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体元堂”,现在的姚安人,知道的已经很少了。可是解放前,那可是姚安主要的医疗机构。为守护姚安人的生命和健康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在姚安的医疗卫生史上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页。
解放前的姚安城以十字街为中心,向四方辐射形成东、南、西、北四条街的小县城,四条街的尽头都有城楼,下面有城门洞,洞口有两扇厚厚的城门,四个城门之间都筑有城墙,城墙之外是护城河,护城河两岸长满了许多树,柳树居多,故有“绕城烟柳”之称。这样一个城池因形似荷叶,故姚安又称荷城。城门原系五门,因杜文秀回族起义炸了大南门,所以变为四门,这样一个封闭的城池,城门一关闭,很容易防守。
记得解放前夕,边纵八支队攻打姚安城,由于整个城池完整,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打了几天都未能攻下。那几天人心惶惶的,但我们这些小孩子倒觉得有几分乐趣,因为卡兵枪“咔——扑”和机关枪“哒哒——哒哒”的响声,非常好听。
我们家住在城池的正街,离十字街很近。房屋坐向是坐东向西的大药房,字号“体元堂”,据说到我爷爷他们这一代,是第五代行医了。
民国年间在《体元堂》坐堂看病的是大爷爷周室辅(字鼎臣)和三爷爷周室禄(字功臣),他二老的名气可大了。我小的时候就听姚安人叫爷爷周太医,有的又叫周医官。据考证,周太医的叫法从光绪年间就延续下来,未改口。而周医官的叫法是民国初年,县政府任命三爷爷周室禄为“姚安县牛痘讲习所”所长(有红底金字木匾一块),所以人们叫他周医官。
“体元堂”在姚州一带名气很大,也相当气派。大药房门的两边窗台上摆放着石狮子,门前竖立着一条石凳,便于上马出诊。大门前有几级石阶,一走进堂屋有两条长椿凳,是供病人坐的。墙上挂着一副很有意思的对联“病情恶疾容易治,人心奸诈最难医”,横批是“治病救人”。堂屋的顶上悬挂着许多中药包,堂屋的两侧是高大的药柜,进屋的右手边也是高高的两个黑色的长柜。堂屋东面放着一张矮一点的诊脉桌,两位爷爷就在这里给病人看病,开处方,抓药。堂屋的南面药柜一侧,坐南朝北,供奉着一尊药王菩萨,菩萨的面前有一个小香炉。爷爷,奶奶们每天早晨都要向药王菩萨敬香。来看病的人们有的向药王菩萨作辑,有的还跪拜,乞求药王菩萨保佑,药到病除,清吉平安。
两位爷爷看病继承了先辈们长期积累的宝贵中医理论,与临床实践相结合,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堪称典范,三爷爷独创的小儿指诊疗法,在姚州是出了名的,赢得了广大病患的交口称赞。许多病人康复后为感谢爷爷的救命之恩,送来了很多金字牌匾“五世之医”“妙手回春”“在世华佗”“医德长存”等,门的右侧方,则挂着政府颁发的“姚安县牛痘局”,红底金字的竖匾。
“体元堂”有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治病救人,实行人道主义,收费实行富人多收,穷人少收或不收。
记得有一天下午,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跑进诊室,着急的进门就喊:周太医呀,请你到我家去给我娘看看病,求求你了!大爷爷问明情况后,转过身来向三爷爷交待了几句,很快带上急诊箱,骑上马,跟来人往前场方向奔去。前场离姚安大约40华里,大爷爷看完病后,返回时西边的太阳都要落山了。大爷爷顾不上吃饭,与三爷爷商谈出诊病人的病情,共同研究出了一个处方,马上抓了两付药让那个男人火速赶回去,煨给他老母亲吃。
过了几天,那男子面带笑容的到“体元堂”,一进门就作揖,说他母亲吃了周太医的药,感觉好多了,请周太医再抓一副药给他,让他母亲再调理调理。大爷爷听后,调整了原先的处方,又给他抓了一付药,让他带回去。真是药到病除,男子母亲的病医好了,老太太又一次上县城赶集,还特意带了些土特产到“体元堂”致谢。
