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康,纳西族,1984年出生于云南迪庆香格里拉。现供职于丽江市文联。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青年文学》《草原》《散文海外版》《边疆文学》《滇池》《文艺报》《作家文摘》《云南日报》等报刊。散文集《巴别塔的砖》入选“2021年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荣获“2021年度云南省优秀作品奖”,散文《B面房间》荣获“第三届三毛散文奖单篇散文新锐奖”,散文入选花城出版社《当一朵茉莉渡过沧海:2021中国散文年选》。
蜜、云和石头
她在云里出生。
她出生时,云岭山间、金沙江上流动的云,都拢了过来,把石头城裹在白云聚成的毛毯里。石头城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流过这里的时光,像城下的金沙江水般沧桑而安详,但那天,一切都像是新生的:
嫩叶仰头伸腰,小小叶面上浅浅皱褶间蓄着嫩嫩的光泽,这光泽像是刚出生的叶子打了一个一声三折的哈欠;稚鸟的叫声,学着春天淘气地回声;流水咕嘟咕嘟响着,冬眠醒来,它们渴极了;就连天上的云,都在这一天,匐下身子,来舔凝在石头上新鲜的露水。
这一天,古老的石头城被白云包裹成一朵即将盛开的花。这朵花像是做了一场悠长悠长的梦,即将从温暖中醒来。同时苏醒的,还有一个女孩,她的出生安静、轻盈,如同花心在春天里溢出花蜜。
她父亲带着湿冷的空气,用手指轻轻触碰着她的眉心,然后用颤抖而克制的纳西语说:“我女儿的名字就叫‘蜜。”
从此,石头城里的人们都会轻轻地叫她“蜜”,也有人叫她“含蜜金”。纳西人都会把女子叫做“蜜”或“蜜汁”,特别亲密的人就会拖长声调叫她们“含蜜金”。而在石头城里,人们叫女孩“蜜”的时候,依然会想起多年前她出生那天那朵经久不散、温暖湿润、把石头城裹在花心里的祥云。
纳西人相信,给一个孩子赐名,就会在她小小的身子里、轻轻的心跳间埋下命运。没过多久,石头城里的人都发现,这个叫做“蜜”的女孩喜欢云。看着云时,蜜安静可亲地微笑着,石头城里的人看着她像一朵云一样长大。
一朵云是如何长大的呢?
初生的蜜是如此可爱,如同蓝天上的一缕颜色白淡、体态纤细的卷云。这卷云看上去饱满圆润但无骨柔弱,你看着她的时候,就连目光都要轻柔些,再轻柔些。你的欢喜也要克制一点疏淡一些,它的柔美娇嫩,经不住太近、太馋、太甜的溺爱。
如果这时候的云有味道,那一定是淡淡暖暖的蜜香。蜜的奶奶对这个白海螺一样的孙女是越看越爱,时常激动地掉下眼泪,被澎湃的爱意充盈的她,想要马上为孙女缝制一套“披星戴月”的嫁衣。奶奶已经等不及要为孙女穿上嫁衣,却又舍不得孙女快快长大。
蜜开始一点点长大,她在石头城的大太阳下跳耍,马尾活泼、笑声灵动、身影轻盈如羽毛。太阳在她脸上晒出了卷云在日出日落时才会显出的红色。
晚上,躺在被窝里的蜜温和晶莹,也让人喜爱。一团甜甜的蜜在被窝里,想想都让人欢喜。
奶奶会给蜜讲故事哄她入睡。奶奶讲起纳西族的神话和石头城的传说,讲起穿白甲骑白马的三朵神,讲起人们曾将吹满气的羊皮囊拴在身上然后渡过金沙江。
奶奶也会讲起自己长大的故乡,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只有一条马道小路通往的那个叫“吾木”的村庄。奶奶说:“村后的森林里能够捡到有异香的松茸菌,羊儿只需要赶上山,黄昏时它们会自己回家……”最后,蜜会在奶奶哼唱的《月亮姆姆》中睡着。
就这样,蜜在睡前故事中不断长大。同时,蜜心里萌芽的“世界”也跟着睡前故事悄悄长大,并不断向外延伸。
有一天,奶奶在睡前讲到了吾木村村后森林的最高处有一个山洞,猎人们说那里有男孩女孩留下的铁锅、铜盆和匕首。
“山洞里还有人吗?”蜜问。
“没有了,他们都走了。”奶奶幽幽地说。
“他们去哪里了?”
