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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学生(13 下)

时间:2008/3/11 作者: 骆烨 热度: 330963
  
  “你他妈竟然说我爸是个什么东西,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当政教主任了?”陆寅瑾骂道。
  
  大眼苍蝇被吓傻了,他想自己当人民教师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学生敢这样骂他,“你他妈……”徐小敏抡起手想打陆寅瑾。
  
  我真希望政教主任就这样一巴掌打下去,可是他没有,陆寅瑾就在这时以风雷不及掩耳之势报出家门,“我爸是县委书记啊!”然后“哇”地一声哭开了。
  
  政教主任也长大嘴巴不知所措了,“你说,你说陆书记的亲儿子?”然后仔细观察陆寅瑾的脸蛋,“是很像,是很像啊!”徐小敏拍拍胸膛庆幸自己没有造下罪孽,他转身面朝骆驼怒吼道:“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这个流氓胚?”
  
  “真的没什么啊,是他自己先动地手。”骆驼搓搓手,一脸无赖相。
  
  “我脸痛,我肚子痛,我手也痛,我很痛啊,我要死了,你们快点送我去医院吧?”陆寅瑾在旁边哭哭啼啼表情痛苦地说。我们从没有见过他这等衰相,想他平时是何等威风,由此联想到封建社会那些达官显贵们平时作威作福一旦落魄就连猪狗都不如了,看看严嵩父子就明白,真希望有一天陆寅瑾和他的书记爸爸也是这样的下场,只是我们生长在社会主义社会就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了,毕竟陈良宇同志是极其不幸的,当鸡一样被正法了,谁知道猴子们会不会因此而收敛一点呢?!
  
  我没有注意景婧当时的表情,她竟默默开始为我担忧,事实上她的忧虑是准确的,后来陆寅瑾没有深究骆驼给他的耻辱,这说明他是宽宏大量的,但他却点了名要把我好好处理处理,这又可见他还是有一点智商的,毕竟我是罪魁的祸首。
  
  真不敢相信他会变成这样希望他能没事吧是陆寅瑾太过分了是陆寅瑾害了他韩郁你不是这样子的我知道你的心还是善良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我不能明白韩郁韩郁我无法理解你景婧皱着眉头想,却不开口。
  
  “谨谨哥哥啊,阿拉送侬去医院吧?”这时易烨晴见陆寅瑾没死,泪流满面走了过去。
  
  “我不要你送,我要去告诉我爸爸。”陆寅瑾哭声猛然之间加大了分贝。
  
  “唉唉,叫陆寅瑾来着是吧,我送你去吧,你爸爸公务繁忙的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都已经这么大了。”大眼苍蝇搂着陆寅瑾安慰道。
  
  陆寅瑾不听政教主任的话,继续卖哭。
  
  我看见韩柳婷这妞一直在一旁得意地笑。鑫鑫却把目光放在了韩柳婷身上,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群人一个也逃不了干系,”政教主任见安慰书记公子不行,于是开口对我们发火,“妈的,你们都跟我到政教处去,都给我老实一点。”
  
  骆驼朝他乐呵呵地笑了笑。
  
  “尤其是你,骆峰。”主任指着骆驼大声说。
  
  “噢噢,我知道的,不就跟你去趟政教处吗,又不是没去过。”骆驼还是像个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人儿似的。
  
  所有发生的事虽与我原先的计划有些出入,我本来的设想是想把骆驼喂饱后,再把陆寅瑾引过来,然后让骆驼把陆寅瑾收拾一顿,但没想到我只是挖了一个坑叫他们跳,于是他们都乖乖地往里头跳了进去。不过我很满意所发生的结果。我没料到的是骆驼打在陆寅瑾肚子上的那一拳,肉丝豆腐羹被寅瑾独自享用,还有政教主任今天吃饱撑着没事干来小餐厅突击检查,我不知道陆寅瑾送酒是不是事先预谋,可事件的发展就是这样,而且已经发生,谁也不能改变,我不会跟周星驰一样疯疯癫癫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即使手里有月光宝盒。发生了就发生了,有什么大不了,人活着有很多事是不能由自己的意愿决定的,这是我当时的心态。
  
  那晚的雪下得很深很深,早晨起来时,恩来中学已埋在了白茫茫的世界里,它像个安静的女孩,等待着天空中出现阳光,等待韩红大姐的《天亮了》,然后恩来的学子们彻彻底底打破它的沉寂。
  
  平安夜我们是在政教主任的办公室里度过的,因为当时陆寅瑾这小子见政教主任完全没有像陆小俊一样听他的使唤,于是直接打电话给了他老爸,书记听完儿子的复述后勃然大怒,叫徐小敏听电话,委实把徐小敏给狠狠地咒骂了一顿,我想,书记大人的话里头肯定也提及了徐小敏的祖宗十八代,政教主任像抗战时期为皇军效力的汉奸走狗拿着电话,“嗨、嗨、嗨!”个不停,幸好现今的信息工具不能使通话双方有身体上的接触,不然大眼苍蝇是少不了吃几个耳光的。
  
  政教主任听完书记大人的电话,头暴青筋,毛发直竖,脸蛋涨红的像个冻僵了小猪头,回转身破口骂道:“你们这群惹事的小畜生,书不好好读,就只会去小餐厅吃吃喝喝。骆驼你个人渣,我迟早要把你开除的,看看看看,这次事惹大了,你好打不打偏偏打了人家书记的儿子,这回怕是我也保不了你了。”他垂首顿足,自然忘不了问候我们各自的妈和操一回我们的祖宗十八代,以弥补刚才受到的损失,“他妈的操你们个十八代祖宗!”
  
