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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岭深处

时间:2023/11/9 作者: 雪莲 热度: 22239
1

  天空湛蓝,大朵的云彩,浪花一般飞溅。在这大写意的背景下,我看到了沾岭夏天的模样,静谧而又生机涌动。它翠峰叠嶂,植被茂密,流水淙淙。草丛里集满了虫声,它们窜上来,鸣叫着,像为夏天助力,似替大地宣言,让人感到喷涌的力量。

  一条羊肠小道,几乎被草丛遮盖。两旁是草,前面是草,后面是草,间或有不知名的野花,在草丛里兀自摇曳,明媚又鲜艳。草作为大地的毛发,在这里以浓密的形式示人。我看到一股溪流,一会有,一会又不见踪影,断断续续,像调皮的孩童捉迷藏。远处,有牛,有羊,在悠闲地吃草。

  这是清漳河源头的底色,原生态的美景,有油画的质地。

  “清漳河”三个字,被几根木柱抬着,悬挂在蓝天之下,颇显古意。当我从这三个字下面通过时,我就进入了清漳河的源头。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在它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寻找一条秘径,抵达一种厚积薄发的澎湃与豪迈。

  清漳河,海河的支流,发源于昔阳县漳漕村,经左权出山西入河北,最后汇入沱河。它一路流淌延绵,一路润泽滋养,尽显母性本能。

  但它并非我想象之中的汹涌澎湃,激流勇进,而是瘦水一条,在一片绿意的簇拥下,呈现着柔美之姿。正午的阳光,照在上面,闪闪烁烁,漾着一些金银细软。如果站在岭上俯瞰,它就是飞天的披肩,随风而落,那种草原般的写意,都是大自然的手笔。

  凉亭、小桥的点缀,让这里与别处不同,更添人气,也更显隆重。很显然,它得到了厚爱。朴实的人民,用兴建土木的仪式,表达着对这片土地的回馈和敬重。

  一棵大树,用茂密的树冠撑起伞盖,把半座小桥几乎遮蔽。阳光从叶片间筛下来,桥面上光斑跳跃,有一种恍惚之感。我坐在桥栏上,享受一棵树的荫庇,静静倾听清漳河的吟唱,仔细分辨它奔赴的方向。蝉鸣聒噪,一声一声地跌落在水面,荡起细细的涟漪。风从山岭吹来,带着清凉,让人惬意。

  思绪跟着时间回到遥远的过去,大地处于蒙昧状态,祖先们在沾岭脚下,斩荆棘、辟荒地,用勤劳和智慧,繁衍生息。清漳河無疑扮演功臣的角色,源源不断地输送永不枯竭的养料。

  按动快门,跟一条河的源头合影。这是纪念,证明曾经,就像这凉亭、小桥、树一样,都是清漳河最忠实的记录者。若干年后,它们都将成为历史。

  如果说清漳河的源头,呈现给世人的是柔美之水,那么,在潇河源头根本看不到水。它并非用喧嚣向世人证明存在,而是用静谧和含蓄,讲述曾经。这里,更适合静坐冥想。

  树挺拔高大,灌木肆意丛生,高低错落,俯仰生姿。一片茂密的芦苇,举着小穗,旗帜一样地跟阳光呼应。植物的气息,混合着湿气抵达我的鼻翼时,有一种舒爽之感。我的眼睛像一道光,要劈开浓郁的绿,去找寻潇河的源头,它一定潜伏其间,汩汩滔滔,奔流着。

  可我并未看到水源,更没有如汾河源般偌大的水库,如果不是一块写有“潇河源”的石头的提醒,我一定不会想到,这里会蕴藏无穷之力,能把一条河推向远方。

  潇河,发源于昔阳沾尚的马道岭。流经寿阳、榆次、清徐,于太原洛阳村南注入汾河。早见过榆次段的潇河,河面宽阔,河道弯曲,七八月份,水流湍急,奔腾不息。可当时并未想到它来自哪里?又去往哪里?

