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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士人群体“幼属文”现象的流行与文论中“才主学辅”观念的确立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艺理论研究 热度: 14308
徐俪成

  美国汉学家傅汉思在研究《旧唐书·文苑传》时,曾经发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旧唐书·文苑传》中)关于某人在年青时‘善著文’的说法竟一字未改地重复了八次,字句稍有变动但内容未变的也达十次之多。有三篇传记告诉我们这些文人在很小时(六岁、八岁和九岁)就能写出很好的文章了。”(19)傅汉思认为这种写法属于文苑传的固定模式,反映了“十世纪时史官们头脑中所形成的对于文学和文学创作的成见”(10)。事实上,只要我们将眼光稍稍扩展到更早的史书,就会发现,这种对幼年文学才能的渲染,早在南朝末年的史传中就已经非常流行了,而这种风气的产生,则更可以追溯到汉末魏晋之际。近年来,随着敦煌文书和唐代墓志的大量出土,已经有不少学者对唐代幼儿文学教育与“幼属文”现象进行了讨论,但是很少有学者将视线延展到南朝以前,讨论“幼属文”之风产生的历史逻辑。以笔者管见,只有胡大雷先生《中古时期家族对儿童的“文学”教育》一文对南朝“幼属文”之风有过系统的材料梳理。本文拟在胡先生论文的基础上,结合当时的社会风气,继续深入讨论“幼属文”之风的形成原因,并试图以“幼属文”之风为背景,探讨刘勰、钟嵘讨论“才”“学”关系时普遍认同“才主学辅”的原因。

一、“幼属文”的定义及刘宋以前的发展状况

本文所谓“幼属文”,指文人在幼童时期撰写文学作品的行为。在研究这个课题之前,我们首先要定义所谓“幼属文”的年龄范围。

  “幼属文”主要涉及孩童幼年学习文章写作的问题,因此应从关于幼年教育的史料中寻找相应的时间节点。战国到西汉的时期,孩童开始启蒙的时间还没有非常整齐的规定,到了东汉,这个时间划分基本被定为八岁和十五岁的统一标准。班固《汉书·食货志》提到:“馀子[……]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1122)班固参与讨论编纂的《白虎通·辟雍》对这个年龄划分做出了解释:“古者所以年十五入太学何?以为八岁毁齿,始有识知,入学学书计。七八十五,阴阳备,故十五成童,志明,入太学,学经术。”(陈立253)在此基础上,成书于东汉中后期的《四民月令·正月》又载:“农事未起,命成童已上入大学,学五经,师法求备,勿读书传。砚冻释,命幼童入小学,学篇章。”本注:“成童已上,谓年十五以上至二十;幼童,谓九岁以上至十四”。(石声汉9)这里对幼童和成童的划分,即以东汉初年以来“入小学”和“入大学”的年龄为依据,说明这种划分已是“四民”的普遍共识。因此,本文也将“幼属文”的年龄定为十五岁以下的“幼童”时期。

  在上述儒家典籍中,并没有提及幼童的文章写作训练,但至少在西汉后期,已经有一些人开始在童年时代进行写作训练。扬雄在《法言·吾子》中说“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彫虫篆刻。’”(汪荣宝45),可见其于童子之时就已经将作赋当作爱好。又《法言·问神》曰:“育而不苗者,吾家之童乌乎,九龄而与我《玄》文。”(汪荣宝166)可知扬雄之子扬乌在九岁时已经参与了《太玄经》的创作。此外《太平御览》卷六百二“幼属文”引《东观汉记》曰:“班固[……]九岁能作赋颂。因数入读书禁中,每行巡狩,辄献上赋颂。”(2711)《后汉书·班固传》因言其:“年九岁,能属文、诵诗赋,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范晔 1330)这也是“幼属文”最早的事例之一。