  “徐老师,我打人也打了,不过我首先声明一下,如果你要叫我的家长,那你还不如直接把我开除算了。”骆驼轻松地说。
  
  “他妈的这事由不得你说。”政教主任说。
  
  “你去叫也无所谓,反正你是找不到我家长的,除非你去扫荡全镇棋牌室,嘿嘿。”骆驼无所谓地说。
  
  政教主任气得吐着大气,一时难以回应骆驼的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骂道:“你个混蛋!”
  
  “哦!”骆驼回答。
  
  我十分佩服骆驼面对权势而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畏惧感,这是钱鑫鑫所不能及的。后来骆驼和钱鑫鑫竟然莫名其妙地做了兄弟,当时钱鑫鑫对骆驼的态度是:这实实在在是个混蛋,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群架、单挑、和事、引诱、调戏、性骚扰样样内行,而最主要的是骆驼对钱鑫鑫的态度非常诚恳,当作大哥一样敬,按照骆驼的说法的是叫做英雄惜英雄,他十分欣赏鑫鑫的冷酷和义气,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原因,鑫鑫冷酷是真,但他是否对骆驼讲过什么义气我就没发现了,反正后来他们两个浑小子像江湖兄弟一样走在了一起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而我这个中间人恰恰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三者。不过他们的情义没能在人间维持多久,我相继失去了两个朋友,这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但愿鑫鑫和骆驼能在另一个世界里相遇并继续做兄弟。
  
  “陆寅瑾,你现在怎样?”政教主任慰问书记公子。
  
  陆寅瑾当时已忘记疼痛(其实他根本就没什么事),被大眼苍蝇一声提醒,他又开始表演:“嗷嗷,痛!脸还火辣辣刺痛,肚子一阵一阵猛力的痛,痛死我了!”他说着就捂住肚子蹲到了地上。
  
  徐小敏看出他的把戏,无奈他是书记的宝贝儿子,要是别的学生,徐小敏定会给陆寅瑾补上一脚,“好了好了,你爸爸马上就来学校了,他会带你去医院检查的。”小敏说着又去扶陆寅瑾。只是陆寅瑾硬是要蹲着不肯起来。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了?”突然有一人冲进政教主任办公室。是陆小俊。
  
  徐小敏沉着脸没有去理会陆小俊,他似乎有些看不顺眼这个恩来中学未来的圣斗士。
  
  陆小俊也没有去顾及政教主任的脸色,而是走到陆寅瑾面前紧紧地搂住了陆寅瑾,然后关怀备至地问:“寅瑾,出什么事了?你没什么事吧?伤哪里了?要不要紧啊?是谁打了你的呀?”班主任关心学生绝对比过关心自己的老父老母,这可见我们的人民教师也是有人性的!
  
  “是他。”陆寅瑾指着骆驼说。
  
  陆小俊的脸立刻变得狰狞无比,恶狠狠地对骆驼说:“你是哪个班的,简直是胆大包天,他妈的?”
  
  骆驼朝陆小俊嬉皮笑脸地说:“老师,我是初中部的啊,老师,我的胆子其实很小的,喏,就这么一点大,”骆驼比划着自己的胆子,“真的就这么点大,包不住天的呀!”
  
  “哈哈哈……”大伙都被骆驼的表情给惹得大笑起来,政教主任也跟着笑。
  
  “他妈的,”陆小俊自感被骆驼戏弄,愤怒难以压制,但又无处可以发泄,急急走到政教主任的办公桌前拍了一下,但他也跟陆寅瑾一样,蹄子不及桌子坚硬,连忙缩起来哈气,“他妈的,你初中部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政教主任向陆小俊打趣说:“陆老师,不要这么生气,我的桌子是木头做的,你的手可是肉长的啊!”
  
  “徐老师,你……”陆小俊没说下,官高一级压死人,他朝徐小敏白白眼睛,忍下了一口气,“你是哪个班的?”陆小俊继续对付骆驼。
  
  “我忘记了,不好意思啊,老师。”骆驼从容应对。
  
  陆小俊气得又想去敲击桌子,“好好好,你们联合起来对付我是吧,你们好的,你们……”他找不到话来说,转身向周围寻找什么,大家以为他在找什么家伙想用来做武器和骆驼等人火拼,结果他却发现了我,“韩郁,是你惹的事?”
  
  我正在看戏,没想到突然之间被拉进了戏里头,自然大为吃惊。
  
  “是的,是韩郁,是韩郁挑唆这小子打我的。”陆寅瑾站了出来作证。
  
  “好啊好啊,韩郁,噢,对了,下午的账都没有和你算过呢,你倒好,私自离开办公室竟然去找人打我们寅瑾啊?”陆小俊冲到我面前用手指着我说,恨不能把我给生吞了。
  
  我不说一句话,用沉默代替回答,我始终认为沉默是最锋利的武器,别人跟我计较,我就置之不理,有句经典的话:猪喜欢和人摔跤,无论谁先倒下,人总是要被弄得臭哄哄,这正是猪喜欢的结果。
  
  陆小俊和我摔不成跤,气得直跺脚,只能一个劲地问候我妈,“他妈的,他妈的,你好啊,韩郁韩郁,对班主任这种态度,好啊好啊,上次不开除你真是我的失误啊,他妈的。”
  
  我静静地看着班主任发作,我想上次你没开除我你不但只是失误,而且你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
  
  陆小俊点点头继续说:“好好好,我拿你没办法,我去叫你家长,他妈的。”
  
  我心头愣了一下,没想到陆小俊这狗娘养的又拿出这杀手锏。
  
  “陆老师,这么晚了,就这么点事,有必要吗?”政教主任说了句公道话。
  
  “我的学生,我自己处理。”陆小俊情不自禁地说,忘记了眼前是他的上级。
  
  “这事现在由我管。”政教主任也加大了嗓音。
  
  陆小俊萎缩了一下,但又立刻提起了精神说:“他叫人打了我们班的好学生。”他指指我又拍拍陆寅瑾。
  
  政教主任说不出话了。
  
  陆小俊取得了胜利,信心更加饱满,说:“今天我是非处理这事不可了!”
  