“风里,殉情的人会住在风里。”
这个故事一直留在了蜜的脑海里,陪伴着她成长了许多年,直到蜜背上书包、戴了红领巾,依然会在睡前想起这个故事。她并不知道那些男孩女孩最后去了哪里,她只是想——“住在风???? 里”——是多么自由多么干净啊。
故事里的风在蜜睡前无数次的幻想中带着她飞出这个悬崖上的城堡、石头上的天险之城,飞过金沙江,飞过四围高山,飞到了外面的世界。
蜜想,如果自己是云就好了,那就能随风飞到任何地方。
卷云是没有云影的,就像孩童鲜有心事。天上的云依舊洁白,却开始渐渐变得浓厚,藏在柔软云体里的晶莹珠状的心事,让云透不出天空湛蓝、生命本真的纯粹颜色。
石头城里的蜜依旧活泼,但在活泼中却带着一些阴郁,如同太阳带着光晕,那是要下雨的。
蜜常常坐在石头上呆呆看着天空的云,看向远方。晴天时,云是天上的江水。到黄昏,云是缓慢绽放的烟花,落下西山的夕阳,借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光热,点燃了引线。
蜜看着云时,像在看自己。云无法自己流动,花心里的蜜也不能。蜜觉得自己被什么困着,有时会觉得胸闷气喘。石头城里的时间是凝固的,风景万古不变,只有作物和树木轻轻随风摇摆,只有人们悄悄在岁月中变老。
蜜想:“云也会变老吗?云也怀着心事吗?”
她知道,云和她的心事都和风有关,风又和远方有关。
一想到风,蜜体内就有云浪开始涌动,这些云浪将她的心往外面的世界推去。像落进深渊,蜜的青春幻想近乎偏执地渴望和风一起去流浪。蜜想化作云随着风飞,在高原湖泊上空照镜子,用疏朗的冷杉林梳头,栖在雪峰上看日出,晴夜里,枕月而眠。
她甚至狂想着飞去比风还远的远方,去看花海、云海、雪海、沙海,去看麦浪与雪豹,去看沙丘上缓缓移动的驼舟载着白围巾少女,或者,去看真正大海上孤岛一样的鲸鱼。
她想在天空中飘摇着度过自己的一生。
但是,有的时候,蓝色的狂想曲很容易让人不快乐,童话里的快乐王子其实最懂忧伤。
蜜发现自己能去的地方很少很少,倚着窗看着云的她只能往自己的心里走。她心里有一个地方只有她知道在哪儿,只有她知道它的存在并能够通向它。那里只有白色的石头,石头连绵到天际,连成了一片石头海。石头海的中央,矗立着一块和石头城身下的蘑菇石一模一样的巨石,巨石上也有个石头城,只是那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风,只有蜜和她的影子。
当有一天蜜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成为一朵自由自在的云、在天空恣意畅快地变幻嬉戏时,她心里蓄积起了黑沉的积雨云,蓄积起许多浓密且冰凉的幽怨和怒意、雷电和风暴。
爱生闷气,是这一时期蜜的常态。
看到呆坐在石头上的蜜,脸上凝着阴云,石头城的人,包括阿爸阿妈似乎都没有察觉她的反常,没人察觉到蜜内心正在刮起一场狂烈且昏暗的龙卷风。又或者,大人都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就像云厚了就该落雨,就像金沙江边的仙人掌,要开花也要长刺。
每个大人也都经历过爱发呆、爱幻想的年岁,他们在青春时,大概会幻想自己是风、是火、是雨、是雷电,或者想象自己是鹰、是虎、是长着翅膀的鱼,是一切自由无根的事物吧。那些事物猛烈、野性但是温暖。好在,时间的慈悲和残忍,会让这些生命历程里的痴心与妄想,藏在山谷里成为独自开放的无名小花,花会盛开,但开过也就过了。
蜜试图对抗,对抗那股让她下沉、坠落的引力,她时常感到愤怒,又时常感到无助。她的愤怒和无助都是因为无力控制自己的内心。蜜觉得自己的心总是缩着,像只刺猬,虽然长着尖刺却也因为胆小而习惯缩成一团。
还是奶奶体贴蜜的慌乱和无助。
有一天晚上,奶奶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蜜,抚摸着蜜的黑头发。
蜜在奶奶怀里哭了起来,什么也 不说。
等蜜的哭声渐渐变成哽咽,奶奶轻轻地说:“含蜜金啊奶奶的含蜜金,奶奶小时候,曾希望自己是水,这样就可以随着金沙江水,去到很远的地方。但最终,奶奶也没能去到很远的地方,只是从吾木村嫁到了十多公里以外的石头城。”
