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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牧骑在应县

时间:2023/11/9 作者: 骏马 热度: 13263
赵平

  没有想到,我能和乌兰牧骑有一次这样的缘分。

  我到应县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他们刚吃了午饭在房间休息。大约半小时后,开始到楼下集合。下午的安排是应县方面的接待人员带乌兰牧骑队员去参观闻名世界的应县木塔。

  我这次因为要为应县陶瓷交易会写一篇稿子,而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乌兰牧骑又是特别受邀,参加这次交易会的开幕式文艺演出,故与乌兰牧骑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这与我之前对于乌兰牧骑模糊的定义似乎有些许的出入。我原以为乌兰牧骑的队员应该会是那种经了一些世事,有了一点沧桑感的人,但事实是,除了不可更改的蒙古族血统所赋予的那种粗犷与豪迈的男子的体态外,女孩们个个清秀俊美,身姿挺拔,穿着打扮和我生活中日常所见一般。尽管这样,我还是在那些男孩子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不可摧毁的英雄般的力量。英雄的时代渐行渐远,然而英雄的骨骼无论被多少岁月锤打,都应该是一种精神的隐喻。男人,可以文气一点,却不能满身的脂粉气。

  塞外的春天,笃定是要刮风的,而且那风里一定要裹挟着尘沙才行,似乎只有这样闹腾的响动才能叫醒沉睡的万物。浑浊的风一遍遍掠过人们的面颊,还把女孩子额前的刘海不假思索地撩起来,以至于不得不让人眯起眼睛来回避它过分的热情。但这些年轻的队员们并不为所恼,他们也顾不上刚刚经过三百多公里的颠簸,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对这座花未开了几朵,树绿了几分,楼房不算多,有些寒酸的小城市充满了新奇。

  简单的问候与寒暄之后,我们上了大巴车,向木塔方向驶去。

  应县的木塔又叫释迦塔,是唯一一座以佛祖名字命名的纯木结构的木塔,是世界三大奇塔之一,这座塔已经站立了将近一千年。因为二三层严重倾斜,所以禁止游人登塔,也只能进入塔院,穿过一层,然后到后面的佛宫寺浏览一番。站在巍峨的木塔之下,看其雄伟身姿,乌兰牧骑的队员们不停地啧啧赞叹这座神奇建筑物的鬼斧神工。

  出了塔院,却发现好几个队员并不在跟前,有人说他们已结伴跑到木塔前的辽代街去闲逛购物了,带头的是王队长。

  “我们应县好吗?”趁着等人的间隙,我笑着问跟前站着的两位女队员。

  “很好,特别漂亮的一个地方。”说这话的队员,长得极其像德德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暖。特别是她一笑,就像一曲悠扬的蒙古长调,缓缓吹过六月的草原。这时,我的脑中瞬间会幻化出一幅画面,无边的苍穹之下,绿野茫茫,穿着蒙古袍的可爱的小姑娘蹲下身来,轻轻地嗅着马兰花的香,而慈祥的阿妈远远看着她,眼里都是慈爱。

  “好,真好!真的被这厚重的人文气息深深吸引了。你看,看那木塔,太神奇了,还有那些城市里的建筑,真不错。”她叫草莓,是艺名。她一说话就笑了,而且笑得很爽朗,像一团热烈的火,谁靠近她,谁的热情就会不费吹灰之力地被点燃。

  不一会儿,王队长提着两个袋子,领了几个队员回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滋滋。

  自然,先是针对他们的狂热购物而相互打趣了一番,然后就是一起分享他们买的那些带着应县气息的古色古香的物品。

  不知道是我已经习惯了应县的生命气息,而至把这一切看得寻常不过,还是这些来自内蒙古大草原的客人们,用他们高亢的激情照亮了应县的前世今生,让我瞬间升腾起了一种庞大的优越感。

  晚饭时,我问,吃得惯吗?他们说,好吃,特别是那滴溜。滴溜是应县的地方小吃。这是一对坐在一起,很亲密的二十多岁的男女,我猜想他们是恋人,女孩圆圆的脸,眼睛明亮而有神,男孩个子很高,很是帅气。

  开始,我是自己坐在一旁,一边翻手机一边吃,后来经不住他们说说笑笑的欢乐氛围,就凑到了一起。说到第二天去南上寨村的惠民演出,我问,你们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演出,平时天天就外出吗?

