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在人与客观外界进行互动的过程中,不同层次的概念经过人脑的抽象加工,在言语中转化为判断。而隐喻作为认知和思维的基本方式,具有主观性,是认知活动的工具和结果。本文是对句法、语义、认知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研究的一个尝试,旨在通过范畴映射和理想化认知模型来对比基于隐喻性判断句的俄汉语语义认知价值取向上的异同。
关键词:隐喻性判断句 语义 认知价值取向 俄汉对比
一.引言
莱考夫和约翰逊于1999年出版的《体验哲学》一书中明确的提出了体验哲学的三条基本原则: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和思维的隐喻性。体验哲学强调人与客观现实之间的互动性,在这一过程中,隐喻推理发挥作用,使得大部分的抽象思维转化成为抽象概念。概念和意义在语言层面上反映为语义。隐喻通过范畴映射实现语义的生成,其基本结构外显为本体与喻体同现的判断句。刘佳和刘世理首次提出“隐喻语义认知价值取向”这一概念,“是因为隐喻最能反映出语言中的人本因素,隐喻语义的认知具有主观因素,并通过判断构式实现隐喻语义认知的价值取向”(刘佳2018:48)。我们认为,所谓隐喻语义认知价值取向,即隐喻映射过程中人主观地对语义进行凸显、补充以及删减,使得语义显现出正负价值的趋向。本文将隐喻的句法和语义整合为“隐喻性判断句”,旨在通过对比俄汉隐喻性判断句中本体的语义变化,分析两种语言在语义认知价值取向上的异同。
二.隐喻性判断句的界定
语言是思维的载体,判断是思维的产物。我们通过最基本的判断对现实场景及实物进行识解,这一过程在语言中表现为判断句。吕叔湘给判断句下的定义是:“判断句——解释事物的涵义或者判辨事物的异同。”(张和友 2012:2)其原型构式为:A+判断词+B,该结构通过A和B的语义对比关系来表达判断。
判断词作为联项连接判断主项(A)和判断谓项(B),是判断的标记。汉语中该判断词为系词“是”,俄语中作为判断词的一般为系词“быть”和“являт
ься”。在判斷句中A是被判断的对象,B是对A作出的判断,其内容可以是描述性的,也可以是隐喻性的。在描述性判断句中,A、B两者之间的语义关系可能是等同关系、分类关系、存在关系、诠释关系和合适关系。(石毓智 2010:460)而我们所说的隐喻性判断句则不符合上述逻辑关系。在隐喻性判断句中,A、B两者跨越一般逻辑及分类框架的鸿沟,用系词“是”搭起桥梁,在两个平行的范畴之间创造超常连结。其原型构式为:A+系词+B。其中A、B为名词或名词性词组,二者归属不同范畴,且两者在某一语境中具有某种联系。例如:
(1)人类的脑子是个无尽的宝藏。
(2)Время—деньг
и(时间就是金钱)。
应该注意的是,汉语判断句中判断词“是”不可替代、不可省略。而俄语判断句的表现形式除上述加判断词的原型句式之外,还可省略判断词,使用标记性符号“——”代替判断词,或者是无判断标记的简单句形式。
三.隐喻性判断句的语义认知价值取向生成机制
近年来,语言学界对隐喻的主观性给予了充分的关注。魏在江从隐喻表达说话人情感、隐喻表达说话人的视角以及隐喻表达说话人的认识这三个方面论述了隐喻的主观性(魏在江2007:6)。徐盛桓通过构建隐喻生成—理解“意识感受性”理论模型,描述了隐喻的思维过程。他提出了隐喻的“悖理性”概念,即隐喻不可能存在于客观世界中,但会客观地存在于我们的描述世界里。(徐盛桓 2017:10)隐喻作为人认识世界的一种基本工具,将分属不同范畴的两种事物基于某种相似性超常地连结在一起,这种相似性不一定是客观层面的相似,还有可能以认知主体的心理体验为基准,即主观层面的相似性,如心理相似和创造相似。其中心理相似是指由于文化、思维、心理体验等因素使人认为某些事物之间存在相似性。我们把隐喻的这种人本主观性和本体与喻体间的相似性关系视作隐喻性判断句的语义认知价值取向的生成机制。
四.基于隐喻性判断句的俄汉语义认知价值取向对比及认知阐释
以本体为“家(家庭)/семья”的隐喻性判断句为例:
莱考夫于1987年提出了理想化认知模型(ICM)这一概念,“ICM是指特定的文化背景中说话人对某领域中的经验和知识所作出的抽象的、统一的、理想化的理解,这是建立在许多CM之上的一种复杂的、整合的完型结构,ICM包括四种认知模型:命题模型、意象图式模型、隐喻映射模型、转喻映射模型。”(王寅2006:206)ICM的形成基于互动体验,必然惯用隐喻模型。
1.俄语中以“семья”为主项的隐喻性判断句语义认知价值取向
根据俄语词典对“семья”的定义以及百科知识,我们可以确定“семья”的ICM至少由以下几个CM组成:①由婚姻关系组成的集体;②因血缘关系组建而成的集体;③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建而成的集体;④受共同的生活习惯、责任感、道德和法律法规制约的群体。这四个模型均具有命题意义,属于命题模型。除以上四个基本的认知模型之外,“семья”还由其他三种模型来对其进行认知补充。本文主要分析的是其中的隐喻模型。例如:
