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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奇缘

时间:2008/4/8 作者: 陈辰 热度: 86850
  公元一九六八年六月十七日,B国北方克夫地区一号公路。凌晨还是阴雨涟涟,可太阳刚从东山树顶上露出笑脸,那云雨便不堪一击,转眼就逃得无影无踪。霎时,金色的太阳便占领了青山、丛林和田野。阳光洒在一号公路上,路面上那已积满雨水的坑坑洼洼,立即便折射出道道彩霞,它们交相辉映,熠熠生光,把疲惫的一号公路装点得容光焕发。
  
  不远处,一辆披着草绿色伪装网的军用卡车正从北向南急驰而来。军车过处,车后顿时溅起了串串水花。开车的是位英俊的中国小伙子。他潇洒自得地把握着方向盘,略带稚气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快乐。他就是我国援B部队某团汽车连战士——卫东。今天是他又一次单独驾车执行任务。这一次任务是他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争到手的,那高兴劲儿就别提了。进入B国以来,为了能争得战斗任务,他光请战书就写了一大摞,他也曾执行过几次任务,可遗憾的是没立过一次功。每次看到别的战友立功受奖时,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他老早就憋足了劲儿,一定得立功受奖。前两天刚收到的家信里,他的父母和未婚妻小兰还催着跟他要立功喜报呢。
  
  一号公路是贯穿B国南北方的唯一通道,是全国南北大动脉。这是一条石子公路,因克夫地区是山区,所以公路多是沿山沟蜿蜒修建,道路崎岖而粗糙。由于这条公路战略地位重要。因此,前些日子敌军战机不断狂轰烂炸,目的是想切断这条唯一的补给线和南北通道,这就更使本来就粗糙的路面更添累累伤痕。虽经不断抢修,但多数路段仍是坑坑洼洼,崎岖难行。今天,卫东不敢有丝毫大意,一路上谨慎驾驶,尽量使车开得稳当些。卫东望着这崎岖难行的公路,余光里看到的路两旁一个接一个的大小弹坑,不由得义愤填膺。“都是他妈的侵略者搞的!”卫东心里很狠狠地骂道。
  
  就在三个月前,敌军战机曾对这里实施了野蛮的轰炸。敌军不惜动用当时最先进也是最大的B——52型重型轰炸机,用重磅炸弹把B国北方这个四季常青、山川秀丽的地方炸得百孔千疮,北方几座城市几乎已被炸成了废墟,人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惨状目不忍睹。直到四月一日,敌国总统迫于各方压力才宣布对B国北方停止轰炸。虽说停炸了,可那一片片废墟,满山遍野的大小弹坑,仍在继续泣说着敌军犯下的滔天罪行。每逢看到这些,卫东便气得咬牙切齿!
  
  卫东强忍怒火,目视前方,聚精会神地转动着方向盘,他熟练地躲过一个个坑洼和从山上滑下来的石块,驾车疾行。也许是这里离赤道近的缘故,太阳刚一露头,大地上就象燃起了火,哪儿都热得够呛。不一回儿卫东就满头大汗。他一手抓起毛巾,刚擦了一下,突然发现前方公路上有人迎面走来。来人步履蹒跚,细一看,原来是个瘸子。卫东真有点哭笑不得,心想,这里的青壮男子真是少得可怜,从一出来到现在只碰见这一个却还是个瘸子,这也许就是战争后遗症吧。正想着,车已到人前。不好,有情况!卫东突然发现正前方有一大水坑,他急打方向盘,车绕坑而过,可那瘸子却躲闪不及被车后身甩下了路沟。卫东急踩刹车跳下公路,一看,顿时惊得呆了。眼前的景象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那瘸子被甩下路沟时,头正好碰在一块石头的棱角上,后脑被碰开一个大口子,殷红的鲜血掺和着白色的脑浆汨汨直流。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如同一记闷棍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头嗡的一下,两眼一阵发黑。极度的惊恐吓得他顿时呆若木鸡一时不知所措。好大一阵儿,他才缓过神儿来,他慌忙跑下路沟伸手向瘸子鼻孔前探了探,发现其已全无声息。他登上公路四下看了看,一个人影一辆车也没有。四周依然是葱绿的山林和火一样的日光。怎麽办?身在异国他乡,人生地疏语言又不通,领导和战友又都不在场,有生以来,卫东第一次感到了孤独、恐慌与无助。他想到了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可转念一想,不行!那不是军人所为,更不是一个中国军人所为!出国前,部队曾专门进行过军民关系教育,军民如鱼水,更何况这是国际军民关系,有关我国我军声誉。不能跑,不管怎样也应该先把死者拉到医院,然后再送到他家中。想到这儿卫东倒平静了许多。他正要把死者抱上车,这时,从公路东侧的山林里一下子钻出来七八个当地人。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冲进路沟,一下子扑到死者身上嚎啕大哭。其他几个人围住了卫东。卫东想向他们解释,可语言又不通,说什麽他们也听不懂,又不能动武,只好任他们摆布。这一帮人抬起了死者,扭拽着卫东离开公路向东走去。
  
  大约半个小时光景,卫东被带到了一所院落。卫东想,这大概就是死者的家。紧接着,卫东便被人连推带拥推进了一所房屋中,两扇屋门从外面上了锁。这时,卫东才明白,自己已被当做人质关起来了。他焦急地抓住两扇门用力地摇拽并大声呼喊,可任凭他怎麽喊叫,外面象是没听见似的没有一个人过来搭理他。他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地哭泣起来。屋子里只有卫东一个人,。屋里挺阴暗,倒挺凉快,丝丝凉风使他渐渐清醒起来。他想,即来之则安之,只有静观其变了。这时,外边哭声骤起,卫东顺着门缝往外一看,只见院子中间,那个老太太和两个年青女子坐在死者两旁哭叫着,院子里挤满了老老少少的观望者。那个老太太哭得尤为伤心,在烈日下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汗水地哭喊着,那惨凄的哭声撕裂着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
  
  卫东懊恨极了。为什麽这种倒霉事偏偏降临到自己头上,为什么当时不急刹车或是直接冲到水坑里?他懊恼地用双拳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该怎么办?他现在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盼望领导和战友赶快找到自己,快点把自己弄出这个鬼地方。
  
  近午时分,院子里来了四个军人,卫东以为是自己部队人找到这里来了,可仔细一看,却是附近C国部队的。卫东纳闷,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只见他们并排站在死者前面,向着尸体鞠了三个躬。有一个身材较矮的是个女的,大概是个翻译,她边打着手势边向老太太说着什么。
  
  原来这四人是离这里不远的C国部队导弹营的。在死者家东南方向大约五百米处,有一片白色的帐蓬,那就是他们的营地。每逢周六和周日,一早,从这里便会传出阵阵鼓乐和绵软的舞曲,两天昼夜不停。每逢这时,他们便会叫来一些当地女子和附近某国高炮女兵团的女兵们一起彻夜跳舞作乐。他们不像我军那样纪律严明,除这两天疯狂娱乐外,平日里也十分散漫,经常到当地人家里闲逛,尤其是同大姑娘小媳妇更是打得火热。
  
  当天,我部队也陆续接到了下属和当地政府的报告。我军领导对此事十分重视,有关部门经研究,决定:一要尽快协同当地政府迅速调查解决;二是要从大局出发,尽可能满足死者家属的要求;三是要以此为戒迅速在部队开展一次安全和军政军民关系教育,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经与当地政府协商,双方共同组成了工作组并迅速展开了工作。
  
  这次车祸发生于十七日上午九点零四分,地点位于一号公路距我国边境二百四十四公里处。这里,公路两侧山不很高但山坡较陡,山坡上灌木杂生。公路路面上弹坑较多,路况十分糟糕。从出事地点向南五百米处,有一条小河自西向东横穿一号公路,因河面较宽水又不深,故每逢夏季,这里便成了当地妇女和儿童洗澡避暑的好地方。当地人称子母河。公路东侧的山名曰点将山,相传我国清代名将刘永福曾在此屯兵点将,此山因此得名。死者的家就位于一号公路以东,子母河北面点将山南麓,名唤河滩村。死者正是这个村人。从车祸地点向南三百米往东有一条小路通向河滩村。死者就是从这条小路拐向一号公路,想到山北串亲戚时遇到车祸的。
  
  死者姓阮名继祖,今年二十一岁。继祖一家有着辛酸的遭遇。其父阮山早年因参加抗法斗争而英勇牺牲,当时年仅二十九岁。撇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去年秋,其母阮老太太为他连娶了两房媳妇,可刚三天,敌机轰炸就炸伤了继祖右腿,真是雪上加霜。一连串地打击使阮老太未老先衰,刚五十岁的她已是满脸苍桑愁纹纵横。但更使她揪心的是,直到现在两个媳妇却一个也没怀上孕,现在儿子又死了,老阮家从此就要断子绝孙,这怎能不令她痛心疾首呢!
  