  政教主任拿他没办法,他知道陆寅瑾是书记的儿子,而陆小俊是想拿书记来撑腰来做文章。
  
  陆小俊脸上多了悦色,欲向借用一下政教主任桌子上的固话,但瞧了一眼政教主任立马转身出了政教处(一)。陆小俊身上有手机,也随身携带着一本学生家长的通讯录,但他从来就是使用公家电话的,他转了个弯大概去了政教处(二)。
  
  今天是平安夜,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平安,如果世上真的有上帝,他应该让每一个孩子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夜晚。我宁相信撒旦,是魔鬼,但不虚伪。上帝却是个虚伪的骗子。
  
  陆寅瑾在陆小俊走后,也紧跟了出去。这哪里像个有事的人!
  
  在一切事情稍微安静下来后,我观察了政教处(一),现在政教处里站着景婧、韩柳婷、易烨晴、鑫鑫、骆驼、陈杰、我,还包括政教主任在内八个人,政教主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打了一个哈欠,像在国旗下讲“八荣八耻”感想时一样的哈欠,他慢悠悠从烟盒里掏出一根中华抽了起来,骆驼和钱鑫鑫不约而同去看政教主任享受高档烟,骆驼跃跃欲试想要问徐小敏拿一根抽抽,但终没开口,我不知道为什么。易烨晴愁眉不展,她好像很后悔刚才没有跟着她谨谨哥哥一起出去,现在拿眼偷偷去看政教主任,又不敢提离去的要求。
  
  我又观察了一阵子政教主任的鹰钩鼻,绝对比毕福剑的还要经典!我回顾神看政教主任的的办公室,办公室与政教处(二)的外间大小相若,但只有一张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些书籍、资料,我看清有我们高一的历史教材。还有一台戴尔的液晶电脑。办公桌背后是一个书架,书架几乎占去了半堵墙,书架上层是一些厚厚的古籍,古籍中有一套线状《金瓶梅》,看来政教主任还是一位古典文学爱好者,书架中间一层放有一些形体饱满的资料夹,好像还是归了类的,最下层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杂书、杂报。办公桌对面是饮水器,正处于保温状态,饮水器正上面是一台空调,现在正在认真地工作,所以政教处一点都不显得寒冷,人类发明这种东西真是好,实现了冬暖夏凉的梦想,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我的身子微微有点痒。我发现陈杰这小子竟然站着睡着了,真他妈佩服他!
  
  我朝窗外望去,但政教处里亮着灯光我看不清外面的动静,灯光有些耀眼,政教主任斜坐在靠背椅上眯着眼睛抽完了一根烟又接上一根,他把先前一根的烟蒂捏灭在烟灰缸里,用力吸了一口引着的烟,顿时那烟头亮了一下,他轻缓地把烟吐出嘴,然后开口道:“你们还是先把事情跟我交代一下吧?”
  
  “徐老师,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交代了,就是你看见的那点事。”骆驼回答。
  
  政教主任把烟叼在嘴角,瞪了一眼骆驼。
  
  “真的,没骗你,徐老师。”骆驼重复了一句。
  
  徐老师把烟拿在手里,深深地吐出烟雾,说:“你这种人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过一句实话了。”他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然后面对景婧她们说:“你们几个女生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柳婷得到命令立刻说:“是陆寅瑾自己进来寻事的,自己欠揍!”
  
  政教主任听着韩柳婷的话,刚放到嘴边的烟没有抽,惊讶地看了一眼韩柳婷,然后又慢慢开口:“女同学说话注意点。噢,就算是他自己来寻事,那你们喝酒是怎么回事,学校是禁止这个的。”
  
  “是陆寅瑾送来的。”韩柳婷又立马说。
  
  “他送来的?”政教主任问。
  
  “是的。”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应答。
  
  政教主任张了张嘴,没想到我们会这么齐心协力,脑子里转了一下说:“那打架的起因是什么,陆寅瑾刚才说了是你挑唆骆峰来打他的,你来解释一下吧?”他面对我。
  
  “根本没什么起因,原本就是陆寅瑾自己来我们的包厢,他瞧不起骆峰,然后骆峰就和他打起来了,而且还是陆寅瑾先动手。”我解释。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他先动手。”骆驼忙附和我的话。
  
  “事情有这么简单?”政教主任抽一口烟说。
  
  “你不相信可以问他的女朋友。”我口气和善地主任说,我觉得不能得罪了这个徐小敏。
  
  “他女朋友?”政教主任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说。
  
  “对,喏,就是她,易烨晴。”韩柳婷忙来帮腔。
  
  “不不不,阿拉不是格啦,你们不要乱讲话,阿拉同陆寅瑾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你们这样讲话要负责任的啊?”易烨晴矢口否认,这贱人竟是这样恬不知耻,由此可见《黄金时代》中的破鞋陈清扬是多么的坦诚!
  
  “不问你有没有搞男女关系,你来说说陆寅瑾和骆峰是怎样打起来的?”政教主任问易烨晴。
  
  易烨晴见有机会报复,急忙说:“是他们事先设下的陷阱,是他们成心想打陆寅瑾的。”这女人倒是能看穿事情,只不过她不了解整个陷阱只是由我一人设下的。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事先设下的陷阱?”政教主任问。
  
  “啊啊?”易烨晴不知该怎样回答,“反正就是他们设好的陷阱。”
  
  “这个无凭无据,你又讲不出个所以然,你们叫我相信谁啊?我再问你,”政教主任面对易烨晴说,“是陆寅瑾主动到他们的包厢里去的吗?”
  
