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中学,福建 晋江 363000)
《正音乡谈》一书的版本有抄本和刻本两类。抄本先于刻本在日本被发现并被作了研究。刻本今存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封面题《正音乡谈杂字全》,正文首行题《新刻增校切用正音乡谈杂字大全》,版心题《乡谈正音杂字》或《乡谈正音什字》,上卷末页题《重校正音乡谈杂字》,下卷末页题《刻为人须知正音杂字》,多数题名含有《正音乡谈》,故本文简称之为《正音乡谈》。《正音乡谈》一书采用明代类书常见分类,分为天文门、时令门、地理门等十六类,每类之下再细分小类,记录乡谈(方言)与正音(共同语)对照词汇,共约5015条。黄沚青对该书内容作过详细介绍。
一、研究综述
目前对《正音乡谈》展开讨论的学者较少。吴守礼先生最先对《正音乡谈》进行研究,发表《什音全书中所见闽南语资料》,为中外研究《正音乡谈》之第一人。其后,樋口靖、黄沚青等亦作过有关研究。(一)作者问题。吴守礼和樋口靖先生曾提出《正音乡谈》的编撰者为日本人,但我们从《正音乡谈》创制方言字记录方言词汇体现“出归时”和漳浦话相吻合,以及对方言的熟稔程度、语音词汇系统的内部一致性来看,我们认为该书编撰者是漳浦人(详见本文论述)。明清两代闽南话和官话对照的著作除了《正音乡谈》以外,还有清代蔡伯龙的《官音汇解》、张锡捷的《官音便览》。后者也都是漳浦人士。
(二)本书方言所属年代。樋口靖认为“《正音乡谈》是反映两百多年以前闽南话的宝贵资料。”黄沚青以为今所见《正音乡谈》木刻本产生于明代中期之后,最晚为明末。黄文充分论述本书的版本属明代中期以后的建本,认为“从版式来看,该版本具有十分鲜明的建本特征”。《正音乡谈》和明代嘉靖本《荔镜记》属于同一时期,均是目前所见珍贵的早期闽南语文献。
(三)在《正音乡谈》的语言归属上,吴守礼先生首先对《正音乡谈》中的100多条词汇进行研究,认为是闽南语词汇。樋口靖认为“的确是当时的闽南漳州方言,而且其一部分可能掺杂着漳浦腔。”同时又提出“可见,《正音乡谈》的乡谈因素复杂,包含着非闽南语的成分。”“该书含有一些福州话等别种方言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正音乡谈》也掺杂潮州方言的可能性。”黄沚青指出,“从文字和词汇角度对《正音乡谈》中所见的方言俗字和方言词进行研究,由此可以进一步证明《正音乡谈》中记载的正是明代的闽南方言。”我们认同《正音乡谈》一书所收词汇为闽南语词汇的观点,本文即以此为出发点展开研究。
二、《正音乡谈》记录方言词汇的形式及语音研究方法
(一)《正音乡谈》记录方言词汇的形式
黄沚清指出,《正音乡谈》“释词的基本体例是先记录方言语词,而后列与之对应的通语词汇。其中涉及以下几个概念:‘乡’表示该词为方言词,‘正’表示该词为通语中的语词,‘官’表示该词是方言中较为文雅正式的说法。”本文认为,从方言辞典的角度来看,“乡”相当于方言词条,“正”相当于用通语来解释方言。同时,我们注意到,由于方言的语音和词汇都和共同语有很大的差别,要用共同语的字形来准确的记录方言词汇是很困难的。为了更好的记录方言词汇,反映方言的语音面貌,《正音乡谈》采用了使用同音字、采用训读字、创造方言字三种方式。下面分别具体说明。
1、使用同音字
用正音或闽南方言同音字来记录方言词汇,是《正音乡谈》记录方言词汇的一种重要手段。如:
(乡)刊 (正)行过痬子