  扬乌和班固的“幼属文”固然使人惊奇,但都有各自家庭特殊文学氛围的影响,在汉朝幼童中并不普遍。到了东汉后期,随着文章在仕宦中作用的提高,出现了边韶这样“以文章知名,教授数百人”(范晔2623)的专门文章教育家。幼年的文章训练,也从零散的个人爱好,逐渐成为了社会风尚。如徐邈“七岁涉学,诗赋成章”(李昉编1780)。周不疑“年十三[……]时有白雀瑞,儒林并已作颂,不疑见操授纸笔,立令复作。操异而奇之。”(1781)《文选注》引《三辅决录》言士孙萌“少有才学,年十五,能属文”(萧统编1105)等等。特别是在《三国志》及裴注对曹魏王室的记载中,曹丕“年八岁,能属文。”(57)曹植“年十岁余,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557)曹衮也是“少好学,年十余岁,能属文。”(583)普遍有幼属文的事迹。这也与曹氏父子本人对文学的爱好与曹操对诸子“少诵诗、论”(魏宏灿301)的要求分不开。

  由于统治者的个人爱好,在整个曹魏时代,“幼属文”的事迹不绝于史,比如《三国志·魏志·诸夏侯曹传》裴注引荀勖《文章叙录》及《世语》说到曹操的连襟夏侯渊的儿子夏侯惠和夏侯荣,一个“幼以才学见称,善属奏议”,另一个“幼聪惠,七岁能属文”(273)。这都是少年文章天才。曹魏九品官人法成立之后,“才”“地”成为取士的两个重要标准。其中门第决定的“地”固然是最关键的因素,但在门第相同的情况下,想要取得理想乡品,还需要让中正对自己做出有“才”的品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对“才”的偏重不同,在三国时期,“文才”已经成为“才”的重要内容了。如《三国志·魏志·裴潜传》言裴秀:“弘通博济,八岁能属文,遂知名。大将军曹爽辟。”(673)《晋书·裴秀传》引渡辽将军毌丘俭将裴秀推荐给曹爽时说他:“生而岐嶷[……]博学强记,无文不该[……]非徒子奇、甘罗之俦,兼包颜、冉、游、夏之美’。”(1037—38)在这里,“幼属文”的事迹已经成为毌丘俭推荐裴秀时重点强调的优势。

二、齐梁追求早仕之风与属文年龄的提前

到了南朝,士人群体中崇尚文才之风愈发浓烈,《南史·王俭传》言:“先是宋孝武帝好文章,天下悉以文采相尚,莫以专经为业。”(595)可知文才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经学。在尚文风气的影响下,南朝士人群体对幼年文章训练的重视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钟嵘《诗品序》说到南朝士族习文的风潮时说:“今之士俗,斯风炽矣。裁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至使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钟嵘54)可知在朝廷政策和社会风气的双重推动下,尚在“裁能胜衣,甫就小学”之时便开始学习文章写作,已经成为“士俗”间的常态。

  在南朝以前,早慧并非当时人人都推崇的美德。《三国志·蜀志·诸葛瞻传》引诸葛亮与兄长诸葛瑾的书信中提及儿子诸葛瞻说:“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932)不但不为儿子的早慧感到欣慰,反而认为孩子失去了成大器的空间。在这种认识的影响下,不少人在教育子女时,并不一味追求早慧。曹魏王昶在《诫子侄书》中说:“夫物速成则疾亡,晚就则善终。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大雅君子恶速成,戒阙党也。”(陈寿745)因此他为子侄们取名沈、默、浑、深,告诫他们不要着急露名扬己。

  但是到了南朝以后,史书中对早慧的记载不断增加,戒早达、尚晚成的舆论逐渐消失,士族子弟竞相以早成为荣,甚至形成了“早达”的具体年龄标准,如《南齐书·徐孝嗣传》载:“(徐)孝嗣姑适东莞刘舍,舍兄藏[……]语舍曰:‘徐郎是令仆人,三十余可知矣。汝宜善自结’。”(771)《南齐书·王融传》载:“(王)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822)《南齐书·张欣泰传》载:“(张)欣泰少时有人相其当得三公,而年裁三十。”(884)《梁书·武帝纪》载:“(王)俭一见(萧衍),深相器异,谓庐江何宪曰:‘此萧郎三十内当作侍中,出此则贵不可言’。”(2)可知南朝高门士族子弟中间,普遍流行一种“三十为侍中/令仆/公辅”的仕宦预期,能达到这种预期,方才会对自己的仕宦经历比较满意;相反,如果士族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得到美职,则会非常沮丧,如《南齐书·陆慧晓传》载:“(陆慧晓)除为尚书殿中郎。邻族来相贺,慧晓举酒曰:‘陆慧晓年逾三十,妇父领选,始作尚书郎,卿辈乃复以为庆邪?’。”(805)

