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腊月二十三上午我给丁虹打电话说我已经辞急工了,下午过去找她。她在电话那头厉声说,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呢。我微微一笑,没什么的,过完年再找一份就是了。丁虹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计划在你们厂附近租一间房,等开了年再找工作,万一不行就回家去,反正好久没回了。回家?你以为回家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你有多少钱?!丁虹的疑问句式和我想象中她鄙夷的表情,让我感觉极度气闷。但可以想象丁虹的确气得很厉害,只有在她气得情绪濒临失控时,她才会用这种自以为隐晦的方式表达自己。为了不让她彻底爆发,我表现出一个男人最大的忍耐,对她的挑衅置若闻,扭头去看一个刚从身旁过去的一个身材很好的女孩的背影。丁虹继续喋喋不休,我把听筒稍微观拿远一点。
终于,丁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要过几天才放假,你下午什么时候过来,我晚上不加班,到时再说。我不置可否,丁虹啪地挂断了。
我倒在床上很久没有动一下,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前天家里打电话来,妈说外婆的老毛病又犯了,已经住进了医院。我急忙问情况怎样,妈好像很疲倦地说,恐怕过不了年。我对妈的说法很生气,但也无法发作。心里便想回去,妈说不用了,现在回家太不方便了,而且或许外婆又能像前几次一样熬过来也说不定。我说肯定行的。
下午上班就有些心不在焉,碰巧车间主任家里可能也有人重病缠身或者已经去了,黑着脸满车间寻人晦气,大家敢怒不敢言。我看不过意,拍案而起,想要匡扶正义。不料这王八蛋完全是个小人,不到两个回合,便在一班爪牙的保护下骂骂咧咧地走了。随后不久我就收到了辞退书,在众人充满钦佩的眼神中我潇洒地签上大名,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好像睡了一会,醒来有点头痛,一看表已经三点了。摇摇头慢慢爬起来,准备收拾东西。
其实我在这里干了不到三个月,还没有实质意义上的朋友,因为前天那事,有人对我心怀崇敬,昨天晚上请我出去喝了一通。这也是到这里的第一次,听他们对我的评价高到令人望而却步,我不由怀疑难道要博得众人喝彩果真如此容易吗。结果我发现自已像个小丑。后来有个人说要旷工送我,我忙说不要了,我东西很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们。
收拾完东西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急匆匆跑去等车。从此永别了那个地方。
2
丁虹要五点才下班,我到达时还差十钟,于是我点上支烟等着。
铃声响过之后,我在人群中搜寻着丁虹的身影,远远地见到她来了。她瞪了我一眼,也不打招呼,径直走了过去。我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跟了一会,大概丁虹也觉得这样实在不大好,毕竟我拉箱提包地,势必有人会认为她在虐待我。所以她放缓了脚步,等我赶上,并肩前行。
我故意大口喘气,丁虹不为所动,但脸色有所缓和。我笑着说,生了这么久的气,肝子肯定饿了吧,走,吃点东西去。丁虹乜了我一眼,没说话,我笑得更欢了。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丁虹叹一口气,我知道她已经原谅我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老婆大人。
要是再有一次,你就没有机会跟我说了,丁虹语气显得很坚决。
是,遵命,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丁虹作浑身鸡皮状。
晚上我们就租下了一个单间,因为只打算住一个月,认为没有必要买那么多东西,仅仅在旧货店买了张床。丁虹把我的包打开,拿出被子毛毯来铺好,我犹嫌不足,让丁虹去把她的也拿来,丁虹却不愿意,说用了一个月又要再拿回去,太麻烦。结果经不住我百般哄骗,只得去拿来了一床被面。
到十一点时,丁虹起身说要回去了。我说你这时候装什么正经闹分居,你想想有多长时间没在一起了。丁虹微红着脸说偏要分,说完转身要走。我一个箭步赶上去将她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丁虹挣扎着低声叫来人呀,非礼呀,强```这个字她说不出口,只是笑。我一听这话,反应顿时万分激烈,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3
第二天我打电话回去问外婆怎样了,妈说还是那样,没加重也不见减轻,说话都困难。她转而问我现在怎么样,我含混回答过得很好,就挂了。
过了两天,丁虹也放假了。
我们到处转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买了一堆零食回来躺在床上吃。丁虹靠在我身上,憧憬着未来。她说我打算明年去上英语进修班,然后去参加成人高考,现在这个社会一个中专生是很难能混出来的,你说是吧。我说是呀。她又说我打算过了二十五再结婚,你没意见吧。我说没有。到后来你问我一个问题不见回答,扭头一看我已经处天半睡眠状态。她用肘子捅了我一下说,少睡一会会死呀。我唔了一声。
下午附近一个同学打电话来说过年应该搞个校友会,问我有什么好的建议。我说除夕夜大家在一块吃一顿就行了嘛。他又问地点应选在哪里呢,我说你们去商量吧,我等通知。
放下电话丁虹说别人好心征求你的意见,你怎么一点热情都没有。我说我不喜欢考虑这种事。改不了的臭毛病,丁虹说道。
晚上吃了夜宵回来,丁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得铿锵有力,而是主动挽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肩上,无比温顺的样子。街上晚风微温,令人惊异,我有一刻甚至想这大约就是所谓爱情的滋味吧。
你这两天好像不在高兴,丁虹试探性地问。没什么,我说。那你这为什么老是愁眉苦脸的呢,一定有事。真的没什么,你别瞎猜了,我咬紧了牙关。不可能,丁虹锲而不舍,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究竟怎么了。我显得很不耐烦,挣脱了丁虹的手。她呆了一下,随即一个人快步离去。我想了想,她身上有钥匙,便没有追上去。
我也在想我为什么会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丁虹呢,最后得到两种解释。第一种是我不想让她担心,这是比较冠冕堂皇的理由;第二种是,我认为这件事根本就是只属于我身后的一个集体,只有其成员才能知道,而丁虹不在其列,所以不应该知道。换句话说,我在潜意识里并没有把丁虹当作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人,虽然我们相识了三年,成了实际的夫妻,但依然不能改变这一点。
我隐隐觉得后面一种说法可能更接近真相,即便自己也认为不可思议。
我一个人又瞎逛了一会,回去时已经很晚了。丁虹面朝里像是睡熟了,我轻轻地躺进去,熄了灯。
黑暗中我冰冷的脚碰了丁虹一下,她倏地缩紧身子,又向里挪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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