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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六朝文论中的“文匠”说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艺理论研究 热度: 13010
杨冬晓

  六朝文论典籍中开始广泛出现将作家比喻为“匠”的现象。具体分为两种: 一是直接以“匠”称呼作家,如《文赋》中的“意司契而为匠”(陆机2)、《文心雕龙·神思》中的“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范文澜493)、①《颜氏家训·文章》中的“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时俗准的,以为师匠”(颜之推109)等;二是用某位工匠的名字,如“匠石”“轮扁”“班倕”等来类比作家,如《文心雕龙·事类》中“研思之士,无惭匠石矣”(范文澜617)、《南齐书·文学传论》中“轮扁斫轮,言之未尽;文人谈士,罕或兼工”(萧子显264)以及《抱朴子·辞义》中“非班匠不能成机巧;非英才不能收膏腴”(杨明照393)等。这样的运用十分广泛,并在后世文论中产生深远影响。这促使我们思考:“工匠”这种劳动者的身份与行为,是怎样进入六朝文人的思考范围的?又是怎样反映出六朝文学观的特点的呢?众所周知的是: 六朝盛行的老庄思想多有对“工匠”(如“郢匠”“轮扁”等)文化意义的特殊理解。但笔者认为,仅以老庄哲学的形而上思辨去理解文学创作的具体行为,中间会有较大隔阂。因此本文意欲从“匠”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六朝文人非常熟悉的艺术技巧行为入手,分析六朝文论“文匠”说的具体含义与后世影响。

一、 “匠”的意义衍变: 社会身份、艺术范畴与文论概念

古代文化中的“匠”本是对普通劳动者的称呼。《周礼·考工记》云:“攻木之工,轮、舆、弓、庐、匠、车、梓。”(黄公渚注99)早期的“匠”指的是从事木器制造的工人。后来“匠”又演变为手工劳动者的统称,《说文解字注》云:“匠,木工也。从匚从斤。以木工之称引申为凡工之称也。”(许慎635)而详查先秦两汉的文献典籍,会发现有时“匠”还能迈出具体身份的称谓,拥有更丰富的含义。比如《楚辞·天问》云“女娲有体,孰匠制之”(董楚平译注78);《淮南子·要略》云“逍遥一世之间,宰匠万物之形,亦优游矣”(刘安533)。这里的“匠”就扩展为对创造、制作行为的普遍称呼。而同时,古人对“匠”所代表的制造行为还有一些具体特征的认定。

  第一,“匠”与规则、法度紧密相连。《孟子·告子上》云:“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杨伯峻译注273)《墨子·天志》亦云:“故子墨子置立天之,以为仪法[……]今轮人以规,匠人以矩,以此知方圜之别矣。”(吴毓江321)作为生产活动的必要条件,工匠会使用名为“规”或“矩”的工具来划定准绳、制型模范。所以“规矩”一词逐渐成为准则、制度的代称,与“匠”的制作行为密不可分。

  第二,“匠”以精巧的技艺为优势和特征。《吕氏春秋·似顺》云:“譬之若为宫室,必任巧匠,奚故?曰: 匠不巧则宫室不善。”(594)作为制造者的匠人不仅要遵守规矩,更需技艺纯熟、手段精巧,才能攻坚克难、完成人人称赞的作品。《韩非子·定法》中就有“夫匠者手巧也,而医者齐药也”(483)的说法。精巧的手艺逐渐成为优秀工匠的标志。

  由此可见,先秦两汉典籍中的“匠”字基于对劳动者身份和制造行为的描述,又与“规则”“技艺”等概念紧密相连,是一个运用广泛、内涵丰富的词汇。但是“匠”毕竟是对普通劳动者的称呼,而古代阶级观念里的确有对劳动阶层的轻视与隔离。如《孟子·滕文公下》中说:“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欤?”(杨伯峻译注146)先秦文献中的“匠”的确较少和文化阶层的活动发生关系。那么到了六朝时代,这个诞生于劳动实践的词汇,是如何逐步进入文论术语之中的呢?除老庄之学的影响外,笔者认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在六朝时期“匠”所代表的制造、规则和技艺等行为有了新的表现方式,即六朝士人十分热衷的艺术创作行为。