  在这种情况下,负责官员铨选的人甚至当时的执政者都会因此受到责难,如《宋书·谢景仁传》说:“景仁[……]年三十,方为著作佐郎。桓玄[……]谓四坐曰:‘司马庶人父子云何不败,遂令谢景仁三十方作著作佐郎’。”(1493)《南史·范晔传》说:“初,何尚之处铨衡,自谓天下无滞才,及(孔)熙先就拘,帝诘尚之曰: ‘使孔熙先年三十犹作散骑侍郎,那不作贼?’”(855)这皆是显例。

  南朝士族中间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崇尚早达的风气,早历清显为自己和家族带来的荣誉和利益自然是最关键的因素;与此同时,这种风气还与当时士人对自己年寿的预期有关。《世说新语·贤媛》载:

  王浑妻钟氏生女令淑,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刘义庆 801)

  对于寒人来说,升至才华可得施展的官位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这位兵家儿最终能达到的成就,与他的寿命是息息相关的。对于士族来说,虽然仕途会比较顺利一点,但是年龄仍旧是他们前程中一个很重要的限制。《南史·江淹传》载,江淹三十五岁即为齐中书侍郎,“王俭尝谓曰:‘卿年三十五,已为中书侍郎,才学如此,何忧不至尚书金紫?所谓富贵卿自取之,但问年寿何如尔’。”(1450)从王俭的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南朝人的认识里,年寿正是预测仕途时必须考虑的因素。

  南朝人如此看重年寿对仕途的影响,也与南朝以后士人对自己寿命的预期普遍降低有关。《南史·顾协传》言:“张率尝荐之(顾协)于帝(梁武帝),问协年,率言三十有五。帝曰:‘北方高凉,四十强仕,南方卑湿,三十已衰。如协便为已老’。”(1519)在北来士人眼中,南方卑湿之地会明显影响自己的寿命,因此三十岁已经算是衰年了。在这种认识下,即使王谢高门中,也不乏对子女寿命的担忧,《梁书·文学·谢征传》载:“征幼聪慧,(谢)璟异之,常谓亲从曰:‘此儿非常器,所忧者寿;若天假其年,吾无恨矣’。”(718)谢璟是谢征的父亲,他在孩子幼年前程似锦之时,却说出了“所忧者寿”这样的悲观评语,并非杞人忧天,《宋书·谢庄传》载谢庄与刘义恭笺,自述谢家“家世无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二,亡祖四十七。”(2172)这可见年寿之忧确实是谢家代代相承的诅咒。

  不论一个人的地胄才华多么显赫,仕宦经历多么“平流直进”,总还是要走完一定的流程,不可能刚解褐便当上宰相。如果一个“有公辅之望”的士族子弟,活不到兑现“公辅”的年纪就在升迁的过程中英年早逝的话,不仅自己的优质资源付诸东流,也会影响到家族“世胄”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有才华的士族子弟希望自己能在三十岁“已衰”之前获得“侍中”“公辅”之类的美官,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世家子弟为了早日达到“三十公辅”的目标,一方面需要加快转官晋升的速度,另一方面也要努力提前解褐的年龄。据《梁书》载,南齐末年,萧衍上表齐和帝,陈说限制入仕年龄的弊端,表中说当时“俗长浮竞,人寡退情,若限岁登朝,必增年就宦,故貌实昏童,籍已逾立,滓秽名教,于斯为甚”(23)。由此可知,当时士人甚至会刻意更改户籍,增加自己名义上的年龄,达到提早入仕的目的。为了应对这种年龄作弊的情况,在南朝几乎每代皇帝都有限制入仕年龄的措施,但绝大部分努力都以失败告终。《南史·谢庄传》载:“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至是(宋孝武帝时)皆易之,仕者不拘长少[……]”(555)限年入仕的命令不到一代便告失效;《梁书·武帝纪》载梁武帝天监四年诏令:“今九流常选,年未三十,不通一经,不得解褐。若有才同甘颜,勿限年次。”(41)但就连规则的订立者梁武帝自己,也在破坏着自己的规则,《陈书·王冲传》载其“年十八,起家梁秘书郎”(235);《梁书·王份传附王锡传》载王锡“十四,举清茂,除秘书郎”(326);与之齐名的张缵则“起家秘书郎,时年十七”(李延寿1385)。如果以上三位作为皇亲,还不具有说服力的话,那么《陈书》载陈郡殷氏的殷不害“年十七,仕梁廷尉平”(424),《北齐书》载琅琊颜氏的颜之推“年十九,释褐湘东国右常侍”(620)等例子都可说明,在年寿焦虑的刺激下,梁武帝限制入仕年龄的努力对高门士族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

