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清老(1290—1348)是元代重要学者、诗人、文章家,福建江西行省参知政事黄一清之子,字子肃,号樵水,学者称樵水先生。泰定四年(1327)进士,以荐留馆阁任职,授翰林典籍。未几升检阅官,又迁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尝执笔扈行上京,凡朝廷有大议论,除拜祠享,诏令祝册,应用之文,清老与学士虞集、欧阳玄、谢端讨论。至正元年(1341),出为湖广行省儒学提举。时人苏天爵赞其曰:“风度凝重,廉静缜密,一室萧然,图书自乐。居京师,不妄造谒,世以是重其学守。文字雅驯,诗飘逸有盛唐。存于稿者,三千五百余篇。”著有《春秋经旨》若干卷,《四书一贯》四十卷,“学者争传习之”。
学者论闽派诗,以张以宁、林弼、蓝仁和蓝智为其前驱而上接严羽。如清人陈田评张以宁,说其“咀含英华,当为闽诗一派开先,二蓝、十子,皆在下风”。其实,在严羽与闽中十子之间更重要的过渡人物是黄清老、黄镇成(并称二黄)和陈士元。其中,黄清老是严羽再传弟子:“邑之儒先严斗岩者,至元季年有诏征之不起。公师事之。斗岩曰:‘吾昔受学于严沧浪,今得子相从,吾无恨矣。’”黄清老也着意传严氏之学,曾校正《沧浪严先生吟卷》,辑严氏诗法。其同年好友张以宁对此有述:“昭武严氏,痛矫于论议援据烂熳支离之余,亦以禅而谕诗,不堕言筌,不涉理路,一主于悟矣。然而生宋氏之季,其才其气其学,类未能充其言也。君子惜之。逮于我朝盛际,若樵水黄先生,噫其志于悟之妙者乎?盖先生之于诗,天禀卓而涵之于静,师授高而益之以超,由李氏而入,变为一家。其论具《答王著作书》及裒严氏诗法,其自得之髓,则必欲蜕出垢氛,融去查滓,玲珑莹彻,缥缈飞动,如水之月、镜之花,如羚羊之挂角,不可以成象见,不可以定迹求。非是莫取也。噫!何其悟之至于是哉!”其《答王著作书》一文(见下),阐扬严羽诗学主张,如说:“是以妙悟者,意在所向,透彻玲珑,如空中之音,虽有所闻,不可仿佛;如象外之色,虽有所见,不可描摹;如水中之珠,虽有所知,不可求索。洞观天地,眇视万物,是为高古;剖出肺腑,不借言语,是为入神;超达虚空,了悟生死,是为离众;寄兴悠扬,因彼见此,是谓造巧;隔关写景,不露形迹,是为不俗。”对严羽诗学主张发挥阐说,对我们理解严羽诗论确有帮助。
黄清老在当时文坛和诗界有很高地位,如今人杨镰所说:“实际上黄清老的诗名在当时相当大。只是由于他的诗集长期隐而不传,才使他在元诗史上渐渐淡出,几乎被遗忘。”他与萨都剌、杨维桢为同年进士,在当时地位也相当。只是其文集散佚,今人对他了解太少。《全元文》不收其文章,使得如此重要的一位文人难以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实在是元代文学研究的一大缺憾。其实,其文尚有多篇传世,这些文章对于元代文学、文化研究具有重要价值。今辑得佚文若干篇,胪列于下。
一 皇元风雅序(蒋易编《皇元风雅》三十卷本序)