  卫东被锁在屋里,想出也出不去,院子里传来的阵阵哭声直搅得他肠翻脑涨坐卧难安。他绝望地在屋里转着圈儿,搓着双手,简直要憋疯了。突然,门锁响动,旋即一扇门被推开,一个人挤了进来。他一看,竟是他连指导员他不尽一阵狂喜,象一个正走投无路的孩子突然遇到亲人一样,一下子扑到指导员怀里,喜极而泣,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委曲的泪水挂满了双颊。指导员慢慢地把他扶到竹椅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说,别哭了,怎麽还象个孩子?又掏出手娟塞给卫东,接着说:“还不把情况给我说说。”这时,卫东才稍觉安慰,他擦了擦泪,然后把车祸前后的祥细情况向指导员作了如实汇报。指导员认真地听着并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当听到卫东说有四名他国军人来过后,指导员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扬起剑眉象是问卫东又象是问自己似的说了句,他们来干什么?等卫东汇报完后,指导员王林就将我部队的意见告知了卫东,并告诉他,目前双方已共同祖成了工作小祖并正在调查,自己就是小祖成员,今天就是同当地政府的同志一起过来调查的,他们现正在同老太太谈。王林安慰卫东说,部队首长对此事都十分重视,当地政府也十分友好,问题会很快解决的。他要求卫东不要性急,先在这里待几天,好好反省一下,认真总结教训,等事情一解决我会马上来接你回去。然后,指导员王林又严肃地嘱咐他说,当前形势十分复杂,一定要时刻提高警惕,严密注视斗争新动向,提防有人插手使事情节外生枝。说罢,匆匆离去。这时,卫东的心里才像一块石头落到了地上,暂时吃了颗定心丸。他想,他很快就会回去的。
  
  然而,事情解决得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顺利。由于死者母亲阮老太太思儿盼孙头脑发涨,因此,提出的条件十分尖刻。她提出:一,要求我方厚葬她儿子,二,让卫东披麻戴孝送葬,三,将卫东留在她家做干儿子。很显然,这些要求我方是不能完全接受的。经当地政府及有关人员耐心做工作,阮老太太有所让步可第三条却死活不松口,这可让我方作了难。经我方反复研究,平衡各种利弊,为了顾全大局,维护两国两军友好关系,我方决定让步,同意让卫东暂时留在阮家。我方这一让步使阮老太太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许多,她十分满意,并表示,只要能让卫东留在这里,其他怎麽样都行。很快,双方就达成了协议,内容是:一,我方多给一些经济补偿,二,阮家立既安葬死者并不再提其它要求,三,卫东暂留阮家。到此,车祸事件总算暂时得到平息,可王林心里却忐忑不安,他找到首长说:“如果卫东不愿意留在那里怎么办?”首长严肃地说:“这就是你当指导员的事儿了,”然后脸一沉象下命令似的说:“你去做工作,马上就去!”
  
  火一样的太阳悄悄躲进了西山背后。暮霭正渐渐笼罩着大地。从东面吹来的海风把白天太阳照晒的热气陆续带去了西方,却把凉爽留在了这边。王林匆匆扒了两口饭,趁着天气凉爽,急忙带领翻译和四名战士拉了一车补偿物品朝河滩村赶去。
  
  关着卫东的屋子里已经昏黑。刚迷迷惚惚打了一个盹儿的卫东,这时又显得焦急起来。天都黑了怎麽还没有人来接他?他扒着门缝向外张望,外面黑糊糊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他有点纳闷想出去看看。他用力地敲打房门。门开了,但两位老者堵住了门口。卫东对他们说:“我要出去!”但两老者毫无反应,无动于衷。卫东一想,明白了,他们听不懂。这时,卫东正好觉着有点内急,便急忙比划着,又拍拍肚子又蹲了蹲,示意要去茅房。这回两老者终于明白了,这才一前一后领着卫东出了房门。这地方大概是海洋性气候,白天热,夜晚凉。卫东一出门便被凉风吹得打了个激棱,他发现院子里的尸体已不见了,心想大概是埋掉了,事故可能解决了,他不禁一阵窃喜。他确实猜对了,死者确是埋掉了,车祸事故也确是暂时解决了,但最后结果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卫东依旧被关进了屋子里。刚才,外面的凉风已把他吹得十分清醒。他想,今夜大概要住在这里了,明天肯定会有人来接他回去的。这时,屋子里已完全黑了下来,卫东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划着,看到桌子上正好有半截蜡烛,他立刻点上,屋里马上亮了起来。借着光亮,他才想起仔细打量这关着他的屋子。这是一座三间堂屋,冲门两间是客厅。西边一间有隔墙安有内门与客厅相通。客厅里的摆设十分简陋,靠北墙支着一块长长的木板算是条几,紧靠条几摆着一张旧方桌和两把竹椅,屋地里还散放着两个木凳和一把竹躺椅。屋里虽简陋但却显得既朴素又挺整洁。卫东端起蜡烛推开内门走进西间,里间北边半间都是用木板搭就的大床铺,床铺上靠西墙南北排放着三只暗红色的木箱子。南面靠窗户摆放着一张带抽屉的二联桌,桌上放着两面小镜子和两把木梳子。卫东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儿,再看这些摆设,心里猜想,这里一定是女人住的房间。卫东慌忙退出内间回到客厅。这时,忽听门锁响动,门开了,两个年青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卫东一看,正是同老太太一起哭死者的那两人,心想,她二人肯定是阮家人,但不知是闺女还是媳妇。卫东侧眼打量着她二人,看她两人大约都在十八九岁,差不多的个头儿约有一米六左右;一样的披肩长发乌黑乌黑。上身都穿着同样的棕红色无领短袖绸质上衣。上衣下摆极短,肚脐露在外面。下身同样穿着黑色裙裤,裤腿宽得惊人。要不是一胖一瘦,烛光下很难分清楚谁是谁。两女子进得屋来也不说话,四只眼睛直勾勾地只管盯着卫东看,活象是在共同审视一件商品,直看得卫东不知所措。卫东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他赶紧低下头扭过脸,一付尴尬的样子直觉得无地自容。幸好阮老太太端着饭菜进来,才给卫东解了围。老太太把饭菜放到桌子上,示意卫东吃饭,然后笑着连推带拽才把两女子推出门去。直到听见锁门声,卫东才平静下来。他一看到饭菜,才感觉到自己真的饿极了,他抓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一碗大米饭转眼间就吃了个精光。他还觉得不饱,可惜没有了。他心想,看样子事情已解决得差不多了,反正明天就能回连队了,等回去了再补吧。他正胡思乱想,忽听得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仔细一听,象是指导员。他一下子窜到门前,顺门缝向外张望,只见在夜色中依稀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指导员王林。他喜出望外,简直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大声地呼喊起来:“指导员——”
  