(3)Семья―этокр
епость.(家是堡垒。)
(4)Семья―этома
ленькоепредпри
ятие.(家是小型企业。)
(5)Семья―этоце
пьбраковиразво
довсоднимитемж
ечеловеком.(家是和同一个人结婚和离婚的枷锁。)
(6)Семья―этом
аленькаялодочк
а,плывущаявбур
ю понеобозримо
муокеану.(家是一条在海上风暴中航行的小船。)
例(3)将始源域“крепо
сть” 的凸显特征“坚固和防御作用”映射到目标域“семья”上,成为了“семья”语义特征的一部分——家是稳定的坚不可摧的集体。该语义认知价值取向趋于正向。
例(4)中“предприя
тие”与“семья”构成映射关系,对“семья”的语义进行了“家是需要经营的”这一认知补充,语义认知价值取向趋于正向。例(5)将“семья”比作“цепь”,认为“семья”具有制约性和束缚性,其语义认知价值取向趋于负向。例(6)与例(9)相对,将“семья”比作“маленькаялодо
чка,плывущая в бурюпонеобозри
момуокеану”,凸顯其不稳定性,语义认知价值取向趋于负向。经分析我们得到了俄语семья ICM的几个隐喻模型:⑤家是稳定的坚不可摧的集体;⑥家是需要经营的;⑦家具有制约性和束缚性;⑧家具有不稳定性。
2.汉语中以“家”为主项的隐喻性判断句语义认知价值取向
根据词典释义,我们可以确定的家(家庭)ICM至少由以下几个CM组成:①共同生活的眷属和他们所住的地方;②以婚姻、血缘、收养或同居等关系为基础而形成的共同生活单位;③掌握某种专门学识或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人;④古代大夫所统治的政治区域;⑤私有财产;⑥姓;⑦自称或称别人。这六个模型属于命题模型。此外“家”的语义还由其他三种模型进行补充,其中隐喻模型如:
(7)家是避风的海湾。
(8)家是坚实的靠山。
(9)家是温床、是爱巢、是安乐窝。
(10)家是一部最真实的电影。
例(7)、(8)和(9)属于一类,家分别与“避风的港湾”、“坚实的靠山”、“温床”、“爱巢”和“安乐窝”构成映射关系,是对家的主观认知补充,凸显了家的温暖、舒适与保护性,其语义认知价值取向趋于正向。例(10)将“家”比作“电影”,将电影剧情跌宕起伏的特点映射到家上,凸显了家庭生活的不稳定性,其语义认知价值取向趋于负向。通过隐喻,我们得到了“家”ICM的几个隐喻模型:⑤家是温暖、舒适与有保护性的地方;⑥家是不稳定的。
3.俄汉主项为“家/семь
я”的隐喻性判断句的语义认知价值取向异同
通过对比,我们发现基于隐喻性判断句的俄语和汉语中对“家/семья”的语义认知价值取向具有共性,即都是主观的认知结果,且多趋向正向价值,是隐喻性判断句中判断谓项的凸显特征对主项“家/семья”的语义的认知补充和凸显。但两者具体的补充语义存在明显的差异性,除此之外,为表达同一补充语义所使用的语言手段不同,如同样是补充家的不稳定性,在俄语中使用的是“лодочка(船)”,在汉语中使用的是“电影”,这与两国的国情、文化、历史以及民族观念等密切相关。正如莱考夫所说,“基于人的认知体验性特点,不同文化类型中势必有着相同的体验,而不同的文化也会导致人类体验的差异性。”(王寅2005:140)
五.结语
隐喻性判断句是人对语义进行认知时所使用的最基本的语言手段,它反映了人认识的主观性。所谓基于隐喻性判断句的语义认知价值取向,即在一个完整的句子框架内,人主观地对语义进行凸显、补充以及删减,使得语义显现出正负价值的趋向。这一过程的实现基于人本主观性和本体与喻体间的相似性关系。通过对比分析,我们得出结论:俄汉隐喻性判断句的语义认知价值取向共性个性并存,这与两国的国情、文化、历史以及民族观念等密切相关。
参考文献
[1]刘佳,刘世理,基于判断构式分析的隐喻语义认知价值取向[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8年第1期,48-56页。
[2]徐盛桓,廖巧云,隐喻“意识感受性”理论模型[J],《外语学刊》,2010年第5期,10-16页。
[3]石毓智,《汉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4]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5]王寅,《认知语言学探索》[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
[6]魏在江,隐喻的主观性与主观化[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7年第1期,6-11页。
[7]张和友,《“是”字结构的句法语义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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