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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秘密瓦利斯》文体分裂性再探

时间:2023/11/9 作者: 参花(上) 热度: 9335
摘要:《神圣秘密瓦利斯》(VALIS)是菲利普·K.迪克“瓦利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正如主人公的一体二人格所示,这部小说的文体分裂性始终存在。正是这种分裂性,让这部小说有了分析的价值。在迪克的作品中,经常能找到多种叙述类型与叙事技巧的痕迹。《瓦利斯》向读者展示了虚构作品与非虚构作品之间,作者的真实生活与作品之间的复杂关系。

  关键词:菲利普·K.迪克 VALIS 文体分裂

  美国科幻名家菲利普·K.迪克“瓦利斯三部曲”的第一部《神圣秘密瓦利斯》(VALIS),讲述了一体二人格的主人公肥特和第一人称叙述者菲尔,还有几个朋友寻求救赎、寻求救世主、寻求解答的故事,中间穿插了肥特的(也是作者迪克的)悲惨生活——妻离子散,自杀,被关进精神病院,还有肥特为了解释自己的超自然经历而书写的大部头注疏。“瓦利斯三部曲”是以高产著称的作者30年写作生涯中最后的作品。这部出版于1981年的小说自问世起,就使评论家陷入了如何定义小说文体的困扰中。

  《瓦利斯》的第一章完全是现实主义小说的风格;第二章一开头就出现了文体转换:肥特遭遇超自然事件,被包含信息的“粉红光芒”(肥特命名为“斑马”)击中。至此,读者面前分裂出三种可能的文体类型:1.《瓦利斯》是一部讲述疯人疯事的现实主义小说,带有娴熟的讽刺笔法与黑色幽默;2.《瓦利斯》是一部讲述“外星人接触”的传统科幻小说;3.《瓦利斯》是一部宗教科幻小说,劝人皈服。但是,如果说《瓦利斯》是宗教科幻小说,作者的笔法实在缺乏说服力。遇见“斑马”时,肥特正处于精神崩溃的过程中。按理,既然出现了“上帝”,有了超自然力量的干涉,肥特的“疯症”应该好转才是。可是,正相反,接下来在第四章,肥特实施了“惨烈自杀”,小说再次出现文体分裂:从宗教科幻小说,转向自传体的现实主义小说。

  这一次向现实主义文体的转换,开启了肥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妻离子散,自杀失败,还被关进了加州橙县的封闭式精神病院——成了一名实质上的囚犯。第四章提到了肥特在1974年2月至3月见到的异象:公元70年的古罗马神秘地重叠在1974年的加州之上。“当时,他在重叠的两个世界中发现了格式塔。这两个时空连续体有共同的格式塔,共同的元素:黑铁监狱。”所谓格式塔(Gestalt),也被称为“完形”,意思是指“动态的整体”,即对整体的认知。格式塔学派主张人脑的运作原理是整体的,“整体不同于其部件的总和”。譬如我们看到一本书,我们的直观反映并非形状、颜色等零碎的信息,大脑会凭借从前的经验,直接将此物鉴别为“书”。也就是说,公元70年的古罗马、1974年的加州、肥特所在的精神病院,可以统一识别为同一种东西:监狱。“监狱”一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尼克松政府治下的对内高压。

  就在这段肥特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出现了一个人——斯通医生。这位剑走偏锋的医生,用肥特能懂、能接受的语汇,跟肥特探讨他整天思考的宗教问题,以此治愈了肥特。第一步,斯通医生先解决了公元1974年与公元70年的重叠矛盾,他引用肥特自己的话:“照你所说,真正的时间在公元70年、罗马人毁灭神庙时,就停止了。那么,可以说,现在仍是罗马人的时代,罗马人仍然存在于此。”所以,现代加州不过是幻觉,是个梦,人类仍然受着罗马帝国——独裁政治力量的象征——的统治。对此,两个人格中的“疯狂者”肥特欣喜若狂:“肥特顿悟。斯通医生这话,正好解释了肥特为何会看到1974年的加州与古罗马时代重叠在一起。斯通医生解决了双重显影之谜。”另一方面,“清醒者”菲尔却不以为然,评论道:“负责治疗肥特疯症的精神病医生正式认可了肥特的幻觉。从此,肥特心中,对自己遇见上帝这事,再不会产生动摇。是斯通医生坚定了他的信念。”斯通医生治疗的第二步效果更佳:当肥特跟他谈起《拿戈玛第经集》(《拿戈玛第经集》是肥特自创体系的基石)的时候,斯通医生答道:“你肯定知道……你是权威么。”只凭这一句话,斯通医生重塑了肥特对自己的信心,修复了妻子携儿离家出走对肥特的精神打击,也修复了早先肥特因没能拯救格洛莉亚引发的精神崩溃。自然,在菲尔看来,此举仍然属于“认可肥特的幻觉”;但是,对苦苦寻求解答的肥特来说,虽然仍不清楚粉红光芒到底是谁/什么发出的,但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肯定了他,肯定了表面现实(即日常生活)之上还有超验之物存在。