  来人正是指导员王林。他按照首长指示,一路上马不停蹄,带着一大车补偿物品风尘仆仆赶到了这里。他正在同翻译一起跟阮老太太交涉如何卸物品,听到卫东喊他,便让老太太打开房门,单独走进屋里。望眼欲穿的卫东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指导员,象是怕他再飞走似的久久不愿松开。他满以为指导员这次来是要接他回去的,他拉住指导员就朝外走,嘴里还嚷着,“我一会儿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可指导员没有动,并拉卫东一起坐下,说:“先不要慌着走,咱们先谈谈。”卫东不解地望着指导员,一脸的疑惑,心想,什么事儿回去不好谈,非要在这里说。可当指导员把这次事故的处理结果及首长指示告诉他后,顿时目瞪口呆!他大睁着眼睛惊恐地望着指导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知道,军中无戏言。一刹那,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绝望的脸上泪如雨下。他双手紧抱着自己的头,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导员见状,慌忙抓住卫东的臂膀用力地摇晃,呼喊着卫东。良久,卫东才抬起头来,用力挣脱指导员双手,扑咚一声双膝跪倒,两手死死抱住指导员双腿,哽咽着哀求说:“不能这样,绝对不能这样,你是了解我的,我是抱着忠于毛主席,忠于党中央报效祖国来的,你可以让我去冲锋陷阵,去趟地雷扑炸弹,我决不会有丝毫犹豫。可让我留在这里,无论如何我也想不通。帮帮我吧指导员,回去后我一定会更好地工作。”说罢,他已泣不成声,祈盼的脸上涌满了泪水。面对这样的战士,此情此景,王林深受感动。的确,卫东说得不错,卫东确是个好战士,刚参军就赶上了执行援外任务,但他没有犹豫没有退却,各项工作抢在前面,很快就掌握了驾驶技术,在新兵中是第一个单独执行任务的。他也不想让卫东留在这里,可这是上级首长的决定是死命令,自古军令如山倒,是必许无条件不折不扣执行的。王林不再犹豫,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和任务,他拉起卫东,象平时下达战斗任务一样严肃地说,卫东同志,现在我命令:从今天起你必须暂时留在阮家照顾好老太太,这是一项特殊的战斗任务,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坚决执行,坚决完成任务。王林一口气下完了命令,他知道卫东一时转不过弯儿,就又委婉地安慰他说,这只是暂时让你留在这里,领导和同志们是不会忘记你的,等条件成熟,一定会接你回去的。一番话象是一支强心剂又象是一颗开窍丸,使卫东顿感温暖和释怀,也使他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卫东心里也十分清楚,命令是不可能更改的,自己也只能坚决执行。沉吟良久,卫东终于慢慢地伸出双手与王林紧紧抱在一起,说我试试吧。王林见火候已到,忙抽出双手,一只手在卫东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转身离去。他不愿再多看卫东一眼,他受不了卫东那哀怨的眼光,更怕再生意外再节外生枝,他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深信,卫东会想清楚会出色完成这项特殊任务的。
  
  车祸事件就这样悄然平息了。指导员走了,送东西的战友们也走了,只剩下卫东一人独自留在这异国他乡一个陌生的家里,一脸的漠然和无助。他现在已无路可退,只能在这里暂时“安家落户”。一想到就要同素不相识,语言及风俗习惯又不相通的一家人住在一起,心里就发怵。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同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年青女子相处。一想到这里心里就直打鼓,心里象有一团麻似的乱极了。他把椅子搬到了门口,把头靠到门缝间,让外面的风尽情地吹着。他想静一静,让凉风把乱轰轰的烦丝赶快吹开。突然一个闪念,他想起了跑,一走了之,可马上就打消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净给领导找麻烦,捅漏子,不行。他又想到了死,一死百了,什么烦恼什么忧伤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可人死不能复生,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报负,领导和战友,父亲和母亲,还有未婚妻小兰,这些怎能割舍?再说,死在这里算什么,算烈士?恐怕只能算无谓牺牲。死也不行。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头涨得生疼生疼,渐渐地竟迷糊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股凉风将卫东吹醒。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觉着头也不疼了,十分清醒。他又想起了指导员的命令,中国军人的本能使他马上恢复了冷静。他清醒地意识到:目前自己必须面对现实,坚决地执行命令,不折不扣圆满完成这突如其来的特殊任务。身处逆境首要的是处变不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觉得应该尽快拟定出一个应急计划。他在屋子里来回渡着步思考着,经长时间深思熟虑,终于想出了下一步计划:一要迅速适应这里的环境和风俗习惯,既来之则安之。二要努力搞好军民关系,尤其是与老太太的关系;三要努力创造条件,一旦条件成熟就立即撤离。直到这时,他才觉出一丝轻松。他长出了一口气,慢慢走到门口从门缝向外张望。外面,月亮不知什麽时候已升得老高,昏黑的夜色里泛着银白色的光亮。远处的山已现出大致轮廓,一群小星星正站在山顶上捉迷藏。月亮弯着腰对小星星微笑着,仿佛在对他们说,别贪玩了,天马上就要亮了。这美丽而朦胧的夜色更使卫东精神飒爽成竹在胸,他抖擞精神,准备勇敢地去面对这即将到来的明天。
  
  天亮了。一早,反锁的屋门打开了。阮老太太领着那两个年青女子又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卫东冷眼一瞥,发现今天这老少三个女人个个容光焕发,穿戴一新,看不出一点刚刚死了亲人的悲伤。三人个个面带笑容,老太太和颜悦色地招呼卫东吃饭,那个胖些的女子殷勤地给卫东递筷子,另一个女子也忙不迭地把饭菜朝卫东面前端。此情此景,弄得卫东一头雾水,这出乎意料的热情倒使他挺不好意思。他红着脸接过筷子反而不好意思先吃,便把筷子又递回给老太太,示意要老太太先吃。老太太更加欢喜,她微笑着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吃过了,要他们三人一起吃。卫东心想,管它是鸿门宴也好,欢迎饭也好,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便不再推辞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他那吃饭的样子逗得两个女子格格直乐。趁他们吃饭的机会,老太太也没闲着,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位来自中国的小伙子:他高高的个头儿,白里透红的脸。一笑,两个酒窝逗人喜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透着青春与活力,两条浓眉耸动着显得十分英俊,一身绿色军装更衬托得英姿逼人。老太太越看越欢喜,那布满核桃纹的脸上顿时绽出了灿烂的笑容。尽管是两国人、两个民族,尽管语言不通风俗不同,可全人类的文化和情欲却是息息相通的。此刻,这特殊的一家人便这样阴差阳错的结合在了一起。
  
  吃过早饭,卫东才真正意识到,从现在起,新的生活已拉开帏幕,特殊战斗已经开始。从现在起,自己必须按计划谨慎行事,绝不能掉以轻心。他看到,屋门已不再上锁,两个看守也不见了。难道她们这么快就相信了自己?他想试探一下。他信步走出了屋门来到了院中央,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已属于自己的“家”。这个家院子挺大,房屋却十分简陋。除了一直关着自己的三间北屋外,东面还有两间东屋和一个伙房。伙房更加简易,只是用木板围就,上面盖着厚厚的稻草。院子四周胡乱扎着篱笆,正南留有一栅栏门算是街门。门外没有街也没有邻居,只有一条小路通往东西。院子里长着几棵不知名的大树,靠北屋窗子下,两棵芭蕉树长得十分茂盛,长长的叶片又肥又绿,把院子装点得温馨而又富有生机。抬眼越过北屋向屋后望去,茂密的山林象一块巨大的绿色毛毯,从房后一直斜挂在北天上,初出的阳光洒在上面,碧绿中泛着金色的光,活象一幕美丽的天然背景布,把这个山中小院儿映衬得既清新亮丽又有点神秘。这壮美的环境顿使卫东兴致大开,他转身向院门外走去。刚走出门就听得身后有人跑来,卫东回头一看,是那个稍胖的女子。那女子径直跑到卫东身旁,伸手拽住了卫东胳膊,然后小鸟依人般偎在他肩膀上。风一吹,一绺秀发撩在了卫东脸上,卫东不由得浑身一激凌,慌忙把她拂开,脸涨得通红。这时,另一名女子也来到了身旁。卫东明白了,看来看守自己的任务已经交给了她俩。卫东原有的兴致一下子被扫光,他转身走回去,仍旧钻进了堂屋。
  
  卫东年轻好动,是一个坐不住的人。尽管有两个女子形影不离,但人地生疏,语言又不通,在一起很难沟通。再加上男女有别,卫东一时觉着十分别拗和不习惯。他在竹躺椅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无聊就又走了出来。他想到东屋看看。一进东屋,令卫东大吃一惊,两间屋子里边一袋一袋的粮食堆得满满的,还有一些猪肉和和罐头摆了一地。卫东一看就明白了,这肯定是昨晚我方送来的补偿物品。老太太正在收拾,卫东连忙动手,帮老太太一起把大米白面摞起来,把老太太床铺上的东西拿开规置好。功夫不大,屋子里就收拾得井井有条。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她满意地点着头走到卫东身旁,用毛巾替卫东摔打着沾在身上的面粉和灰尘,又端来了水盆让卫东洗。卫东觉着象回到自己家一样,心里热乎乎的。面对着这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卫东心想,怪不得她们没有一点悲痛感。实际上,她们高兴的原因并不只是得到了这些东西,最重要的是得到了卫东这个英俊的男人,只不过卫东还不清楚罢了。这一白天,卫东虽感不习惯,但也觉得挺轻松和新鲜。
  
