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斯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坐上,观看着擦窗而过一排排的树,一间间古旧的房屋,阳光苍白而温暖,一家二楼的阳台上晾着一溜衣服,在阳光下随风轻轻地飘扬,一只瘦小的黑猫闪进黑暗中不见了,二三个老太太坐在竹椅上紧紧密密地说着话,邓丽君的歌声远远地飞到耳畔,木斯终于微微眯起了眼。
麦离站到了,木斯收拾了一下背包,从后门下了车,远处靳奥沃站在广玉兰下,向她挥挥手,“这边!”木斯向他走去,“萨尼先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他们推开门走进去,远远便看见漂亮的林萨尼坐在靠窗的地方,
“这里!”木斯坐在了她的对面,放下包,撸撸头发,林萨尼托着腮用观察一只动物的眼神看着她,“最近黑了不少嘛”
“我一直不停地走啊,三个星期,能不黑吗?”
“从哪到哪?”萨尼的眼睛抬了抬,那是好奇的意思。
“从湖南到云南”,
“去大理了?”林萨尼把手放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木斯,
“对”,
“去栌梭湖了?”
老板娘端来了咖啡,木斯没有加奶油和糖,轻轻啜了一口,“是啊”
“漂亮?”,
“当然”,
“还去哪了?”萨尼的兴趣越来越浓,
“香格里拉”,
一直低头喝咖啡的奥沃抬起头,“你去了四川?为了原始森林?”,
“对”,
……
“好了,木斯,这一次找你来是要教训你一顿的,一句话没说,背着书包就走了,知道哥哥有多担心你啊!”,萨尼调侃地看着奥沃,
奥沃没有说话,扭头去看窗外,梧桐的黄叶在风中带着沙沙声落到地上,街道有着静静的美丽。“夏天已经过去了,木斯,你的季节到了”,
木斯静静地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淡淡地笑了,空调嗡嗡地响着,林萨尼打了个漂亮的响指,从包里拿出几本笔记本,“回去好好研究吧,还不少呢!我和哥哥要先走了,我们要在10点以前赶到奶奶家,还有客要见,哥哥,嗨,靳奥沃!”奥沃回过神来,放下咖啡杯“木斯,等我找你”木斯微微点点头,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再见”,“再见”,林萨尼拍拍木斯的脑袋,套着奥沃的胳膊走了。
王菲的《空城》在冷冷的空气里细细地流动,木斯觉得真不能浪费这好音乐,便又叫了一杯咖啡,空空的店堂里只有远处的角落坐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木斯悠然地扭过头“真是个听王菲音乐的好地方”木斯定定地看着窗外梧桐高大的背影,手指随着节奏轻轻地敲打着小木桌,
“很漂亮,你喜欢梧桐?”,
“对啊”,木斯扭过头看他,“你喜欢它吗?”,
“喜欢”,男孩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一种最适合在下面弹吉他的树,我是塔发”,
“我是木斯”。
木斯和塔发的爱情在秋天的开始开始得很自然。“爱情本来就是件简单的事”木斯如是说,塔发表示赞同,秋天过去三分之一时,木斯小鸟依人般站在塔发的身侧,两人甜蜜地笑,奥沃的身边也多了一个高挑美丽的女生,只是神情更加压抑了,那感觉像谁欠了他几万块钱,木斯也是这样想。萨尼依然蝴蝶般飞来飞去,忙着学生会的事,忙着社团的事,见到木斯,也就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在说‘木斯乖’,“人家事务繁忙嘛”木斯喝着可乐如斯想。
三分之一个秋天以后的第六天,塔发坐在共车的最后一位,拿着吉他和一束白百合,因为第一次去木斯家看她,上车前不由踌躇了一会儿,想是不是要买什么给她,转悠了半天才选中这束百合,“或许木斯更想要一个小平底锅”,塔发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地想。
公车赶过纷飞的黄叶,赶过古旧的房屋,赶过阳光下飞舞的衣服,赶过老太太没了牙齿的笑脸,最后停在另一堆毫无特色的古旧房屋前,塔发背着吉他,拿着百合站在三条路的中间,路上相熟的邻居们相互打着招呼,看着那束百合暧昧地笑,塔发耸耸肩,按木斯给他的地址向右转上一个小的坡,再向左转,漂亮的水杉,塔发吹了个响亮的呼哨,二楼有人伸出头来,塔发赶紧低下头向前匆匆走去,“有漂亮玫瑰的那家”,塔发站在一栋二层小楼前看着明艳的玫瑰说“就是这里”。
他找到楼梯口,嗒塔地向上走去,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周遭,两扇一样的门相对着,和墙一样古旧,只是颜色都是厚实的深紫色,“这样的门倒是很少见”,阳台正对着那些漂亮的水杉,“真够赏心悦目的”塔发终于忍住了吹口哨的冲动。
他敲了敲右边的门,“等一下,就来”,深深远远地传来木斯的声音,塔发不由呆了一呆,心想“恍如隔世也就这感觉吧”,门终于开了,木斯穿了一件大大的肉红色T-袖衫,下面是一条深蓝色不胖不瘦恰到好处的牛仔裤。