一代之兴,必有一代诗人以鸣国家之盛,《雅》、《颂》、《二南》,后世蔑以加矣。在汉时则有乐府,在魏、晋、宋时则有《选》诗,在唐时则有《河岳》、《间气》诸集,亦皆鸣之善者也。大抵气盛者声宏,地广者风远,德有厚薄,功有大小,声音不得而遯焉。士大夫生当其时,濡耳染目,动诸中而鸣于外,亦岂人力所能为哉?圣朝混一海寓,疆理万国,有三代所无之天,则必有三代所未有之词章,兼以承平百年,教化浃洽,洋溢发越,形于声歌,固宜与《生民》、《清庙》并传而陋东、西二都矣。今文献故家与晨星俱泯,而鸣于时者,复如好音之过耳,他人罕得而闻焉,岂不深可惜哉?东阳蒋师文甫始集本朝诸公之诗,凡若干卷,名曰《皇元风雅》,征予序。予读之,见其优游不迫,有若古乐府者焉;冲澹自然,有若《选》者焉;音节铿锵,词语雄浑,又有若盛唐诸名家者焉。辟如大块噫气,周旋于扶摇之表,而鼓荡乎苍莽之野,天声地籁,翕然并作,清浊高下,虽有小大之不同,然其得于所感则一也。鸣呼,盛矣哉我朝之词章也。因一代之词章,而知一代之盛治,则此编岂小补哉?虽然,达而在上,鸣于朝廷者,其诗易以传;穷而在下,鸣于山泽者,往往不可得而见。此十五《国风》所以难备也。予在京见宋御史显夫集诗二十年,得百十家,欲刊诸湖广,犹日延四方之士而采之,惟恐沧海之有遗珠也,不知今已锓梓否耶?师文有志于是,安得并求而刻之,以备一代之盛观云。至元四年戊寅闰月丁未,应奉翰林文字文林郎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黄清老序。
此文辑自蒋易《皇元风雅》(《续修四库全书》本,集部,总集类,第1622册,第1~2页),校以清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卷三十五所录。
二 伊洛渊源录序(元鄂刻本《伊洛渊源录》序)
圣人之道,自孟子没,其学不传。历汉、晋、隋、唐,溺于异端邪说,一千五百有余年矣。濂溪周子始倡道于舂陵,子程子廓而大之,振纲挈维,发钥启键,曰致知,曰笃行,曰存养,曰省察,蔽之以一言,则曰敬。体用动静,本末上下,一以贯之。呜呼,至矣!昔在春秋,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不行,吾夫子作六经,天地赖以有立。迨及战国,杨、墨塞塗,孟子辟之,人道由是不坠。子程子之生,去圣人远矣,乃能因遗经,继绝学,辩佛、老,斥百家,孔子之道得以复明于万世,孟子以后,一人而已。当是之时,天下英材,云从风应,立其门,传其学,祖述推明,左右羽翼,虽资器有大小,闻见有浅深,要其功化,一变历代习俗之陋,而反之于唐、虞、三代,洙泗以来,未之有也。朱子取其最显著者四十有六人,汇于一编,题曰《伊洛渊源录》。窃惟伊洛之传在诸子,辟之水焉,其行乎地中,支分派别,奚啻万不同?然穷其所出,则初无二源也,呜呼,盛哉!大参赵郡苏公,志在斯文,藏此本唯谨,既而叹曰:“词章之盛,性命之衰也,盍广吾传乎!”时湖北道贰宪仲温公见之,曰:“是录,天命在焉,人不可以不闻道,岂独学者哉!”乃以公帑锓于鄂宫。呜呼!学者读伊洛之书,求伊洛之道,尚论其人及其世,与其所友,而有以兴其高山景行之思,则此编者,亦可以见大意矣。至正癸未十月朔,后学昭武黄清老敬序。
此文辑自清王士俊《(雍正)河南通志》卷七十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校以陆心源《皕宋楼藏书志》卷二十七所录。
三 汉川县庙学记(又题“儒学记”)
