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大海的澎湃——北部湾城市群诗选》于2021年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之后,徐闻开放大学又联合雷州开放大学等单位,组织编选了《仿佛有光——北部湾城市群散文选》《近处的声音——北部湾城市群小说选》两部文学选本,并将交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自此,由小说、诗歌、散文构成的“三部曲”,使北部湾城市群的文学面貌得到了整体性的呈现,北部湾区域的历史底蕴、人文风情和文化生态也因此而鲜明地彰显出来。
从文学文体的艺术地位和审美作用上看,小说无疑是四大文体中占据首要位置的,这种文学体式因为有生动的故事情节、典型的人物塑造与独特的环境描写,更容易让读者通过阅读而获得直观的感受、体验和切实的心灵震荡与精神激励。福斯特说,小说就是讲故事。因此,叙事成为了小说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主体情感、传递丰厚思想的最基本策略。叙事的宗旨,是为着将某个生动可感的故事情节以文学的方式讲述出来。所以,一般来说,很多小说都是可复述的,小说中可复述的内容,主要就是该文体所编制的故事情节。好的小说往往是有着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的,如入选《近处的声音——北部湾城市群小说选》的朱山坡《深山来客》这篇小说,其情节就是诱人的。这篇小说讲述了来自边缘山地的一位农民和他的知青妻子到小镇上看电影的故事,这个鹿山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船载着自己的妻子,穿过一段河道,来到蛋镇上看一场电影,然后当天返回。鹿山人的妻子体弱多病,也许在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的快乐和开心,但每次看完电影,都显得神清气爽,身体康健了许多。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但这简单的情节讲述中,却将社会的风貌和人文的情怀艺术地显现出来。一方面,在人们的精神生活相对贫乏的过去岁月里,看电影的确构成了一种相对高雅和文明的生活方式,小说中对鹿山人妻子钟情于观看电影的心理、动作、语言等方面的着意描写,反映的就是这种情态。另一方面,电影里呈现的精彩人生故事和情感历程,一定程度上也让观看者能借此想象自己的可能性生活,以超越日常生活的平庸和凡俗,获得某种灵魂的洗礼和精神的慰藉,体弱多病的鹿山人妻子,在每次观影之后,身体都显得精神了许多,正是这种借助想象而获得生命的超越与心灵的满足的具体体现。
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情节讲述出来,这自然是小说叙事的基本功能。但仅仅是讲述一个故事,对于小说创作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一篇成功的小说,还需要在故事的讲述过程中,将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塑造出来。林森的小说《夜曲吹空》通过讲述小人物郑飞拍摄小视频的故事,表现了他关注现实,热爱生活的精神品质,这篇小说也借郑飞这一人物的艺术塑造,将疫情之下中国百姓的日常生活真实而生动地写照出来。黄廉捷的小说《失业之后》通过对下岗工人朱文明失业之后自主创业,成功地赚到了第一笔钱这一故事的讲述,塑造了一个敢于承认现实、大胆挑战自我的普通工人形象。当然,很多小说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并不只是通过故事情节的讲述来实现的,还需要借助对人物的外貌、动作、语言、心理活动等多方面的描写来完成,尤其是人物的外貌描写,对刻画人物来说是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的。朱山坡《深山来客》对鹿山人妻子的外貌这样描写道:“看上去鹿山人的妻子五官长得真好看,是一个美人的模样。很年轻,但身体不好,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主要是腿不好,走不了路,浑身没有力气似的。”将一个外表美丽但体质孱弱的女性形象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李明刚《船过雷打沙》这样来描写渔家少女浪花的外貌特征:“海岛的女子早熟。浪花虽然只有十七岁,胸脯却十分丰满。她好看的脸红扑扑的。那双妩媚的眼睛含情而动人。只一瞥,就惹得人心痒痒。”简洁的几句话,一个美丽动人、惹人疼爱的少女形象便跃然纸上。