  《说文解字注》释“艺”云:“周时六兿。字盖做埶,儒者之于礼乐射御书数,犹农者之树埶也。”(许慎113)在古人认识中,“艺”一方面是士大夫的必备技能与身份象征,另一方面却又源于生产劳动,是制造行为的“雅化”形式。到了六朝时期,“艺”对于士阶层的意义又有了新的提升。潘天寿曾说:“(汉魏六朝)人民即苦于死亡离乱之频仍,当局者亦疲于驱夷御敌之无策,致相率逃于清静无为,形成厌世之风尚,聪明才智之士,因多攻艺事以为消遣。”(潘天寿28)六朝士人为了应对政局动荡、儒道沦丧的社会困境,除潜心玄佛思想外,很多人兼善甚至专攻某项技艺,以之为价值依托和心灵慰藉。像音乐、绘画和书法,毋庸置疑是六朝士人最喜好的艺术类型。文人名士中阮籍善啸,嵇康擅琴,顾恺之以画闻名,王羲之书法冠绝一时。我们可以推测,这些兼善艺术与诗文的名士,会不会在工匠技艺——艺术审美——文学创作间构筑一条桥梁呢?答案是肯定的。

  一方面,很多艺术类型在先秦时代属于技术工匠的职业,因此六朝士人的艺术实践不仅是一种审美探索,更包括对前人技艺经验的学习。如潘天寿所说,六朝时代一些原本“多属被豢养之工匠”(潘天寿29)的艺术类型,如绘画、音乐和书法等,开始“蹈入自由制作之境地”(29)。在不少名士眼中,艺术创造一方面是高尚的精神寄托,另一方面又落实为精巧的技艺制作。比如书法家王羲之就以脚踏实地的态度说道:“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王羲之41)《颜氏家训》则云“画绘之工,亦为妙也,自古名士,多或能之。”(颜之推209)视艺术为一种神功妙技并认真学习,这是六朝名士提高修养、充实生活的风雅方式。所以史料中有王献之为练字染尽十八缸水、顾恺之讨论绘画“竟夕忘疲”(张彦远181)的故事。不论这些名士是否将艺术创作与工匠的劳动等同,其中钻研规范、勤学技艺的思想都是一致的,这就构成了“工匠”技艺精神与文化阶层沟通的渠道。

  另一方面,六朝流行的华丽文风推崇文学创作的技巧性,并力图让文学呈现出艺术品一般的审美效果,这就强化了艺术技巧与文学创作的关联。六朝时期力求“形似”的山水、咏物诗大量出现,而文字对仗、韵律和谐的骈体更是文学形式的主流。《文心雕龙·物色》曾说:“巧言切状,如印之印泥,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范文澜694)《丽辞》也说:“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588)这些将文学写作类比为音乐、绘画或雕刻的做法说明: 当六朝士人将艺术视为一种高雅技能时,对文学也有类似的看法。陆机《文赋》就将文学创作的过程描述为“辞程才以效伎”(陆机2);《诗品》则云:“至若诗之为技,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均博弈。”(钟嵘66)将文学视为精妙的语言技巧,是六朝文论的一个典型特征。

  可见,对“技艺”的强调和追求是六朝艺术观与文学观的连接点。而代表“规则”和“技巧”的“匠”在此时大量出现于文学理论中,则为我们借助艺术理论了解文学思想提供了很好的切入点。在六朝艺术技巧论的参照下,我们不仅可以系统解读“文匠”说的丰富含义,还能准确把握六朝文学技巧论的本质特征和深远影响。接下来让我们逐层解读六朝“文匠”说的含义。

二、 “文匠”说的基本含义: 规矩文法与精研辞采

六朝以“匠”论文的现象逐渐增多,但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仍是零珠碎玉式的存在,其理论关联并不明显。不过从文献梳理来看,“匠”自从出现在文论中,就往往与文学和其他艺术技巧的比较有关。东汉《论衡》就说:“能剒削柱梁,谓之木匠;能穿凿穴坎,谓之土匠;能雕琢文书,谓之史匠。”(王充76)到了六朝时代,这种类比依然常见。《文心雕龙·原道》说“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范文澜1),将华丽文辞的作者隐喻为绘画或织锦的工匠;而《书记》则云“制者,裁也。上行于下,如匠之制器也”(范文澜458),直接将某一文体的写作比喻为工艺品的制作。在这种认识背景下,通过与六朝艺术技巧论的对比,我们就可以对六朝“文匠”说进行系统整理与特征归纳:

