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之后，这级高中班果然办成了职业技术班。
李珊弃学了。她从《黄土诗报》上看到华文研究院招收写作函授班的广告，很手鼓惑，决定前往。这时候她正蓬蓬勃勃地做着她的文学梦，暑假里她把一首题为《午夜的蝙蝠》的短诗工工整整地誊写在稿纸上，装进二分钱一个的信封里，贴上八分钱一张的邮票，仔仔细细写好地址，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确定地址准确无误，才把信封投进了绿色的邮箱。虽然这首诗最终没有发表，但是她收到了《黄土诗报》一位姓黄的编辑的回信，说她很有诗人天赋，只是太晦涩了，这已经让她大为激动和感奋，从此便不懈地写起来。多年之后，她都能背诵这首诗：
我是一只受伤的蝙蝠
残阳如血
黄昏播撒着诱人的芬芳
万千只翅膀擎着嗜血的嘴
倾巢而出
我只躲在洞口一角
滴着悲伤的泪水
舐着血淋淋的伤口
等着午夜悄悄地降临
王丹凤看到李珊抱着书回来，喜形于色，说：“这就对了，上多了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嫁人、生孩子、过日子。这么大了，连烙煎饼、缝衣服都不会，将来会被婆家看轻的。明天早晨，我和一盆糊子，你学着烙。”
“我回来不是学烙煎饼、缝衣服的。我要去北京上学。”
“看把你能的！上什么学？学了有什么用？”
“我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我跟我爸说。”
“说了也白说，你以为你爸还像以前一样惯着你？你不学烙煎饼，出去打工也行，这么大了还吃白饭。”
“学了能分派工作吗？”李振河一边卷着烟一边说。
“不分派，但是学了之后写的文章就能发表，有了知名度，就可以应聘做编辑。”
“得多少钱？”
“八百多。”
“咱家一共还有不到八百块钱，给了你，你叫我和你爸喝西北风去。”王丹凤插进来说。
“小珊，不是爸爸不支持你，花这么多钱还不分派工作，钱不是白花吗？你看现在上技校的，上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给你分派工作，上完了就不管了，白花几千块钱。写文章的事我不懂，但是我想没这么简单，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流传下来的不就是《三国演义》《西游记》，还有《隋唐演义》《杨家将》这几部书？再说，上北京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子家，爸爸不放心。”
“你就知道你读过的那几本，什么不放心？你就是疼花钱！”李珊抹着泪赌气跑了出去。
外面骄阳似火，李珊不知道要到哪儿去。突然她想到了余守成：你们不是不叫我和他来往吗？我凭什么听你们的？你们没有一个理解我。我喜欢他，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李珊回家拿了两本书又朝学校走去。
刚走出村子没多远，碰到余守成大汗淋漓地往家走。
“李珊，你去哪儿？你哭了？”余守成站住问他。
“在家里闷得慌，随便走走。”李珊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他，心里有些慌乱。
“看到你走了，我也没心绪上了。李珊，别折磨我了，我都要崩溃了，你再不理我，我跳水库的心思都有了。”
“我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李珊的鼻子一酸，泪又来了。
“你是我的全部，我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伤心不让你流泪。”
“你走吧，叫人看见了不好。”
“看见了怕什么，难道你不想和我好吗？咱小学的同学有的都结婚了，咱们不是小孩了。我家秋天就给我盖屋，料都准备好了。走，咱找个地方坐坐去。”余守成拉着李珊的手就往路边的庄稼地里走。走过几块地瓜地和花生地，又走过了几块玉米地，在一块高粱地里停住了。
两人亲热过后，李珊望着倒下的一小片高粱说：“倒了这么多，叫人家骂。”
“这是我家的，没事。”余守成说，“你知道我爸爸妈妈最愁什么吗？最愁我说不上媳妇，要是他们知道是我们弄的，倒多少高粱心里都高兴。”
“有时我真想学坏。”李珊说。
“怎么学？”
“坑蒙拐骗、抽烟、喝酒，交许多的男朋友，什么坏我学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不叫你学坏，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我就是想气气我爸妈。”
“你要是学坏了，我就不敢和你在一起了。你想写东西，也不一定非得上北京。咱俩结婚后，我不叫你干活，做饭、洗衣服、看孩子、种庄稼都是我的，你就一心一意地写。”
“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
“为什么？”
“我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人一结婚就俗了，就丑了，特别是女人，鼓着大肚子太难看了。还有，万一生个孩子腿像你怎么办？”
“不生就不生，就咱俩。要是想要了，就抱养一个。天太热了，咱们回去吧。你敢跟我一起走回去吗？”
“怎么不敢？”李珊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勇气。
走到村口时，正碰上李珊的大娘背着一篓草从地里回来。
“哟，小珊和守成回来了。”
“不上了。”余守成说。
李珊低着头不敢看大娘的脸。
“两人都不上了？”
“都不上了。”余守成说。
“什么时候吃你俩的喜糖？”李珊的大娘笑嘻嘻地说。
“快了。”余守成爽快地说。
