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我自小爱马,从小画马,见到雄骏的高头大马就着迷。现在想,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满族正黄旗的血统,当年先祖飞刀走马打天下的习性留在基因里了,也因此我从小就淘,天马行空,用弹弓打玻璃是常事,小学就被记了两大过,再加一过就可以开除了。二是小时在哈尔滨上幼儿园,每周六回家一次,母亲都用单位的轿式大车接送我,对马的感情自然愈来愈深。后来下乡到北大荒,当了马车老板儿,没事儿时跨在马背上,在荒原山野上呼啸来去,那是忘却一切愁闷的最快乐的时光。
少年的幻想毕竟是幻想。后来,来到内蒙古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我才发现——我的幻想早就生长在这片浪漫的草原上。
只有在呼伦贝尔,万里碧空浪漫地挂在草尖上。
只有在呼伦贝尔,姑娘的丝袍和花裙会飘在云朵上。
只有在呼伦贝尔,爱情的喃喃细语会落在花瓣上。
只有在呼伦贝尔,美梦都停留在大自然的边缘。
因为那里太辽阔也太悠久了。从原始到现代,从自然到文明,从朝霞到晚霞,从弯弓大雕到国之重镇,装得下一切历史和憧憬。
在那里,地球變得很小,在孩子的指尖上就能吹动和旋转。在那里,翘起双足、卧在绿丛中的女孩只要亲吻了一棵小草,草尖上就能绽开自己的人生,年年舞春风、泛新绿、开鲜花。在那里,女孩没见过黑土地,也没见过自己的足迹,因为她们从离开母亲怀抱的时候起,就走在绿油油、软绵绵的草原上和万紫千红的花朵里。在那里,爱情也变得分外热烈和绵长,因为一座毡房和另一座毡房的距离,就像一座城市和另一座城市那样遥远,渴望无处不在,小路就是缘分,回眸一笑就是百年。因为天地之大,那里姑娘的笑声很响亮,即使在百里之外也响在心灵的隔壁。在那里,每天清晨,当姑娘披散着秀发走出毡房,来到湖边开始梳妆时,无论多远的牧马人都能听到七色光流动的声音——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乐曲:无声的旋律,先从姑娘翘起的指尖升起,再从镜中的柳眉杏眼和纤细腰肢上流下来,然后流过飞飘的裙裾和纤秀的身影,再顺着朝霞流向青翠的草原——那是呼伦贝尔女孩放置青春和梦想最近的地方。
呼伦贝尔,曾经是一座座蒙古包前旌旗在风中呼呼作响的地方,是骏马飞驰、牛羊成群、炊烟袅袅的地方,是年轻勇士从马背上抱起姑娘飞驰而去的地方。遇上这样的“意外”,别地方的姑娘会吓哭,呼伦贝尔的姑娘却喜欢这样,因为“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英雄们都喜欢这样。
呼伦贝尔,就这样变成内蒙古大草原一个绚丽的橱窗,横亘在蓝天之下。不过,不要以为这里的蓝天白云、辽阔草原被现代化的楼群遮蔽了,这里的人们不会忘记祖先留下的传统和血性,年轻人最爱的还是策马奔驰,很多人家墙上还挂着马鞭、鞍具和长弓。很多姑娘被请到城里相亲时,一看新居的豪华摆设,闻着陈杂混合的气息,表情特别温柔,身姿特别柔丽,背影却特别坚决——拜拜吧!时至今日,这里的姑娘们并不喜欢城里婚介之类的活动,因为那个小小的空间怎么能装得下草原上盛开的爱情!更何况她们从小就接受着阳光雨露和清新空气的沐浴,个个长着像阳光一样灿烂、像月光一样白皙的脸蛋儿,回头一笑百媚生,上马能挥旌旗动。
尽管城市里不再允许人们骑马放羊了,但身着民族服装的姑娘们仍像草原上五颜六色的花朵一样,开放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带来生机和灵动,面对电脑,她们十指弹奏着音符;面对购物的人群,她们如数家珍,介绍着民族的产品;还有那网红打卡地,更是拉近了与世界的距离……祖辈传承下来的英雄情结一直在她们的血脉中奔流不息。她们的心里依然在暗暗期盼,哪一天忽然伸来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把她抱进飞驰而来的爱情。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盛夏,我和正在读中学的女儿雪孩踏上呼伦贝尔大草原,蓝天绿海包围了我们。女儿好像第一次从京城的千年历史背景中探出她的好奇和惊喜,发现了另外的时间和空间,发现了世界有个尽头叫地平线。在这里,目光可以连接想象,连接比梦想还大的遥远,连接许多惊天动地的山河巨变和更加壮丽的未来。她在日记中写道,从北京到呼伦贝尔,就是从“雾都”到绿野,从坚硬到柔软,从逻辑到诗意。
女儿的笑容就是父亲的甜。女儿的想象就是父亲的天。
从那以后,呼伦贝尔就是我的文学之泉。无论我走过写过世界多少地方,只要打开电脑,屏幕上就展开一片熟悉的草原——那是被我固定的界面。随后,风吹来那片遥远的风光,有细雨,有小路,有炊烟,有牛羊的叫声,这一切都是诗的呼唤,也是我的依偎和深恋。特别是翻开每期晋铭主编寄来的《骏马》,我更是喜欢那一期期值得再读的大气封面、简练精彩的卷首语、描写草原的精品佳作……
为呼伦贝尔文学期刊《骏马》写一篇感言,让字字句句落在绿草间,是我的心愿。
责任编辑?晋铭
作者简介
蒋巍
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最美志愿者。作品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中国作协全国第二、三、四届优秀报告文学奖,金盾文学奖等。长篇报告文学《国家温度》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已出版长篇小说、长篇报告文学、散文集、短篇报告文学集、大型话剧等作品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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