三、幼童教育中文章与学问的先后关系

宫崎市定在《九品官人法研究》中讨论魏晋人士争取乡品的情况时论断说:“当时,一般以二十岁为出仕年龄,为了取得高的乡品,就必须在此之前成为社交界的明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正规的学习是来不及的。”(107)到了齐梁两代,既然许多士族子弟都希望能在二十岁以前解褐,那么成为社交界明星的年龄就需更加提早。这又进一步提早了士族子弟开始学习的年龄。正如《颜氏家训·勉学》中所说,当时“士大夫子弟,数岁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少者不失《诗》、《论》”(王利器141)。这在尚文风气的影响下,文章训练也是幼童教育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晋宋之交的陶渊明在《责子》诗中抱怨自己的五个儿子,中有曰:“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龚斌262)生动体现了一位父亲对儿子们在十五岁“志学”之前的幼童时代不愿接受“文术”学习的焦虑。

  按照儒家传统的教育观念,幼童所受的教育的内容,除了“六甲”“九九”之类生活基本知识之外,就是“六经”和“六艺”等儒家经典与礼仪,并没有学习其他内容的空间,但到了南朝以后,世俗关心的学业,渐渐从经学转向了文学,这种转向也体现在了世族对子弟的教育中。裴子野在《雕虫论》中申说:“宋初迄于元寿,多为经史,大明之代,实好斯文。[……]自是闾阎年少,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李昉,《文苑英华》3873)在裴子野看来,刘宋以来好文之风造成的后果之一,就是“年少”“总角”之幼童,在本该学习儒家经典六艺之时,将时间都耗费在了诗文写作上。

  裴子野的观察也可以在史籍中得到验证,《陈书·谢贞传》载梁朝末年:“(谢贞)母王氏,授贞《论语》、《孝经》,读讫便诵。八岁,尝为《春日闲居》五言诗,从舅尚书王筠奇其有佳致,谓所亲曰:‘此儿方可大成,至如“风定花犹落”,乃追步惠连矣。’由是名辈知之。年十三,略通《五经》大旨。尤善《左氏传》。”(426)可见谢贞在学习《论语》《孝经》之后,便马上开始练习撰写五言诗,再过五年以后,才“略通《五经》大旨”。又如《南齐书·高逸·顾欢传》言:“(顾)欢年六七岁书甲子,有简三篇,欢析计,遂知六甲。家贫,父使驱田中雀,欢作《黄雀赋》而归,雀食过半,父怒,欲挞之,见赋乃止。乡中有学舍,欢贫无以受业,于舍壁后倚听,无遗忘者。八岁,诵《孝经》、《诗》、《论》。”(928)在文中,顾欢作《黄雀赋》的年龄是“六七岁”,正与学习“书甲子”同时,而在作《黄雀后》两年之后,八岁的顾欢才开始背诵儒家经典中最基础的《孝经》和《论语》。

  从上面的分析中可知,南朝世族中那些“幼属文”的孩童,在开始学习写作时,大多数没有经受过完整的经学训练,也没有读过太多史传杂著,自然谈不上博学。事实上此时幼童在培养语感,学习诗文体式、音韵、章法、句法时所凭借的教材,主要是前人的文学作品,因此阅读、背诵前代诗文经典也成了幼学的重要内容。刘勰在《文心雕龙·通变》中说:“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520)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南史·任昉传》载:“任昉[……]幼而聪敏,早称神悟。四岁诵诗数十篇,八岁能属文。”(1452)《陈书·傅縡传》载:“縡幼聪敏,七岁诵古诗赋至十余万言。长好学,能属文。”(400)从背诵诗赋的年龄来看,他们背诵前代诗文作品的时间,应该已经先于通读《五经》和史传的时间了。《隋书·李谔传》载李谔上书隋文帝,要求改革当时江左传来的奢靡之风,文中江左竞骋文华的风气下,“闾里童昏,贵游总丱,未窥六甲,先制五言”(1544)。儿童纷纷将诗文的训练提早到经史之前。而对那些“未窥六甲,先制五言”的孩童来说,自然不能要求他们在文章中表现出太多学问修养了。