“吾木到石头城,就是奶奶的天地,它们很小也很大。你知道吗,我们纳西人的神灵都不住在天上,神明都在大地上,住在万物里。”
“石头城的这块巨石,有神住在石头里,那些神灵是石头的根。很奇怪吧,石头其实也是有根的,没有根的石头,最后会滚到金沙江里,金沙就是石头的碎骨。有一些我们求而不得的事情,并不是天空降下的命运,其实是大地赐予的智慧。云有云的活法,金沙江有金沙江的枯荣;人一生,要活得像云一样浪漫,也要去寻根,像石头那样牢牢地扎在大地上。”
云岭金沙间的黑夜,就像脚印,岁月不断抬脚往前走。多年后,当石头城的人发现蜜已经出落得像一团厚实饱满的积雨云、可以孕育雷电雨雪时,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快。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已经匆匆过了新千年。
躲猫猫
还是别让时间流逝的那么快。让我们坐着童年的魔毯,逆行光阴,飞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石头城上空,趁着天还晴着,和天上的云一起观看一场躲猫猫、捉迷藏的童戏。
游戏从石头城外面的场坝里开始,那里是逢年过节的纳西人围着篝火打跳的地方。
你们都知道了,石头城建在一块兀立的、有坡度的巨石上,为了和战乱匪患“躲猫猫”,纳西先民迁徙到这里建起了这座易守难攻的城堡家园。
石头城向上下两个方向延伸,石巷、台阶、石屋挤在一起,像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城的最高处有个瞭望台。四围是高山,下临金沙江,北方是雄险的太子关,西边是逶迤的牦牛岭,南侧是岩石渡绝壁。
蜜就是在这石头城里长大、度过童年的。不用上学、不用放牛、不用割猪草的时候,她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石头城里玩“躲猫猫”。
蜜喜欢让小伙伴去躲,而让自己去找:一动不动地躲在某个地方等着别人发现自己多无趣啊,而去找人就不一 样啦。
按照躲猫猫的规则,小伙伴是不能躲进房子里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家都不能躲。小孩子是最遵守承诺和规则的,在小孩子的国度里,所有的律法只有一句话:“你耍赖,不跟你玩了。”这句话可管用了,孩子们都老老实实地遵守规则、信守承诺。
而在今天,蜜还揣着另外的小得意和小担心,让她更愿意去找躲起来的“猫。”她的小得意是她今天穿着一双阿爸从丽江买回来的石林牌白胶鞋。虽然蜜出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二十世纪九十年是她童年时期),但石头城和吾木村,都是纳西族人最偏远的定居点之一,只有一條让人头晕胃疼的沙石路通向外面的世界。所以,蜜脚上穿的白胶鞋,那可是稀奇的东西。在穿着解放鞋的小伙伴“啧啧啧”的艳羡声中,蜜穿着白胶鞋,就像哪吒踏着风火轮一样轻快惬意,她发誓今天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所有藏起来的小伙伴。
哦,忘了说,蜜的小担心是怕猪屎马粪染到自己心爱的白胶鞋。
蜜闭着眼睛、数着一到十,躲藏的小伙伴羊儿一样跑散了。让我们快点开始游戏吧,蜜身后悄悄跟着的云都快等不及了。
在云端的石头城,即使关上城门,也挡不住云偷偷溜进来。天上的云可喜欢石头城了,因为云在这里不会迷路。这里不像广阔的天空,天空上只有太阳和北斗星做路标,没有路标,云时常在天空迷路。风是无法给云指路的。风这个方向感极差的家伙,它只能给云形状,无法给云方向。所以,如果你抬头看到云在空中呆呆地停着、散着,像一个靠着墙、点着头、打瞌睡、快要沉入疲惫的梦中再也醒不过来的老人,这时候,你要帮帮它。你可以拢住双手喊它一声,然后为它指一个方向,让它继续移动、继续活着。只有在飘浮中,云才是云,这是云作为使者、传播天意的使命和责任。
数到十,蜜睁开眼。她把手拢在嘴上,大声喊:“啊喂,你们躲好了吗?”