  一条河,不会平白无故自天而降,它总有来处和归宿。沾岭有两河,两河两水系,均源于此。在这个意义上,沾岭显然非同一般,它的厚重、底蕴,以及奔向不同方向的两条河,就是明证。

  用半天时间,沿着两条河的路径,去它们的发源地走一遭,仿佛回了趟家,心里踏实了,不再流浪。

  2

  今年的暑假,昔阳沾尚的安家庄,给了我一段慢时光,用来休闲和避暑。

  汽车翻过十八盘山路,七弯八拐,我终于看到了安家庄。这是一个典型的农业村,原始素朴,带着与世无争的恬然和安静,像一截旧时光,泊在阳光下。

  举目而望,凤凰山郁郁葱葱,一层一层的绿如涟漪荡漾,似鸟鸣回环。山脚下的清漳河,逶迤流淌,潺潺而唱。甘蓝一大片一大片的,像朵朵含苞的花,积攒着生命的力量。依山傍水,这样的地理位置,让安家庄有了世外桃源的风情,也让疲惫奔波的肉身和灵魂,找到了休憩之所。

  我喜欢这里的空气,无论是云蒸霞蔚的早晨,还是月光泼洒的夜晚,空气都干净、清凉、澄澈,是吸一口还想再吸一口的那种透明。这样的空气,简直就是嗓肺的清道夫。人走其间,如入天然氧吧,心也瞬间通透起来。

  我居住的民宿,是一个小院,既古朴原始,又融入了现代元素。老窑洞,穹隆顶,原生木家具,即使是一个小装饰,也都古色古香。这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不用担心洗澡问题。独立书房,休闲茶吧以及院子里的凉亭,都联手搭建休闲的场景。这样的布置,极符我的审美,跟我的想象不谋而合,这让我多了几分欢喜。

  一觉醒来,太阳露出半个脸,雾还没有散尽,鸟声就叽叽喳喳,铺开了白天的长卷。站在院子里,眼前是一道屏障,刚刚睡醒的绿植,密密匝匝。门前,几只鸡在觅食,一只狗摇着尾巴闲逛。小院外有一块菜地,种植时令蔬菜,菜叶上挂满露珠,几只早起的蝴蝶翩然而舞。房东大姐在摘蔬菜。看我走来,她说,这都是绿色蔬菜,我们吃的都是这个。我相信她的话,就像相信这里的山水一样,它们都带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在这里,我还吃到一种压饼,这是一种粗粮细作的饼,它圆似满月,薄如纸张,色泽金黄,上面布满芝麻,星星点点,极具美感。咬一口,咔咔作响,香脆酥绵,回味无穷。大姐说,它能久存百日,色味不损。她还说,这是陈永贵发明的,用它招待中央领导和国际友人。粗粮和泉水以及智慧的交融,才有这独特的脆香。那天,我一口气吃了两个,还觉不够。

  梭罗认为,黄昏的美好在于整个身心的收摄,每个毛孔都充盈着愉悦。我徘徊于安家庄的街巷时,就滋生了这种感觉。

  傍晚时候,夕阳欲颓,霞光濡染,安家庄进入了休闲状态,一切安逸而美好。我看到一些留守老人,或顶着一头稀疏的白发,或老得只剩下牙床,他们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上去孤独而又安详。他们和黄昏一样,都是往回收的。而我是来释放的。一些东西在身上背负久了,会觉很累,一旦放出去,就轻松多了。

  我的脚被一条小溪牵着,溪上有桥,溪水清澈见底,霞光把影子投在水面,像一个虚幻的梦,而自由游弋的鱼儿,又在提醒黄昏的真实。我行走在水边,风传送着水的气息和清凉。有几只鸟儿,“嗖”的一声飞过,翅膀划过水面,溅起了水花,只一会儿,水面就恢复如初。宁静的安家庄,就是一首恬淡的田园诗。

  心静,灵魂才不会奔波。我在喧嚣和欲望的尘世里,心总是浮躁。在宁静面前,我自惭形秽。

  坐在水边的吊椅上,我感觉时间一下慢下来,慢得似乎不再流动。直到月光洒下,蛙声漫上,才知道黄昏不再,夜已逼近。远山有了暗影,天幕漆黑,缀着几颗星星,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阵花香。这让我想起陶渊明和他的菊,在朗朗疏月之下,他采菊兑酒,独饮独酌,那个夜晚,他一定醉了。

  这个夜晚,我也醉了。

  临走时,我听说,将来的安家庄才是真正的森林康养基地:游憩、度假、疗养、保健、养老……项目会越来越多。这是美好的蓝图,也是不可抗拒的诱惑。我在规划着再一次的来访。

  3

  沾尚村的乡源一条街,不是普通的村街。

  站在街口,我仔细地打量着这条街,老旧、苍凉,六七十年代的样子,晋派建筑,苏联风情。它像一部史书、一张旧画,更像一张黑白影片。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被它承载、还原、演绎,如火如荼,恍若昨天。