“刊 ”,泉州[khanhat],“刊”,共同语、闽南话均音[khan],这里用来记录[khanhat]中[khan]这个音节,其实它的本字是“牵”。
2、采用训读字
值得注意的是,《正音乡谈》用方言训读字来记录词汇,这和现代闽南话的情况相符合,如脚、田、叶、柴、蚊、筛、打、杀、能、高、短、一、奶、脱、不、土、稻、磁等字。如:
(乡)脚穿孔 (正)皮股眼
(乡)拭脚穿 (正)揩皮股
“脚穿”为闽南方言的[khatsh]的方言写法,今日仍然通行。“脚”是[kha]的训读字。《正音乡谈》中其他地方出现的“脚”也是训读字,本字是骹,而与《广韵》“脚,居勺切[ki k]”不同。
当然其中也有现代方言用训读字,而《正音乡谈》用本字的例子,如“篷(船帆)”,现代闽南语通常用训读字“帆”。
3、创造方言字
为了记录方言词汇,《正音乡谈》一书在共同语文字基础上,利用共同语的文字,加以改造,创造出一批新的文字。本文把被利用来创造文字的共同语文字称为“原字”,据以创制出的文字称为“造字”。《正音乡谈》大量使用创制文字的方式来记录方言词汇,这批词汇初步统计有877条。本节主要讨论《正音乡谈》创制方言字的方式。
《正音乡谈》是根据传统的汉字“六书”理论中的“会意”和“形声”两种造字方式来造字的。
(1)会意。指把共同语中两个字合起来表示新的意义,如:
(2)形声。以原字为声符,添加或该换义符,用来表示方言中的某个和原字同音的词。
1)从形符的角度看,有两种情况:
a添加表示意义的义符,如:
“旁”共同语音[pha],与方言[pha](端)同音,添加形符“扌”表示[pha](捧)。
b更换原字的义符,即为表示具体语境下的词义而换用不同义符,如:
(乡)鸡柚 (正)鸡栖,鸡架
鸡栖,鸡架,相当于鸡窝。值得注意的是“柚”字,“柚”如果看作是通语的“柚”,指水果,在这里无论如何解释不通。我们注意到,闽南方言“鸡窝”说[kesiu](厦漳)[kuesiu](泉),《闽南方言大词典》:[siu](洞穴,窝)写做“岫”,而在 kesiu(鸡窝)这个词中,因为“鸡窝”用木材造成,因此《正音乡谈》的编者把“岫”的形旁由“山”变成“木”创制出“柚”这个字,从而构“岫”成异体字,也恰好和共同语的“柚”(水果)同形。遇到这种类似柚(窝)和柚(水果)和共同语字形相同的情形需要借助“是否音义一致”这条办法来加以区分。
c在原字的基础上,添加文字部件,形成新字。这类字即黄沚青所说的“增繁字”。如:淡,在炎字上添加部件“厂”,形成新字,表示闽南方言和“淡”[tam]同音的[tam](湿润)。
2)从声符的角度看,也有两种情况。
a对同一个词,《正音乡谈》有时候会采用不同的原字作为声符,如
(乡)水,小注:手 水(正)抄水
b减去原字的义符,用来表示某个和原字同音的词,这时候原字的作用就是纯为表音,相当于声符,如:
鸟兽门:(乡)宿 (注:音 受) (正)歇窝
3)原字的不同音读对创制方言字的影响。对《正音乡谈》编者来说,同一个字有方音、正音两种读法,也可用作训读字,因此可利用来创制文字,记录不同的字音。如:
a、屈,(1)闽南方言[khut],添加形符“土”,堀[khut](水潭)。(2)用作训读字,音[khu],表示蹲下(这个用法亦见于《汇音妙悟》,用作原字,增加形符“足”,“ ”同样表示[khu],增加形符“火”,“ ”表 示[khu](熬煮食物)。
4会意、形声、训读三种方式综合使用记录方言词汇。这三种方式,《正音乡谈》有时单用、有时综合使用,如:
(a)(乡)柯叶(注:音瓜)(正)老叶;
(b)(乡) (正)老;
(c)(乡) (正)老。