在小说叙事之中,除了情节的讲述、人物的塑造之外,环境的描写也是必不可少的。小说中的环境描写,既有自然环境的书写,也有社会环境的交代。而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环境,都对小说情节的展开和人物的塑造来说,起着不可忽视的映衬与铺垫作用。“秋日的雷打沙,像个桀骜难驯的野兽。现在刮西北风,它变得异常凶暴。风浪轰响着,像雷鸣。海浪一阵大似一阵地撞打着船板。绑在船头的救生圈,在海浪的冲击下,不停地摆动着。海浪撞击船板溅起的浪花四射着,有几滴水珠溅在浪花裸露的皮肤上。”(李明刚《船过雷打沙》)毫无疑问,这样的环境描写为展示情节、描画人物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也正是在这样恶劣的海洋环境下,浪花爷爷、海明、浪花等人与自然搏斗、最后战胜自然的故事才显得更为惊险和刺激,也变得更为精彩和感人。“令人吃惊的是,中年人是撑船从上游的支流鹿江来的。一条简陋的乌篷船,窄小得只能挤得下两个人。蛋河很少行船了,因为滩多水急,十分危险,曾经翻过几回船,淹死过人。尤其是洪水过后,河道更加凶险莫测。鹿江很长,很窄,满是水草。它的尽头是鹿山。对蛋镇上的人来说,鹿山既陌生又遥远,像传说中的地名。蛋镇没几个人去过鹿山。不仅仅是因为偏僻,还险峻,不通公路,是深山野岭,仿佛是世外之地。过去是瑶民住的地方,现在已经人迹罕至。中年人自称从鹿山来,都把蛋镇人吓了一跳,那得经历多少艰险啊!”(朱山坡《深山来客》)如此环境描写,交待了鹿山人来小镇看电影的极其不易,这既暗示了鹿山人对妻子的百般护爱,又将鹿山人妻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力地昭示出来。
如果说小说主要以叙事为基本的表达策略的话,那么散文的策略则显得更为丰富和多样,举凡叙述、议论、描写、抒情等,都可以为散文的艺术表达提供话语言说的方式和路径。而从艺术宗旨上说,小说侧重于情节展示,散文则侧重于情感抒发。也就是说,抒情是散文文体最为主要的美学特征。自然,同是以抒情为表达目标,诗歌和散文又有显著差异。诗歌的抒情显得较为隐晦和含蓄,散文的抒情则更为明确和直接。《仿佛有光——北部湾城市群散文选》收录的诸多散文,在情感抒发上也是有着鲜明特色的。有对地方风物的咏赞,如陈海韵《白茅村,白茅海》、韩聪光《穿过故乡的“菠萝的海”》、李明刚《古港夕照》等,有对自然景色的描摹,如符昆光《北部湾那片海》、李来春《徐闻的夏天》、庞白《与海闲话》等,有对童年岁月的追忆,如邓红琼《叶搭饼里的乡愁》、韩夏明《故乡的鱼灯》、黄荣东《那年那牛那事》灯,还有家国情怀的抒发、个体生命的感怀、文学创作的感悟,等等。当然,无论书写哪一种题材,散文家们最终的落脚点,都在一个“情”字上,都是要把自己内心所蕴藏的深厚而丰富的情感尽情地抒发出来。
与小说、诗歌和戏剧相比,散文的文体规范是最为宽松的,随心所欲,顺其自然,起笔于心起涟漪之处,收笔于情感倾诉之后,这成了很多散文漫自成篇、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生成态势。似乎可以说,只要是有感而发,只要是饱蘸着情感的笔墨来书写,就可能会成就一篇既有思想性又不乏艺术性的散文篇章来。换句话说,散文创作自由而灵活,但每一篇散文都以情感的抒发为旨归,都离不开对内在情感的抒写与发散。散文的表达方式多种多样,只要能达到情感抒发的艺术目的,每一种方式都具有不可忽视的美学功能,都是有效和可行的。在散文中,写景是为了言情:“行走于白茅海滩上,清晨可以看朝霞从灯塔上升起;傍晚可以看见夕阳从松尖上落下,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像情人的手,道别几回仍不忍松开;晚上还可以让轻柔的鼻息和着潮声入眠,盖一床铺满星光的薄被,做一个漂泊海上的梦。”(陈海韵《白茅村,白茅海》)这段充满诗意的写景文字,将白茅海的无限风光形象地描画出来,字里行间满溢着对这片海的爱恋与礼赞。议论也是为了抒情:“海口的夜生活一点都不逊色于上海。抑或说,上海的夜生活洋气花哨,而海口弥漫着更为鲜活的市井气息。凌晨已过,麻将磕碰的声响,老爸茶腾腾地冒着热气,大排档人声鼎沸,翻了一桌又一桌。这座懒城市,有她的闲情与逸致。”(崔湘青《流连之地》)不难看出,这段以议论为主的文字,抒发的是作家对海口这座城市的由衷热爱与赞美之情。写人、叙事,也是为了抒情:“‘才连啊,回来广东工作吧,北京离我太远了。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啊!等你回广东,我还想让你带我去广州逛逛呢。’外公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菠萝园中回荡。外公这辈子都走不出这片茫茫的菠萝园,来不及等我带他去广州,就在癌症中去世了。我和外公的遗憾,在菠萝园中萦绕,萦绕了七八年,仍然没有散去。”(黄才连《穿行在辽阔的菠萝园》)这段文字中出现了事,也出现了人,但散文中的叙事和写人与小说中的不同,从来都不是为了向读者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或者刻画一个丰满的人物,而是为抒发情感服务的。读到黄才连写下的这段文字,我们无不会被散文家热爱家乡、怀念外公的浓浓深情所打动。
必须强调的是,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无论是叙事和抒情,北部湾作家们的文学创作,都凸显着极为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无论是主题、题材,还是故事、人物,乃至结构、语言,两部选本中的作品都向我们展示了北部湾城市群的地域风采和人文精神风貌,其卓然的地域个性是值得关注的。如李明刚小说的海洋书写、林森小说的方言叙述、朱山坡小说的小镇叙事、陈计会散文(散文诗)的海洋母题等等,都与北部湾的地域特性关系甚密。可以说,北部湾城市群作家的文学创作与北部湾这片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传统的独特地域构成了相互生发、彼此成就的深切关联,是北部湾这片地域给了生活于此的作家们丰富的创作素材与源源不断的文学灵感,而北部湾作家们的艺术创作,则将这片土地所拥有的真善美艺术地显现出来,从而让这片土地显得更加辉煌和璀璨,更具风采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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