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前，李珊八岁。那天下午，她和隔子、唤子挎着篮子一起在村前水库边上的树林里拾干柴，隔子和唤子是邻居家和她差不多大的两个小姑娘，她们的姐姐叫连子，连没连上，隔没隔开，唤也没唤来，她们的父母因无子而被村里人称作绝户。李珊看见不远处有一根大干柴，急忙奔过去，没想到唤子比她跑得快，李珊伸手去捡时，唤子已经用脚踩住了那根干柴。
“是我先看见的！”李珊一把推开唤子。
“是我先看见的！”唤子毫不相让，当胸给了李珊一拳。
“你不讲理！”李珊冲上去抓住唤子的小辫子。
“放开我妹妹！你这个没妈的野孩子！”隔子冲过来抓住李珊的手臂。
“你胡说！我有妈妈！”
“你没有亲妈妈，你亲妈妈跟着野男人跑了！”
“你再胡说，我砸死你！”李珊抓起一块石头朝隔子的头上砸去。
“哇！”隔子抱着头哭着往家跑，几滴血顺着手指缝淌到了脸上。唤子帮姐姐提着篮子也急急地跟着回家了。
李珊也没心情拾柴了，坐在沙地上拿根小木棒在沙地上乱画一气。“你没有亲妈妈，你亲妈妈跟着野男人跑了！”隔子的话像一把小刀割破了她小小的心。她想起了前几天隔子的妈妈和大娘一起挑水碰到她时说过的话。
“小珊越来越像她妈了，你看这眉毛，这眼睛，这嘴巴。”隔子的妈妈说。
“漂亮女人有几个正经东西。”大娘说。
“可是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
“那是因为男人也没有几个好东西。
“那你家李振江是好东西吗？隔子妈妈嘻嘻地笑着。大娘也嘻嘻地笑。
李珊回到家就到窗前对着镜子照，左照右照，前照后照，怎么照都觉得不像妈妈。“隔子妈妈和大娘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李珊心里想，“妈妈的脸黑黑的，我的脸白白的；妈妈的眉毛几乎看不见，我的眉毛弯弯的，像黑黑的月牙；妈妈的眼睛像一道缝，我的眼睛像黑葡萄；妈妈的嘴巴大大的，还毛茸茸的，我的嘴巴红红的，像个大樱桃。”
李珊正胡思乱想，妈妈已经气呼呼地站到她跟前，一把拽起她，连拉带扯把她弄到家。隔子的妈妈、隔子和唤子正站在她家的天井里，隔子还抱着头呜呜地哭，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你这个小死妮子！给大人省点心不好！”妈妈用手指狠狠地戳李珊的额头，李珊站立不住，一下仰倒在地上，李珊骨碌一下爬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说！为什么拿石头砸隔子的头？你人不大，心倒狠！”
“她说我没有亲妈妈！”李珊哭着喊。
“你也是，怎么跟孩子说这个？”李珊的妈妈责备隔子的妈妈。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全罗庄人谁不知道？她妈野，她比她妈还野！”
“你还是不是东西，守着孩子说这个！”
“我又没说你，你拾什么碴？我今天非还回来不可，隔子淌几滴答血，我也让她淌几滴答血。”说着就到墙角抓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塞到隔子的手里，隔子一只手拿不动，两只手捧着，站着不动，只是哭。
“哭！哭！你就知道哭！叫人家砸死，你就甭哭了！”隔子的妈妈一把一把地推搡着隔子，隔子被推得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
“他婶子，你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小孩子在一块，一时恼了，又一时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振河回来，我叫他好好拾掇这孩子。”