厦、漳、泉“植物叶子老了不嫩”为[kua],《正音乡谈》用同音字“柯”的白读音[kua]来记录,又加注“瓜”的共同语读音[kua]。
2.2 本文归纳方音系、构拟音值的原则
掌握《正音乡谈》记录方言的方式,尤其是使用同音字和方言造字,我们就可以联系闽南方言,释读该书的方言词汇,进而更好的了解其语音面貌。
归纳音系、构拟音值原则。《正音乡谈》以同一个原字为声符造出不同的字,不同词使用同一个声符。有很多地方同一个词既用同音字又用方言造字,这提示我们利用同音字与方言造字、方言造字的声符与所依据的原字读音一致的特点,和闽南方言韵书、现代闽南方言进行比较,可以归纳出《正音乡谈》的音类,并构拟其音值。
因此,我们在前文充分归纳该书记录方言词汇方式的基础上,通过《正音乡谈》与以厦漳泉为代表的本土闽南语的比较,总结了归纳音系、构拟音值的几条原则:
1同音字与造字与方言三者一致。
2不同词以同一个原字为声符,与方言一致。
3造字与原字均与厦漳泉一致,或与厦漳泉其中二地一致。由于某些原因,个别原字和造字并不完全同音,属于近音关系。
4同一词,使用不同原字作声符,造字、声符均与方言一致。
5特殊方言词得到方言印证。
本文所有相关语音研究即根据上述原则展开。
三、语音系统初探
(一)声母
作为闽南语,《正音乡谈》具有下列闽语特征:(1)古无舌上音 堆音追
(2)不分轻重唇 背音沸
(3)以母字白读个别字读同邪母,如:屿音寺
闽南语的声母是十五音系统,《正音乡谈》也不例外。樋口靖曾指出,《正音乡谈》中,“最有趣的是有些例子可以拿漳浦腔解释,例如:十七、湿七、腮采、鬆冲,因为漳浦腔闽南话根本没有塞擦音tsh-,把一般的闽南语塞擦音替代为擦音s-……也有很多刚刚相反的例子,如:刺四、持肆、妾薛……这些都是把官话的塞擦音zh-,c-混同为擦音s-d,这可能反映着漳浦人的口音的特征。现代漳浦人说‘普通话’的时候也是这么发音。”这实际上就是指把传统闽南语十五音字母中的“出”[tsh]字母读为“时”[s]字母,简称“出归时”。“出归时”在漳州腔中只出现在漳浦话中。在泉州腔则出现在崇武话中,俗称“咸水腔”。下面是一些“出归时”的例子:
《正音乡谈.通用门》:舍不得,“舍”下小注:扯。扯、舍同音。共同语 t h: ;一齐,“齐”下小注:徐。齐、徐同音。共同语t hi:y
(乡)施开(正)披开,施开,厦、漳、泉:tshikh u i
(通音)酸,酸下小注:川。酸、川同音。厦、漳、泉suan:tshuan
(乡)亲妇(正)媳妇。“亲妇”即“新妇”,“亲”读为“新”,s
(乡)信使(正)当耍,作耍。乡谈的“信使”有“当耍”之义,显然用的不是“信使”的本义,而只是作为同音字来记录[sinsai]这个词。正音的“耍”即“玩耍,玩笑”,漳州说[tshittho],“当耍”即“当成玩笑,态度不严肃”,这个意义也说[tshintshai]。由于《正音乡谈》存在着tsh>s现象,[tshintshai]就变成[sinsai],字面上就用“信使”来表示。
从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共同语/t h/和//、/t h/和//分别对立,闽南方言厦、漳、泉h/和/s/对立,而在《正音乡谈》中均已混同。
可能出现了十五音中入母变为柳母的萌芽,例如:
综上所述,由于《正音乡谈》存在着闽南方言十五音中“出归时”的音变现象,我们认为《正音乡谈》的声母系统相比闽南方言韵书《雅俗通十五音》、《汇音妙悟》来说,只有十四音,缺少“出[tsh]”这个声母。