汉川县在大江北,汉水经县治南流百六十里,至大别山合江,朝宗于海。地平衍,数罹怀襄不常,厥邑四迁,至长城而止,庙学从之。至元甲子,监邑五麻儿进义始营表奠基,以闲田一十三顷有奇在大赤乡者供舍米。大德丁酉,前尹惠政肇创礼殿西庑,几五十年,屋宇滋坏。后至元己卯冬,江南湖北道佥宪王公朝列按部,最博士陈世臣理而修之,他故弗能及也。越二年辛巳,杨使观自词臣出宰,政行讼清,百废咸举,将有事于庠宫,首会廪粟多寡,学籍漫不足稽,则征耕者所授地约正之,得隐田百顷有七十亩,岁增谷一百七十石有奇,曰:“是足养矣。”乃阅生徒有力役在官者,檄所司弛之。监邑月列帖木儿承事是其议,俾复役以输凡学之用,且与之约曰:“七十二子仪像,学者瞻其德容,皆可兴起,旧有阙,绘之可乎?门故所有,风雨若不支,非所以尊严宫庙也,新之可乎?大学有斋,肄业者居之。今无其所,是微教养也,予欲作之,可乎?”众咸曰:“唯。”已而济。既落矣,学无师,瞽无相也,奚其可?乃遣使奉币,礼名儒主其席。士闻之,咸相与负笈担簦,自远而至,曰:“愿亲弦歌之化。”因辟地于堂北,筑室四楹,扁曰“文会”。疏以轩牗,缭以垣墉,嘉植荫之,高明静虚。公退,日一至,与诸生问辨,进善而讳不能,众益用懋。
博士弟子咸德侯用心,具本末,来请记,因谂于众曰:“邑侯修学训诸生,何居?我知之矣。天生兆民,作之君师,养而教之,天子俯广轮,画疆理,以天命分寄于司牧。尧舜禹汤文武治天下,道在六经,昭昭较著。武城小邑,子游以是教其民,夫子喜之,岂以小大二其用哉?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在人为大伦。天以与我日用,不可须臾离。其践形谓之合天,反是谓之弃天。有君子焉,悯其失而道之,求其从,则乐而与其进;其弗顺,然后惩而加之威。所以祗奉上命,而行其治于一邑者也。今杨侯于汉川敦本务农,轻徭薄赋,以休养生息;复兴教崇化,俾人人求其德而力践之,盖欲与斯民同归于君子,措刑于不用,是即武城弦歌之心也。子亦尝思之乎?”众曰:“即承教矣,敢不加勉,以无负吾邑侯之愿!”
授而刻之,以厉其后人,于是乎记。
此文辑自明朱衣《(嘉靖)汉阳府志》卷三(明嘉靖刻本),校以武汉地方志办公室《明万历汉阳府志校注》(武汉出版社,2007年)——按,此本题《儒学记》。
四 清烈公庙记
盖归州清烈公庙记者,记庙之新作也。按《职方》,屈原名平,与楚同姓,秭归人。佐怀,及襄,以谗放,自沉汨罗,有《离骚》二十五篇,凡五卷,传于世。旧宅在今州治西偏十里江之北。唐元和十五年,刺史王茂元始创小祠。宋元丰三年,封清烈公,邦人为立庙。迨至泰定初间,州尹王秃哥不花尝修之,久而挠,无以妥灵,将遂堙废。至正壬午,郡长密儿可焉奉议新之,出廪禄以倡,助者云合。既撤,江忽暴涨,巨章蔽中流而下,募善水者致之,得柏木数十。大者以为栋梁,小者以为榱桷。门堂寝室,咸资其用。坚贞雄壮,文理芳洁,于神居甚宜。民欢呼曰:“我侯兴土木,财不伤,民不扰,神输鬼运,阴或相之。”荪壁芷坛,桂栋兰橑,无以加也。方成,适湖北道佥宪耶律恒斋公按部,闻而嘉之,俾予书其事。愚观屈公,事君尽忠,死而不二。卓然立穹壤,如三仁、夷齐,千百载仅一二见。其所述作,托物以寓讽谏,修辞以明仁义。当风雅三变之余,增纲常万钧之重,世所不可少也。虽无上公之命,祀典其可缺乎?是邦山川草木,储精挺秀;阴阳物变,发为昭明。屋而主之,以为凭依之所,固求神之道也。人臣受命天子,司牧有土,四境之内,孰非一气所通?修祀以交神明,诚非异人任。第昧者弗察,或惠及鳏寡而于神不复致力,或不务民义而徼求非望之福,胥曰失之。今三峡居民,生理鲜少,催科日有弗给,他宜弗恤。而侯于是邦,乃能不役一民,百废俱举,可为难矣!于法应书,既载其年月终始,复为迎神送神词各一章,以遗其乡人,俾歌以祀焉。迎神之词曰:峡之山兮虎豹藏,峡之水兮蛟龙骧。神陟降兮在帝傍,芰荷衣兮芙蓉裳。龙为宫兮贝为阙,珠树白兮上明月。桂醑陈兮蕙肴设,怅夫君兮久离别。江雨过兮生苍苔,蘼芜香兮杜蘅开。叹逝者兮无息,忽秋去兮春来。