傻瓜才会回答呢。
“躲好了没有啊。”蜜先笑了起来。她知道再问一百遍也没人会回答,但小伙伴们一定都躲在暗处捂着嘴悄声偷笑着。
蜜从广场出发,小跑着穿过城门,穿过石壁和石墙间的甬道。
云跟在蜜身后,它喜欢这个没有“重复”的小城。云替蜜担心着,因为云知道前面的石头台阶有些滑。石头城里的路和台阶,都是从石头里凿出来的。时至今日,石头仍然会在不经意间闪动出电光,那光不是石头路反射的阳光,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纳西人在石头上凿路溅出又沉下的石火。后来,石头路又被骡马蹄踩踏、打磨得铮亮光滑,蜻蜓蝴蝶停在上面,都要小心地歇下翅膀。
还好蜜轻快地踏过了石台阶,台阶两旁满是石屋和石墙。其实石头城里几乎都是石头,纳西人是很崇拜石头的,他们把石头当作神灵,他们也很会利用这些石头。
大地上没有两片分毫不差的树叶,没有两条模样相似的河流,更没有两块完全相同的石头。在石头城,每块石头都有属于它自己的颜色、质地、大小、形状和灵气。人们把它们安置在适合它们的地方——墙上、檐下、水渠里、火塘边。有的石头天生淘气又固执,被人们凿成狮子、石磨、石刀和猪槽。也有的石头温顺安静,被凿成台阶和石床,分别装盛了人们的目光和梦境、脚印和 体温。
我们都以为石头的世界是沉默无声的。其实并不是。世界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拥有一个拟声词的名字,至少在石头城是这样的——水渠边的那两个石头兄弟,叫“叮叮”“咚咚”。屋檐下的花石板是两姐妹,她们叫“滴滴”“嗒嗒”。这两姐妹可喜欢雨了,下雨的时候,她们会张开嘴比赛接檐上滴下的雨水喝,她们都相信自己喝到的雨滴里掺了蜂蜜。火塘边的石头叫“哔哔”“剥剥”,它们喜欢热火,不喜欢干净。城门口长着一对睡眼的两尊小石狮,肯定叫“嘟嘟”“囔囔”,它们最想用梦呓讲述梦境里的喧闹和斑斓。石头很多时候都在沉默中待着,它们一定十分渴望说话,要不然,那块沿坎石为什么要魔魔怔怔地给自己起名叫“唠唠叨叨”?
就是这些石头精灵组成了迷宫般但永远不会迷路、谜语般但从来不会迷糊的石头城。
蜜在石巷间穿行,她一边感受着白胶鞋传来的让人愉悦的弹力,一边享受着游戏带来的快乐。
她很聪明,也很狡猾。
她知道,一旦不准躲回家里,那么石头城里能躲的地方就很少了。蜜会从北门出发,踏着光滑的石台阶,先往左拐进一条向上的石巷。石巷通向最高处的瞭望台,途中也可以找一找躲在石磨后的小伙伴。
随后,蜜会原路返回,跑向南门。
南门的门楼上堆着些喂马的干草和引火用的干玉米棒。去南门时,要注意矮墙或是核桃树,小伙伴们会假装自己是墙沿或者树枝的一部分,在天快要擦黑时,这两个地方最易藏人、最难? 找到。
靠墙码放的栗柴堆上,也要注意看,虽然躺在那上面可不太舒服。
在路过李大爹家门口的时候,蜜犹豫了一下。大门右下方是猪圈的门,她能听到猪的哼哼声从里面传来。
会不会有人躲在猪圈里?
石头城小而紧凑,城下的巨石,就是纳西先民躲避灾祸战争的“诺亚方舟”,载着纳西人的三餐四季、五谷六畜。这里有一百多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是挤挤攘攘、紧紧凑凑的,还要养猪、养羊、养马、养骡。所以聪明的纳西先民会根据地势,利用石头斜度和房子水平线之间的夹角空间建成牲圈。圈门开向外,还能人畜分离,保持院落的干净卫生。
这些隐蔽的地方蜜怎么确定不会有人躲呢?因为胆小的小伙伴是不敢躲在这里的,何况蜜也不敢。
没有人会藏在骡马圈里。
骡马看到人,会以为是来给它喂食的,这些个总是觉得饿的家伙要是没有马上吃到东西,就会一直冲着你“啊嗯啊嗯”地叫唤,在这里就算躲得再隱秘也很容易被发现。
但猪圈里就不好说了。
猪儿们不像羊儿那般胆小、不似骡马那样聒噪,它们只关心吃的,不太在意其他,谁躲在它家里它们根本不在乎。作为躲猫猫的秘密地点,猪圈还有一点不太让人舒服,里面又黑又潮又臭。有一次胆大的小江平躲进猪圈里,没过多久就被臭味熏得受不了,自己跳出猪圈大喊“投降”。
蜜往猪圈里深深地看了一眼,猪圈在半阴不晴的下午显得更加黢黑。蜜无法判断里面有没有人,最后只好离开。