综观全书,《正音乡谈》内部闽南方言语音特征贯彻始终,并没有出现不同区域语音特征的杂糅,其语音系统主要体现的是漳州腔中漳浦话的特点。
(二)《正音乡谈》音类归纳
通过对《正音乡谈》资料的归纳与整理及与厦、漳、泉语音比较,我们发现《正音乡谈》在韵母方面主要有下面几个特点(以下左边为泉州腔,右边为漳州腔,例字为《正音乡谈》的造字)。1) :i 筯、治同音
还有漳浦话所独具的特点:
由上所列特点可以看出,《正音乡谈》的音类有别于闽南话泉州腔,而具有明显的漳州腔特别是漳浦话的特点。
接下来我们在《正音乡谈》中选取了一些在闽南话中常见的词进行考证,按照前面所列几条归纳音系、构拟音值的原则,通过和厦、漳、泉音比较,确定其音类。以下每一音类均借用漳州腔的《雅俗通十五音》五十音的名称加以表示。
甲类:纯元音韵
1、胶类
字从叚得声,闽南话从叚得声字如霞、暇、瑕音ha
漳州ha泉州ha
漖
(乡)漖屎 (正)稀屎
《漳腔词典》:ka,稀,含水分多。泉州同。
2、交类
(乡)好田 (正)膏腴田,膏音交。
膏、交同音,以方言音注正音。厦漳泉是[kau]。
3皆类
《大词典》:鸡坮,厦、漳、泉均音[kuetai],长在鸡等家禽身上的小虫。
屎 滓
(乡)目屎 (正)眼查
(乡)带目滓 (正)沾泪
屎为记音字,滓为造字,从宰得声,与共同语滓为同形字,屎、滓音近。厦、漳、泉均音[sai].
4、迦类
掖
字从夜得声,与共同语的“掖”为同形字。
(乡)掖秧 (正)撒种
夜 漳泉:ia
《漳腔词典》:ia撒:~种,~沙
这样,“掖”应该拟作[*ia]
撦
(乡)撦拺死 (正)掼死
奢 漳泉[tshia]
撦,《大词典》:漳泉 [tshia],用力推,使物体向前移动
5、娇类
原字 潦 调 朝
6、瓜类
4字从赖得声,赖,厦、漳、泉白读 lua/lua
僆,《大词典》:厦[kuenua]漳 [kenua]泉[kuelua],指尚未生蛋的小母鸡。
字从花得声,字又作花,为同音字。
(乡)灯熄了,吹花的 (正)残了,吹灭的
花,漳、泉文读音:hua
7居、艍类
i
筯
(乡)筯 小注:治 (正)筷子,箸
筯,泉腔为居[]韵字,治,泉腔为基[i]韵字,而在漳腔中,筯、治均为居[i]韵字,泉腔居、基读为?i,漳腔居为i.泉州腔的居、基在漳州腔中合流。这样的话,《正音乡谈》中凡属泉州居韵的字就要构拟成i。如:
侞
(乡)侞说 (正)胡讲
《大词典》“侞”写成“茹”,未收厦漳相关词条,似乎厦漳两地没有这个说法,只收泉州的个别词条。泉州晋江居韵 读为基韵i,侞读为li,可以作为《正音乡谈》的参照。
u
厝
这个词在《正音乡谈》中是一个高频词,作为词素,具有很强的构词能力。《正音乡谈》“宫室门.厝类”共有词条13条,这和闽南方言“厝”的使用情况相一致 :
(乡)草厝 (正)茅房
(乡)起厝 (正)造屋
厝,厦、漳、泉均音[tshu]
姑,龟
(通音)姑娘 姑小注:龟。
姑,官话ku;龟,厦、漳、泉音ku1,这是用“龟”的闽南方音给“姑”的官话音注音。
8、沽类
高类
原字 戽 甫 甫 奴 裒 度
9、稽韵
10、桧韵
(乡)踝(女人礼) (正)裣衽拜
黄沚青指出,《汇集雅俗通十五音》中 “踝”在桧韵,可拟音为[khue]。
11、规类
12、乖类
蝌蚪,泉州[kapkui],漳浦[kamkuaia],[kuai]和"虫乖"同音。
13、丩类
乙:鼻化韵
《正音乡谈》中有一组字要用厦、漳、泉的鼻化韵母才能解释得通。
1、栀类
2、惊类
3、姜类
4、官类
5、裈类
(乡)卷 口 (正)卷袖子
字亦见于《官音汇解》,形义全同。
厦、泉“全”音ts,《大词典》:旋,厦门ts,泉ts,漳 州 tsui,头 发 或手指肚呈旋涡状的东西。