《全元文》署黄清元作,误。此文后有:“右碑文见《樵川集》,至正四年黄清老传。屈平庙负山面江,有元至正甲申湖广儒学提举黄清老碑。碑载唐元和十三年刺史王茂元始创此祠,宋元丰三年封清烈公复立庙云。(蜀道驿程记)”清杨守敬《湖北金石志》卷十四(1921朱印本)《清烈公庙记》文后亦有“屈平庙负山面江,有元至正甲申湖广儒学提举黄清老碑,碑载唐元和十三年刺史王茂元始创此祠,宋元丰三年封清烈公复立庙云(蜀道驿程记)”与“《清烈公庙记》,黄清老撰,至正四年在归州(金石存佚考)”二条记载。此文为黄清老撰无疑。
五 石鼓学田记(又题“复田记”)
石鼓山,衡之附庸也。奇崛耸拔,中高而外秀,烝湘二水左右环之,既合,荡荡浩浩,同归于洞庭。书院当二流之交,回澜渟渊,远嶂森列,楼阁如在虚空中,盖湖湘第一胜地也。唐元和间,州人李宽首结庐读书其上。宋景祐丙子,始赐额,与四大书院并称于天下。勉斋黄文肃公提举湖南学校,视芹藻地薄,请于朝,以公帑鬻籍入官田在茶陵之哀鹄乡者助之,由是衣冠济济,有上庠之风焉。圣朝混一,仍置学于其地。至元十九年,茶陵升州,宣阃以吾故田鸦鹊塘及弥勒庄悉畀其学,士有辞,乃中析之,以弥勒庄归我。田素号善地,远书院而迩灵岩寺,无赖僧谓其名浮屠也,可以力夺,既鼓众取其禾,且置伪碑垄上,曰崇宁八年某舍。崇宁本无八年,而听者不能辨。前山长广信邓大任、番阳王复、庐陵康庄相继讼理,暂得遄失。久而弊滋,案赎俱泯。后至元丙子冬,新安程君敬直来长是山,诸生以告,即誓曰:“所不复兹田者,有如二水。”闻者壮之。适分宪姚公子徵来按郡,上书白其事。公为穷追,故牍出于府之小胥家,乃移郡定议。既而南台监察御史伯颜公九成、甄公允中继至,又以白,复得异时省委湘乡尹张询所拟成卷,移文郴桂分宪指挥茶陵,俾以田复,且上其事。所隶僧徒技穷,私赂主书者,更遣官复稽。既至,茶陵尹吴思义、衡倅于守中,均适以公至潭,白于宪使郭公宋道、阃帅沙班公,皆为分遣行人速成。及履其亩,乃得编户陈自占名数,具言佃石鼓,与薄籍参验较著,僧乃钳口退伏。至是,行省命下,完璧来归,凡三百五十九亩有奇,岁纳租一百石。自启纷迄今,六十有二年矣!石鼓诸生谓春秋大复地,不可无记,具本末来请。予观程君立志于初,竭力三载,卒酬其言,固宜大书。然有事伊始,主张纲维,率皆佥宪姚公之功,而九成、允中两御史继之,宪使、阃帅二公成之,斯文赖以不坠,法应特书。若宪司知事李公克温、察院书吏王雍、高绚赞画于上,路总管杨侯倬、知事赵璧奉行于下,其劳皆牵联得书。且石鼓之田有在衡之新城庄者,素为豪右所匿,君发其蔀,得粮二十石;有在祁阳及衡山之紫盖乡者,利归富屋,行之八九,君悉更地佃,而租咸复旧,亦宜附书。
因进诸生曰:“古人设学,惟教养二事,教以正其心术,养以资其膳馐,不可缓也。圣朝嘉惠多士,设章程而示之法,命官府以相其谋。凡粢盛弗登,笾豆或阙,有敷教之官焉;教官不逮,有州郡之吏焉;州郡不职,有风纪之司焉。予曰:御侮,不使外人侵疆窃地以为道羞,其责固宜尔也。今汶阳返故,有司之职举矣。公等所学,宜何如哉!上天明命,散在万物而具于吾心,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传,见于六经。惟欲人先立其大者,若有其事,习之惟明,履之惟诚,慎修厥身,以道其民,乃无负于国家立师之意,诸君子卫道之心。不然,屈厌而叹,逸居而处,宁不愧哉?”诸生曰:“有功不敢忘也。况善言之益于人者乎!愿受刻之,以示来者。”遂记。
至正七年,岁疆圉大渊献,月旅修陬,日躔玄枵之次。