游戏在一阵阵猫鼠游戏的惊叫声和得意笑声中继续着。孩子们都玩得太开心了,无忌的笑声传到天空中,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云聚在石头城上空。云们相互推搡着,推着推着,大家就有了怒气,在天上轰隆轰隆地打了起来。后来,有的云哭了起来,下雨了。
在一场大雨里,石头城四周山上的树,也都黯淡了几分绿意,像是被雨打疼了般,缩着身子和神气。这时候,最高兴的,就数从云里落下的雨点了。它们像群雀跃的孩子,带着夏天的激动,去奔赴一个早早醒来的节日,去加入一场充满鼓点的“躲猫猫”。最终,雨点全都躲进了江水里,把金沙江都挤胖,而雨点们游戏的笑声,在雨停后,慢慢地浮在青山上,又把石头城裹在了云里。
神奇动物在哪里
奶奶拈起一根白线,柔洁细美,宛如拈住了一丝太阳洒下的光芒。
拈着这丝光线,坐在窗下柔光里的奶奶静静地编织,编出可以盛放一切轻灵的天蓝的布,织好挂在高处的迁徙之路和蜂蝶的翅膀上,但这个勤劳的纳西女人没有停下。她分出慈祥的爱,一丝一缕,密密地缝出行走大地的脚印,那些脚印透明、细密,总是印在归家途中。
像弹着古琴,奶奶娴熟地摆弄着丝线的手,是否也娴熟地分织着黑白交替的日子?她就这样端坐在暮年的祥和里,专注、宁静,云开花落,宠辱不惊。她脚边,曾刮过风、落过雨、走过太阳、留下阴凉。岁月如织,大美无言,谁能想到呢,这样一双风霜的手,竟也编出了那么多柔暖的时光。
眼前奶奶缝衣的情景让蜜看得出神,一种福至心灵的宁静灌满了她,竟然让她苦涩的嘴有了丝丝回甜。
蜜生病了,没能去学校的她自然也不被允许去其他地方,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喝了中药昏昏沉沉睡了一会,缓缓醒来时,就看到奶奶坐在窗前缝制 衣服。
蜜知道奶奶缝制的“披星戴月”是为她缝的。
“奶奶你怎么还没缝完啊。”蜜???? 撒娇。
“这是我们一生的衣服啊,自然要缝很久很久。”奶奶起身用手背贴蜜的额头,又拿手背贴自己的额头,然后转身要走。
“奶奶不要走,我生病了,你要陪着我。”生病一半装。
“不走不走,奶奶去倒碗热水给你。”
喝完热水,蜜缠着奶奶讲故事。
“哪有那么多故事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奶奶的故事都讲完了。”奶奶又拿起针线说道。
蜜不依。
“好,好,奶奶跟你玩一个猜谜游戏吧,这个游戏奶奶和我的奶奶一起玩过,可好玩了。”说着奶奶又缓缓起身,解开白布背带,脱下穿在身上的披肩铺在床上,然后坐上床把蜜抱在怀中:
“猜猜这里面有哪些动物?”
蜜看着眼前的披肩纳闷。
这是石头城里每一个纳西女人每天都会穿的披肩,妈妈曾告诉她,这个纳西语叫“优扼”的披肩因为缝有七个代表北斗星的彩绣圆盘而得名“七星毡”。同时,七星上方还缝着两个代表太阳和月亮的大圆绣盘。肩挑日月、背戴七星,所以勤劳的纳西女人一年四季穿的羊皮披肩也被称为“披星戴月”。
如果奶奶问有几颗星,太阳和月亮有几圈光环、是什么颜色,这倒难不倒蜜。但谜题是“有哪些动物”,这问题蜜从没听过,也从没想过。
蜜一下来了兴致,她坐直小身子,盯着“披星戴月”看——披肩上长方下椭圆、上黢黑下纯白,黑布上沿一左一右缝着两根叫“优轭简”的白色长条布肩带……动物藏在哪里呢?
蜜再一次从上往下看了一眼披肩,这次她看到在下方椭圆边缘露出的?? 黑毛。
蜜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她记起阿爸有一次在太阳下揉搓一块黑毛羊皮,蜜问阿爸为什么要这样,阿爸说中秋以后的黑绵羊皮最好、毛最厚,用这整块黑羊皮,可以缝披肩,冬暖夏凉。
“羊?”蜜看向奶奶,怯生生地说出答案。
奶奶笑着用手刮了下蜜秀气的鼻子说:“对,有羊,我家的小机灵鬼。继续找啊。”
又在披肩上探寻了一圈,但没看出其他什么动物影踪来,蜜便将目光顺着肩带“顺流而下”,白色肩带尾部的刺绣引起了她的注意。刺绣最底端,是一个倒三角形,倒三角形上方是一组对称的由小圆、小三角、直线、斜线组成的图形。圆圆薄薄的上身,胖胖的倒三角形,下身看上去很锋利,难道这是:
“蜜蜂?”
奶奶笑了,拿起肩带,用手指点刺绣说:“对了对了,是蜜蜂,我们家含蜜金猜到了第二种。其实这图形不仅仅藏了蜜蜂,它的上半部分还藏了蝴蝶。你看是不是?小小的身子,薄脆的翅膀。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绣上蜜蜂和蝴蝶吗?”