丙、带-n、-m 、- 韵尾的韵
我们在整理《正音乡谈》的方言俗字和构字原字的时候,发现带-尾韵的俗字对应的原字无论是闽南方言或官话都是带 尾的字,并没有出现混用其他韵尾的字,其他韵尾也有类似情况,因此我们认为,正音乡谈并没有出现-n、-、-m尾韵混同的情况,换言之,正音乡谈的音系结构保持-n、-、-m三套韵尾的对立。进一步推论,按照闽南方言音系阴声韵和阳声韵结构上的对应关系,-t、-k、-p也应该是保持对立的。而明清时期的福州韵书《戚林八音》,已经发生了三套韵尾的合并,也就是说,我们认为《正音乡谈》所记录的闽方言不会是福州方言。
1、带-n尾韵
(1)、干类
(2)、坚类
揃
(乡)揃耳 (正)扯耳;(乡)揃开 (正)剪开
“揃耳”,厦、漳 tsian,泉州 lian,lian
观类
《正音乡谈》有“铟宽”字
依其字形当从宽得声,《雅俗通十五音》列入观韵,但未详其为何物,本文姑置于此。
(3)、巾类
(4)、君類
2、带 m 尾
《大词典》:含,厦门、漳州[ham],泉 州 [kam],义为藏在里面,又,东西放在嘴里不咽下也不吐出。
(3)兼类
(乡)豆粒佥 (正)豆面
《大词典》:签,[tshiam],一种食品,豆签,面签。
3、带 尾
(1)江类
(2)、经类
a、(泉州为熋类)
(乡)土址定 (正)地结实
(乡)门限(也)(正)过桥板(又门盖)
土 厦门音[ti],漳州音[tan],泉州音[tui],
因此,厦门、漳浦两组词均同韵,与《正音乡谈》一致。
b、(泉州为卿、生类)
(乡)沙壅目 (正)砂迷眼
《大词典》:(沙土灰尘等)扬起而附着在物件上:目珠~着沙,厦、漳、泉均说[i],此处从“雍”得声,“雍”厦漳泉均音[i],反 映出i
《大词典》:雄,[hi],发育刚成熟的雄性禽兽。以雄性专指牛马的生殖器,具有一定的地域特征。同时,“月行”音“雄”,反映行、雄同音,也是漳浦音的特色。
(乡)箐桌 (正)擦桌
“箐桌”的“箐”厦漳是[tshi],泉州是 [tshui]漳浦是 [sio].漳 浦 话 有 i>io
(3)公类
泉 州 说“扔”为[k],“扌贡落”,指扔在一边,正音的“阁”即“搁”,“阁住”即“搁在一边”。厦漳泉的[k]有 “撞 击 ”义,锄头松了,需要用锉子修正铁楔子,然后放在地上自上朝下撞击。
丁:入声韵尾:-t、-p、-k-
1、-t尾
(1)干入声
達,这里一读闽南方言[tat],一读共同语[ta]
(2)坚入声
(3)观入声
(4)巾入声
“杰”为从“木”从“灬”之会意字,表示木头插入土中,字又作从木底下一勾,意义相同,不是后来的简化字“杰”。
(5)君入声
2、-p 尾
(1)甘入声
3、-k 尾
(1)江入声
(2)经入声
(3)公入声
4、- 尾
(1)嘉入声
(2)茄入声
综合上述探查,我们共得《正音乡谈》闽南方言音类共三十一类,参照《雅俗通十五音》平声韵中包含入声韵的做法归纳并如下:
纯元音韵及对应带-尾入声韵:胶嘉交皆迦娇瓜居艍沽稽桧规乖茄
鼻化音韵:栀惊姜官褌
带-n/-m/-尾及对应-t/-p/-k入声韵:干坚观巾君金甘兼经公江
这个音系不是完整的音系,和《雅俗通十五音》的音系比较起来尚缺19个字母,但《正音乡谈》和《雅俗通十五音》产生年底相去不远,我们推测《雅俗通十五音》所具有的十九个字母在《正音乡谈》的闽南话音系中也是存在的。
(三)声调
例字地点厦、漳泉原字叛阳去去声造字扌叛(拂)阳去阳上原字夜阳去去造字掖(撒)阳去阳上