“他舍得？谁不知道李振河把闺女当老婆疼？含了嘴里怕化了，搁了手里怕掉了，惯不出好惯来！我家隔子要是叫她砸死了，咱们谁也活不成！”
“你这个绝户头，说的叫人话？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李珊的妈妈突然铁青着脸暴跳起来，像头发了疯的母狮子。
“你这个母夜叉，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谁不知道，李振河和李珊不在家的时候，你偷着炒肉给自己的儿子吃。李振河要是把你当盘菜，就不会在外边找女人。”
“你这个臭婊子，叫男人操得都生不出儿子来了。段天顺早就和别的女人在外边生了儿子了，你还把自己当根葱！”
“你偷了队里的地瓜装了裤裆里，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你偷了队里的黄瓜塞了屄里，天底下没有不知道的！”
越骂越难听，越骂越起劲。隔子的妈妈拉着隔子和唤子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里继续骂，一直骂到天黑，看热闹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
李振河一进庄口，就听到自己的老婆跟人骂架，“哎！”他长叹一声，“这些娘们，一天不吵就难受！”
回到家，他一声不响地一手抱起哭喊的儿子，一手拉起在墙角哭泣的女儿，把他们放好，钻进锅屋炒了两个鸡蛋给孩子们吃，自己就着咸菜喝闷酒。
罗庄的爷们很少搀和娘们的骂架，，要是哪家的爷们帮着自己的娘们开腔，那他立刻就成为全罗庄的笑柄，那他就不是爷们。她们动不动就因为三棵韭菜两棵葱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连各家的狗都习惯了，它们决不会因为她们激烈的叫骂声而徒劳地狂吠，而宁愿趴在窝里打盹。她们吵了就吵了，也都不怎么当回事，过个五七六天，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话，没米了没面了，也照样取取借借。那些互相叫骂的“偷人”啊，“养汉”啊，也没谁当回事，俗话说“骂人无好口，打人无好手”，各人也不过是过过嘴瘾，出出气罢了。吵完了，回头照样吃饭睡觉。
可是那天晚上，李珊的妈妈动了大气，和隔子的妈妈吵完了，回屋又跟自己的男人吵。
“喝！喝！你就知道喝！你的宝贝闺女拿石头砸破了人家的头，要不是我护着，人家早把她的头砸烂了！你看你把她惯成了什么样！这么小就打人，长大了还不杀人放火！”
“小珊，你砸谁的头了？为什么砸人家的头？”李振河板起脸问李珊。
“隔子说我没有亲妈妈。”李珊含着泪说。
“砸破她的头就对了，谁让她胡说。”李振河说。
“你还惯她，再惯她，她就上天了！人家都说你把她当老婆疼，有本事你把她当老婆养！”
啪！一个巴掌掴在李珊妈妈的脸上。“王丹凤！你能不能说句人话？你给我滚！滚！我李家门里没有你这样的媳妇！”
“我走了，你好跟你闺女睡！”
“我操你娘！你再说我宰了你！”李振河掐着王丹凤的脖子按倒在地，啪！啪！又是两个巴掌掴在脸上。王丹凤一翻身把李振河摔在地上，爬起来从门后里拿起一根扁担，一扁担撸在李振河的小腿上，李振河“哎哟”一声抱着腿坐在地上。王丹风还不解气，冲到桌前，拿起酒壶，抱起暖瓶、碗盘，一股脑摔在地上，一边摔一边哭喊：“我不过了！我不活了！有本事你自己过去！”折腾够了，抱起吓得哇哇大哭的李安摔门而去。李珊也吓得大哭，赶出去追着叫妈妈，王丹凤气急败坏地说：“我不是你妈妈！”
“小珊！回来！”爸爸厉声叫她。
那天晚上，李珊躺在爸爸的怀里，哭成了一个小泪人。
“爸爸，妈妈和弟弟还会回来吗？”