此文辑自明李安仁《石鼓书院志》(下部,明万历刻本),校以曾国荃《(光绪)湖南通志》卷六十九学校志八(清光绪十一年刻本)与《南岳志》([清]李元度修纂,[民国]王香余、欧阳谦增补,[民国]王香余续增,岳麓书社,2013年整理本)。
六 故承事郎兴化路经历孔公墓碣铭
公讳元敬,字忠卿,号逵泉,宣圣五十一代孙。四十八代讳端修,进义校尉,以族长为陵庙主,公曾大父也。四十九代讳琇,学究出身,公大父也。五十代讳鼒,开封县令,济兖单三州宣课提领,权主祀事提控,监修祖庙,公考也。妣仇氏,以乙未正月十五日生公。儿时坐立嶷然类成人,见者咸器重之。天性笃孝,比长,奋志励行,不肯与庸常伍。权祀公初以宗系失传,率再从兄弟之子之文辨正于有司,而袭封元措,东平严侯外舅也,甚惎之,欲致于死地,囚系重狱。世祖皇帝时方居潜,抚军伐宋,次于濮。公年甫弱冠,一日夜驰数百里,愬于辕门。上一见奇之,谓左右曰:“有福人也。”即日遣宣尉谢二把都,乘传传旨释免,且命毕事从行。既问安,即以奔命告。侯滋不欲,谓权祀公曰:“必令若子侍,微行得欲,无相见乎?”用是不果。至元丙子,天命平宋,总管济南张公,挽俱南游,行省辟充江东宣慰司照磨,改池州青阳县尹。时干戈甫戢,城邑第宅,咸罹兵燹,官府草创,箕敛不轨,民未习新典,往往辟匿山谷间不敢出。巨胥渔吏乘时疑喝,倾覆其家产。公到任,疏禁网,布诚心,节用度,薄赋役,令于邑曰:“有能徙居城中者,复之。”不期月,市肆成聚,政孚人和。监察御史申屠公大用,宪使王公鹏翼,以五事备举之。秩满,寓金陵,江南行台辟以掾史,不就。中孚刘公伯宣,宣尉周公伯英交荐于行台,俾司浙东海右道按察之椟,录囚温之平阳。有冤系累年不决者,公察其诬,遂释之。时东阳玉山群寇蜂起,连抵越城,台议遣官招抚。佥曰:“非孔忠卿不可。”檄至,毅然不辞。冒锋鍉入其窠穴,晓以祸福,寇不敢进。会参政夹谷公领大军至,公手煞元恶数人。兵继至,悉平之。诸校各效俘虏,玉石不辩,俾公别之。公止籍其渠魁,胁从无辜数万人,皆纵还乡井。或称誉其善,亦无德色。第曰:“义所当为。”调福建闽海道,未几,升从仕郎邵武路经历。时土寇昼掠民财滋横。公与总管赵哈八都捕戢之,由是屏伏。府中大狱,同列析律比例,文致具案。公曰:“法意不如是,原情破之。”主者不能决,两上其议中书,事下,一从公拟。他日复有拟,公语主吏曰:于法如是如是。或又以上之,数次,靡不如公所拟,繇是上下服其明允。刑□清,吏欲生事,无繇,民深德之。继迁承事郎,兴化路经历,遂引年致仕。大德丙午四月,自金陵归,谒阙里坟墓,修祭祀,燕宗。朝会交友,恂恂然,怡怡无毫发芥蒂于胸中。九月十五日,卒于故家之正寝。春秋七十有二。公形质英伟,襟量廓达,处宗肃睦,接人谦和,削去修饰,而举自比于礼。其在官也,守法严而信,行事公而平,不趋时贵,不附权势。从仕三十余年,未尝一谒选部,出处进退,知有命而信之,其中泊如也。平生汲汲,惟纂述圣德,保守家传为终身事。以《祖庭广记》阙,故周流江南北,征求文献,与樵川老人、赖君伸秉修撰《素王世纪》一十二卷,录梓传布四方,而藏其板于林庙,曰:“此予之志也。”故其卒,族属尊卑闻讣□于家,故旧哭于里,乡党缙绅大夫士于所主哭之,无不哀。呜呼!若公者,可谓有君子也。