找到神奇动物的蜜只需要夸奖,不需要问题。她狡黠地耍赖:“我正要说蝴蝶呢,被奶奶先说了,蝴蝶算我找到的。”
“好,好,蝴蝶当然是你找到的。谚语说,‘工作像蜜蜂,生活像蝴蝶,我们要勤劳,也要爱美爱生活,我们纳西女人可是‘蜜汁。你继续找吧。”
正在兴头上的蜜继续找,她努力瞪大眼睛,瞪得眉头都酸痛了,却没能找到第四种动物。蜜有点泄气,她揉揉眼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瞪大眼睛凑近披肩找。
这一次,她把眼睛看出了斗鸡眼。
但就在斗鸡眼左右移动的瞬间,蜜似乎看到上方下圆的羊皮披肩跳了一跳。等蜜晃晃脑袋、双眼疲惫地再看时,发现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瞪着她,这大眼睛蜜时常在水渠里、田埂间见到,这大眼睛属于青蛙。
納西人崇拜青蛙。
其实不仅仅是崇拜青蛙,相信万物有灵的纳西人崇拜万物,自然在纳西人心里就是一座巨大的庙宇。阿爸进山,要去敬献山神和树神;阿妈去取水,会念念有词向水神表示感谢;春节时,要敬献五谷,以求自然神赐福保佑。“披星戴月”模仿青蛙的形状缝制,自然是希望图腾能够保佑纳西女人。
看着蜜脸上因生病露出的倦容,奶奶就和蜜一起找藏在披肩里的动物。
肩带蜂蝶图案上方,是“万物绣”,奶奶和蜜在那里找到了“鹰的眼睛”和“马”。纳西族的祖先是游牧民族,养鹰狩猎,后来发展成为农耕民族。“马”代表着马帮文化,“马”也是纳西人的神明和图腾。万物绣上还有酥油灯、荷花、玉兰、金桂、麦穗以及“打跳”的纳西人,记录着纳西人族群迁徙和社会 变化。
“为什么这么多东西藏在‘披星戴月里呢?”蜜问。
奶奶想了一会,说:“有天有地有万物,其实纳西人披肩里背着的是整个自然世界。当你知道你是依靠自然万物生活时,你的内心就会充满敬畏,你也会对自然感恩,与万物和谐相处。”
奶奶将蜜放平,手轻拍着她,讲出一个和“披星戴月”有关的故事,想把蜜哄睡着,好继续手中的活计。没想到这故事又让蜜精神了起来。
奶奶讲述的故事里出现了“旱魔”和“九个太阳”,一个身披百鸟羽毛的姑娘“英姑”和龙太子一起英勇地与旱魔斗争,但最终都献出了生命。被两人义举感动的善神,制造了一条“雪精龙”,吞下八个太阳,击败旱魔,并化身玉龙雪山把旱魔压在身下。后来善神将冷太阳捏成星星,镶了七颗在英姑留下的鸟羽衫上……
“奶奶,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们语文课本里有的。”
奶奶叹了口气。
“好呀。”
蜜的故事是这样的:天上出现了九个太阳,大家都快渴死了,一个叫后羿的人拿弓箭射下了八个太阳,从此天上就只有一个太阳了。
奶奶悠悠地说:“这个故事奶奶没听过。想来以前的人,都遇到相同的事情,大家想得都一样。你们这一代人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你们的世界将会更大,不像奶奶一辈子都走不出这金沙江河谷。你看这是什么?”
奶奶拈起披肩星盘上缝着的白羊皮绳问蜜。
蜜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每次看到奶奶、阿妈披肩上十四根白羊皮绳柳条一样左右摇摆,很是好看。
“不知道。”
“从星星里射出的是什么?”
“星光。”用白羊皮绳代表星光,蜜觉得这想法真是太传神太浪漫了。
“对,是星光。以后你就要攀着星光去未来了,不管在哪,日月星辰,它们会给你勇气。‘披星戴月其实是在我们心里,知道了吗?”
“嗯。”
“你睡一会儿吧。”
“不要嘛。奶奶再给我讲个故事。”蜜不依。
“嗯,好,好,奶奶就陪你躺一会。故事嘛,奶奶给你讲一个关于太阳和月亮的故事吧,里面也有很多动物哟。你把拳头拿出来,数一数出现了几种动物。”
蜜心里默数着,听到一种动物,就放开一根手指。
“龙算吗?”
“算。”
蜜竖起七根手指。
“最早的时候,世界是一片虚空。后来,虚空里生出了‘瑞气和‘妙音,它们相互交融,变成了白风、白云、白露,最后变成一颗白蛋。”
“奶奶,蛋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盘古的人?”
“又是你们课本里的故事?”