  吃过晚饭,天还未黑,卫东便又走出家门到外面随便转转,见两个女子仍然跟着他,便索性试着同她们交谈。他问那个稍胖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不料想那女子却听懂了他的话,竟用汉语回答说,她叫尼娜,并还主动指着另一个女子说:“她叫娟。”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卫东就听不大懂了。实际上,她们只是懂一点简单的常用语。不过,卫东从只言片语中却得知,她二人都是死者的媳妇。三人在山下小路上走了一会儿便返回家中。回屋后,尼娜和娟却来了精神,她俩找出了扑克牌,要卫东陪她俩一起玩。卫东拒绝了。心想,不可同她们扯得太近乎,免得出意外。见卫东不乐意,她俩便玩开了。由于这一段时间卫东没有休息好,因此觉得又累又困直打哈欠,他想早点睡觉。可今天晚上该睡到哪儿呢?他朝里间一看,见尼娜和娟正玩得起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便趴在客厅的桌子上睡了。尼娜和娟玩困了,见卫东已睡着,便急忙收起扑克到外间把卫东拽醒,要卫东到里间去睡。懵懵懂懂中,二人把他架到了里间,卫东一下子惊醒了。他看到床铺上已放好了三条被子,尼娜伸过手来就要解他的上衣扣子,吓得卫东慌忙用双手死死捂住前胸。他这才明白,这俩人竟要与他同居一室!他惊恐地站起身,心里砰砰直跳,心脏仿佛要跳出来。慌忙中他急中生智,猛地拽起条被子,快步窜到外间。他把被子裹在身上坐到躺椅上闭上眼睛,任凭她二人如何拉拽死也不动。他惊魂未定,大口地喘着气。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这老太太真是乱点鸳鸯谱,怎麽能这样呢?真是想不到,这里的风俗竟这般糟糕!他回想这几天的情形,终于明白了,尼娜和娟都是死鬼的媳妇,让自己来做干儿子实际上是为了传宗接代,让自己来顶替死鬼!真是难以想象。她们有她们的安排,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卫东心想,不管怎样,我也不能对不起未婚妻小兰,我决不到里间去,看她们怎么办?卫东侧耳听了听,里间已没有动静。尼娜和娟已经睡了。夜大概已经很深了,蜡烛已燃尽,火头儿跳了两下熄灭了,屋子里一下子黑下来。夜很静,偶而听到远处深山里传来几声野兽的隐隐叫声。冷白的月光穿过门缝如利剑刺在屋地上,卫东感到一阵阵生冷,象是有一丝丝凉气从头顶不断冒出。他裹了裹被子,无奈地闭上了眼。朦胧间仿佛听得门外有动静,象是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屋里的一举一动。难到这特殊战斗就这样打响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只祈求着老天赶快放亮,快点结束这可怕的一夜。
  
  天终于亮了。尼娜和娟匆匆起了床,也没顾上梳妆打扮就撅着嘴找老太太去了。紧接着卫东便听到东屋传出阵阵呜咽声。
  
  东屋里,尼娜和娟正在向老太太哭诉。阮老太太好象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她平静地安慰两媳妇说,人家才刚来,相互又都不熟悉,怎麽能这么性急呢?一句话说得二人破涕为笑,两人的脸都羞得通红。老太太接着又说,没关系,你俩儿要沉住气,来日方长嘛,哪有猫儿不吃腥的。
  
  原来,这阮老太太早有预谋,早在车祸发生以前就有这种想法,只不过那时打得还不是卫东的主意。都是战争造成的恶果,她儿子自去年被炸伤后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虽然娶了两个媳妇但也无济于事。她一直有一种内疚感,总觉得对不起丈夫对不起老阮家。她悔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儿子,以致于断了老阮家香火。天大地大,无后为大。没想到这套理论在这里也同样根深蒂固。这件事长时间以来一直困扰着她,成了她一块久治不愈的心病。在儿子死前,两个媳妇就常去C军那儿跳舞,经常是彻夜不归,尽管老太太对C军没一点好感,但还是容忍了。她明知就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但到现在二人一个也没怀孕。儿子死后,她也想坐地招夫,可在当地谈何容易。十几年的战争使当地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大部分青壮男子死于战乱或在南方服役,家里只剩下老人孩子和年青女子。娶多少个媳妇也好办,可找一个女婿却十分困难。正当老太太为此事犯难时,卫东因出车祸出现了。阮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卫东,也正因此,老太太死活非要留住卫东不可。今天,尽管两媳妇哭诉,可她并不生气,她相信时间长了,一切都回好的。
  
  很快,七天过去了。可对卫东来说却是度日如年。白天还好说,反正不是呆在屋里就是到外面乱转,太热时就到南边小河上洗洗,反正有尼娜和娟死活撵着倒也不觉寂瘼,可一到夜晚就不好过了。同两个年青媳妇共居一室,那情形可想而知。头三天卫东一直在外间睡,总也睡不踏实,难受极了,心想,光这样,时间长了也不行,于是第四天就在二人央求下到里间去睡了。反正自己不脱衣服她们还能怎么样。可两个女人一些有意无意的挑逗和诱惑却令卫东防不胜防。睡觉时,你不脱衣服可她们脱,而且脱得精光,那丰腴白嫩的酮体,那诱人的体香,还有那颤巍巍的双乳,尤其是那撩人心肺的大腿和那隐秘处,简直令卫东头晕目眩心慌意乱。每到这时,卫东就赶紧闭上眼睛用被子蒙住头。可尽管这样那些东西还是在眼前晃来晃去令他狂躁难忍!可他还是一次次忍住了。他没有忘记领导和战友,没有忘记特殊任务,没有忘记在遥远的家乡还有一位痴情的姑娘在等着他。不得已时他就用双拳猛击自己脑袋,两个女人才被吓得乖乖去睡了。但不管怎样,这七天总算过去了。
  
  第八天,情况又有了变化。吃晚饭时,饭桌上又多了个姑娘。卫东偷眼打量,见这姑娘十八九岁,瓜子脸丹凤眼,嘴稍微有些大,可长在她脸上却一点也不显难看。同样是披肩发可她的头发却又长又黑。她有点拘束地坐在椅子上一直低着头,白晰的脸上不时泛起红晕,两只手在桌子下面不停地搓着,显得很害羞。她的穿着有点寒碜,但仍能让人感到她的靓丽和纯真。卫东突然觉得她很像小兰,尤其是那双眼睛。她瞥见卫东看自己,立刻又羞得满脸通红。卫东以为,大概是哪门子亲戚来了,也没太在意,不过这小姑娘倒挺招人喜欢的。吃过晚饭,卫东照样出去溜哒了一圈,回来后见她仍未走,卫东仍未在意。“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不假,尼娜和娟一进来就与这姑娘闹在了一起,屋子里顿时嘻笑声不断。不知闹了多长时间,直到她们个个都筋疲力尽才停了下来。卫东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忽听得有人用汉语问他,“你叫卫东?”卫东惊讶地睁开眼睛,一看,竟是那位姑娘。“你是中国人?”卫东反问她。姑娘摇摇头说,她姓黄叫文英,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这里人,原来父母一直在这里做生意,经常往返于两国之间,就在去年一次敌机轰炸时,父母双双被炸死,撇下了自己到处飘泊。为求生计,前段时间才辗转来到这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家。说着说着,她伤心地哭了。昨天,阮老太太找到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做她的儿媳妇,她说愿意就来了。说到这里,文英一时语塞,两行晶莹的泪珠轱漉漉挂在了两腮上,样子十分若人怜爱。听了文英一家的辛酸遭遇,卫东也尽不住双眼潮湿,心中黯然伤神,对文英更加同情。卫东也把自己如何来到这里一五一十告诉了文英。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同是天下沦落人,两人竟一见如故,谈得很投机。在这里遇上了一个能讲家乡话的人,真是他乡遇故知,天意。两人互诉衷肠天南海北地谈了很久。也没注意到尼娜和娟什么时候已经知趣地走了,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卫东这时突然明白,今晚定是老太太特意安排的新婚洞房之夜。卫东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这老太太也真是用心良苦,想孙子都想疯了,竟如此不择手段!
  