听长辈们说,在民国年间某一年的冬春季节,姚安地区流行一种传染病。这种传染病传染性很强,死亡率高,凡是接触过的人,都会传染。当时,姚安县政府的官员到体元堂,和大爷爷,三爷爷商谈疫情,要体元堂出面,联络几位医生,去查看一下疫情。
次日,三爷爷就邀约了几位医生,马不停蹄的奔赴疫区,查看疫情。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的,这种传染病传染性极强,只要接触过都会传染。初起病人为发烧,然后全身出现暗红色的皮疹,触摸有坚实感,周身奇痒无比,过两天就成为脓血疹,愈合结痂期如果搔抓,皮肤就会留下疤痕,俗称“麻子”,病程大概二十多天,有的病人死于难以控制的高热和感染。这种传染病最后确诊为“天花”。
回到县城,三爷爷向县政府汇报了调查结果,县委领导就指派他到省城卫生部报告姚安部分地区发现“天花”疫情的情况。
三爷爷星夜赶往省城昆明,省上的卫生官员指示,此种传染病必须以预防为主,并以省卫生部门的名义指派三爷爷到昆明“洪济医院”学习接种预防天花传染病的牛痘疫苗。
三爷爷从省城学习了接种牛痘疫苗的方法,并领回了牛痘疫苗,就开始在姚安县城开展预防天花接种牛痘疫苗的医务工作。
那个年代的姚安县城没有一家比“体元堂”还大的医院,除体元堂外只有几家小的诊所。三爷爷周室禄从省城回来后,姚安体元堂大药房就成为姚安预防天花,接种牛痘的定点机构,县上送来了“姚安县牛痘局”的牌匾,挂在门口,任命三爷爷为牛痘局长,开办“姚安县牛痘讲习所”,三爷爷兼任所长。
从那以后,每年牛痘疫苗一到,告示一贴,便可看到大人抱着小孩到南街体元堂排队接种牛痘的热烈场面。的确,接种牛痘是预防天花最基本而最有效的措施。由于体元堂每年都开展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的医务工作,所以天花在姚安很长时间受到了遏制,为姚安人民的生命健康作出了极大贡献。
1950年姚安和平解放了,我的两位爷爷虽说每天照常治病救人,但面对社会的巨大变革,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们都是经历了三个朝代(满清光绪,民国年代,共和年代)的人,眼睛里看了太多的世事沧桑,但眼前经历的人和事,却常常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每天看完病人,只见他们两老兄弟坐在堂屋的火塘边,拿着长长的烟锅,“吧嗒——吧嗒”的闷闷不乐的吸着老草烟。
虽然社会变革的冲击波没有太大的冲击着两位老人,但这场触及灵魂的大变革,却让他们无所适从。他们一生行医,治好了不计其数的男女老幼,最终死亡还是降落到他们头上。1952年,1953年,两位老人忧心忡忡的相继离开了人世。从此,姚安人民再也看不到满面慈祥,和蔼可亲,善于安慰又善于用药的好医生——周室辅,周室禄医师了。曾经悬挂在体元堂的两副对联“五世知医正谊即以明道,一间老铺居安自以资深”以及“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充分说明了两位老人救死扶伤的高尚品德。更有当时姚安胡进士滚臣题的墓表楹联曰:大墓魂归安身有地,先生死去医世无人。对两位老先生在医界作出的卓越成就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后来文化大革命中,继承祖上医道的五哥绍先被抓进了监狱,医道就这样中断了,红卫兵们来家中,把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一些珍贵的书籍,字画全烧了,包括我家的家谱,牌匾等。曾经在姚州赫赫有名的“五世知医”的周太医家,就这样没落了,儿孙们虽然在各个领域有些建树,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把“体元堂”的牌匾挂下去,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根据周丕贤先生口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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