初娶东平昭勇贾公之女孙,先卒。娶前金左丞张公之女孙,继娶忠穆史越王曾女孙。子男四人。长之熙,承事郎德安府云梦县尹。次之敏,池州青阳县税使。次之载,赠承事郎太常□□□□□□□□□□□□,史出也。女二人。长适福建闽海道宣尉陈伟之子,次适北京廉俒赵哈都之子。孙八人。长洵,东平路儒学教授。次淳,将仕郎安庆路潜山县主簿。次涣,将仕佐郎卫辉路新乡县主簿。次洽,台州路儒学教授。次汭,江南湖北道宪司书吏,累迁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监察御史,升承直郎本台都事。次泾,从仕郎翰林国史院检阅官。余蚤卒。曾孙十三人。长思权。思贞,益州胶西县教谕。思衍,磐阳路教授。思铎。思桂。思泰,漳州路教授,闽宪书吏。思复,泉州路泉山书院山长,海北道宪司书史。思贵,孔颜孟三氏儒学教授。思益。思桧。思楷。思栎。思桓。玄孙克清。克□,承事郎曲阜县世职知县。云孙十人。图在碑阴。以是年十有一月二十七日,葬宣圣墓西北五十步。
后三十有六年,汭始来请铭,曰:“世父税使卒,以先大父未获当代立言家铭,嘱诸先子,先子继有所请,未遂而卒。以嘱诸不肖孤。日月逾迈,惟恐不克,负以陨先志。今江南行御史台中丞王公既状其行矣,谨以为请。”呜呼!公为宾于吾乡之幕,予时总角,在小学中侍讲□,公每掀髯喜谓乡先生曰:“此儿诵四书,琅琅如流泉,他日必有闻,可善教之。”或与果,或牵以行,至上马乃上。仪□□日,犹隐隐也。后为校官东阳,诚从仕于富沙,□□其声,目触其貌,不觉泪堕。及来鄂,遇柏府掾□□,不减前人风。私窃念:君子之泽,流而光者,方来而未艾也。
有一位同学,军训时总是说饿。他就想了个办法,每天去买鸭脖,放在塑料袋里然后绑在腿上,用裤腿盖上,准备在休息的时候吃。军训都要踢正步,那天他没有把鸭脖绑好,踢正步时鸭脖甩了出去!教官正好在他前方,鸭脖直接就飞到了教官的身上,教官捡起鸭脖,一脸疑惑地说:“你小子还随身携带暗器?”
呜呼!以清老之不敏而获知于公,及其再世,则斯文其可辞乎?既序,乃为铭曰:
洙泗同源,山川一云;积之浑浑,乃流而分;贤哉孔君,忠孝有闻;其躬不羸,在其子孙。
奉训大夫湖广等处儒学提举黄清老撰
此文辑自明陈镐《阙里志》卷十三(明嘉靖刻本),参校孔继汾《阙里文献考》卷八十八《孔元敬传》(清乾隆刻本)。
七 答王著作书(又题“答王著作进之论诗法”)
大凡作诗,先须立意。意者,一身之主也。如送人,则言离别不忍相舍之意;寄赠,则言相思不得见之意;题咏花木之类,则用《离骚》芳草之意。故诗如马,意如善驭者,折旋操纵,先后疾徐,随意所之,无所不可,此意之妙也。又如将之用兵,或攻或战,或屯或守,或出奇以取胜,或不战以收功,虽百万之众,多多益办,而敌人莫能窥其神,此意之妙也。意在于假物取意,则谓之比;意在于托物兴辞,则谓之兴;意在于铺张实事,则谓之赋。但贵圆活透彻,辞语相颉颃,常使意在言表,涵蓄有余不尽,乃为佳耳。是以妙悟者,意在所向,透彻玲珑,如空中之音,虽有所闻,不可仿佛;如象外之色,虽有所见,不可描摹;如水中之味,虽有所知,不可求索。洞观天地,眇视万物,是为高古;剖出肺腑,不借语言,是为入神;超达虚空,了悟生死,是为离众;寄兴悠扬,因彼见此,是为造巧;隔关写景,不露形迹,是为不俗。故意在于闲适,则全篇以雅淡之言发之;意在于哀伤,则全篇以悽惋之情发之;意在于怀古,则全篇以感慨之言发之。此诗之悟意也。
意既立,必须得句。句有法,当以妙悟为上。第一等句,得于天然,不待雕琢,律吕自谐,神色兼备。奇绝者,如孤崖断峰;高古者,如黄钟大吕;飘逸者,如清风白云;森严者,如旌旗甲兵;雄壮者,如千军万马;华丽者,如奇花美女。是为妙句。其次必须造语精工,或动静,或大小,或真假,或生死,或远近,或今古,或虚实,或有无,变化仿佛,使一句之中,常具数节意,乃为佳句。是以洞观天地之句,似放诞而非放诞;了达生死之句,似虚无而非虚无;剖出肺腑之句,似粗俗而非粗俗;寄兴悠扬之句,意之所至,信手拈来,头头是道,不待思索,得之于自然;隔关写景之句,不落方体,不犯正位,不滞声色,左右上下,无所不通,似着题而非着题,非悟者不能作也。