  “我们一般都是在鄂尔多斯范围内,但是经常去国外演出,平时嘛,主要是下到乡里、村里,我们那边的乡叫苏木,牧区的村子叫嘎查。”

  嘎查,嘎查……真新鲜的叫法。“那你们乌兰牧骑一直是免费下去为农牧民演出?”

  “是啊,我们不挣农牧民的演出费,我们挣团里的工资。”

  “我记得你们第一支乌兰牧骑好像是叫苏尼特乌兰牧骑吧?听说那个时候一支乌兰牧骑也就三五个人赶着勒勒车,现在的乌兰牧骑都壮大到这么多人了,而且一直坚持下到基层丰富农牧民文化生活,真的很不错。”

  “不忘初心嘛,永远做草原上的红色文艺轻骑兵,哈哈哈……”

  在他们的身上,总感觉有一种力量秘而不宣,却总能使他们对于身处的一切,乐观而豁达。于是,你身体里的一些东西,也不自觉开始慢慢苏醒。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露出了脸,队员们就说说笑笑坐着大巴车向南上寨出发。这样的演出方式应该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吧?他们就像是快乐的传递者,将外面世界的五彩缤纷以及爱送给基层的人民群众。

  “哎呀,没想到我们坐在家门口就看到了这么好看的演出。”南上寨的大妈已经控制不住喜悦。这是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演出啊,这是与她们生活的土地迥然不同的风情,这样的演出让她激动,让她意外,脸上的皱褶收容了四处跳跃的幸福。于是我想,那些生活在草原上的农牧民在观赏演出时,一定也是这样欣喜。或者,他们还会热情地捧出一碗热腾腾的奶茶,用以表达他们最真挚而淳朴的感谢。

  这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这是一个把艺术深深融进了生活中的民族。艺术,似乎并非他们的职业,而是情感的表达。他们用艺术诠释着生活,也把生活之美塑造成了艺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听马头琴齐奏《万马奔腾》,恍若置身于千军万马间,看蒙古人扬鞭奋蹄,从一个又一个世纪中奔腾而来;听《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草原人那种悠然自在的生活场景尽收眼底。

  看着眼前这些热情洋溢的队员,我无法不想到他们勇敢的祖先,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永远不肯停下的脚步。多少年过去了,岁月换了妆容,那些铁蹄争战的岁月早已落在历史的扉页,而一个民族的精神是会代代相传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始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下来。

  在见到他们之前,我甚至想过很多问题,等着一一作答。那些具有强烈地域色彩的文化符号像一块磁铁,深深地吸引着我。

  与他们接触得越近,越让我无法不惊叹于他们的文化自信,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唱上一段,跳上一曲。而这样的自信无疑是整个民族形成的一种精神构架,我能看到的是他们身上那种幸福感所形成的强大气场。我一直在想,是什么给了他们这样的自信?

  几度沉浮,在一浪又一浪的时代洪流中勇敢拼博,他们似乎从来不愿做那个安静的被遗忘者,而是要奋力地跳到大幕前,展示出他们的与众不同。

  想想去年的鄂尔多斯之行,感慨颇多。康巴什,像一颗耀眼的明珠,充斥着浓郁的现代气息。那些富足的文化投资为它的地域文化开垦出了一片富饶的土壤,民族文化由此得到更好地继承与发扬。后来,从回鹘式蒙古文到《蒙古秘史》《蒙古黄金史》《蒙古源流》,他们又不断丰富自身的内涵,从而变得更加浩瀚与宽广。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

  我无法更加清晰地洞悉到这个民族远古的风貌,却强烈感受到了新时代背景下的他们,昂首挺胸,勇敢前行的力量。这个民族,散发着强有力的独特魅力,让我,越来越想靠近。

  这次,最欣喜的是零距离听到了蒙古长调,带队的王队长在饭间,禁不住热情的邀请,终于露了一手。如果说蒙古长调是自然界神秘的召唤,那么,我愿意做一株轻轻的小草,甘愿醉在这样的召唤中。如此悠扬,如此婉转,你就任这个声音摆布着,放纵地沉沦。这样的美,足可以让人流泪。

  吟唱的人微闭着双眼,我想此时他的灵魂一定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纵马驰骋,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一簇簇自在的羊群,只有在这样的辽阔里才会产生出这么动人心魄的音乐来。他在向我们诉说着什么?是草原人举起一杯马奶酒,捧到了远方的客人面前?还是土尔扈特人的顽强东归?抑或是守护八百年不灭神灯的达尔扈特人一代又一代的情怀?或者,是他们世世代代开垦新生活的画卷?