  一、 “镕范之匠”。《文心雕龙·定势》云:“是以绘事图色,文辞尽情,色糅而犬马殊形,情交而雅俗异势。镕范所拟,各有司匠,虽无严郛,难得逾越。”(范文澜530)刘勰认为文学创作要像铸模陶范一样,在规则指导下调配篇章、运用字句。这里的“司匠”一词,与“难得逾越”的写作规范有着明显的意义呼应。同样,前文中颜之推“世俗准的,以为师匠”一语,称几位“师匠”级作家是文学创作的“标准”,似乎也在强调“文匠”与“规矩”的关系。而若对比六朝艺术创作的技巧理论,会发现此时对“规矩”的要求的确无处不在。

  六朝时代迎来了“中国艺术彻底的觉醒”(陈传席7),其表现形式千姿百态。比如书法领域一方面有“飘若游云,矫若惊龙”的神妙墨宝,另一方面书论著作中却随处可见循规蹈矩、步步为营的学习策略:

  夫书不贵平正安稳,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攲有侧,或小或大,或长或短。(王羲之41)

  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圆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欹。(卫恒29)

  我们可以对比一段文学创作的论述:

  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文心雕龙·定势》;范文澜530)

  不管是书法还是写作,在学习之初按照“规矩”逐步训练,都是进入化境的必备阶段。而“规矩”作为艺术品基本形态与审美特征的准绳,又是必须遵守、不可逾越的。阮籍《乐论》中提及:

  其物皆调和淳均者,声相宜也,故必有常处;以大小相君,应黄钟之气,故必有常数[……]其物系天地之象,故不可妄造;其凡似远物之音,故不可妄易。(陈伯君校注86)

  也许音乐本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但从创作角度来看,特定的乐感体验一定要有固定的音律搭配,随意改动就会破坏相应的美学效果。相应在文学中亦有严格的写作规范:

  赋自诗出,分歧异派。写物图貌,蔚似雕画。抑滞必扬,言旷无隘。(《文心雕龙·诠赋》;范文澜136)

  颂惟典雅,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文心雕龙·颂赞》;范文澜158)

  六朝文体划分不只是形式之别,还有实用价值和审美风格的严格区分。为避免《文心雕龙·序志》所说“离本弥甚,将遂讹滥”(范文澜726)的后果,理论家须不断完善文体规范的细节。《文心雕龙·书记》云:“随事立体,贵乎精要,意少一字则义阙,句长一言则辞妨。”(460)这种观点和此时乐论、画论一样,都在强调创作过程中不可逾越的技术法则。在文成法立的六朝时代,文论中“匠”字的运用不仅呼应了工匠重视“规矩”的原始含义,亦与此时艺术领域中强调规范的风气形成了共鸣。

  二、 “斫刻之匠”。《文心雕龙·隐秀》篇云:“夫立意之士,务欲造奇;工辞之人,必欲臻美[……]譬诸裁云制霞,不让乎天工;斫卉刻葩,有同乎神匠矣。”(周振甫译注554)文学不同于其他艺术之处是以语言为素材,但抛开素材之别,两者又都需要精雕细琢的技艺才能塑造完美的形象。《文心雕龙·事类》曾云:“夫山木为良匠所度,经书为文士所择,木美而定于斧斤,事美而制于刀笔。”(范文澜617)文之“良匠”善于“工辞”,正如六朝艺术家往往是精通技术的巧匠。

  以绘画为例,不少人认为六朝绘画以“传神”“气韵”为重,但陈师曾却说:“六朝绘画虽其画风巧致,尚存汉时古拙之余。至于写生之技能,则远胜于前代。”(陈师曾9)内在神韵固然重要,但绘画的基本表现依然是形象描摹。《山水松石格》中说:

  素屏连隅,山脉溅渹。首尾相映,项腹相迎。丈尺分寸,约有常程。树石云水,俱无正形。树有大小,丛贯孤平;[……]或难合于破墨,体向异于丹青。隐隐半壁,高潜入冥。插空类剑,陷地如坑。(萧绎21)

  六朝山水画往往要展现自然景物中的玄妙之道。但具体创作过程中却需穷尽各种技术手段使景物形象历历在目,这正和此时诗歌领域“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钟嵘36)的风气隐隐呼应。且看《文心雕龙·物色》关于山水诗的写作方法:

  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 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范文澜693—94)