  “这个这个,噢,对了,”易烨晴脸上露出笑容,“是韩郁叫他去的。”
  
  政教主任把身子朝向了我,声音有些严厉:“是你叫他去的?”
  
  “我是叫过,”我老实回答,语调仍和气,“但这只是同学之间客气一下,没有什么啊!”
  
  徐小敏见我这样从容不迫,捏灭了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吸的“中华”,清了清嗓子说:“就算是这样吧,那陆寅瑾说你挑唆骆驼打他有这回事吗?”
  
  我心里暗笑了一下,怎么又把事情给绕回来了,这回我说:“可能是我有些地方说得不对,但是当时陆寅瑾对骆驼的态度很轻蔑,谁看了都会不舒服,你不信就问大家好了。”
  
  “的确是这样的。”大伙再次联手。
  
  政教主任拿我们没办法,就在这时政教处的门被一脚踹开,“你们哪个是骆峰,哪个是韩郁,你们看看把我儿子弄成什么样子了?”踹门之人正是我中午见过的陆副书记,他满脸通红,嘴巴里冒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脾气极其暴躁。书记身边依偎着他儿子,儿子又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陆小俊也回来了。
  
  徐小敏“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声音颤抖地说:“书记书记,看看,看看,真是不好意思啊,这种天气还劳您大驾,真是过意不去!”他急忙拖过自己的靠背椅,恭维地说:“您坐您坐!”
  
  陆书记一把推开了椅子,愤怒地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
  
  “我已经在调查了我已经在调查了……”徐小敏唯唯诺诺地说。
  
  “我跟你说,徐小敏,你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你这个政教主任就不用干了。”陆书记训话。
  
  “啊,啊,啊,”徐小敏长大嘴巴说,“是,是,是。”
  
  “徐老师,你说过的,这事由你管,这回你可真的要好好管管了。”陆小俊走到陆书记身边,面朝政教主任说起了风凉话。
  
  徐小敏朝陆小俊狠狠地瞥了一眼,又笑盈盈面对陆书记:“书记,您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好好处理。”
  
  “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逃不了干系。”书记语气坚定地说。
  
  他妈的,这狗官!徐小敏心里暗骂,但却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称是。
  
  陆小俊在一旁得意非凡,终于能把徐小敏给落井下石了,还能狠狠地踩上两脚,“是啊,徐老师,你是政教主任你也要负责任的啊!”他恨不能马上把政教主任的官衔套到自个头上。
  
  徐小敏不作声,只能心里头唾骂陆小俊是条狗!
  
  我望着他们的表演,又细想自己的结果,这次事由我起,我定也逃不了惩罚,但我自始自终没碰陆寅瑾一根毫毛,而且在陆寅瑾落难之时还动了恻隐之心,当然谁也没有看到我的恻隐,如果要把我定罪顶多也就是挑唆罪,连个帮凶也算不上,我不知道法律是怎样处理挑唆罪的,幸好陆寅瑾没有亡命,不然他们倒可以定我蓄意谋杀或见死不救。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中国法律形同虚设,只是适用在没钱没势的小老百姓身上,而我正属于这一类小老百姓,况且我落在了狗官手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也只能听天由命!
  
  “老爸,痛!”陆寅瑾突然喊了起来。
  
  “哪儿痛啊,宝贝儿子,是爸让你受苦了?”书记爸爸问儿子。
  
  “哪儿都痛啊!”宝贝儿子说。
  
  “你们哪个是骆峰?”陆书记重新暴跳如雷地问道。
  
  骆驼面对权贵自始自终没有表现出畏惧,他勇敢地说:“我就是。”
  
  书记见竟是这么个小个头打了儿子这么个大块头有些不相信:“你就是骆峰?”
  
  “我就是怎么了啊,你想把我怎样?你儿子不还是好好的吗?”骆驼斜着脑袋说。
  
  “你……”陆书记见惯了奉承,突然见了个不怕死的,当然十分不适应。
  
  “骆峰,书记问你话,好好回答。”政教主任说。
  
  “我是在好好回答啊!”骆驼说。
  
  “书记,刚才已经不是说了,是韩郁挑唆这小个子去打的。”陆小俊在书记旁边煽风点火。
  
  这狗日的陆小俊真是生错年代,要是生在抗战时期倒也能成条优秀的畜生!
  
  “爸,我痛,哪儿都痛,脸火辣辣的痛,肚子钻心得痛,你要给我报仇的啊,是韩郁这小子在搞鬼啊!”陆寅瑾哭丧着脸说。
  
  “对,是韩郁,你们哪个是韩郁?”陆书记调转攻击目标。
  
  “是他。”陆小俊说,还未等我自己应答,他就指着我,像是我灭了他的家门。我极其厌恶陆小俊用手指着我的动作,我要是一条狗,就直接冲过去咬断他的手指。
  
  “韩郁,你就是韩郁,我对你有印象,又是你,你这个问题学生。”陆书记凶神恶煞地吼道。
  
  这是我从别人嘴里第一次听到用“问题学生”称呼我,虽然我早已是个问题学生,不过我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因为这毕竟是县级副书记给我的称谓,应当也算是个不小的荣誉吧!
  
  我平静地看着书记,感觉自己始终是荣幸的,小小年纪竟能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个政府官员,而且还能同他面对面交谈:“我是韩郁,该说的我已经跟政教主任说过了。”
  
  “韩郁,你怎么跟书记说话的,有你这样的态度的吗?”陆小俊严厉地说。
  
  我不知道此时景婧和韩柳婷都在为我紧张。
  
  我不作声,保持沉默。
  
  但结果是我的沉默引起了对方更大的愤怒,陆小俊又敲了一记政教主任的办公桌,这次他是用手掌拍下去的,大概由于受力面积大,他这次并没有像前一次那样感到疼痛。他又指着我说:“韩郁,你听好了,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家长,我给过你了一次机会,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要朝阴曹地府里跑,看你家长怎么收拾你!”他这次没说什么改姓换祖宗的话,他把我家长叫来无非也是希望像上一回一样要我家父闪我一耳光,而他此刻表演得如此卖力无非也只是想在陆书记面前表示他对陆寅瑾是多么得关爱!只可怜我不幸被当成了羔羊宰杀!
  