“是的,叫《盘古开天地》。”
“每个民族都是一条河流,都有自己的源头,都要流向自己的海洋。世界不相同但是相通,这样才会像春天开出百花。我讲的故事叫《黑白战争》,是纳西族三大史诗之一,我听吾木村的老东巴唱过的。那颗蛋孵化后,生出了世界万物和被若倮神山隔开的一黑一白两个世界。有一天一只黑鼠打通了若倮神山,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黑世界……”
蜜渐渐向睡梦中滑去,整个世界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飘去,而在半梦半醒间,奶奶轻细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一个粗沉浑厚的男声。那男声悠悠晃晃,用古老的唱腔和经书的语气,像牵着风筝般牵着蜜,飘向梦境中的那场黑白之战。
含蜜金梦游仙境
“远古洪荒,时间黏稠,世界昏暗,万物未生。”
老东巴音调起伏、抑扬顿挫的唱腔,带出一个梦境,梦中一阵摇摆的风将蜜裹挟着,从明亮的高处坠入一个云流蛇卷的乌云球中。
乌云球中,却是另一番风景。这里是一片昏暗、沉寂、冰凉、凝固的虚空,没有一丝热度和生机。蜜悬浮其中,老东巴的声音画外音般在混沌中升起:“混沌世界,故事源头,妙音瑞气,相融互化。”
每个小孩都体验过,在黑暗中等待,时间就像是一根有气无力的无尽绳索,总也拉不完,总也等不到头。蜜就这样在虚空中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声美妙的声音,这“妙音”仿佛将世间所有的鸟鸣都融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轻轻掠过了蜜的指尖,这一股“瑞气”里面贮藏着世间所有的春天。
随后,妙音和瑞气间似乎产生了某种磁力,它们开始由远及近地呼应、试探、靠近。
蜜明显地感觉到妙音闪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瑞气流动的速度愈来愈快,随后,它们在虚空中追逐、嬉戏、碰撞。它们的每一次碰撞都会产生一些星火,这星火孕育着世间即将出世的光芒。
看着两个野孩子碰撞出夺目的星火、看着它们相融变幻成不同的形态,蜜多想加入这场追逐的奇妙游戏中啊。像一场神奇的魔术秀——关上灯,合上幕布,打开灯,舞台闪亮,在黑白明暗的交替之间,妙音和瑞气一会儿变成白风,一会儿变成白云,一会儿变成白露。最后妙音和瑞气碰撞时,爆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在一切安稳之后,一个高比雪山、云带环绕、晶莹如月的巨大白蛋出现在蜜眼前。
就在蜜惊骇得忘了惊呼时,老东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们纳西人相信世界是卵生的,你听我唱:白蛋破,万物生,世界启,黑白分;神海边,若倮山,东族白,术族黑。”
老东巴浑厚悠长的颤音似乎唤醒了巨蛋内的生命世界,一条条缝隙开始在蛋壳上炸裂、延伸。接着巨蛋崩塌,卷起惊天地的呼啸和泣鬼神的尘雾,扑得蜜不由自主地侧过身,脸躲进臂弯。
等到尘埃落定、喧嚣沉寂,出现在蜜眼前的是黑白分明的漫画世界:白世界里,人形清晰,黑天地间,人影模糊。
“海是米丽达吉神海,山是若倮神山,那么白天白地白日月的就是东部落,黑山黑谷黑风云的就是术部落。”蜜在心里暗暗想着:“若倮山真是高啊,高得猴子看着都会哭的。被这样高的山隔着,怪不得黑白不交往,东术不往来。”
正想着山高海阔,蜜低头看到一只黑鼠,打着洞不小心挖通了若倮山,一束晶亮温暖的白光漏过鼠洞,照进了术部落的黑天地。
术部落的人们围着光柱躲闪、徘徊、靠近、触摸、沐浴、欢呼、跪拜。随后,蜜看到术部落的人围在了一起窃窃私语着,某个帽子比旁人大的人指了指漏光的鼠洞,又指了指自己上方的???? 天空。
看到他的举动,旁边的人纷纷点头。
“有坏事要发生了。”蜜担心地想,但她悬在高空没法动弹,也没法呼喊,她只能看着。果然,术部落的人一点点把地洞挖成了隧道,一点点悄悄靠近东部落的地界。他们挖通了隧道,悄悄来到界山另一侧,趁东部落睡着后,施展法术,摘下了白日白月白星辰,用巨大的黑铁链拴回了白太阳,用粗壮的黑铜链绑回了白月亮,又偷偷从隧道里运回白星辰,锁进黑色的铁屋里。