  文英的到来,虽使卫东感到了一丝欢乐,但对今后的行动不知是福还是祸。二人沉默良久,天已不知不觉很晚了。卫东觉得有点凉,他走到门口拉开屋门,一股凉风挟着雨点迎面扑来,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下起了雨。他赶紧关上了门插上门栓,回身对文英说,“天不早了,睡吧。”不知怎的,在文英面前他倒有主人的感觉,今天他第一次觉得这里好象是自己的家。他苦笑着走进里间斜倒在床铺上。尽管夜已很深,但二人都丝毫没有睡意。二人并排躺在那里,望着黑乎乎的屋顶,听着外面沙沙的雨点声,一时谁也想不出该说点什么。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炽白的电光从窗外闪到屋内,屋里刹时如同白昼,紧接着一声爆雷震得门窗格格作响,吓得文英一下子抱住卫东,脸紧紧贴在卫东的怀里,久久不松开。卫东也不忍推开文英,只是轻轻拍了拍她,悄声说,“不怕不怕。”就这样,二人又一时无语。还是卫东先打破僵局说:“你愿意作我的媳妇吗?”“愿意。”文英柔声回答。“不后悔?”“不后悔。”“假如我要回国去,你怎么办?”卫东试探着问。文英稍一思索回答说:“你要回自己的祖国那是应该的,我不会阻拦。”一番话说得卫东既佩服又感动,真没想到文英小小年记竟这麽通情达理。卫东更加喜欢上了这位姑娘,他轻轻推开文英,又为她掖好被子,说:“天太晚了,快睡吧。”卫东心想,我恐怕要辜负你了,唉,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姑娘。外面的雨好象停了,夜静得很。卫东翻来覆去睡不着,只隐约听见窗外好象有动静,他苦笑着在心里说,老太太,多谢您的美意,今夜又要辜负你的美意了。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洞房之夜就这样结束了。
  
  三天来,卫东和文英形影不离,表面上十分亲热。文英不担担负着翻译的职责,而且对卫东照顾得体贴入微,俨然一对新婚夫妻。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可尼娜和娟已生醋意,不时流露出嫉妒和不满。她二人常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要干什麽。这引起了卫东注意,也使卫东不安。看来,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处理好同这三个女人的关系,不能厚此薄彼,一定得一视同仁。这三天尼娜和娟在老太太屋里挤着恐怕早已不耐烦,早想回来一起住。一想到要同三个女人一起睡卫东就头疼,那情形将不可想象。一白天他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这时如果指导员、班长以及战友们在该有多好啊。可现在,自己酿成的苦酒只能自己独饮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吧,卫东心里想。
  
  让卫东揪心的事马上就来到了眼前。就在这天晚上,卫东和文英刚散步回来,尼娜和娟就早早等在屋里。文英刚一进屋便被尼娜和娟扯进里间,一下子摁到床上,又是胳肢又是拉扯,非逼着文英说这几天晚上跟卫东都干了什麽,里间倾刻闹成一团,弄得文英哭笑不得。卫东坐在外间,一阵阵打闹声,一串串大笑声直涨得双耳发疼。卫东蹙起双眉,不耐烦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这该怎么办呢?看来尼娜和娟是不走了。卫东越想越害怕,但一时又想不出好办法,简直是一筹莫展。卫东正苦思冥想,文英从里间走过来,硬是把他拉进了里边。卫东走到里间一看,心脏差点要蹦出来,前几天出现过的情形又展现在眼前。娟只穿着小背心,而尼娜却一丝不挂地仰躺在床上,身上什麽也没盖。卫东条件反射般赶紧闭上眼睛,猛一转身返回了外间。他坐到椅子上,双手紧捂着胸口大口得喘着气。他不敢再想刚才那一幕,直觉得血压增高头晕目眩。这时,文英默默地走到他跟前,两手搭在他双肩上一声不响,委曲地双眼中噙着晶莹的泪珠。良久,她才哀求卫东说:“过去吧,要不然明天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见卫东不出声又红着脸说,“她俩都以为咱俩早已办了那事儿,是因为有了我你才看不上她们的,你如果不过去,我可就惨了。”说完又委曲得哭了。卫东听完,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不能过去。他拍了拍文英安慰她说,“没事,别哭了,我有办法,先去睡吧。”其实,卫东并没想出什么办法。他只是先支走文英再说。他渐渐静了下来,回想起刚才文英的话,“我看不上她俩?”嘿,这不正是一个理由吗?我何不以此理由先下手为强,主动找老太太摊牌,就直说看不上她俩,看老太太怎麽办这也许是没办法的办法。好,就这么办。先在椅子上对付一夜再说。
  
  第二天一早,卫东就拽着文英一起找到老太太,对她说,我是中国人我们的风俗同这里不一样,我们是一夫一妻制,不能有三个媳妇,我只喜欢文英一人,不喜欢尼娜和娟。文英红着脸既欢喜又担心地把这番话翻译给老太太听。老太太正在做早饭,听罢,沉吟好久才对文英说:“好吧,就先让尼娜和娟到我屋里住一阵子再说吧。”老太太又站起身对着文英的耳朵悄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文英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飞也似地跑走了。卫东追上文英,问她刚才老太太说了些什么,文英也对着他耳朵小声说,“老太太急着抱孙子呢?”卫东一听,顿时一怔,站在院子里默默无语。心想,这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
  
  经过几天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卫东与文英之间已相处得十分融洽。一方基于现实,卫东把文英当成了妹妹和战友,另一方文英却早把卫东当成了自己的丈夫,并把一腔真情都洒到了卫东身上。这种情况令卫东既感到欣慰又十分担忧。如果时间一长,一定会引起文英猜疑和忌恨。最近,卫东已从她忧郁的眼神里看出些端倪,如不尽快改变,一定会出问题。怎么办呢?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这绝对不行。入夜,卫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屋里有些闷,他看到文英一翻身露出了后背和臀部,优美的曲线展露无遗。望着望着,他忽觉得似曾相识,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她是小兰。他与小兰同乡同村同岁又是同学。二人从小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长大,真正是青梅竹马。后来经人撮合,二人顺理成章订下了终身。二人商定一同考大学,等大学毕业后再结婚。可由于文化大革命,那一年全国暂停招生,结果,她回了村,他却参了军。他更忘不了参军的那一天,是她把他送到了军车上,车开得老远了,她还边追着边挥着手边抹眼泪。那恋恋不舍的送别情形令他至今仍无法忘怀。也忘不了参军前的那几天。村边的树林里,县城的商场里,市里的公圆里,到处都留下了他两人的身影。尤其是参军头一天晚上,在她家的堂屋里,也象现在一样并排躺着,互表衷肠,山盟海誓,瞩咐,热吻……恋爱的感觉真好。突然,文英一个翻身打断了他的回忆,把他从遥远的家乡一下子又拉回了现实。可他的思绪还久久沉浸在那幸福的初恋当中。这时,他突发奇想,和文英为什么就不能象和小兰那样先恋爱再结婚呢?他一下子找到了理由,找到了跟文英相处的办法。他当然不是真要和文英结婚,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他也觉得对不起文英,但他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必须按照指导员的指示,努力完成这特殊任务,早日回到战友身边。卫东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夜晚,卫东同文英进行了彻夜长谈。他首先向文英介绍了中国家乡的婚姻风俗,那是要先恋爱再结婚,只有这样才能婚后和谐白头偕老。文英听得很入神,觉得新奇可信。卫东趁热打铁接着说,“我是中国人,应该按家乡的风俗办,咱俩也要先谈恋爱再同房,你说行吗?”文英本来就相信卫东,经卫东一说,更是言听计从的点头同意,只是关切地问“那样得多久?”卫东打比方对她说,“就象做饭一样,等柴火烧到一定时候,米饭自然会熟的。”文英听后红着脸格格直笑。她不禁春心萌动,突然猛的趴到卫东身上,紧紧伏在卫东怀中。卫东没有拒绝,他双手慢慢抱住了她的腰。文英仰起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卫东,那微微张开的嘴唇象两片初开的花瓣含苞带雨。卫东看得心动,他情不自禁地迎上去……好久,他只觉得浑身象通了电飘飘欲仙。文英愈抱愈紧,直拥得卫东喘不过气来。这时,屋外象有什么动静,二人一惊,不约而同放开了对方。卫东急忙下床走到外间拉开屋门向外察看,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天好象阴了,还刮起了风。凉风吹到卫东脸上,使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庆辛,这真是老天有眼,天助我也。否则,这感情的闸门一旦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文英也走了过来,她把卫东拉开,边关屋门边关切地对他说,“这么大风会感冒的!快回去吧。”二人相拥回到里间。
  