  徐小敏鄙夷地看着陆小俊,他心里在想这个班主任倒真是做得够合格、够尽心尽责。
  
  陆小俊的确打电话到了我家里,这次是家母一个人来的学校,我不清楚陆小俊又对家母夸张地讲了些什么,要知道中国的家长对班主任是多么的尊重,而对班主任的话又是多么的信任!是的,家母就这样一个人雪夜赶到了恩来中学。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政教主任打开了门,是一个近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他猜出这大概是谁了。他把她让进门,脸上带有抱歉的意思。
  
  “呶,这就是韩郁的妈妈。”陆小俊拉下脸皮说。
  
  我看着家母愧疚不已,有好多次我都想提议退学了,但一想到家母我就立刻放弃脑子里的念头,陆小俊这人渣,我为何如此恨你,难道你没有去考虑一下别人的处境吗,那天晚上还下着雪,我不知道家母是用什么交通工具过来的,反正是没有陆寅瑾的书记爸爸一样开着雷克萨斯来的,家母头上还有雪花没有融化完,她的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我分明看清家母眼泪和清水鼻涕往外排泄出来。我不想再来描述当时家母的情形和我的心情,再多言语也不能表达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再多言语也不能讲清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内疚和自我的责备。算了,算了吧!
  
  鑫鑫看见了家母,像是从梦境中醒过来似的,他想和家母打个招呼,但家母没有发现他。
  
  “陆老师,真是对不住你。”家母可怜兮兮地说。
  
  陆小俊没朝家母看,而是对着窗外极其厌恶地说:“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你是怎样教育子女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管了你的儿子了。”
  
  家母很难过地点点头。我望着家母,心里同样难过。
  
  “韩郁的家长是吧,”政教主任开口道,“这种天把你叫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家母摇摇头说:“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对,我的孩子不听话,叫你们操心了。”
  
  “韩郁的家长,我们当老师的也是为了学生好,你说是不是?”陆小俊发表言论,“为学生操点心是理所当然的事,可韩郁实在是不成气候,三番五次违反校纪校规,不是我说啊,这样的学生还不如回家去。”
  
  家母惊愕道:“回家去?”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失望地看着我,“韩郁,,我真不知道你进高中来都在干什么了?”
  
  我无言以对,痛苦地低下头去。
  
  “你应该明白家里的情况的,可为什么你还这么不争气?”家母已伤心透顶。
  
  “我……”我悔恨不已,悔恨自己不应该伤害家母,那时我的心被绞得生痛。
  
  “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你真的让妈妈好失望!”家母的嘴唇直哆嗦。
  
  “我愿意这样吗,”我亲不自禁地说,“这都是这破学校造成的。”
  
  “喏喏喏,自己的错误不承认,现在竟然说出这种有辱学校声誉的话来,书记你说是不是?”陆小俊为维护恩来中来的百年声誉,对我的话表示强烈不满。
  
  陆书记抱着宝贝儿子想做个观众,他只对陆小俊轻轻点头。
  
  我愤怒地盯着陆小俊说:“不。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班主任,也不配来教育学生。”
  
  “你说什么,我——不配当班主任,不配教育学生?”陆小俊好像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还当个什么年段长,真是尸位素餐,不知道这个位子是向多少人点了头,哈了腰讨来的。”我毫无半点紧张心理对陆小俊说,我想绝大多数人是支持我的观点的,因为我发觉政教主任就在微笑着点头。
  
  “好好好,韩郁,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会把你从开学到现在所犯的错误一一罗列出来,你也别怪我陆老师做事太绝,作为班主任,我完全有资格不要你这个学生。”陆小俊打算让我从他眼前消失掉。
  
  “陆老师,不能这样的。”景婧和韩柳婷都为我求情。
  
  家母听了陆小俊的话定以为他是叫我退学,心里万分着急:“韩郁,你向陆老师认错,快!”
  
  “不,我不。”我语气坚决。
  
  “徐老师,你看看,你见过这种学生吗,不是说你处理吗,怎么不说话了?”陆小俊跟政教主任说。
  
  “我不是不想说话,我是看你在教育学生才没说话的。”徐小敏爱理不理地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陆小俊问。
  
  “事情也已经发生,幸好没发生大的事故,我看啊……”徐小敏还未说完,陆寅瑾就是一声惊呼,像是要死去一样,陆书记忙抱住儿子:“谨谨,怎么了啊?”
  
  “爸,我只是感觉自己好没希望!”陆寅瑾话一出,众人以为他真的要离世而去,陆书记差点晕厥,热泪盈眶地说:“儿子,我送你去医院。”
  
  “爸,过会儿再去,我只是觉得韩郁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陆寅瑾抽泣地说。
  
  陆书记不亏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对儿子的意思甚是明白,他立马抬起头对政教主任说:“徐小敏,给韩郁的处理,你自己可要考虑好了!”
  
  徐小敏长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迫于权贵的淫威,他也只能识时务才能保自己做俊杰,他点点头。
  
  “严重警告。”徐小敏说。
  
  “严重警告?”陆书记狠狠地瞪了一眼徐小敏。
  
  “留校察看?”徐小敏似是在询问书记大人。
  
  “你不知道他犯的是什么过错吗?”陆书记冲到徐小敏身边说,恨不能重重地敲击他的脑袋瓜子。
  
  “那……?”徐小敏害怕地不敢说话。
  
  “徐小敏,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个政教主任啊,正是名不副实,看看人家小俊就不一样了,他来做你这个职位都会好多了。”书记批评道。
  
  陆小俊听到书记的话,得意地点头,使劲地搓揉着双手,心里头那个兴奋啊!
  