四、幼属文的特性与齐梁文论对“才”“学”关系的讨论

“幼属文”之风导致的先属文、后学问的学习轨迹,也影响到了齐梁文论中对文学创作时“天才”“学问”关系的认识。六朝以来,随着文学在社会文化中地位的提高,关于文才来源的讨论也逐渐兴盛起来,其中“学问”和“天才”则是六朝文人在讨论这一议题时最为关心的两个因素。

  由魏晋到南朝,士人们在学术领域关注的重点由玄理渐渐转向博学,在儒、玄、文、史四个领域中,都表现出崇尚渊博知识的风气(胡宝国165)。从文学方面看,以颜延之、王俭、任昉等人为代表的作家,在诗文中酷爱用典,在极端的例子里,已经到了每句皆用典的程度(何诗海30—34)。要写出这样的文章,前提是阅读大量经史百家之文,积累大量的词汇量和典故量。故此汉魏六朝文人常常论及学问对文章创作的重要性,《文心雕龙·事类》引曹操曰:“张子之文为拙,然学问肤浅,所见不博,专拾掇崔、杜小文,所作不可悉难,难便不知所出,斯则寡闻之病也”(615)。认为张子的文章水平不高,主要是因为不够博学。《晋书·殷仲文传》载:“(殷)仲文善属文,为世所重,谢灵运尝云:‘若殷仲文读书半袁豹,则文才不减班固。’言其文多而见书少也。”(2605)这也强调了博学广览对提高文才的作用。

  虽然两晋南朝史传中,“博学善属文”是称赞文士的常用套语,但随着出仕年龄的提前,六朝士族子弟开始文章学习的年龄也越来越小,许多以“幼属文”打出名气的士族子弟们,在“能属文”之时,连通五经都不一定能做到,更遑论熟读各类史传杂记,达到“博学”的水平了。现实的变化,使人们难以再用“博学”来解释少年才子们的文才来源,只得转换思路,将文才的产生归因于少年的“天才”与“天分”。

  儒家经典中本有关于天才的叙述,《论语·述而》中孔子明确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何晏 邢昺2483)可见儒家经典虽然承认“天才”,但从未将“天才”看作君子不可或缺的素质。而到了齐梁以后,文士们对“天才”变得越来越热衷,在文章中颂美他人“天纵生知”的情况变得屡见不鲜,如王融为齐文惠太子所作哀策文言其“诞惟妙善,克自生知”(严可均2863)。沈约《武帝集序》言萧衍“诞纵自天,生知在御”(3123)。萧纲在《上昭明太子集别传等表》中言萧统“禀仁圣之姿,纵生知之量,[……]明月西流,幼有文章之敏”(3002)等等,几乎已经成为奉承权贵的套语。《上昭明太子集别传等表》中将“幼有文章之敏”当作“纵生知之量”的证据,可见“幼属文”已经是“生知”的表现之一(3002)。

  除了上述抽象形容之外,南朝人还常常会用“梦中得才”的故事,将这种“天才”产生的过程,形象地表现出来。类似故事最早出现在《太平御览》所引刘宋臧荣绪撰写的《晋书·罗含传》中,后来被收入唐修《晋书》:

  (罗含)少时梦五色鸟入怀,遂取吞之。含觉,胸中如吞物,意谓不吉。乃告叔母朱氏。朱氏曰:“此鸟有文章,汝当善文章矣。”果如其言。(1838)

  到了齐梁以后,此类故事越来越脍炙人口,而且被套用到了不同的人物身上。

  江淹[……]少而沉敏,六岁能属诗。及长,爱奇尚异。自以孤贱,属志笃学,洎于强仕,渐得声誉。尝梦郭璞谓之曰:‘君借我五色笔,今可见还。’淹即探怀,以笔付璞。自此以后,材思稍减。(萧统编744)

  (任昉)父遥,齐中散大夫。遥妻裴氏,尝昼寝,梦有彩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裴怀中,心悸动,既而有娠,生昉。(《梁书》251)