李珊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家后，李珊躺了床上，后悔不该和余守成一块回来。这一天就要过去了，明天干什么呢？学校不能回了，家里让她感到窒息，去北京学写作更是如一个泡影瞬间便破灭了。和余守成在一起的欢悦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现实的苦痛，可是他们又不能经常在一起。如果王丹凤真的问余守成家要两万块钱，那她宁愿舍弃余守成，她不能让他俩的情谊染上半点铜臭。如果和余守成在一起，过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做饭、洗衣、割草、种地，那她也是不能忍受的。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她要的生活首先是衣食无虞，不必为了果腹和蔽体而整日奔波；房子不必高大，但一定要有一个书房，里面藏书满架，早晚和自己心爱的人作诗唱和，或者埋头钻研文学或史学，做个著作等身的学者。如果命运真的把她留在农村，和余守成在一起，那她也不做喂鸡放羊这样的俗事，她一定要做个田园诗人或者做个像赵树理一样的通俗小说家，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如果做田园诗人或通俗小说家，那就不能像现在一样讨厌农村的人和事，陶渊明和村里人“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她也应当以百倍的热情融入田间的一草一木，村里的一人一事，只有掌握了第一手的鲜活的生活素材，才能写出不朽的篇章。想到这里，李珊热血沸腾，心地豁然开朗起来。她觉得她应该拿出勇气来，正大光明地和余守成在一起，“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做个诗人或文学家，首先要有蔑视世俗的勇气和魄力。余守成腿上这点残疾也算不了什么，伟大诗人拜伦是个瘸子，伟人拿破仑是个矮子，伟大的音乐家贝多芬粗矮丑陋还是个聋子。受她不断地影响，余守成也一定会成为一个诗人或文学家，说不定他俩会创造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李珊决定下午不去割羊草了，她要把羊牵到山上去放。她找来一根小木棍，在细的一头拴上一截麻绳，做成一个羊鞭。她心情愉快地赶着羊上了山，路上村里人问她：“小珊，不上学了？”她轻快地回答：“不上了。”她觉得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仰望是澄澈的蓝天，远望是连绵的群山，脚下是绿色的草和雪白的羊，山脚下绿树掩映处是恬静的村庄，村边上的水库像一面透明的镜子。看到水库，李珊心头又浮起弟弟李安的影子，如果弟弟还活着，应该上五年级了，她也会顺顺当当地在城里上高二了。那样她也许就淡忘了余守成，她才十八岁，正该是发奋苦读的时候，却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真是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啊！想到这儿，李珊的心情又怏怏不乐。
当她懒洋洋地赶着羊到家的时候，竟然发现班主任江海波老师坐在天井里，王丹凤陪坐着刮土豆皮。
李珊又惊又疑，红着脸把羊赶进羊圈，就像犯了错似的站到老师的跟前。
“李珊怎么一声不响地抱着书走了？”
“我不想学缝纫。”李珊小声说
“学缝纫可惜，在家放羊就不可惜？我高中的班主任姚常平在东淄一中当教导主任，我跟他说你是个好苗子，他答应接受你，明天我就带你去，今天晚上把书和铺盖准备好，明天早晨七点我在车站等你。还有，要带上三百块钱的学杂费，一个月的生活费。”
“谢谢老师！”李珊激动地说。
“不用，等你考上大学，跟我报喜就是了。”
江老师一走，李珊就迫不及待地整理书包和文具。王丹凤不冷不淡地说：“你急什么，我和你爸还没商量呢，这么大的开支，家里拿不起。”
“你眼里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李珊抢白道。
“没有钱能把你养这么大，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不是钱？”
“那也不是你挣的，是我爸挣的！”
“你爸挣的，我不给你吃，你也早饿死了！”
“给我吃穿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你不给我吃穿我爸早就不要你了！”
“小死妮子！你再张狂，家里一口吃的也没你的！”
“又吵什么！”李振河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李珊抹着泪不说话，王丹凤捶着胸脯带着哭腔说：“你拉巴的好闺女，一天不气我她就难受。”
“小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把你妈气病了你有什么好？”
“我班主任托关系叫我去一中上学，她不让。”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花多少钱也得上。”李振河转向王丹凤说。
“我也没说不叫她上，我就说和你商量商量，她就不愿意了。”
睡觉前，李珊拿出刚买的准备写诗用的一个红色笔记本来，略一沉思在上面写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赠学友余守成。”准备明天早晨一起来就送给余守成，想到余守成看到“学友”一词时的失望和痛苦的神情，李珊先是窃喜，继而心痛。