塔发站在门口看着她齐肩乌黑的短发,小巧的身躯,不由叹了口气“难怪奥沃会那么喜欢她,任何一个男人看见这个背影都会油然升起一种保护的英雄气概吧”,
木斯看塔发还站在门口,扬扬眉,把他从呆滞中揪了出来,“你自己先坐吧,我还要去阳台晾衣服”,木斯接过百合“我还挺喜欢这花的”,她把花小心地插在一个高高的玻璃杯里,指了指厨房说,“冰箱里有啤酒”然后向储物室那边走去。
塔发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光线倒是很充足,空空的客厅,有一组深紫色的绒布沙发,彼此分得很开,地上扔了几个大坐垫,粉紫,粉蓝的,淡绿的,浅黄的,很漂亮。
塔发看了看厨房,走到冰箱那里拿了两瓶啤酒,很冰,塔发不由打了个寒颤,狠狠地喝了两口,走到客厅,犹豫了会,选了一只大坐垫在上面坐了下来,地上散乱地放了几本书,塔发用一只手在里面寻找,德语和日语的书,还有几本加谬和马尔罗的书,好容易在下面找了本《纪伯伦散文》,便伸直了腿喝着啤酒看了起来。当他看完《暴风集》的五分之一时木斯在他的声边坐下。
“晾好了?”
“晾好了,后来看着小山发了会儿呆”,木斯把瘦削的下巴放在塔发的肩上。
“‘生命是娼妓,诚然标致,但维与之共枕,终必厌其妖治的容颜’写得真好,塔发,你厌了她了吗?”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俗物,美女就算是厌了,也是可以用来共枕的”,塔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
木斯抚着前面的齐眉额发,笑了起来,发梢在空气中颤颤地抖着,塔发不由将那缕发梢向下压着,木斯终于笑累了,紧紧贴着他的胳膊,不再说话。
“木斯”
“恩?”
“平时一个人在这里害怕吗?”
木斯咬着下唇顿了一会儿“这里很安全,至少没有那么多笑声,也没有人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塔发抓住她的手微微笑了,
“我们上天台吧”木斯忽然直起腰“那里真的好美”,
塔发看着她的脸问道“我带上吉他好不好?”
木斯甜甜地笑了,站起身跑进厨房,拿出4罐啤酒。
“嗨,木斯”
“干嘛?”
“你是不是因为我要来所以特意提前两三天买了啤酒的?”
“或许是因为我是个天生的酒鬼”木斯微笑。哼着《SEASONSINTHESUN》向天台走去,两人从储物室后面的楼梯走上天台,天很漂亮,一种固执的明媚的蓝,远处有一座散发着新鲜的草汁清香的小山,塔发不由呆了,木斯刚才看的就是这座小山吧,久违的新鲜,塔发叹了口气。
“塔发,我喜欢你,就像这草汁一样新鲜地喜欢你”木斯远远地灿烂地笑着,
塔发不由恍惚了,不知道这个灿烂的笑容是不是真的,这和以前在校园林荫下看到的微微的笑脸似乎不太一样,“喜欢我,是木斯刚才对我说的吗?”塔发缓过神来,微笑。“木斯,我也喜欢你,就像喜欢德里夫塔兹的吉他一样喜欢你”低吟随风而逝,啤酒的清香在草汁暧昧的微笑中蔓延。
塔发向木斯走过去“就算是世界都离开了你,我也不会离开你”,塔发看着木斯的眼睛说。
“真的那么喜欢我?
“真的”
木斯久久没有说话,静静地把头埋进臂腕。风静静地吹着,在她的心底吹出一片灿烂的稻田。
“木斯”;楼下传来奥沃低沉的叫声。木斯和塔发微微一怔,木斯抬起头对塔发说,“塔发,你在家等我回来,我下去见他。冰箱里有吃的”,塔发点点头,看木斯的背影在楼梯那里消失,打开一罐啤酒,看天空滑过的飞鸟,静静喝了起来。
木斯从阳台那看见把手插在洗白的牛仔裤口袋里,背靠着水杉斜斜地站着的奥沃,耸耸肩轻快地跑下去。
“奥沃,好久不见啊,”木斯带的温柔的笑。
“木斯,我想你喜欢今天这样的天空,所以今天过来找你,现在时间对于我来说是浮在灰尘里的非线形符号,我想让它们老老实实地归于原位。”奥沃看着她说,“我想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木斯注视了他一会,看灰灰的天台,天也好,地也好,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了,微微抬抬眉,表示不解。
奥沃没有再说话,转身沿原路缓缓走去,木斯皱皱眉,看看天台,犹豫了会儿,跟在他的身后向下走去。
“奥沃,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吗,我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奥沃没有说话,木斯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长长一段路,灰灰的大街上总有大伯大婶爷爷奶奶向她露出不知所云的笑脸,木斯有点生气了,这个目不斜视的混蛋可真会找我麻烦,前面的奥沃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木斯叹了口气,微笑。
走到一家寿司店的门口,“进去吧”木斯吁了口气,走了进去,“想吃什么?”“你点吧,我什么都不懂”,木斯没有动手,奥沃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就要两份怀石料理吧”,木斯的心里悄悄刮起一阵龙卷风卷着灰尘尽是打圈圈。
“可不可以进入主题了?”