  太阳毒辣,照在并不宽阔的街面,白花花地闪眼。两边是古朴的建筑,红色的大字遍布其上,格外醒目,跟那个年代极其吻合。我漫步街上,恍然间,似听得号角奏响,战鼓雷鸣,大寨的铁姑娘们,干劲十足、挥汗如雨。我在陈列室里,看到了她们的图像,她们昂首挺胸,冲锋陷阵,虽有点夸张,但脸上洋溢的激情,却是虚构不出的。

  铁姑娘,是大寨不可或缺的元素。当年,大寨成为标杆被学习效仿时,它就注定会在史册上留下浓重的一笔,它成了人民的精神图腾,被顶礼膜拜。

  街道南面是古建筑。人民公社巍然而立,俄式圆屋顶,青砖碧瓦、白灰勾缝,斑驳的门面,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挂于其上。它看上去老旧而孤独。它与旁边的人民大会堂,均建于五十年代。当时,它们作为沾尚的政治中心,有一种至高无上的威严和荣光。

  我抬头看见,一朵云停驻在人民大会堂屋顶的上空,但我知道,它已不是曾经的那朵了。现在的人民大会堂有了多重功能,它不仅是政治活动场所,也是文艺演出的舞台、电影播放的大厅。

  往前走,是“西水东调”指挥部,属建国初期至改革开放初期旧址。我在這里寻找“西水东调”的痕迹,它们终以地图、照片以及工具的形式,呈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场浩大的工程,轰轰烈烈、波澜壮阔。在这里,我见到了决策者陈永贵,图片上的他戴一顶草帽,古铜色脸上千沟万壑,写满沧桑,他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质朴,憨厚。这项工程,失败也罢、争议也罢,都已成为历史。但他西水东调的初衷、勇往直前的精神以及呕心沥血,时间的洪流是不会淹没的。它们正在这间屋子里,熠熠生辉。

  时间远去,往事不再。西水东调,成了昔阳史书里一个铿锵的情节。

  我脚步迟缓,直到被文友拉着才走出来。吸引我的是邮局,它是印象里的小镇邮局。白色的墙壁、绿色的邮筒、简陋的台面,以及柜台里站着的女子,一起铺陈熟悉的场景,它们瞬间打通了时间的通道。我要买一张八分邮票,还要给过去邮寄一封信,可这不可能。此刻,它仅仅是模拟和虚设,充当了通向往事的桥梁。

  漫步于这条街上,我脚落下的每一寸土地,都交叠着许多的脚印,它们是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这条街,充满了市井烟火的气息,充斥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也上演过许许多多的故事。它是一条生命之河,永不枯竭。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就不免想到了它的名字,这“乡源”的名字,有何来历?在品尝了香醋、走过了酒坊,以及看到西寨酸菜时,我恍然顿悟。一切皆源于水。沾尚,乃潇河和清漳河的发源地,其泉水,必然有天之灵气、地之脉息。

  醋,潇河水酿造,誉之为“小村大寨”香醋,栗黑、清冽,浓郁的酸香,成群结队,到处乱窜,似要把墙壁撞破。还没品尝,唇齿间已溢满酸水。舀一小勺入口,醇酸微甜,绵密悠长。水质决定醋品,一点不假。

  在酒坊,我被一些酒瓶吸引,它们釉面铮亮,古色古香、造型独特、精美绝伦。陈列室的一边,几口大瓷缸一溜排开,它们黑色圆肚,红色盖巾。工作人员正从缸里面舀酒,酒清冽如泉,酒香热烈而不退缩。我不懂酒,也没有勇气品尝。有爱酒的文友,开怀畅饮,直夸酒好,还说,真正的“晋之道”,就该是这般烈,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走时,还不忘带上两瓶。

  陈列室一间挨着一间,酸菜、压饼、小米……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沾尚在向外界展示特产、风土人文以及乡村振兴的美好蓝图。

  太阳高照,金光灿烂。我再次回望这条街,它不仅仅是一部史书,更是一部新传,续写着奋斗的接力、新时代的蓬勃与壮阔。

  【作者简介】王玲花,写散文,作品见《草原》《人民文学》《散文百家》《中国校园文学》《延河》等多种刊物。出版散文集四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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