句既得矣,于句中之字,浑然天成者为佳。下字必须清,必须活,必须响。与一篇之意、一句之意相通,各自卓立,而复相成,是为本色。若了达生死之句,其字宜高古,宜真率;洞观天地之句,其字宜笼放,宜开阔,宜雄浑;剖出肺腑之句,其字宜沉着,宜痛快;寄兴悠扬之句,其字宜含蓄不露,宜优游不迫;隔关写景之句,其字宜精工,宜神奇,宜飞动,宜变化,宜峻峭,宜飘逸。每每有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若有若无,若彼若此之意,为得之。
总而言之,一诗之中,必先得意;一意之中,必先得句;一句之中,必先得字。先得意,后得句,而字在乎其中,不待求索者,上也。若先得句,因句之所在而生意,或先或后,使意能成就其句之美者,次也。若先得字,因字而生句,因句而生意,意复与句皆成其字之美者,又其次也。故意也,句也,字也,三者全备为妙悟。意与句皆悟,而字有亏欠,则为小疵。若有意无句,则精神无光;有句无意,则徒事妆点。句意俱不足,而惟于一字求工,何足取哉!然意之所忌者,最忌用俗,最忌议论。议论则成文字而非诗,用俗则浅近而非古。句之所忌者,最忌虚中之虚,实中之实;须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字之所忌者,最忌妆点,最忌衬贴。盖非本句之所有,而强为牵合以成之,是又不可不知。
诗法中千言万语,大意皆不出乎此矣。熟参之,杜陵复出,不易吾言矣。
此文为答友人王克修(字进之)论诗书,编入多种诗法著作,计有《傅与砺诗法》、王用章《诗法源流》、朱绂《名家诗法汇编》、杜浚《杜氏诗谱》、顾龙振《诗学指南》,均题作“诗法”,署黄子肃述撰;朱权《西江诗法》题作“诗法大意”,未署撰者;史潜《名家诗法汇编》本,题作“黄子肃答王著作进之论诗法”;胡文焕《诗法统宗》本、《格致丛书》本,则题作“黄氏诗法”,署黄子肃撰。《格致丛书》卷首总目将黄子肃署作明人,今人周维德集校《全明诗话》(齐鲁书社,2005年)以之为明人而收入。此据今人张健《元代诗法校考》(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校以《全明诗话》。《元代诗法校考》与《全明诗话》均题作“诗法”,今据张以宁《黄子肃诗集序》(《翠屏集》卷三,钞明成化刻本)恢复其原题。其他相关问题,张健《元代诗法校考》已有说明。
八 跋如川征君所藏《诅楚书〈千文〉》
秦用李斯、程邈,文体一变,周制扫地,石鼓、秦斤、秦权所存,泰山毫芒耳。此卷集诅楚文凡千字,予读而喜之,非喜秦权之犹存也,喜周书犹有传于后世也。黄清老跋(“五经世家”、“黄清老子肃樵水之印”二朱记)此文辑自清叶昌炽《缘督庐日记抄》卷十四(民国上海蟫隐庐石印本)。
以上黄清老佚文8篇,计有:序2篇,跋1篇,墓碣碑1篇,记3篇,书1篇。另据明陈道《(弘治)八闽通志》卷七十四《宫室》(明弘治刻本),有《紫云溪亭记》一篇:“紫云溪亭在府城北紫云溪上,郡士詹药圃建,元翰林黄清老记曰:‘溪上远山多苍崖紫石,望之如云然。’故名。”这些文章,为我们展示了黄清老本人的文章水平、诗学主张,提供了那个时代一些独特的文献和有关信息,具有重要的文学、理论和文献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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