“会的，妈妈一生气就回姥娘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明天姥娘又来咱家骂你。”
“爸爸不怕。只要小珊听话，爸爸什么人都不怕。”
“爸爸，她们说的是真的吗？我亲妈妈真的跟着野男人跑了吗？野男人是谁？你为什么不去找他，把妈妈要回来？”
“她们都是胡说，你妈妈是找她自己去了，有一回你妈妈做梦把自己弄丢了，等你妈妈找到她自己，她就会回来看我们。”
“做梦怎么能把自己弄丢呢？我也经常做梦，可是一回都没丢。”
“你妈妈梦见在一个很大很大的迷宫里，自己跟自己捉迷藏，她忘了把自己藏哪儿了。”
从那以后，只要别的孩子一说李珊没有妈妈，李珊就跟人说：“你胡说，我妈妈找她自己去了，我妈妈做梦把自己弄丢了，等她找到自己，她就回来看我和爸爸。”
“哈哈，哈哈！”别的孩子听了李珊的话，都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就都用手指着她说：“你妈妈是大疯子，你是小疯子！”
但是，李珊相信爸爸的话，爸爸那么威武，那么高大，还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爸爸那么那么地疼李珊，爸爸怎么会骗她呢。
从那以后，李珊不大愿意管王丹凤叫妈妈了，一叫心里就疙疙瘩瘩的。但她还得叫，她不愿意让爸爸生气。她觉得王丹凤也不像从前那样疼她了，以前王丹凤给弟弟炖了鸡蛋，还匀一点给她，现在她只能看着弟弟吃了。以前她的碗里还能见块肉，现在所有的肉都到了弟弟碗里，弟弟吃不了，王丹凤就送到爸爸的碗里，爸爸舍不得吃，就送到她的碗里。有一回，爸爸生了气，把碗扔到院子里，王丹凤竟然唤出狗来吃地上的肉，爸爸气得打了王丹凤又打狗。爸爸每打一次王丹凤，王丹凤非找机会打一回李珊不可，要么嫌她拾的柴少了，要么嫌她把弟弟惹哭了，要么就嫌她贪玩了。每次挨打，李珊都忍着不哭，她心里会对王丹凤说：“等我亲妈妈回来，我就让爸爸把你赶走。”她不告诉爸爸她挨打了，但是她会告诉守成哥哥，守成哥哥是那一帮孩子里边唯一不喊她“小疯子”的，守成哥哥走路弯着腿，那帮孩子都叫他“镰把腿”，李珊也是唯一一个不叫守成哥哥“镰把腿”的孩子。
“是我先看见的！”李珊一把推开唤子。
“是我先看见的！”唤子毫不相让，当胸给了李珊一拳。
“你不讲理！”李珊冲上去抓住唤子的小辫子。
“放开我妹妹！你这个没妈的野孩子！”隔子冲过来抓住李珊的手臂。
“你胡说！我有妈妈！”
“你没有亲妈妈，你亲妈妈跟着野男人跑了！”
“你再胡说，我砸死你！”李珊抓起一块石头朝隔子的头上砸去。
“哇！”隔子抱着头哭着往家跑，几滴血顺着手指缝淌到了脸上。唤子帮姐姐提着篮子也急急地跟着回家了。
李珊也没心情拾柴了，坐在沙地上拿根小木棒在沙地上乱画一气。“你没有亲妈妈，你亲妈妈跟着野男人跑了！”隔子的话像一把小刀割破了她小小的心。她想起了前几天隔子的妈妈和大娘一起挑水碰到她时说过的话。
“小珊越来越像她妈了，你看这眉毛，这眼睛，这嘴巴。”隔子的妈妈说。
“漂亮女人有几个正经东西。”大娘说。
“可是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
“那是因为男人也没有几个好东西。
“那你家李振江是好东西吗？隔子妈妈嘻嘻地笑着。大娘也嘻嘻地笑。
李珊回到家就到窗前对着镜子照，左照右照，前照后照，怎么照都觉得不像妈妈。“隔子妈妈和大娘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李珊心里想，“妈妈的脸黑黑的，我的脸白白的；妈妈的眉毛几乎看不见，我的眉毛弯弯的，像黑黑的月牙；妈妈的眼睛像一道缝，我的眼睛像黑葡萄；妈妈的嘴巴大大的，还毛茸茸的，我的嘴巴红红的，像个大樱桃。”