啊，明天，明天真是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如果我将来出了书，一定第一个送给江老师。李珊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李珊弃学了。她从《黄土诗报》上看到华文研究院招收写作函授班的广告，很手鼓惑，决定前往。这时候她正蓬蓬勃勃地做着她的文学梦，暑假里她把一首题为《午夜的蝙蝠》的短诗工工整整地誊写在稿纸上，装进二分钱一个的信封里，贴上八分钱一张的邮票，仔仔细细写好地址，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确定地址准确无误，才把信封投进了绿色的邮箱。虽然这首诗最终没有发表，但是她收到了《黄土诗报》一位姓黄的编辑的回信，说她很有诗人天赋，只是太晦涩了，这已经让她大为激动和感奋，从此便不懈地写起来。多年之后，她都能背诵这首诗：
我是一只受伤的蝙蝠
残阳如血
黄昏播撒着诱人的芬芳
万千只翅膀擎着嗜血的嘴
倾巢而出
我只躲在洞口一角
滴着悲伤的泪水
舐着血淋淋的伤口
等着午夜悄悄地降临
王丹凤看到李珊抱着书回来，喜形于色，说：“这就对了，上多了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嫁人、生孩子、过日子。这么大了，连烙煎饼、缝衣服都不会，将来会被婆家看轻的。明天早晨，我和一盆糊子，你学着烙。”
“我回来不是学烙煎饼、缝衣服的。我要去北京上学。”
“看把你能的！上什么学？学了有什么用？”
“我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我跟我爸说。”
“说了也白说，你以为你爸还像以前一样惯着你？你不学烙煎饼，出去打工也行，这么大了还吃白饭。”
“学了能分派工作吗？”李振河一边卷着烟一边说。
“不分派，但是学了之后写的文章就能发表，有了知名度，就可以应聘做编辑。”
“得多少钱？”
“八百多。”
“咱家一共还有不到八百块钱，给了你，你叫我和你爸喝西北风去。”王丹凤插进来说。
“小珊，不是爸爸不支持你，花这么多钱还不分派工作，钱不是白花吗？你看现在上技校的，上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给你分派工作，上完了就不管了，白花几千块钱。写文章的事我不懂，但是我想没这么简单，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流传下来的不就是《三国演义》《西游记》，还有《隋唐演义》《杨家将》这几部书？再说，上北京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子家，爸爸不放心。”
“你就知道你读过的那几本，什么不放心？你就是疼花钱！”李珊抹着泪赌气跑了出去。
外面骄阳似火，李珊不知道要到哪儿去。突然她想到了余守成：你们不是不叫我和他来往吗？我凭什么听你们的？你们没有一个理解我。我喜欢他，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李珊回家拿了两本书又朝学校走去。
刚走出村子没多远，碰到余守成大汗淋漓地往家走。
“李珊，你去哪儿？你哭了？”余守成站住问他。
“在家里闷得慌，随便走走。”李珊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他，心里有些慌乱。
“看到你走了，我也没心绪上了。李珊，别折磨我了，我都要崩溃了，你再不理我，我跳水库的心思都有了。”
“我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李珊的鼻子一酸，泪又来了。
“你是我的全部，我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伤心不让你流泪。”
“你走吧，叫人看见了不好。”
“看见了怕什么，难道你不想和我好吗？咱小学的同学有的都结婚了，咱们不是小孩了。我家秋天就给我盖屋，料都准备好了。走，咱找个地方坐坐去。”余守成拉着李珊的手就往路边的庄稼地里走。走过几块地瓜地和花生地，又走过了几块玉米地，在一块高粱地里停住了。
两人亲热过后，李珊望着倒下的一小片高粱说：“倒了这么多，叫人家骂。”
“这是我家的，没事。”余守成说，“你知道我爸爸妈妈最愁什么吗？最愁我说不上媳妇，要是他们知道是我们弄的，倒多少高粱心里都高兴。”
“有时我真想学坏。”李珊说。
“怎么学？”
“坑蒙拐骗、抽烟、喝酒，交许多的男朋友，什么坏我学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不叫你学坏，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我就是想气气我爸妈。”
“你要是学坏了，我就不敢和你在一起了。你想写东西，也不一定非得上北京。咱俩结婚后，我不叫你干活，做饭、洗衣服、看孩子、种庄稼都是我的，你就一心一意地写。”
“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
“为什么？”
“我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人一结婚就俗了，就丑了，特别是女人，鼓着大肚子太难看了。还有，万一生个孩子腿像你怎么办？”
“不生就不生，就咱俩。要是想要了，就抱养一个。天太热了，咱们回去吧。你敢跟我一起走回去吗？”
“怎么不敢？”李珊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勇气。
走到村口时，正碰上李珊的大娘背着一篓草从地里回来。
“哟，小珊和守成回来了。”
“不上了。”余守成说。
李珊低着头不敢看大娘的脸。
“两人都不上了？”
“都不上了。”余守成说。
“什么时候吃你俩的喜糖？”李珊的大娘笑嘻嘻地说。
“快了。”余守成爽快地说。