表中,原字泉州为去声,造字为阳上,厦漳为阳去,造字也是阳去,泉州的阳上对应厦漳的阳去。造字和原字声调一致,说明《正音乡谈》中存在着“阳上归阳去”现象。
综上所述,可以初步认为《正音乡谈》中所见的闽南语音系具有如下特征:
1声母具有鲜明的闽方言特征,属于闽方言的十五音系统,其中出母字归入时母字(简称“出归时”)属于漳浦话声母特点。尽管闽南方言泉州腔崇武话声母也有此特点,但同时兼具下述阳上归阳去的声调特点的就目前来看只有漳州腔的漳浦话。
2韵母方面,基本偏向漳州的“五十音”韵母系统,但又不完全等同于今日的漳州市区音。其中,舀水说[i 3]是漳州特色,厦门、漳州、泉州的[i]说[i]则是漳浦音特色。3声调方面,阳上归入阳去,符合厦门腔、漳州腔特点。
上述几个方面因素综合起来考虑,可以看出《正音乡谈》中的闽南方言音系具有显著的漳浦话特征。
四、《正音乡谈》的词汇属于漳州腔词汇系统
1、《正音乡谈》的词汇具有鲜明的闽南方言词汇特征。吴守礼在《什音全书中的闽南语资料》、黄沚青均研究过《正音乡谈》的词汇,其中所举词条均具有非常鲜明的本土闽南语特色。2、我们注意到,在一些词条上,当厦漳泉有别时,《正音乡谈》基本和厦漳保持一致,如:
洘
(乡)水洘,洘流 (正)潮下
《漳腔辞典》:水洘,退潮,落潮。
今泉州无此说。
也有个别词“野夜(尘埃)”,只见于泉州,今漳州说“迎夜”。
3、《正音乡谈》内部词汇系统与闽南方言的一致性
《正音乡谈》在表达某个意义上均用某词,具有明显的闽南方言特征,并没有出现突然换用其它方言词汇的情况。如“尫”指“菩萨”,在这个意义上《正音乡谈》内部词汇系统非常一致,例如:
尫
(1)(乡)画尫(正)画工写真;(2)(乡)造尫(正)塑菩萨;(3)(乡)尫佛(正)菩萨;(4)(乡)土尫(正)土梗;(5)(乡)尫仔 (正)瞳仁。
《大词典》:尫,(1)神,菩萨;(2)偶像,玩偶。
其中,(1)出现在《正音乡谈.业术门》,列于和尚、师公(法师)词条下,可能专指给神、菩萨画像;(2)(3)指菩萨;(4)指神或菩萨。(5)和今天漳州一致。尫的用法符合漳州腔特征,今泉州腔则无此说。
4、词语内部词义范畴和现代本土闽南方言互相对应,如:
堀
“堀”从“屈”得声,“堀”“屈”厦漳泉均同音。
《正音乡谈》所收词条反映出的“堀”的各个义项与《大词典》《漳腔辞典》所收“堀”语义对应关系:
《正音乡谈》 《大词典》《漳腔辞典》
(乡)堀仔 (正)窟垄 (1)洞穴
(乡)深堀 (正)坑子
(乡)一堀 (正)一窝 (2)借用作量词:一~水
(乡)牛踏堀 (正)牛迹窝 窝儿;凹陷处:堀仔
(乡)水堀仔 (正)汪子 窝儿;凹陷处:堀仔
可见,“堀”的各个义项与厦漳泉音、义均合。
综上所述,《正音乡谈》所记录的闽南方言从语音、词汇系统来看属于闽南方言漳州腔无疑,且具有鲜明的漳浦话特点。
五、《正音乡谈》中闽南方言的性质及重要研究价值
综合来看,我们认为在《正音乡谈》中,存在着一个单一的闽南语方言体系,这个方言体系属于漳州腔漳浦音。虽然,《正音乡谈》也有类似切韵“兼容并包”的特点,可能同时收集了除漳浦之外其他点的词汇,甚至有可能超出闽南方言之外的词汇。但这些并不能改变其以闽南方言漳州腔漳浦话为主体的语言性质。作为方言文献,《正音乡谈》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主要表现在:
由于本书对方言词汇的熟稔程度,我们有理由认为它可能是由闽南人编撰早期的详细记录闽南方言语音词汇的词典。虽则在此左右已经有西方人留下的闽南语方言语音记录,但至今存留的像《正音乡谈》这样详尽记录方言的作品,这绝对是第一部。因此,《正音乡谈》是非常珍贵的早期闽南方言文献。可以和同时代的嘉庆本《荔镜记》相互印证。