  (徐陵)母臧氏,尝梦五色云化而为凤,集左肩上,已而诞陵焉。时宝志上人者,世称其有道,陵年数岁,家人携以候之,宝志手摩其顶,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惠云法师每嗟陵早成就,谓之颜回。八岁能属文。(《陈书》325)

  (纪少瑜)年十三,能属文。[……]少瑜尝梦陆倕以一束青镂管笔授之,云:“我以此笔犹可用,卿自择其善者。”其文因此遒进。(李延寿1786)

  关于这类故事,周勋初认为产生于六朝战乱频生的社会里人们热衷“占梦”,用来在混乱的社会中增加确定性的风气。但是从文本特征上来说,这几则记梦的故事则更像《宋书·符瑞志》中记载的那些神授君权的灵梦,这类故事的流行,很好地体现了南朝人对文章才能“非学而得”的广泛认可。

  这类“文才天授”的故事,也影响到了南朝文论的作者。刘勰在《文心雕龙·序志》中自称:“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也,乃小子之垂梦欤!”(725)第一个梦中的“七彩云锦”显然是上引故事中“五色笔”“五色鸟”“彩旗”的又一形态。刘勰在做了这两个梦以后“怡然而喜”,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726)。不但对“文才天授”的观念深信不疑,甚至将之当成了自己从事文论写作的动力。

  南朝另一位重要文论家钟嵘,也深受此类故事的影响,他在《诗品》对江淹的评价中特地引录了《梁典》中“江郎才尽”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我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淹探怀中,得一五色笔以授之。尔后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淹才尽。”(306)这里钟嵘不但将江淹之才的来源归为天授,而且又进一步将“江郎才尽”的原因归结于上天对文才的回收。在钟嵘这里,天才对文章写作能力起到的作用,无疑更为关键。

  由于深受“文才天授”观念的影响,钟嵘和刘勰在讨论文才时,虽然也重视学问的作用,但又往往将天才的重要性置于学问之前。例如刘勰虽然在《文心雕龙·事类》中极力强调博学对文章的作用,但他又说:“夫姜桂同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学褊狭,虽美少功。”(615)在刘勰一贯的折中观念下,他努力强调才学两者不能偏废,但是在“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才为盟主,学为辅佐”等等文辞中还是显示了在刘勰的理论中,要写好文章本质上还是要靠“才”而不是靠“学”,博学只是为完美地发挥“才”提供条件而已。

  到了专论五言诗的钟嵘《诗品》中,“才”相对于“学”的支配地位变得更为突出。在《诗品》里,钟嵘首先区分了文和诗两种文类对用典的需求差别:“若乃经国文符,应资博古。撰德驳奏,宜穷往烈。至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174)在吟咏情性的五言诗那里,“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174)。刘宋以来重视博学比类的作品使“文章殆同书钞”“拘挛补衲,蠹文已甚”(180—81)。之后,钟嵘将决定作品优劣的关键因素归结到了作者本人的天分上:“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词既失高,则宜加事义。虽谢天才,且表学问,亦一理乎。”(181)所谓的“自然英旨”,即天赋的才能情性,也就是刘勰所说的“天资”之“才”。在对任昉的评价中,我们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出钟嵘心中两者主次的不同。《诗品》卷中评价任昉曰:“彦昇少年为诗不工,故世称‘沈诗任笔’,昉深恨之。晚节[……]既博学,动辄用事,所以诗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316)任昉少年时期就没有作诗的才华,在晚年达到“博学”的水平以后,喜欢在诗中彰显自己的学问,反而带坏了一代诗风。这样的评论,与钟嵘无视江淹晚年学问更深的事实,将晚年江淹文章水平的退化,归结为“天才”的消失,采用了相同的逻辑。

  刘勰和钟嵘的论述,都明确区分了文章写作中“学问”和“天才”的不同功用,并且均将作者的“天才”作为决定文章优劣的最主要因素,在晋朝之前的文论里,我们几乎看不到到这样的分疏。齐梁时代的人会津津乐道于“天才”的重要性,对儿童早慧的关注,显然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时,刘勰、钟嵘为代表的“才主学辅”的文学观也影响了隋末唐初史家对文才的看法,李百药在《北齐书·文苑传序》中说:“文之所起,情发于中。人有六情,禀五常之秀;情感六气,顺四时之序。其有帝资悬解,天纵多能,摛黼黻于生知,问珪璋于先觉,譬雕云之自成五色,犹仪凤之冥会八音,斯固感英灵以特达,非劳心所能致也。”(602)完全将“天”定为文才的最主要来源,而“摛黼黻于生知,问珪璋于先觉”的表述,针对的显然就是那些在五六岁即能属文的神童们。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这段文字中所谓“譬雕云之自成五色”的比喻,正与徐陵母“梦五色云化而为凤,集左肩上”,刘勰“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之类的“天授文才”之梦若合符契,可见类似“天授文才”的故事的影响,已经从文学批评领域转移到史学领域了。