  尼娜和娟自被老太太叫到东屋睡后,心中十分气愤。心想,她们是先娶的媳妇,应该先同卫东同房,可没想到文英却后来居上!也不知这小妮子用了什么邪术,竟一下子把卫东给迷住了。看着他俩的亲热劲儿,二人总觉得酸溜溜的心里难受。这股子醋劲越憋越大,简直令二人难以忍受!她二人经常在一起嘀嘀咕咕,还时常借故给文英使脸色。文英为人谦和老实,每遇这时,总是躲让她俩,不同她俩计较。星期六上午吃过早饭,尼娜和娟又在一起小声商量什么,一会儿二人就不见了。
  
  C军营房内,在一个宽大的帐蓬里,一群男女正随着舞曲忘情地跳着、搂抱着、扭摆着。尼娜和娟刚走进帐蓬,一个大个子和翻译就张开双手迎过来,一下子抱起二人转了个圈,随即搂着她俩走进舞池跳了起来。跳累了,她们四人便围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边喝着饮料边嘻闹。大个子问尼娜,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尼娜本是个嘴无遮拦的女人,一经问便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大个子一听,顿生妒意,他讨好似的拍拍胸脯对尼娜和娟说,一定尽快替她俩打抱不平把文英弄走!于是,他们一起商量好了行动计划,只等到时行动。尼娜和娟得意得在那里一直厮混到夜晚才返回家中。
  
  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卫东和文英一起出去散步。他们先到小河边转了会儿,然后走到一棵树下,坐在那里说话。天一阵阵黑了下来,阴天也凉得快,卫东站起身想回去。就在这时,突然从四周树丛间窜出来四个大汉,为首的正是那个大个子。四人迅速将卫东和文英围住,文英惊叫一声,刚想跑,便被一人拦腰抱住,嘴也被胶布粘住,双手也被反着捆住。卫东见二人向他扑来,便利用地形地物同他们周旋。他也曾学过几天武术,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刚飞起一脚把一人踢倒,可后脑上却重重地挨了一拳,卫东“恩”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也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嘴被封住,眼也被蒙上。两人被架着向山上走去。大约一个小时后,二人被带到了一个山洞里。他们将二人的腿分别捆上,然后背靠背捆在一起便扬长而去。这是一个天然山洞,洞不大但十分隐蔽,洞口位于山半腰被树丛挡住,不仔细搜索很难发现。大个子一伙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他们的行动却被一位老者看得一清二楚。这位老者是当地一位猎人,当时他正在山腰寻觅猎物,忽听得一阵嘈杂声由远而近,他急忙隐在树后,等走近了才看清是几个人押着一男一女。于是,他悄悄地跟着,一直跟到山洞附近。等那些人走后,他迅速钻进山洞,把卫东和文英解开。听文英说卫东是中国人,老者十分高兴,他非常友好地把二人领到了我军某卫生队驻地,非让医生检查不可。经检查,二人只是几处被划破了皮,身体并无大碍。
  
  等卫东二人匆匆赶到家中时,天已大亮。这时,家里已乱成了一锅粥。卫东和文英一夜未归,可急坏了阮老太太,她也是一夜未睡,一早便把尼娜和娟叫了起来,三人分头到四周寻找未果。老太太怀疑卫东已携文英跑回部队,正要去部队要人,二人正好回来了,晚一会儿将不知闹出什么大事来。文英一下子扑到老太太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太太问文英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文英就把昨夜如何被劫持又被人救出的过程祥细讲了一遍,讲完后又哭了起来。老太太对那帮人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听文英一说也气得大骂,“这挨千刀的老毛子!”尼娜和娟虽知内情,但也不敢作声,只装做不知情,站在一旁默默无语。这时老太太也放下心了,她吩咐大家,“都去睡吧,昨晚都没休息好。”事情总算平安过去了。这特殊的一家人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通过这件事,没个人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这件事对老太太触及最深。一方面通过这事进一步加深了她对卫东的信任,同时也加深了对我军的友好印象。另一方面她又感到了某种担心,如果他真的跑了,也不一定能找回来,她的计划她的希望就会完全落空。这倒提醒了她,一定要尽快抱上孙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得另想办法。尼娜和娟自此事后,也变得安分了许多,对文英的妒忌也有所收敛。另外,她二人也暂时不敢再往外跑。文英通过此事也喜忧参半。喜的是卫东能为自己奋不顾身,自己更加喜欢他,忧的是生怕真的失去了他。这件事也使卫东想到了许多。首先,他深深体会到了军民关系的重要,这次若不是当地老者发现相救,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也许会困死饿死在山洞里。其次,这件事也给自己敲了一次警钟,不难看出老太太对自己并没有放松戒备,今后还得小心谨慎,不能意气用事。再者,卫东老觉着这件事发生得有些突然、有些蹊跷,为什么他们找得这么准?难道与内部有什么关系?这也提醒了卫东,自己不能老是疏远尼娜和娟,也得同她俩搞好关系,以免再生意外。经过这场劫难,使卫东变得更加老成持重。
  
  一场劫难倒使这一特殊家庭变得更加融恰和宁静。一家五口表面上看却和和睦睦、相敬如宾,可内心里却各打各的算盘。老太太盘算着如何尽快使卫东就范,让媳妇快点怀孕;尼娜和娟盘算着如何亲近卫东、尽快与卫东颠龙倒凤;文英则盘算着如何与卫东搞“恋爱”,尽快结婚圆房并白头偕老;卫东则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再耐心等下去,演下去,等待战友的音讯,等待时机的出现,一旦条件成熟、时机出现,便不失时机迅速脱离困境!
  
  一天上午,卫东正在院子里站着,忽听得西面很远的小路上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顺着声音往西一看,西面满是树丛什么也看不到。“难道是他们?”卫东闪电般跑出去,飞一似的朝西跑去。卫东这突然一跑,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尼娜喊老太太,老太太喊文英和娟,四人象追小偷一样,先后喊着追了出去。卫东跑近一看,来的正是班长和指导员!他张开双臂一下子扑到了指导员怀里,嘴里喃喃地说,“可想死你们了!”这时,老太太和三个媳妇也都气喘吁吁地追到了跟前,八只眼睛一齐盯着卫东和指导员。王林指导员急忙推开卫东对老太太说,“大娘,不认得了?我们是专程来看望您的。”经文英翻译,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她仔细地看了看王林,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夜里带人来送东西的长官吗?她走到王林跟前,小声问:“你们要接走卫东吗?”王林忙不迭地解释说,“大娘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来看望您和卫东,看看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不是来接卫东走的,卫东不会走的。”老太太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她拽住王林的胳膊礼貌地打招呼说:“走,都快到家里去。”SSSSSSSSSSS
  