  不论是文学还是其他艺术,高深的审美体验都必然依托于精细的审美形象,而形象塑造又离不开技巧运用。六朝艺术家苦练技术的例子不胜枚举: 书法家钟繇曾说:“吾精思学书三十年,[……]卧画被穿过表,如厕终日忘归。”(钟繇12)画家张僧繇则是“手不释笔,俾画作夜,未尝倦怠。数纪之内,无须臾之闲”(张彦远239)。相应在文学领域里,刘勰也以“呕心吐胆,不足语穷;锻岁炼年,奚能喻苦?故能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周振甫译注554)的目标鼓励作家钻研文术。在不断精进的过程中体会创作的意义与技艺的精髓,这种境界是六朝艺术与文学创作的共同追求。

  综上,我们梳理了“文匠”说的两条基本内涵: 规矩文法与精研辞采。这正与先秦两汉文化中“匠”强调“规则”“技巧”的内涵彼此呼应。但相比于前代,六朝美学与文学都经历了质的飞跃。倘若局限于先秦文献中“匠”的基本义,仅将“文匠”的工作与言辞组合相连,那就不仅忽视了六朝文学理念的进步,也错失了六朝艺术美学的精髓。接下来让我们继续挖掘“文匠”说的深层意蕴。

三、 “文匠”说的深层意蕴: 独抒性灵与变通适会

六朝“文匠”说强调了文法规则和辞采技巧的重要性。但全面研读六朝文论中“匠”的用法,会发现它的含义远不止于此。《文心雕龙·事类》云:“研思之士,无惭匠石矣。”(范文澜617)《神思》则云:“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493)这似乎证明真正独具慧眼的“工匠”不只有手头的技术操作,还会深入“意”和“思”的层面。另一方面,若说“文匠”需严守规矩,那么陆机《文赋》云:“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陆机2),似乎又表明以“意”为尚的“文匠”根本不受规范的束缚。如此看来,六朝“文匠”说还另有深意。且让我们继续分析:

  一、 “性灵镕匠”。《文心雕龙·宗经》赞文云:“性灵镕匠,文章奥府。渊哉铄乎,群言之祖。”(范文澜23)正文又说:“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也。”(21)这似乎说明要洞达文章写作的真谛,“文匠”就必须参透“性灵”的奥秘。而对比六朝艺术理论,会发现对“匠”的这种要求完全在情理之中。

  六朝流行的“神韵”说源自绘画,却深刻影响了各个艺术门类。具体到创作领域,其核心观念则认为: 外在艺术手段需与内在情感相连,才能创造出超凡脱俗的艺术珍品。比如王羲之有“意在笔先”之说:

  意在笔前,字居心后,[……]何也?笔是将军,故须迟重。心欲急不宜迟,何也?心是箭锋,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王羲之41)

  不管掌握多么熟练的技术,高明的书法家都明白: 创作之初如箭锋般脱颖而出的是敏锐的审美感悟,要以“心意”指挥笔划运作,才能创造出绝佳作品。我们可以对比一段文学创作观:

  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摛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文心雕龙·情采》;范文澜538—39)

  写作绝非单纯的文辞拼凑。以内心情感指导篇章雕琢,这才是“为情造文”的作家进行创作的基本动力。而从鉴赏角度讲,只有饱含情感的技巧才能塑造动人的形象。嵇康乐论中说:

  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间辽故音庳,弦长故徽鸣。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琴赋》;嵇康105—06)

  正如画家顾恺之所说:“神仪在心,而手称其目者,玄赏则不待喻。”(顾恺之,“画评”5)高明的艺术技巧一定是心手结合的产物,以精美的形式传递丰富的情感,才能让艺术品在观者眼中散发无穷魅力。相似的鉴赏论也出现在文学中:

  按部整伍,以待情会,因时顺机,动不失正。数逢其极,机入其巧,则义味腾跃而生,辞气丛杂而至。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则甘腴,佩之则芬芳。(《文心雕龙·总术》;范文澜656)

  高明的“文匠”与艺术家一样,能够将“性灵”与“技艺”融为一体,使文辞技巧成为情感蕴藉与审美体验的载体。这既是对六朝艺术技巧论的借鉴,也是六朝文学创作论与鉴赏论的突破。

  二、 “随变适会”之匠。《文心雕龙·章句》云:“裁文匠笔,篇有大小;离章合句,调有缓急;随变适会,莫见定准。”(范文澜570)这不仅指出文学之“匠”擅于雕琢辞章,似乎还说明这种技艺是变通无碍、随心所欲的。类似语句也出现在《神思》中:

  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至精而后阐其妙,至变而后通其数,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其微矣乎!(范文澜495)