“先吃东西吧”
“靳奥沃,请你直说好吗?我很忙”,
奥沃点点头说“好,木斯,我爱你”
“我知道,”
奥沃微微吃惊,低下头,“我只是认为我能比他让你过得更好”,
“你或许太小看我了,就算没有他,我也会过得很好,我从来不需要依附于什么人,只是他的存在告诉我,我或许不应该只是自己孤单”
“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吃杯面,啃面包就是你所说的好吗?一个人一声不吭背上背包就走,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然后弄得又黑又瘦地回来就是你所说的好吗?”
“这个世界并不是有房有车,吃牛排,喝浮着奶泡咖啡才是好,你或许认为我过得很苦,又或许认为那个学阿拉伯语的混蛋不会给我幸福,但是你以为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你以为你把你的仁慈给了我,让我天天在阳光下喝着咖啡看着小说,我就会幸福是吗?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的确,他也不知道,事实上也没人知道。可至少我和他很像,他似乎早在羊水中便拉起了我的手,告诉我,世界上什么东西你都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奥沃扭头看枯黄的落叶,终于轻轻放下竹筷,拿起衣服静静离开。木斯用手指轻轻敲着小木桌,听着沉沉的古琴声,终于笑了。“小姐,请帮我打包”。
木斯抱着纸袋轻松地哼着<柠檬树>沿着长长的路对所有吃完饭用老鼠般眼睛搜索着路面的闲人们一一微笑脚步轻盈地原路返回,在水杉下,随风抚来<没有归宿的人>她叹了口气,靠着水杉,抬头看午后的天空,娇嫩新鲜的绿和一汪泪一般的蓝在天上融合了,风不断沙沙而过说着“孤单-孤单-孤单”,木斯抚了抚额发,在音乐中迷失,“或许我真的太过于孤单了,却像傻瓜一样把它置之身外,别人眼里我是多么的开心又是多么的孤单啊”,木斯淡淡地笑了,水杉细细的阴影在她的脸上欢快地跳着,雀儿喳喳地叫着“不再孤单-不再孤单-不再孤单”,木斯鼓足气吹了个响亮的呼哨,雀儿尖叫着飞到远远的一棵树上去了,木斯清脆的笑声在水杉叶里穿梭。
木斯看了看天台,加快步子跑了上去,塔发果然在那里弹着吉他,一脸的神清气爽。
“塔发,我回来了”
“我知道,那呼哨可比我的还中气十足啊”
木斯摸摸脑袋,微笑。“你就敢确定我会带吃的回来?”
“就像我的德里夫塔兹一样确定”
“下来吃饭吧,我带了寿司回来”木斯向下走去,心里开了一朵大大的花。
两人香香地吃完美味的寿司,看外面日落中的水杉,“木斯,我们上楼吧,我唱歌给你听”
“塔发”“作什么?”“我说,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吗?”“对”“去阿拉伯吗?”“对”“那我呢”“我把你打包带走”“你会弹吉他给那些阿拉伯女子听吗?”塔发认真地想了一会,“会”“为什么?”“我让她们爱上我,然后我告诉她们不要打我主意了,我是木斯的私有品,那你会多有成就感啊”,木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也对哦,那是那么多的阿拉伯女人或嫉妒或羡慕地看着我和我说话,生活多热闹啊,我一定会爱死那里的生活的”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月亮出来了,星星也出来了”
淡淡的风带着草的清香,玫瑰的芬芳勾出水杉的形状。
塔发悠闲地呷了口啤酒,看天上无数的星星,轻轻抚着吉他随风和了起来。
“翅膀和水不生根的年代,
能飞的都飞逝,能流的都流走,
唯有长长的思念为你停留
微笑的面具蒙了我们的脸
除却微笑,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渴望温暖,追求自由
烟火里,你的回眸
让我不知不觉中
不舍得你走”
……
文中人物的姓名均出自于叙利亚语。代表他们的出生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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