  王林一行给阮老太太她们带来了几件衣衫和一些日用品,还有一台小收音机。同时也给卫东带来了两套军衣、一块手表和鞋袜。一家子都高兴地合不拢嘴,老太太忙慌着烧水做饭去了,文英、尼娜和娟则把这些东西拿进里间摆弄着。趁此机会,卫东忙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情况向指导员作了汇报;王林也把部队的近况告诉了卫东,并对他说:“首长和战友们一直都没有忘记你,首长指示要你安心在这里再住一些日子,现正在做工作,等条件成熟,会立即接你回去。你要配合好,认真作好老太太思想工作,你的工作越到家,你就越能早些回去!”卫东听着点着头,眼里浸满了感激的泪水。接着,王林又鼓励他说,“这段时间委曲你了,工作干得不错,但从今天来时的情况看,这里的任务还很重,老太太的疑心还很大。”王林思索了一下接着说,“这样吧,给你一个月时间,争取做通老太太思想工作,到时再联系。”“怎么联系?”卫东问。王林想了想说:“再派人来恐怕老太太更加怀疑,这样吧,三十天后,我让人把消息放在一号公路与小路交叉口的大石头下,你想法取出,然后见机行事。记住,切不可鲁莽行事!”说罢,王林一行谢绝了老太太一再的挽留,依依不舍地走了。直到这时,阮老太太才长出一口气完全放下心来。她望着王林一行渐渐消失的身影,不由地感叹说:“中国军队好,他们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王林的到来,无疑象给卫东服下了一颗定心丸,使他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他看到了希望,进一步明确了任务和目标,也倍添了完成任务的决心和信心。自此,卫东变得格外勤恳与和蔼,他几乎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力气活儿,丢下叉把拿扫把,该媳妇们干的他也枪着去干。他把指导员留下的外汇券让文英给每人都买了礼物和化妆用品,使一家人都高兴地合不住嘴儿。卫东自信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终于来到了。这一天正好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天刚亮,卫东就起了床,他喊起文英说要去跑步便一起出了家门。二人顺小路向西朝一号公路跑去。卫东边跑边喊着后面的文英,“加油!文英!”可文英还是越拉越远。秋日的早晨真是美极了。清新而又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卫东不禁精神抖擞,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快步向西跑去。工夫不大,一号公路便横在前面。卫东一眼就看到了那块石头,他回头看文英离这里尚远,便一下子冲到石块前,半倚在上面弯腰向石块底部摸去,旋即掏出了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一行清晰的钢笔字显在眼前:东,本月二十六日凌晨二时整有车接!切记!卫东看罢,惊喜交加,抬头见文英已快跑近,急忙把纸片揉成一团塞进嘴里,边嚼烂边吐着迎着文英往回跑去。他见文英已累得停在那里,弯着腰大口喘气。他停下脚步,上前拉起她,异常兴奋地说,“好了,咱们已完成任务了,回去吧。”看东方,太阳已从东山巅后露出了半张笑脸。金色的阳光还未照射过来却先把树木的顶端染上了金黄色。须萸,太阳便浮出了山巅,金光洒过来,小路两旁一簇簇茂密的灌木丛上顿时金光闪闪,晶莹的露珠欲滴还在、摇摇欲坠,象珍珠般挂在叶梢上,煞是好看。多少天了,卫东还是第一次这么有心情欣赏这仙境般的美景。卫东拉着文英,边饱览美景边慢慢往回走着,又碰见尼娜和娟,四人便一起走回家去。
  
  吃过午饭,老太太把尼娜和娟叫到了东屋,对她俩说:“今天是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今晚你俩搬过去,该圆房了。”尼娜和娟一听,顿时喜形于色,可一想又面露难色。尼娜疑惑地看着老太太说,“他要是还不愿意怎么办?”老太太狡诘一笑,说,“放心吧,这次保你俩满意。”说罢,从身上掏出一个纸包交给尼娜并小声交待说:“这是我托人从国外捎来的,挺贵的,男人只要吃一点就管不住自己了。你把这药掺到米酒里,今晚吃饭时……”说完,三人都笑了。
  
  吃晚饭时,卫东见今天的饭菜比往日丰盛有肉还有酒,就问文英,这是怎么回事?经老太太一说,文英一翻译,卫东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中秋佳节。本来卫东今天就高兴,心想,反正快要走了,今天就借花献拂吧。想到这里,他端起小碗儿站起身来对老太太说,“我先敬老太太一碗。”说罢,一饮而尽。接着,大家相互倒酒,功夫不大,一罐子米酒便喝光了。老太太早早就走开了,尼娜和娟是假喝真敬,光让卫东喝,文英喝得少,结果大部分酒都被卫东喝掉了。
  
  吃过饭,卫东觉得很热,便和文英一起到外面凉快去了。天空碧青得象一片海,圆圆的月亮把山野照得一片银白。他和文英来到了小河旁,一条白亮亮的水横在眼前。水面上银波闪闪流光溢彩,水底下又隐隐现出一片蓝天、一轮明月。卫东捡起一块小石子投进水中,那水中的明月顿时被击散,但很快那圆月又颠簸着恢复了原样,在水面上留下了层层水圈向四周漫延。看着看着,卫东觉得头越来越懵,浑身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对文英说,“咱们回去吧,我觉得不舒服。”这时,文英也觉得晕乎乎的,便搀起卫东回到了屋里。
  
  卫东躺到床铺上,只觉得头越来越晕。他后悔自己不该喝这么多酒,心想,这米酒喝起来甜甜的,喝到肚里倒挺有劲。他哪里知道这酒里另有文章!他直觉得浑身燥热,心里象燃着一团火。他抡掉了上衣,但仍无剂于事。他想下去,可一坐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突然,他觉得下身在剧烈膨涨,有一种难言的欲望和冲动一直在升腾……恍惚间,他看见小兰向他走来,边走边脱掉了衣衫,白晰而丰满的双乳上下颤动着,越来越近,整个身子慢慢向自己压过来。这时,卫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象发疯似地一把抱住她,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他疯狂地亲吻着对方,只觉得身上有一股积攒了很久的压抑需要释放,需要发泄……直到这股压抑散发殆尽,他终于筋疲力尽倒在了一旁,安静地睡了。窗外,一个一直在窥听的老人慢慢地满意地离开了。圆月早已知趣地躲到了西山后,天就要亮了。
  
  卫东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他突地坐起,猛的发现自己全身竟一丝未挂,大吃了一惊!他急忙摸衣服却到处找不到,急的他大喊文英。文英抱着衣服匆匆跑来把衣服递给他。他赶紧穿上,努力地回忆着昨晚的事。他觉得昨晚象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好象见到了小兰,好象与小兰亲热……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悔恨地捶了一下脑袋追悔莫及!这时,卫东就象是一个被别人欺辱了的孩子又被父母赶出家门,有苦无处诉。他拉起被子蒙住头,躺在那里呜呜地哭了。
  
  今天已是二十二日了,离那一刻还有三天时间,卫东曲指掐算着时间。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他利用散步的机会掐算了从家到一号公路的时间,把出发的时间定在二十六日凌晨一点四十分整,以便两点整正点到达约定地点。为了麻痹三个媳妇,他从二十三日晚便假装拉肚子,每晚往茅厕跑几趟。这两天他尽量装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和三个媳妇打得火热。另外,他还瞅机会把西边的一处篱芭弄松,免得到时走街门不便。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那一刻快点到来。
  
  二十五日夜。吃过晚饭,卫东没有象往常一样到外面散步,而是主动邀三个媳妇玩起了扑克。四人一直玩耍到十点多才收牌就寝。尼娜三人兴致不减,又缠着卫东嘻闹耍嗲,卫东为了稳住她们,也半推半就假意迎欢……窗外,阮老太太在窥视了一番后,也放心地回东屋睡觉去了。
  
  卫东毫无睡意,他必须按计划演好最后一场戏。他坐起来披上衣服,摇了摇睡在身边的文英说,“我又要上茅房,快起来。”文英翻动了一下身子,喃喃地说,“你自己去吧,别凉着,穿上衣服。”说完又睡了。卫东再看尼娜和娟也睡得正香,于是他迅速穿好衣服下床,走出房门。他望了望东屋,见没有动静,就快步走向茅厕。他回屋后,再看看她们,见她们都没有反应,依旧睡得很香。他和衣再躺到床上,仔细地想着,看还有什么纰漏,还好,一切正常。他想,这次不知是谁开车来!他两眼死死盯着手表,觉得表针走得太慢。他恨不得马上就走,赶快离开这三个女人,离开这个本来就不该属于他的家。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表针一指向一点四十分,卫东便悄悄下床,最后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三个媳妇,然后,蹑手蹑脚毫不犹豫地跨出房门走了出去。他站在院子里听了听,见没有动静,便象一只狸猫一样悄无声地钻出篱芭,向一号公路疾奔而去。月亮也象通人情一样,柔白的月光把路照得清清晰晰。他一口气跑到了预定地点,抬腕看表,时间只差一分钟不到两点!他向东望去,整个点将山安祥而宁静,大地万籁无声,那个自己已经生活了一百多天的“家”被山林挡得严严实实。这时,他的心情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悲哀。本来,一直盼望的结果马上就要实现,他应该庆辛和高兴,可不知怎的,事到临头竟一点也欢喜不起来,反而平静如水冷静的地出奇。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这样走算完成任务了吗?这样走了后果会怎样?这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他,令他走留两难!他忽觉得这样走有些偷偷摸摸,象是逃跑,一点也不光明正大。这不象是一个中国军人所为,有碍军威国威!他越想越觉得不妥,这样走了,会让自己一生不得安宁。不能这样走!中国军人的本能,一个国际主义战士的责任,使卫东在关键时刻选择了理智,选择了道义!军车已来到面前,开车的班长喊他快上车,可他没有上车。班长跳下车,问:“怎么了?”卫东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我不能走!我不能只顾自己而不顾部队和国家的威望。请你转告指导员,我一定要把任务彻底完成好再回去。感谢领导和同志们,谢谢。”说完,“叭”的一下向班长敬了个军礼。班长回了个礼然后一把抱住了他,说,“好样的!下次我还来接你!”转眼间,军车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卫东毅然转身往回走去。
  