  “伊尹”和“轮扁”均是古代巧匠。而他们的技艺如《庄子·天道》所言:“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陈鼓应注译358)都说工匠必依“规矩”行事,但此处例证似乎说明只有跃出规矩之外,在变通中顿悟自由创作的精髓,才是“文匠”臻于化境的标志。事实上,“变通”观念不只出现在六朝文学领域,亦是此时艺术创作中的典型思路。顾恺之曾说:

  用笔或好婉,则于折楞不隽。或多曲取,则于婉者增折。不兼之累,难以言悉,轮扁而已矣。(顾恺之,“魏晋胜流画赞”6)

  为了表现千姿百态的审美形象,艺术家的表现手法需随时调整,所以顾恺之有“临见妙裁,是达画之变也”(顾恺之,“画评”5)的总结。而这与陆机的文学观颇为相似: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絃而遣声。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陆机3)

  面对“为物多姿,为体屡迁”的表现对象,以“穷形尽相”为目标的作家就要像“轮扁”一般参透相时而动的道理。然而除审美对象的多姿多彩外,六朝艺术对于规则的“变通”还另有深意。成公绥的书论提到:

  规矩有则,用之简易。随便适宜,亦有弛张。工巧难传,善之者少;应心隐手,必由意晓。(成公绥15—16)

  固定的“规矩”与常态的“适变”成为创作的必然现象,其核心原因是“应心隐手,必由意晓”这个原则的存在。内在意蕴的丰富多变才是艺术家自由发挥的原始动力。我们可以对比文论中的观点:

  属文之道,事出神思,感召无象,变化不穷。俱五声之音响,而出言异句;等万物之情状,而下笔殊形。吟咏规范,本之雅什,流分条散,各以言区。(萧子显264)

  高水平的“文匠”以情感表现作为技艺的终极旨归,而自由丰沛的情感抒发不会被条条框框的规则所束缚的。因此《文心雕龙·定势》云“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范文澜529);《隐秀》云“心术之动远矣,文情之变深矣”(周振甫译注632)。正如《庄子·天道》对“轮扁”技艺精神的解读:“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陈鼓应注译358)“文匠”与其他艺术巧匠一样,手中的技艺不是刻板的操作条例,而是自由抒情的媒介、玄妙之理的载体。既要遵守文体写作规范,又能以深刻的审美感悟指导文辞技艺的自由发挥,这就是六朝文论家对于“文匠”的高标准要求。

  综上,我们梳理出六朝“文匠”说的深层意蕴: 文学之“匠”不仅掌握写作技艺,还要在精美的言辞组合中融入丰富的生命感悟,在成熟的文体规范中体现变通无碍的自由发挥。六朝“文匠”说继承了先秦两汉“工匠”文化对于规范与技巧的重视,又深受六朝“缘情”“神韵”“新变”等审美观念的影响,是一个层次丰富、意蕴深厚的概念。“文匠”说在六朝之后依然有巨大的生命力,那么六朝“文匠”说在后代文论中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

四、 六朝“文匠”说的历史发展: 褒贬互现与技道合一

六朝之后的古代文论中,以“匠”论文仍是常见现象。比如明代吕天成评汤显祖、沈璟说:“此二公者,懒作一代之诗豪,竟成千秋之词匠,盖震泽所涵秀而彭蠡所毓精者也。”(吕天成37)而胡应麟则评七律诗的做法:“一篇之中,必数者兼备,乃称全美。故名流哲匠,自古难之。”(胡应麟79)在这些例证中,我们感觉“工匠”之称基本是对作家的褒扬。但事实上古代艺术和文学理论中的“匠”不一定都是赞美之称。清代孙衍栻在《石村画诀》中说:“画中人物、房廊、舟楫类,易流匠气。独出己意写之,匠气自除。有传授必俗,无传授乃为雅。”(孙衍栻977)把描摹物象的画称为“匠气”,与缺乏“意”、偏于“俗”联系起来,明显带有贬义。明代王夫之则评六朝诗歌说:

  咏物诗齐梁多有之,其标格高下,犹画之有匠作,有士气。征故实,写色泽,广比譬,虽极镂绘之工,皆匠气也。(王夫之152)

  齐梁咏物诗善于描述物象细节。但王夫之却鄙薄其像“匠气”画一样格调低下。古代艺术和文学领域的“匠气”“匠作”等语,确有可能是贬义词。陈传席曾解释绘画领域对“匠体”的轻慢:

  文人士大夫是不愿和工匠平列的。他们既要掌握这门由工匠发展起来的技术,又要和工匠相区别,“跨迈流俗”“横逸”“逸才”“高逸”都是和“舆邑”(俗工)相对立的[……]唐之后士大夫作画,言必称士体了。(陈传席115—16)

  阶级偏见认为工匠出身劳动阶层,只知手工操作,不懂得文化阶层所欣赏的高逸之情、玄妙之理。在这种误解下,一些人认为艺术领域细致的形象刻画、文学领域精美的辞采编排,都是“匠”知“技”不知“道”的体现,并冠以“俗气”“浅薄”的帽子。但如前分析,在六朝相对自由开放的环境里,一些士人淡化阶级偏见,将深邃的文化内涵与精细的艺术技巧合二为一,开拓了“匠”的语义内涵。那么它是否会影响到后世“文匠”说的用法及词义色彩呢?答案是肯定的。

  六朝之后的“文匠”说,其基本义仍是写作规范与言辞技巧的指称。清代刘大櫆说:

  譬如大匠操斤,无土木材料,纵有成风尽垩手段,何处设施?然即土木材料,而不善设施者甚多,终不可为大匠。故文人者,大匠也;义理、书卷、经济者,匠人之材料也。(刘大櫆434)

  作为“大匠”的文人一方面需要知识和经验作为“材料”,另一方面则需掌握“成风尽垩”的妙技。这强调了文辞技艺对于写作的重要性。但若拘泥于“规范”与“技巧”,就会成为文学发展的桎梏。明代李东阳说:

  大匠能与人以规矩,不能使人巧。律者,规矩之谓,而其为调,则有巧存焉。苟非心领神会,自有所得,虽日提耳而教之,无益也。(李东阳29)

  若只懂亦步亦趋而不知领悟真谛,只懂卖弄文辞而不知心领神会,阻碍了情感的自由抒发和文体的与时俱进,这样的“匠”就不一定是正面形象。那么古代文论中出于褒义的“匠”又有哪些共同特点呢?

  首先,必须是能将情感与技巧融会贯通的上乘之“匠”。金代赵秉文说:“上匠不师绳墨,独自师心,虽终身无成可也。”(赵秉文433)“文匠”身怀写作妙技,但技艺运用须有助于情感的充分展现。明代袁中道云:“逸趣仙才,自非世匠所及。[……]出自灵窍,吐于慧舌,写于铦颖,萧萧冷冷,皆足以荡涤尘情,消除热恼。”(袁中道521)文之“上匠”定能心手相通、技道合一,创造辞采精妙而又情感丰沛的作品。

  其次,必须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神妙之“匠”。明代徐祯卿说:“若夫神工哲匠,颠倒经枢,思若连丝,应之杼轴,文如铸冶,逐手而迁,从衡参互,恒度自若。”(徐祯卿13)随着情感的自由变化与时代的文风更替,写作技巧自应变通无碍却又得其寰中。宋代戴复古诗云:“意匠如神变化生,笔端有力任纵横。须教自我胸中出,切忌随人脚后行。”(戴复古227)以情为先,笔随意动,自出机杼不为规矩束缚,这才是文学领域“神工哲匠”应有的境界。因为有这种觉悟,所以古代文论中“一代宗匠”“规矩大匠”“意匠”“师匠”的称呼均是对文学家最高的赞美。“文匠”说在历史沿革中最终走向褒义色彩。

  综上,我们分析了六朝“文匠”说的起源、含义与后世影响。可以发现: 作为技艺与制作的代表,“匠”在古代早期并未和文学发生紧密联系。而六朝人则逐渐意识到: 文学和其他艺术创造活动一样,不仅是思想的反映,更是精工巧技的产物,这就促成了“文匠”说的产生。更重要的是在六朝特殊的人文环境下,文论家将深邃的哲学、美学理念与尊重工匠劳动、学习技艺经验的精神融会贯通,既强调了写作技巧的重要性,又以文辞技艺助推了抒情、审美功能的发挥,极大地丰富了“文匠”的内涵。它的出现代表了六朝文论家对于文学创作规律的深刻思考,并深刻影响了后代文论对于“文匠”概念的认识,使得“文匠”说成为古代文论中一个源远流长、内涵丰富的概念。

  注释[Notes]

  ① 本文所引《文心雕龙》原文(除《隐秀》篇外)均出自范文澜: 《文心雕龙注》(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其中《隐秀》篇引自周振甫译注: 《〈文心雕龙〉译注》(南京: 江苏古籍出版社,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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