  “啊!啊?”徐小敏又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你是怎样处理事情的,对于这种学生啊,”陆书记指指我说,“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请人吃饭,叫人来打架,你看看啊,”书记拉过儿子,把事实摆在大伙面前,“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想啊,那热豆腐的温度,我家的谨谨破相了怎么办,谁负责,即使有人能负责,我家寅瑾破相了这辈子的前途就毁于一旦了。”
  
  徐小敏只是点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我当时想,陆寅瑾长这副德性,毁不毁容还不就这样,说不定所谓的毁容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美容,这至少能掩饰他那张天生淫荡相的脸蛋和掩盖他满脸的青春痘。
  
  “喏,还有啊,肚子上的一拳头,幸好我家谨谨今天衣裳穿得多啊,不然后果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啊?”陆书记又说。
  
  “老爸,痛!死命得痛!”陆寅瑾捂着肚子,脸上装出来的表情极其做作,像个话剧演员为了使剧情更生动而有意在观众面前露出夸张的神情。
  
  “好好,爸就带你去市医院检查。”陆书记抱住儿子,和儿子一起演话剧给大伙看。
  
  陆小俊凑到书记身边,关怀备至地对陆寅瑾说:“寅瑾啊,这么痛啊,让老师给你揉揉?”他把手伸向陆寅瑾的肚子,却被陆书记重重地打了一下。
  
  陆小俊的手忙缩了回来,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用傻笑来缓解尴尬。
  
  “徐小敏,你说话?”陆书记向政教主任发出命令。
  
  “是是,我听书记的话,书记的意思是?”徐小敏唯唯诺诺。
  
  “你这个政教主任啊,真是没半点用!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这样的学生留在学校只会是害群之马,所以啊,不如开除算了。”陆书记沉着脸说。
  
  “对,开除。”陆小俊应承道。
  
  景婧和韩柳婷惊惧地说:“开除?”
  
  “什么,开除?”家母的精神有些恍惚。
  
  “开除我?”我不相信这会是事实,但当时真的很无所谓,我觉得这样一来倒是能减轻我心里的负担。我就是这么个混蛋!
  
  “开除?”徐小敏语气中带惊讶,他当了这么几年政教主任,见过犯错的学生不计其数,但只是为了犯这点小错误而开除一个学生,这未免太严重。但他不敢把话说出来,他有些为难地望着陆书记。
  
  “怎么?不可以吗?”陆书记的话咄咄逼人。
  
  “这个这个……”徐小敏又语塞了。
  
  “哎呦,哎呦,老爸,我痛啊!”陆寅瑾又开始呻吟。
  
  陆书记提起精神正要对徐小敏下达最后的通牒,谁料到这时“啪”地一声,谁的手打在了谁的脸上?
  
  “韩郁,向同学道歉?”家母那只打我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她愤怒地对我说。
  
  我微张着嘴巴,惊呆地看着家母,我不敢相信家母会对我动手,我的脸庞火辣辣的,但我丝毫不觉得痛,反而心却像是在被刀子切割似的,当时我无法明白家母为了我能够在恩来中学留下来,使用的是苦肉计,可怜家母的良苦用心,我却无法理解,我那时恨极了这个女人,打我的女人,从小到大没有碰过我一根汗毛的女人,今天竟打我了,难道连她也不爱我了,我真的是没有一点希望了吗?我还是微张着嘴,还是惊呆地看着家母,但我还是想挽回一点点希望,我无法接受家母不爱我的事实。
  
  “快向同学道歉?”家母眼里含着热泪,她再次向我发出命令,又像是在恳求我。
  
  家母闪我耳光时,其他人也没有料及,陆寅瑾看我被打了,心里立刻得到了平衡,脸上竟然露出笑容,等待我的道歉。
  
  陆书记也有些得意,但开口说的话是:“用这种方法教育子女是不对的,要用爱的教育。”说完后还很有道理地点点头肯定自己。
  
  家母也点点头说:“是是,但我的这个儿子实在是不争气,是我们做家长的不会教育子女,以后一定听领导的教导,好好管教他。”
  
  我看着家母,我眼里都是泥。
  
  “是的,是的,这种学生要好好管教。”徐小敏语气严肃地说,又朝向陆书记,笑嘻嘻地说:“书记啊,看人家家长已经处罚了自己的儿子了,我看这事啊……”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陆小俊抢走了徐小敏的话说。
  
  徐小敏朝陆小俊白了一眼,说道:“我没有说这事就这么算了,我是说韩郁的事情复杂,政教处要商量商量再做决定,韩郁请客还挑唆别的同学来打寅瑾,这是中学生思想上一个严重的问题。”又转过脸向陆书记说:“书记您说是吧?恩来中学是省级重点,我们以后应该杜绝这种事情再发生,但也应该挽救一个边缘学生,书记您说是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心上,我向你保证我们政教处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陆书记微微点头开始松口:“我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也不希望以后社会上多些流氓分子,既然你向我这样保证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爸?”陆寅瑾喊了起来,心里还是不服气。
  
  “噢,寅瑾啊,怎么了,还痛吗,书记马上就同你去医院检查?”徐小敏急忙堵住事态的再次恶化。
  
  陆寅瑾看看政教主任又望望他老爸,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是想整死我的:“韩郁的事?”
  
  “韩郁的事,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会好好处理的。”徐小敏连忙回答陆寅瑾。
  
  陆书记突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伸了一下腰。
  
  “书记,今晚实在是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徐小敏说。
  
  陆书记扶住腰扭转了几下,慢悠悠地说:“韩郁的事啊?”
  