虽然是漳浦一地的方言土语,但由于本土闽南方言内部高度的一致性,仍然可以由它推知漳州其他地方的语言特点,甚至可以推知泉州腔的特点。书中出现了有些词汇保留在泉腔,而漳州已经不说,或者相反的情形,对研究本土闽南语的历史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注释:
[1]无名氏:《新刻增校切用正音乡谈杂字大全》,日本:早稻田图书馆藏抄本,本文参考该馆网络公布两个抄本图像数据。
[2]无名氏:《新刻增校切用正音乡谈杂字大全》(文中简称"正音乡谈"),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藏刻本,本文参考该馆网络公布图像数据。
[3]吴守礼:《什音全书中的闽南语资料研究》,《闽台方言史研究资料丛刊》,台湾:从宜工作室出版,2006,第9页。
[3]樋口靖:《<正音乡谈杂字>与<官话汇解便览之关系>-江户时代传来日本的闽南语资料研究》,电子文本,第1页、第9页。
[4]樋口靖:《<正音乡谈杂字>与<官话汇解便览之关系>-江户时代传来日本的闽南语资料研究》,电子文本,第2页、第8页、第9页。
[5]黄沚青:《明清闽南方言文献语言研究》,浙江:浙江大学博士论文,2014年,转引自道客巴巴网络平台,第14页、第15页。
[6]吴守礼:《什音全书中的闽南语资料研究》,《闽台方言史研究资料丛刊》,台湾:从宜工作室出版,2006,第10页。
[7]樋口靖:《<正音乡谈杂字>与<官话汇解便览之关系>-江户时代传来日本的闽南语资料研究》,电子文本,第2页。
[8]黄沚青:《明清闽南方言文献语言研究》,浙江:浙江大学博士论文,2014年,转引自道客巴巴网络平台,第20页。
[9]黄沚青:《明清闽南方言文献语言研究》,浙江:浙江大学博士论文,2014年,转引自道客巴巴网络平台,第18页、第19页。
[10]周长楫主编:《闽南方言大词典》(后文简称《大词典》),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第219页。后面所有引用该书词条,均不再详细注明所在页码。
[11]洪惟仁编著:《闽南语经典辞书汇编》第1册,《泉州方言韵书三种.汇音妙悟》台北:武陵出版社,第94页。
[12](清)《雅俗通十五音》,高雄:庆芳书局藏版,卷四,第66页。
[13]樋口靖:《<正音乡谈杂字>与<官话汇解便览之关系>-江户时代传来日本的闽南语资料研究》,电子文本,第7页、第8页。
[14]陈正统主编:《闽南话漳腔辞典》(后文简称《漳腔辞典》),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210页。后文再次引用该书资料时,均不再注明所在页码。原著采用编者自己制定的闽南方言漳州腔拼音方案拼写方言记音,本文统一改用国际音标。
[15]黄沚青:《明清闽南方言文献语言研究》,浙江:浙江大学博士论文,2014年,转引自道客巴巴网络平台,第39页。
[16]郭锦标:《汇集雅俗通十五音校注增编》,漳州:漳州市图书馆出版,2013年,第932页。
[17](清)蔡奭:《注释官音汇解》,乾隆十三年(1748)漳浦万有楼重刊本,卷上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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