结 论

梁朝后期进入北齐的颜之推在撰写《颜氏家训》时特地告诉子弟:“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终归蚩鄙。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王利器237)在这里,颜之推特地区别了决定学问和文章成就的主要因素: 决定学问好坏的因素是积累,纵使缺乏天资,只要有坚持不懈的努力,总能做出“精熟”的学问;而决定文章优劣最重要的因素是作者的天才,不论作者多么努力,没有天才还是无法写出真正优秀的作品,不如干脆放弃以文章成名的想法。不少学者将这段话当作南北朝文论中讨论“才学主次”问题时赞同“才”高于“学”的例子。然而在关注这段话文论方面的内涵时,我们还应该注意,颜之推写下这段话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要对才学问题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为了教育自己的子弟们,如何在年轻时就做好学习规划,正确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因此,颜之推在这里强调“必乏天才,勿强操笔”,与其说是发表自己的文学观点,不如说是一种出于实用主义的告诫。

  重新审视这段话的背景,我们可以发现,中古时代的文论,很多都不是在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的单纯背景下展开的,在文论中体现的文学观点,常常与当时的政治环境、社会风气,乃至文学训练等实用目的关系密切。本文所讨论的南朝后期“才主学辅”观念的形成,就是如此。虽然关于“才性”的讨论,在魏晋时期就已经十分热烈,但正因为南朝士族社会对文章创作的极度关注,才使得人们在文学创作领域中重新审视“才性”问题,开始在文才和天性的关系上做文章;正是因为南朝士族为了兑现自己“三十为公辅”的期望,将出仕年龄不断提前,才使得士族子弟不得不在“博学”之前学会写文章,不断生产“文才天授”的故事,强化人们对“文章天才”的认同,最终在重视“博学”的社会整体气氛中,使“才主学辅”成为文才来源的主流观念。和颜之推不同,刘勰和钟嵘的本意,自然是要讨论理论化的问题,但他们的观点背后,却隐含着社会风气变化下,人们对于子弟文章才能培养的现实关切。

  南朝以后,“才主学辅”的文才观依旧不断绵延。陆扬认为,如《文心雕龙》中“能在天资”之类“以才性为文学之本的观点到了唐代更被发扬光大,加上对政治书写的力量的渲染,造成文学才能的神秘化。”(246)赵树功则进一步说明,在唐朝之后,这种崇奉文才的观念更是深入文人的内心,影响遍及诗、文、词、曲、小说的批评之中,成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中的核心观念之一。(59—68)如果说对“能在天资”的认同,将强烈的神秘性赋予文章创作,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文才崇拜的重要原因;那么南朝“幼属文”现象的流行,正应视为文才崇拜形成过程中不可忽视的滥觞之一。

  注释[Notes]

  ① 在汉魏之际,扬乌为父亲作《太玄》时出谋划策斟酌字句的具体故事就已经非常流行,很可能是最早被称为“圣童”的幼儿。参见王子今: 《汉代儿童生活》(西安: 三秦出版社,2012年)第108页。又王子今:“汉代齐鲁‘神童’”,《齐鲁文化研究》7(2008): 129—39。

  ② 关于南朝各阶层士族的起家年龄,参阅川合安《南朝貴族制研究》第九章《南朝官人の起家年齢》(东京: 汲古書院,2015年)第258—69页。

  ③ 关于六朝文人的梦,参见周勋初:“刘勰的两个梦”,《周勋初文集》第三册(南京: 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06—107页。相关讨论亦可见小南一郎:“六朝文人たちの夢”,《未名》7(1988): 59—70。

  ④ 关于《文心雕龙》中“才主学辅”思想的阐释,参见赵树功:“论刘勰文才思想的天人视域”,《文艺理论研究》5(2006): 7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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