  “是是,您还有什么吩咐?”徐小敏接应。
  
  “徐小敏,我真是不想说你了,总是问我有什么吩咐啦,意见啦,这个政教主任是你在当还是我在当,你先给我说一下韩郁的事大致上要怎样解决,我也好放心。”书记说。
  
  “这个啊,”徐小敏心里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想好了如何来应付,“韩郁公开向寅瑾道歉,学校也会处罚韩郁,到时结果出来,我一定会告诉书记您的,当然寅瑾同学受到了伤害,去医院检查的费用,我想韩郁的妈妈也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如数赔偿的。”
  
  家母点点头,很感激政教主任。
  
  陆书记的鼻子哼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不是我这人小气什么的呀,我刚才也说起过了,我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我对我家的谨谨从小就是把他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里怕弄疼,现在终于也长大了。我是很有爱心的啊,我对别人家的孩子我也是很喜欢的,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徐小敏,处分结果出来你把处分单寄一份给我,这事体就这么办吧。啊——”他说完后又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
  
  徐小敏舒了口气说:“好的好的,书记放一百个心,我一定办好事情。”
  
  “老爸,这事就这样了?”陆寅瑾语气狐疑地问。
  
  “这事啊,啊——”陆书记又打了个哈欠,像个吸鸦片的人犯了瘾。
  
  “爸,我痛啊!”陆寅瑾又开始装模作样。
  
  “噢噢,啊——”书记哈欠不断。
  
  “书记,抽根烟提提神。”徐小敏给陆书记敬了一根中华。
  
  书记用嘴巴接住了送过来的烟,徐小敏给他点了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股浓烟,迷了一下眼睛,才慢慢缓过神来。
  
  “书记啊,辛苦您了!”徐小敏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在办公桌上,脸上很舒服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已经能控制事态,“您今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带寅瑾去医院检查,到时花费多少医药费跟我说一下,我叫韩郁家长给您送去。”
  
  陆书记点点头,不想再多说话,又猛抽了两口烟,摸摸儿子像月球表面一样的脸蛋说:“谨谨,爸明天来找你。”
  
  “爸——”陆寅瑾跟他的书记爸爸撒娇。
  
  “要不寅瑾今天跟书记一起回家去,明天书记有时间就带寅瑾去看医生。”徐小敏说。
  
  徐小敏的话正中了陆寅瑾心里面的要求,他又撒娇道:“爸,是啊是啊,明天带我去医院。”
  
  “好好好!”陆书记拿宝贝儿子没有办法。
  
  徐小敏得意地点头微笑,他怎么会不了解中学生的心理呢,尤其是像陆寅瑾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官宦子弟,这个政教主任可不是像陆小俊这种年段长那样“尸位素餐”的。
  
  那个“尸位素餐”的陆小俊这时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要发表什么言论,自己到头来却扮演小丑一样的角色!
  
  “谢谢书记,谢谢老师!”家母无比感激地道谢,我愧疚地看着家母,我那时明白了家母的对我付出的爱了吗?没有,我始终没有,作为一个儿子我算是不孝的。但作为母亲,家母却是义无反顾地爱着他不孝的儿子。
  
  我没觉得自己又得到了一次机会,一次重生的机会,一次在恩来中学重新生活的机会,我为什么不珍惜这次重生呢,也许我始终认为在这样压抑(事实上在我心中是黑暗的)的环境里,我就像是在玩一个网络游戏,我是有无数条生命的,只要我有足够的精力,只要我愿意继续这个游戏,并永远不厌倦它,我想怎样就怎样,我就是上帝。上帝在今夜诞生,传说中他会赐福于人间!我会赐予人间我的叛逆。
  
  事情十分平静地结束了,陆书记带着儿子离去,陆小俊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像极了书记家里养的一条狗,走出政教处(一)时他重重带上了政教处的门,以示他心中的不平。易烨晴嘴巴翘得老高,埋怨她的谨谨哥哥有了老爹就忘了老婆。
  
  政教主任坐回了他的靠背椅,点了一根烟,然后叫我和家母再留一会儿,其他人先回去。
  
  骆驼给站着睡觉的陈杰来了一个“猴子偷桃”,陈杰从梦中惊醒,连连呼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哈哈”大笑。这算是一个小插曲,缓解了一下大家疲惫的身躯。
  
  景婧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家母,又看了一眼我,家母对她点点头,只是我没有一点反应,于是韩柳婷就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政教处(一)。
  
  那时,我没去注意鑫鑫的表情,他自始自终都沉默着。
  
  夜已经很深,众人走后,政教主任只是交代性地对家母和我简短地嘱咐了几句,现在我已经记不起来是什么内容,我回忆起徐小敏,这个曾经在国旗下打着哈欠讲着“八荣八耻”感想的大眼苍蝇,与恩来中学其他人民教师相比其实他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教师,至少可以说算是有一点良心,所以长着鹰钩鼻子的男人不一定都是坏男人。当然我那时没这么想,我不是说过了,那时的我是个“刘宗敏”,我还废了他的标志407,从这可见其实我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后来的事,就是政教主任向陆书记承诺的事,我韩郁是要向书记公子公开道歉的,至于这个公开的范围要多大,是上中央新闻联播头三条呢,还是在恩来中学国旗下,或者只是在高一(四)班级里道歉?都不是。如果是新闻联播头三条,那么你叫罗京大叔把温总理探望艾滋病人、福田访华以及“嫦娥”轨迹这些内容放在哪里?至于在恩来中学国旗下去公开道歉,可以是可以的,但恩来的学生最讨厌听国旗下发表言论的人,这样一来就缺少了听众,这当然就失去了公开道歉的意义。而在班级里道歉,只是因为我不同意这么做。事实上,我宁死不屈无论如何不肯向陆寅瑾面对面道歉,到最后政教主任也拿我没办法,于是他就坐在我旁边陪我,当然他是比较悠然自得的,他随手从身边书架里抓出一本《金瓶梅》,然后点上一根“中华”,慢慢品味西门庆和潘金莲等女人的故事。我站在旁边只能想象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故事,我和徐小敏一个意淫,一个眼淫,他浪费视力,而我却锻炼了大脑思维。但我无论如何还是没有斗得过他,政教处(一)是他的地盘,他想干嘛就干嘛,只是可惜他没有配秘书,不然的话可以“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他的办公桌是十分适合进行活塞运动的。
  