  热情而恬美的生活,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像鲜活的河水一样,在我们的眼前流淌,流淌。

  在这样的长调中,方才明白,蒙古人竟是那样的深情与多情。

  王队长其实并不是蒙古人,而他的蒙古长调连专家都惊叹,这不仅仅是蒙古文化的魅力,更应该是他对所生活的草原的深爱吧?他已被深深地折服。这是心灵深处发出的声音,我一直认为只有从灵魂里发出的声音才是这世界最动听的天籁。

  “美丽的草原让我思念,让我留恋,望不尽那青青的草,看不够那蓝蓝的天……啊哈嘿……鄂尔多斯美,鄂尔多斯美……”当草莓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我更深切地感受到,这是另一个世界,她已与那个世界融为一体。她所有的情怀在此刻都被允许,这更广的空旷里足够容纳她的感动,她的欢喜,她的向往。她时而紧蹙眉头,时而嘴角上扬,眼里含笑,时而又双眼微闭,沉浸在她的鄂尔多斯的怀抱中。

  我就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张饭桌的距离,真想抱抱她,我喜欢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这股子纯粹,也喜欢她的笑,那一朵笑容里的温暖,触手可及。

  她说,我深爱着我生活的鄂尔多斯,她还说,很高兴来到了应县,也希望以后有更多这样的机会。她不加掩饰的心事,以及对生活所表现出来的狂热又一次让我波涛汹涌。

  “演出前,我生怕唱不好,对不起台下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们的热情真的让我太感动了……真的,我特别愿意下基层……”

  草莓的话,像一粒石子,不偏不倚敲了我心一下,有了微微的柔软的颤动。

  她听说一旁坐着的应县文化馆的董馆长创作剧本,而且最近有一个小戏获得了山西群星奖,顿时兴奋了起来。

  “来,咱们留个联系方式,把你这个剧本借我们演一下,同时乌兰牧骑有什么好的东西也会分享给应县。”

  董馆长说,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以后常交流。

  他们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各自眉开眼笑,气氛融洽而活泼。

  第三天上午,到了正式演出的时候。一支《天骄欢歌》拉开帷幕。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蒙语是什么意思,但我看见了壮实的男队员捧在手中飘舞的蓝色哈达。这蓝色哈达不仅象征永恒的苍穹,还意味着淳朴善良、美好吉祥。一条长长的哈达,就这样连起了晋蒙之间的深情厚意。

  虽然还是四月,季节的脚步未曾迈至夏的门槛,可是阳光已迫不及待地肆意挥霍着自己的能量,大有与这些乌兰牧骑队员们比比谁的热情更高的势头。

  烈日下,春风里,呼麦、马头琴、蒙古长调、歌、舞,这些蓄满了蒙古风情的曲调穿过我的耳畔,四向扩散,我听到了身后人群的赞美声,我也感觉到了他们对于草原升起的强烈的向往。每一个地区的文化都是有符号的吧?它们渗透着强烈的地域风情,譬如此时,我们总会感受到一种无边的自由酣畅。而传播这些文化的人,因为给予了它们更灵动与饱满的精神内涵,以至于它们具有了更加浩大的力量,更具有了震撼力。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结束了,吃罢午饭,乌兰牧骑很快又要踏上远程。尽管队员们恋恋不舍,还想在应县转转,看看,但队长说,真的不行,下一场演出排得很紧。

  他们,就像奔驰的骏马,驮着追求和梦想,也驮着信仰,他们在奔跑中获得了快乐。年轻,让他们充满了活力,也让他们的民族永远闪耀着青春的光芒。

  乌兰牧骑走了,回到了他们的草原,而我总感觉他们留下了许多许多,像一条河流一样带着我抵达生命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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