东部落的人醒来后发现没了光亮,日月星辰都不见了,都十分着急。蜜看着他们像一群慌乱的蚂蚁四处乱跑着寻找,直到有人发现若倮山下的隧道,并报告了东部落的首领。
首领带着部落的人建坛施法,被术部落偷走的日月星辰听到呼唤后,像识途的马和羊一样,挣脱束缚,从隧道回到了家。
为了防备再次被偷,东部落首领念咒,把日月星辰牢牢钉在天空上。
术部落的人又聚在了一起,这次他们选出了一个手中拿着骰子的人。骰子有六面六个点数,善用骰子的人,心得有七窍。
蜜看到这个人穿过隧道,并在路上設下陷阱,然后悄悄靠近东部落的一个人。两个人渐渐走近说话、摇骰、喝酒、跳舞、射箭、打猎,随后他们肩搂肩一起往隧道走去。但不知太细心算计还是太粗心自信,拿着骰子的人掉进了自己设下的陷阱里。
悬在高空中的蜜,只能看到故事的梗概,无法知晓太多细节,心里充满了焦急和遗憾。大概是因为在自己的梦里,蜜内心的焦急和遗憾生成了一股倾斜之力,旋转了梦的沙漏,蜜发觉自己被一场雨带着坠落,落到了米丽达吉神海里。落到海中的蜜也在获得了梦境的全知视角,海变成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透过海面荡漾的波纹看向陆地,蜜发现原本黑白的世界开始有了色彩。
蜜看到术部落的人又聚在了一起,蜜听到他们窃窃私语:派出术族王子米委骗取东族王子阿璐制造日月的法术,阴谋未成,再换一计。
这次他们派出了术族的公主“茨姆。”
这茨姆真是美哟,美得像朵蜜蜂都会梦见的花。蜜看得痴了,她希望自己长大了也能生得像茨姆那样美。正想着,茨姆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东部落的海边,解下发辫,边洗头发边哼着歌。她在等东族王子阿璐路过。
从海里像看镜子般仰头看到东族王子阿璐的美貌时,发出赞叹的并不是梦中的蜜,而是老东巴。蜜听见老东巴悠悠地唱道:“美男名阿璐,直树无疙瘩。”(英俊的男子叫阿璐啊,他的容貌像高直无痕的大树。)
顿了一會,老东巴继续唱经,而画面飞快地在海面之镜上变幻:“阿璐变白鹰,茨姆化黑鹰,云鹰双双飞,情绵似云海;阿璐作白虎,茨姆成黑虎,深林像蜂窝,采情酿蜜浆;阿璐白牦牛,茨姆黑犏牛,情意似酒浓,今夕何夕? 兮……”大概在那场蜜看不懂的追逐里,比海更深的是茨姆的眼睛,比酒更醉的是茨姆的酒窝。
除了金鸳鸯和银蝴蝶,这世间还有什么动物能感知阿璐和茨姆内心的喜欢和爱恋?
有的,有的,还有鸿雁成双,奇花并蒂,凤飞求凰,鹿鸣呦呦……动物们能感应人心的善良和人情的纯粹,它们都聚到了米丽达吉神海边,都聚在了阿璐和茨姆身旁。
但这场真情,被假意包围着。术族为了骗取东族创造日月的法术,假意将茨姆嫁给阿璐。后来知晓真相的阿璐不愿说出制造日月的法术,最后他死在了茨姆的怀里,死在了米丽达吉神海边属于他们的家园里。
梦中的蜜看着茨姆怀抱着阿璐自刎后的遗体,悲从心来。整个神海,也因这场生离死别,凉了几度、暗了几分。
随后,茨姆放开阿璐,走向海里。
若倮山两边的东术部落黑的暗淡、白的苍白,无数狼烟和黑云渐渐漫了过来,盖住了整个画面。
一束天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光束间站着一个戴着东巴五冠帽的老人,向蜜招手。故事的结尾,是老东巴讲述给? 蜜的。
当老东巴讲起那场发生在远古洪荒的东术决战时,深深陷落在时间沟壑中沉默不语,最后,他竟忘了讲述,忘了故事,忘了结局,口中来回吞咽着低沉模糊的自语:“血地……血地……”
老东巴的眼睛因充满逝去的时光而显得空洞迷茫。蜜猜想,他一定沿着千千万万纳西人的记忆之河逆流而上,到达那旌旗遮天、硝烟蔽日的黑白战场。黑风白光,黑枪白斧,黑旗白剑,黑蛇白马,战鼓声声,神鹏休曲从天而降,一场燎原大战,尸骸遍野,鲜血??? 汪洋。
“战争永无胜者。从刀口溢出的都是殷红温热的鲜血。”老东巴喃喃地说:“在纳西人分明而相对的黑白世界里,虚与实、阴与阳、暗与光、鬼与神,为我们讲述善恶、胜败和聚散,让我们铭记爱恨、情仇与生死,而在故事的最后,唯有无疆的爱,才能穿越对立,抵达永恒。”
编辑导语:本文以充满童趣的笔法,描绘了一位可爱的女孩“蜜”和一个史诗般的纳西神话,最后结尾处将神话归于哲学,让我们看到了一场隐于云中的爱恨情仇。
责任编辑:康松达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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