  徐小敏没秘书干,连泡杯茶都要亲自动手,他抽完中华后,就起身泡了一杯龙井,开始品茗,两杯下肚后,膀胱中有了分量,于是就去上厕所。如此如此过后,我还是站在那里,膀胱里的尿液自然积少成多,所以有点沉甸甸的感觉,等徐小敏去撒第三泡尿的时候,我都羡慕得要命,后来我提出要求说要撒尿。但徐小敏说,你先把事情解决。我还是说,我绝对不道歉。徐小敏说,这叫我很为难,那你还是不要撒尿了。我说我要是尿裤裆里,你的办公室可就成了臊哄哄的公共厕所了。徐小敏知道我不会这么变态,所以他说,那你撒吧,我的办公室就当一回公共厕所好了。他妈的,结果我还是没有成全徐小敏的办公室成为公厕。后来,我和徐小敏我一句他一句竟然开始聊起了天,还聊起了文学,聊的当然是古典文学,而且还是古典文学中的《金瓶梅》,他说兰陵笑笑生到底是何许人也,真是我中华文学写色情小说的鼻祖。我奉承徐小敏的观点,我说这个兰陵笑笑生要是生在当代一定能在《百家讲坛》上面火一把,《百家讲坛》的收视率一定比过于丹讲孔子、庄子那会儿,只要是男同胞一定喜欢他这个节目。徐小敏给我指出错误,他说,兰陵笑笑生是不会去品自己写的东西的,他说,很可惜啊,怎么就没有人去品《金瓶梅》呢?我说,中国的古典文学名著马上就要被品完了,品《金瓶梅》的日子也应该快了。徐小敏点点头。于是我继续奉承他,我说,徐老师对《金瓶梅》如此热爱,又有如此深刻的研究和独到的见解,《百家讲坛》的编导不把您请去真是个重大失误!徐小敏又点点头,朝我笑笑,对我充满了好感,完全没把我当成一个问题学生看待。既然对我有好感,我就对徐小敏提了个要求,说要去撒泡尿。徐小敏又朝我笑笑说,你小子好啊,绕来绕去又把话题给绕回来了,好了好了,我看你的人品其实也不坏,对《金瓶梅》也有些看法,就放你一马吧!我感激得差点要热泪盈眶,心里头暖洋洋的,虽然外面的雪还没有融化完全。我刚要冲出政教处(一),徐小敏却又把我给叫住了,沉着脸喝道,我又没说叫你马上去,我跟你讲个条件吧,我也不为难你了,不用去公开道歉了,你就写封道歉信,我再跟陆寅瑾好好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他会同意的,你看怎样?我还是感激地点点头。徐小敏见我同意,就说,那好吧,笔墨纸砚就在我桌子上拿,现在就开始写,早点写完早点上厕所,我可不是真的想让我的办公室成为公厕。我捂着小腹,冲到他的办公桌前,随手撕了一张印有“恩来中学”字样的白纸,立刻动手,幸好我也不是那种见到写概括性文句就发愁半天的人,我文思充沛,不到五分钟时间就把道歉信给搞定了。徐小敏浏览了一遍说道,真不错真不错,很有文采啊!绝对可以去和张中晓较量。我无奈地笑笑,想眼前这大眼苍蝇果真不简单,连张中晓都知道,只是觉得他把张中晓和我放一块儿是非常错误的,一个是骨气比骨头还要硬的知识分子,一个却是有知识但只会用来写作辞藻华美的道歉信的问题学生。经政教主任同意后,我终于上了厕所。他妈的,见了厕所比见黄河母亲还要激动!
  
  至于陆寅瑾在医院检查的医药费用,却着实令我吓了一跳,共计人民币2800元,陆寅瑾跟我讲钱时,我完全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他却说,我还没跟你要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呢?他妈的!最后事情还是政教主任出面作了调解,恩来中学给学生都是买了人身保险的,而且因为陆寅瑾有个书记爸爸,所以在市医院拍X光检查身体、补充体力挂氨基酸和葡萄糖,医院都给开出了证明,学校又制造了一些假证据,就这样活生生骗取了太平洋保险公司两千多块钱,而我实际赔偿给陆寅瑾整整六百元人民币,他妈的,这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普通劳动人民半个月的工资啊!那时,骆驼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就当是把马子肚皮搞大流产花掉了钱。他妈的,有这么安慰人的吗,我看着骆驼真想朝他脸上吐口唾沫,他打的人,我赔了钱,从此以后我还要被当作问题学生看待,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唯一值得过的是给陆寅瑾这狗娘养的吃了记性,让他不敢再随随便便来惹我韩郁,不然的话,再给他吃热腾腾的肉丝豆腐羹。
  
  政教主任徐小敏后来和我谈了一次话,也算是对我这弱势个体的安慰。他说,凡事都有因果报应,看人家西门庆搞了这么多女人,坏事做尽,到头来不是遭报应了!我认真地点点头,但愿真的有因果报应吧!不过陆寅瑾仍然吃得比宠物狗好,睡得比宠物猪香,身上的膘肉与日俱增,而我三天后就在恩来中学的公示榜上看见高一(四)班韩郁请客打架受到“留校察看”的处分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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