李珊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家后，李珊躺了床上，后悔不该和余守成一块回来。这一天就要过去了，明天干什么呢？学校不能回了，家里让她感到窒息，去北京学写作更是如一个泡影瞬间便破灭了。和余守成在一起的欢悦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现实的苦痛，可是他们又不能经常在一起。如果王丹凤真的问余守成家要两万块钱，那她宁愿舍弃余守成，她不能让他俩的情谊染上半点铜臭。如果和余守成在一起，过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做饭、洗衣、割草、种地，那她也是不能忍受的。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她要的生活首先是衣食无虞，不必为了果腹和蔽体而整日奔波；房子不必高大，但一定要有一个书房，里面藏书满架，早晚和自己心爱的人作诗唱和，或者埋头钻研文学或史学，做个著作等身的学者。如果命运真的把她留在农村，和余守成在一起，那她也不做喂鸡放羊这样的俗事，她一定要做个田园诗人或者做个像赵树理一样的通俗小说家，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如果做田园诗人或通俗小说家，那就不能像现在一样讨厌农村的人和事，陶渊明和村里人“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她也应当以百倍的热情融入田间的一草一木，村里的一人一事，只有掌握了第一手的鲜活的生活素材，才能写出不朽的篇章。想到这里，李珊热血沸腾，心地豁然开朗起来。她觉得她应该拿出勇气来，正大光明地和余守成在一起，“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做个诗人或文学家，首先要有蔑视世俗的勇气和魄力。余守成腿上这点残疾也算不了什么，伟大诗人拜伦是个瘸子，伟人拿破仑是个矮子，伟大的音乐家贝多芬粗矮丑陋还是个聋子。受她不断地影响，余守成也一定会成为一个诗人或文学家，说不定他俩会创造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李珊决定下午不去割羊草了，她要把羊牵到山上去放。她找来一根小木棍，在细的一头拴上一截麻绳，做成一个羊鞭。她心情愉快地赶着羊上了山，路上村里人问她：“小珊，不上学了？”她轻快地回答：“不上了。”她觉得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仰望是澄澈的蓝天，远望是连绵的群山，脚下是绿色的草和雪白的羊，山脚下绿树掩映处是恬静的村庄，村边上的水库像一面透明的镜子。看到水库，李珊心头又浮起弟弟李安的影子，如果弟弟还活着，应该上五年级了，她也会顺顺当当地在城里上高二了。那样她也许就淡忘了余守成，她才十八岁，正该是发奋苦读的时候，却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真是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啊！想到这儿，李珊的心情又怏怏不乐。
当她懒洋洋地赶着羊到家的时候，竟然发现班主任江海波老师坐在天井里，王丹凤陪坐着刮土豆皮。
李珊又惊又疑，红着脸把羊赶进羊圈，就像犯了错似的站到老师的跟前。
“李珊怎么一声不响地抱着书走了？”
“我不想学缝纫。”李珊小声说
“学缝纫可惜，在家放羊就不可惜？我高中的班主任姚常平在东淄一中当教导主任，我跟他说你是个好苗子，他答应接受你，明天我就带你去，今天晚上把书和铺盖准备好，明天早晨七点我在车站等你。还有，要带上三百块钱的学杂费，一个月的生活费。”
“谢谢老师！”李珊激动地说。
“不用，等你考上大学，跟我报喜就是了。”
江老师一走，李珊就迫不及待地整理书包和文具。王丹凤不冷不淡地说：“你急什么，我和你爸还没商量呢，这么大的开支，家里拿不起。”
“你眼里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李珊抢白道。
“没有钱能把你养这么大，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不是钱？”
“那也不是你挣的，是我爸挣的！”
“你爸挣的，我不给你吃，你也早饿死了！”
“给我吃穿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你不给我吃穿我爸早就不要你了！”
“小死妮子！你再张狂，家里一口吃的也没你的！”
“又吵什么！”李振河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李珊抹着泪不说话，王丹凤捶着胸脯带着哭腔说：“你拉巴的好闺女，一天不气我她就难受。”
“小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把你妈气病了你有什么好？”
“我班主任托关系叫我去一中上学，她不让。”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花多少钱也得上。”李振河转向王丹凤说。
“我也没说不叫她上，我就说和你商量商量，她就不愿意了。”
睡觉前，李珊拿出刚买的准备写诗用的一个红色笔记本来，略一沉思在上面写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赠学友余守成。”准备明天早晨一起来就送给余守成，想到余守成看到“学友”一词时的失望和痛苦的神情，李珊先是窃喜，继而心痛。
啊，明天，明天真是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如果我将来出了书，一定第一个送给江老师。李珊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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