李珊正胡思乱想，妈妈已经气呼呼地站到她跟前，一把拽起她，连拉带扯把她弄到家。隔子的妈妈、隔子和唤子正站在她家的天井里，隔子还抱着头呜呜地哭，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你这个小死妮子！给大人省点心不好！”妈妈用手指狠狠地戳李珊的额头，李珊站立不住，一下仰倒在地上，李珊骨碌一下爬起来，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说！为什么拿石头砸隔子的头？你人不大，心倒狠！”
“她说我没有亲妈妈！”李珊哭着喊。
“你也是，怎么跟孩子说这个？”李珊的妈妈责备隔子的妈妈。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全罗庄人谁不知道？她妈野，她比她妈还野！”
“你还是不是东西，守着孩子说这个！”
“我又没说你，你拾什么碴？我今天非还回来不可，隔子淌几滴答血，我也让她淌几滴答血。”说着就到墙角抓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塞到隔子的手里，隔子一只手拿不动，两只手捧着，站着不动，只是哭。
“哭！哭！你就知道哭！叫人家砸死，你就甭哭了！”隔子的妈妈一把一把地推搡着隔子，隔子被推得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
“他婶子，你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小孩子在一块，一时恼了，又一时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振河回来，我叫他好好拾掇这孩子。”
“他舍得？谁不知道李振河把闺女当老婆疼？含了嘴里怕化了，搁了手里怕掉了，惯不出好惯来！我家隔子要是叫她砸死了，咱们谁也活不成！”
“你这个绝户头，说的叫人话？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李珊的妈妈突然铁青着脸暴跳起来，像头发了疯的母狮子。
“你这个母夜叉，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谁不知道，李振河和李珊不在家的时候，你偷着炒肉给自己的儿子吃。李振河要是把你当盘菜，就不会在外边找女人。”
“你这个臭婊子，叫男人操得都生不出儿子来了。段天顺早就和别的女人在外边生了儿子了，你还把自己当根葱！”
“你偷了队里的地瓜装了裤裆里，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你偷了队里的黄瓜塞了屄里，天底下没有不知道的！”
越骂越难听，越骂越起劲。隔子的妈妈拉着隔子和唤子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里继续骂，一直骂到天黑，看热闹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
李振河一进庄口，就听到自己的老婆跟人骂架，“哎！”他长叹一声，“这些娘们，一天不吵就难受！”
回到家，他一声不响地一手抱起哭喊的儿子，一手拉起在墙角哭泣的女儿，把他们放好，钻进锅屋炒了两个鸡蛋给孩子们吃，自己就着咸菜喝闷酒。
罗庄的爷们很少搀和娘们的骂架，，要是哪家的爷们帮着自己的娘们开腔，那他立刻就成为全罗庄的笑柄，那他就不是爷们。她们动不动就因为三棵韭菜两棵葱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连各家的狗都习惯了，它们决不会因为她们激烈的叫骂声而徒劳地狂吠，而宁愿趴在窝里打盹。她们吵了就吵了，也都不怎么当回事，过个五七六天，该怎么说话还怎么说话，没米了没面了，也照样取取借借。那些互相叫骂的“偷人”啊，“养汉”啊，也没谁当回事，俗话说“骂人无好口，打人无好手”，各人也不过是过过嘴瘾，出出气罢了。吵完了，回头照样吃饭睡觉。
