。有一次,我在央视综艺频道《天天把歌唱》栏目中,听到诺尔曼作词、作曲和演唱的歌曲《奶奶的摇摆颂》,感觉诺尔曼成熟了,作品也有了自己的风格,就像歌中唱的:“想我就缝着衣裳,你寄过来我穿上,是那么暖那么香,我小时候身上也有,这种羊的味道……”我边听边流泪。因为我知道,小诺尔曼失去爸爸的当年冬天,奶奶也不在了。
2006年,老布和乌日娜、英格玛创作和演唱的歌曲《吉祥三宝》被选入央视春晚;2007年,《吉祥三宝》荣获中共中央宣传部颁发的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从此,他们歌声传遍世界各地。同年,五彩呼伦贝尔儿童合唱团成立。第一批入选的37名儿童演员是从三百六十多人报名的孩子中,通过面试等程序逐一遴选出来的。从当年2月到5月期间,老布他们每周都牺牲休息日专程从北京飞到呼伦贝尔进行排练,排练时老布还摔伤了肋骨。当年“五一”黄金周,孩子们在呼伦贝尔市职工俱乐部连续3天进行汇报演出,场场座无虚席。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席慕蓉和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马兰等许多艺术家都被邀请到呼伦贝尔观看演出。余秋雨观看后写了长篇评论在《呼和浩特晚报》发表。同年8月,儿童合唱团在呼和浩特演出。后来五彩呼伦贝尔儿童合唱团部分演员还曾随国家领导人出访俄罗斯,中央新闻联播报道了他们在莫斯科演出的实况。
和创作“吉祥三宝”的过程中培养英格玛一样,老布和乌日娜也精心呵护培养着五彩呼伦贝尔儿童合唱团中的孩子乌达木。小乌达木那时还不到10岁,因一次车祸失去了父亲,时间不长妈妈也病逝了。老布和乌日娜承担了他学习成长和到加拿大深造的全部费用,还认他为干儿子,用无私的爱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2005年8月,邓林大姐和她的朋友专程来呼伦贝尔体验老布和乌日娜家乡的风土人情。她在鄂温克族自治旗伊敏苏木听完老布和乌日娜的专场演唱后说:“布仁的歌声没有学院派的矫饰和做作,自然朴素,情真意切。”尽管老布低调地说自己已经是奔50岁的人了,没有什么更大作为,但五彩呼伦贝尔儿童合唱团已经红遍了大江南北。在北京的内蒙古代表马晓力大姐说:“布仁两口子对五彩呼伦贝尔儿童合唱团的贡献和付出很大。布仁是用整个生命和对草原全身心的挚爱,一往情深地投入到草原文化建设和草原音乐创作中的。他对草原与生俱来的环保意识给了我启发和教育,那些种种细微生动的描述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
自1987年以来,老布和乌日娜先后获得第一届内蒙古自治区蒙语歌曲电视大奖赛二等奖、第一届全国少数民族青年歌手大奖赛一等奖,个人专辑《天边》获全国“金唱片”奖。2003年,他们的歌声走向国际舞台。他曾多次参加国际文化艺术交流活动,先后出访英国、法国、德国、瑞士、荷兰等四十多个国家。2006年以来,他们三次参加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2009年,《五彩传说》专辑获全国最佳其他语言奖及最佳组合奖。他们在三十余年的音乐艺术生涯中,创作、演唱了大批优秀音乐作品,《天边》《呼伦贝尔大草原》《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及创作的《吉祥三宝》《月夜》《春天来了》等歌曲已成为经典,被广为传唱。
他们用不断丰富和创作各族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艺术形式,回报了养育他们的内蒙古大草原和呼伦贝尔的父老乡亲。
老布嗓音纯净清澈,悠扬朴实,散发着草原的味道,同时,还蕴含着一股苍凉,这些体现在他《蔚蓝色的杭盖》等作品的演唱状态和情感倾向上,体现在他所表现出的气质和风骨上。
老布深深地爱着这片草原,他的艺术来自草原,走向世界,又魂归草原。正如他的专辑《我的生命我的草原》一样,他用生命歌唱草原的高尚人格,永远激励我们追求正义和真理。
老布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所追求和坚守的天人合一理念,他为守护这片绿色净土所付出的一切与新时代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理念的高度契合,已成为他艺术生命永恒的文化基因。
此刻,我翻阅着老布拍摄的《呼伦贝尔万岁》画册,耳边又回响起《天边》的旋律,那是老布的声音,质朴动情,空旷辽远,牵着我长长的思念……
责任编辑?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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