  这时,家中又已乱成一团。先是文英朦胧中记得卫东起夜,后来竟一直摸不着他,遂惊醒。一看卫东还没回来,便到外面去看,结果到处找不到。这下,文英慌了,她慌忙大声呼喊。老太太、尼娜和娟都起来了。四人当即商量分头去找。刚打开街门,卫东回来了。卫东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回屋去。四人也随着回到了屋里。文英问卫东,“怎么回事?跑到哪里去了才回来?”卫东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全盘端出,一古脑儿都说了出来。四人听罢,个个都惊呆了,一个个都张着嘴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为了打破僵局,卫东微笑着又接着说:“这不是又回来了吗?”这时,四人才缓过神儿来,她们不约而同都为卫东的坦诚感到欣慰和感动。尤其是老太太,更是惊喜交加。她赞叹卫东的诚实,更赞叹中国军人的无私和奉献精神。同时,她也为自己的自私行为感到惭愧。卫东的走而复返,使一家人如释重负,相互间倒都消除了戒心摒弃了前嫌,这个家仿佛一夜间得到了新生,不是一家却胜似一家。至此,一家人和睦相处,真是其乐融融。
  
  正当崭新的生活刚刚开始,阮老太太却病倒了。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这一连串的打击,使她深受创伤身心疲惫。卫东的走而复返坦诚相见又使她内疚自责,总觉得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堵在心里,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几天来,老太太不吃不喝,终日里昏昏欲睡。请来的乡医说,老太太发高烧,得快送医院,不然性命难保。这可吓坏了一家人。卫东说,事不宜迟,赶紧送医院!他让娟在家看门,背起老太太就走。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我国一卫生队,军医迅速为老太太进行了诊断并输上了氧气和药液。卫生队领导还专门从我野战医院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共同会诊,经会诊确诊为脑出血。经两天两夜的抢救,老太太终于转危为安。当文英告诉她是卫东背她来、中国军医救了她时,她感激地拉起卫东的手,喃喃的不知说了些什么,两行浊泪淌到了脸颊。第三天,王林也来到了卫生队,看望老太太,并带来了许多补养品和全连战士的祝福。老太太更加高兴和感动。她颤巍巍地握着王林的手,用刚学会的半生的中国话说:“中国好,中国军队好!”经军医及卫东等的精心医护,老太太很快便恢复如初活动自如了。第十天,老太太执意要走,卫生队才用车把她们送走。临走时,老太太高举着手并竖起大母指,对送行的领导和医护人员一个劲儿地说着:“中国好,中国军队好!”45555
  
  自病好回家后,阮老太太就象换了个人一样。每天除三顿饭外,整日把自己关在东屋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卫东等问她,她只说没事,大家都十分不解,也只得由她。老太太的确心里有事。早在卫东走而复回以后,她心里就总有一种内疚和自责,这次重病得救后,这种内疚和自责越发强烈。尤其是这次重病期间,她亲眼目睹了卫东的诚实与无私,也亲眼看到了中国军队的友善和伟大,使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震撼。她心里十分清楚,这次大病若是没有卫东、没有中国军队的全力救治,她恐怕早已命归黄泉。她越想越觉得理亏与不安,对不住卫东,对不住中国军队。通过几天的思想斗争,她终于想通了:卫东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他应该回到他的部队去做他该做的事!思想通了,心病也没有了。卫东等人惊喜地发现,老太太又象是焕发了青春。这两天,老太太常往外跑,一家人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其实,老太太正在准备干一件大事,一件轰动一时的大事!她要把卫东送走!为此,她找了村长和乡长,村长和乡长对她的想法大加赞赏。并决定,不但要把卫东送走,而且要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地把卫东送走,要象母送子、妻送郎参军一样,把卫东送回中国部队。日子就订在农历九月十八日。
  
  老太太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向大家宣布了这一重大决定。大家一听,顿时都愣住了。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老太太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面面相盱,说不出话来。刚一听说,卫东以为老太太又是在考验自己,可细一看,老太太那副认真样,觉得又不像。他抬头望着老太太,说:“这是真的吗?”老太太郑重地点了点头。蓦的,卫东惊喜万分,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一下子扑到老太太面前,紧紧地握住她地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卫东突然觉得眼前的老太太竟是如此的伟大。他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去感谢她,只是默默地、长久地抚摸着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一旁的文英、尼娜和娟惊愕过后,便伤心的抱在了一起哭了起来。良久,老太太安慰她们说:“别哭了,都准备准备,有什么话到晚上再说吧。”
  
  夜幕降临了。晚上,卫东等四个人都一夜未眠。真的要走了,卫东的心里像是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他本不应是这里的主人,他是来执行任务的,任务完成了,总该回去交差。可他毕竟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四个月,这四个月的日日夜夜,一百多天的风风雨雨给他留下了难忘的留恋和思念。尤其是文英肚子里已怀有他的孩子,不能不使他更多了几分牵挂。他不敢正视文英那恋恋不舍的目光,也不愿看到尼娜和娟那哀怨的神态,他低着头对她们说:“我走后就拜托你们照顾老太太了,我会永远记着你们,今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望你们的。”
  
  欢送卫东回部队的日子到了。这一天上午九时,在一号公路通往河滩村的路口,沿一号公路南北一字儿停放着十辆军用卡车。车队的一侧,一百多名中国援外战士英姿飒爽地排成了两行,队列前方站着连长和指导员王林。九时一刻,从小路口涌出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乡长和村长、阮老太太和卫东,紧随他们身后的是文英、尼娜、娟和一帮男女老少。村长、阮老太太、文英和娟簇拥着卫东走到了王林跟前。卫东跨前一步,立正敬礼,报告说,“战士卫东完成任务归队,请指示!”指导员举手还礼,对着卫东,对着乡长、村长、阮老太太还有文英、尼娜和娟以及路旁前来送行的当地乡亲们高声说道:“谢谢,谢谢同志们!”这时,文英、尼娜和娟一起走到卫东面前,文英双手把一个绣有她们三人名字的荷包儿捧到了卫东胸前,哭泣着说:“这是我们三人共同绣制的,送给你做个记念吧。”卫东接过荷包儿,泪水再次涌眶而出,泪水滴在荷包上,打湿了三个女人的名字。随后,王林代表部队把一块用两国文字写有“军民似鱼水,两国一家亲”的锦旗送到了村长和阮老太太手中。这时,连长高声命令,“全体上车!”忽啦啦,一阵工夫,全连战士便整齐地站在了车箱上。“敬礼!”一声口令,全体齐刷刷举起了右手。
  
  这是一个特殊的简朴的感人场面。这里没有鲜花,没有歌声,没有宏大的接送仪式,没有激昂的慷慨陈词,可这里却有着天一样高的深情,地一般厚的友谊。这无疑是国际军民关系史上厚重的一笔,是奇迹和创举!
  
  随着连长一声“出发”的口令,军车同时轰鸣,徐徐开动。战士们高举双手向乡亲们告别。卫东也激动地高举双手,并用力地挥动着荷包向他的家他的亲人洒泪告别。他大睁着眼睛在送行的人群中搜寻着。看见了,那个是老太太,那个是文英,那两个是尼娜和娟!她们追着车跑着,边跑边挥动着手臂……卫东的眼睛模糊了。人影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了。
  
  车越开越快,一会儿便开足了马力,风驰电掣般向前冲去。卫东擦干了满脸的泪渍,昂头挺胸向着前方,坚定地踏上了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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