  自此,小说再次出现了文体分裂:由现实主义小说,转向对超自然之物的追寻,对地外生命的追寻——即转向了科幻小说文体。然而,这次的转向同样危机重重:从精神病院出院后,肥特搬去和雪瑞·索尔维格同住。雪瑞此人,身患癌症,而且受到扭曲的自毁倾向驱动,她“根本不要健康,一心希望旧病复发。不仅如此,跟格洛莉亚一样,她还打算拉几个垫背的一块儿死,能拉多少算多少。”肥特跟雪瑞同住的决定,让小说的走向再次改变。肥特,一个被粉红光芒击中、受到“神启”之人,怎么会如此盲目,竟把自己跟雪瑞这位心灵扭曲、一心向死、拉人垫背的“敌基督”绑在一起?菲尔这段话中有一个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如果上帝确实是真善美,是生命,为何他接触过的人(肥特)会有意选择死亡呢?

  小说行文至此,一体二人格的“菲尔”和“肥特”之间的区分一直清清楚楚:肥特狂热、疯癫,拼命寻找答案,追寻跟他接触的超自然之物;菲尔则理性,冷静,常常一针见血,给肥特泼冷水。但是,第七章開始后,菲尔和肥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菲尔——或者说作者迪克——仿佛渐渐被肥特同化,理解了他寻找神秘的解答的行为,甚至开始抛开肥特,自己追寻其中的答案。

  第八章,菲尔对肥特口中的“斑马”究竟是谁/什么,提出了一个假说。菲尔认为,向肥特发射粉红光芒的不是上帝,而是肥特自己——确切地说,是未来某个时间点的肥特自己。这样一来,神秘的“斑马”就不再是超自然之物,成了“线性时间轴上肥特所有自我的总和。所有的自我层层叠合,成了一个超/泛时间自我,这个未来的自我不会死亡,回来拯救肥特。”仔细分析这一假说:首先,自我“层层叠合”,处于未来时间段;接着,这个“未来”的“叠合”自我,沿着线性时间轴逆流而上,回到过去,拯救过去的自己——这是典型的“时间旅行”科幻小说。也就是说,小说文体再度转换,从“宗教科幻小说”变为“时间旅行科幻小说”。

  另一方面,比较同一时期作者描述自己1974年2月至3月超自然体验的信函,就会发现上文菲尔的假说带有自传体性质。作者迪克在信中提到粉红光芒射入他的脑海,他看到“彩色图案……就像康定斯基和克利的无客体画作”。这些图案速度非常之快,“好比电影中快速切换的镜头”。真实生活中,作者并没有如小说中的肥特一般寻求宗教解释,而是运用科学假说来解释自身的奇特经历、见到的奇特现象:他假定,这些图案是超光速粒子从未来发来的信息,并言“如果没有超光速粒子理论,我的解释就会缺乏科学基础,只好承认‘上帝让我看了一块神圣的石板,未来就书写在石板上等等——我們的祖先,那些跟我有相同经历的古人,就是这么说的。”我们可以更进一步设想:小说中,按照菲尔的假说,“斑马”就是肥特(也就是菲尔,或者作者迪克的另一化身)“泛/超时间的叠合自我”。那么,有可能“斑马”就是1978年写作《瓦利斯》、思考当年超自然经历的作者菲利普·迪克(毕竟,无论哪一个时间点,我们都是“过去所有自我的叠合”)。1978年,迪克将自己1974年的经历写了下来,在《瓦利斯》中化身粉红光芒,跟虚构的另一自我——小说中1974年的肥特进行交流。这么一来,写作小说的作者出现在小说里,《瓦利斯》这部小说就成了后现代的“元小说”文体。

  正如主人公的一体二人格所示,《瓦利斯》这部小说的分裂始终存在。正是这种分裂性,让这部小说有了分析的价值。终其一生,迪克从未满足于只做一名传统意义上的“科幻”作家,他的目光始终盯着“主流”文学。在迪克的作品中,常能找到多种叙述类型与叙事技巧的痕迹。他的小说不能简单地归类,也绝不是“为技巧而技巧”的文字游戏,对叙述材料不负责任地玩弄。《瓦利斯》这样的小说,向读者展示了虚构作品与非虚构作品之间以及作者的真实生活与作品之间的复杂关系。通过文体的分裂,通过自传性叙述主体的分裂,菲利普·迪克让我们看到了生活本身的复杂性。《瓦利斯》当中,主人公肥特和菲尔,自始至终都在追寻解答,追寻救赎,这也是作者迪克真实生活的写照。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作家,甚至作为作品中的角色,无论在生活中还是作品中,他都没有停止过追寻。作者—角色,生活—作品,此即彼,彼即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一面面镜子组成的无限镜像。这样的“镜子游戏”是在提示读者:自传性现实与幻想虚构之间的关系,并非泾渭分明的两端。

  参考文献:

  [1]Dick, Philip K. The Selected Letters of Philip K. Dick, Volume 6: 1980-1981[M]. Ed, Don Heron. Novato: Underwood-Miller, 2010.

  [2]Dick, Philip K. VALIS (1981)[M]. New York: Vintage, 1991.

  (作者简介:孙加,女,浙江树人大学基础学院,研究方向:英语科幻文学)(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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