可是那天晚上，李珊的妈妈动了大气，和隔子的妈妈吵完了，回屋又跟自己的男人吵。
“喝！喝！你就知道喝！你的宝贝闺女拿石头砸破了人家的头，要不是我护着，人家早把她的头砸烂了！你看你把她惯成了什么样！这么小就打人，长大了还不杀人放火！”
“小珊，你砸谁的头了？为什么砸人家的头？”李振河板起脸问李珊。
“隔子说我没有亲妈妈。”李珊含着泪说。
“砸破她的头就对了，谁让她胡说。”李振河说。
“你还惯她，再惯她，她就上天了！人家都说你把她当老婆疼，有本事你把她当老婆养！”
啪！一个巴掌掴在李珊妈妈的脸上。“王丹凤！你能不能说句人话？你给我滚！滚！我李家门里没有你这样的媳妇！”
“我走了，你好跟你闺女睡！”
“我操你娘！你再说我宰了你！”李振河掐着王丹凤的脖子按倒在地，啪！啪！又是两个巴掌掴在脸上。王丹凤一翻身把李振河摔在地上，爬起来从门后里拿起一根扁担，一扁担撸在李振河的小腿上，李振河“哎哟”一声抱着腿坐在地上。王丹风还不解气，冲到桌前，拿起酒壶，抱起暖瓶、碗盘，一股脑摔在地上，一边摔一边哭喊：“我不过了！我不活了！有本事你自己过去！”折腾够了，抱起吓得哇哇大哭的李安摔门而去。李珊也吓得大哭，赶出去追着叫妈妈，王丹凤气急败坏地说：“我不是你妈妈！”
“小珊！回来！”爸爸厉声叫她。
那天晚上，李珊躺在爸爸的怀里，哭成了一个小泪人。
“爸爸，妈妈和弟弟还会回来吗？”
“会的，妈妈一生气就回姥娘家，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明天姥娘又来咱家骂你。”
“爸爸不怕。只要小珊听话，爸爸什么人都不怕。”
“爸爸，她们说的是真的吗？我亲妈妈真的跟着野男人跑了吗？野男人是谁？你为什么不去找他，把妈妈要回来？”
“她们都是胡说，你妈妈是找她自己去了，有一回你妈妈做梦把自己弄丢了，等你妈妈找到她自己，她就会回来看我们。”
“做梦怎么能把自己弄丢呢？我也经常做梦，可是一回都没丢。”
“你妈妈梦见在一个很大很大的迷宫里，自己跟自己捉迷藏，她忘了把自己藏哪儿了。”
从那以后，只要别的孩子一说李珊没有妈妈，李珊就跟人说：“你胡说，我妈妈找她自己去了，我妈妈做梦把自己弄丢了，等她找到自己，她就回来看我和爸爸。”
“哈哈，哈哈！”别的孩子听了李珊的话，都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就都用手指着她说：“你妈妈是大疯子，你是小疯子！”
但是，李珊相信爸爸的话，爸爸那么威武，那么高大，还会讲好多好多的故事，爸爸那么那么地疼李珊，爸爸怎么会骗她呢。
从那以后，李珊不大愿意管王丹凤叫妈妈了，一叫心里就疙疙瘩瘩的。但她还得叫，她不愿意让爸爸生气。她觉得王丹凤也不像从前那样疼她了，以前王丹凤给弟弟炖了鸡蛋，还匀一点给她，现在她只能看着弟弟吃了。以前她的碗里还能见块肉，现在所有的肉都到了弟弟碗里，弟弟吃不了，王丹凤就送到爸爸的碗里，爸爸舍不得吃，就送到她的碗里。有一回，爸爸生了气，把碗扔到院子里，王丹凤竟然唤出狗来吃地上的肉，爸爸气得打了王丹凤又打狗。爸爸每打一次王丹凤，王丹凤非找机会打一回李珊不可，要么嫌她拾的柴少了，要么嫌她把弟弟惹哭了，要么就嫌她贪玩了。每次挨打，李珊都忍着不哭，她心里会对王丹凤说：“等我亲妈妈回来，我就让爸爸把你赶走。”她不告诉爸爸她挨打了，但是她会告诉守成哥哥，守成哥哥是那一帮孩子里边唯一不喊她“小疯子”的，守成哥哥走路弯着腿，那帮孩子都叫他“镰把腿”，李珊也是唯一一个不叫守成哥哥“镰把腿”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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