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人物系列之三
自从大黄举着砍伐刀要砍那贫农一家人,还说:“我是地主的子弟,砍死你们,我死也值得。”这是件多么重大的问题呀!于是立马就被人用两条腿传达给了五里路外的大队,大队书记也不敢怠慢,立马就拿起那架手摇电话,轰隆轰隆几下就要通了公社办公室的人,那人正好就是公社书记,他听了这大队书记的报告后,立马就发开火了,对着电话,大声吼道:“你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在眼皮子底下就存着这么个大敌人,也不早报告。幸好还没有发生杀人事件,要不看你怎么给贫下中农交代!”电话挂了,大队书记还手拿电话发愣着,大抵是不知所措着呢。他可能也不曾想到事故会有这么严重。他想了想后,就又把电话摇过去。还是刚才那个书记接话,大队书记有些抖,说的话也就没有刚才利索了,“我刚调查了一下,那个叫大黄的据说还是个大地主的儿子呢,他老子可是国民党时期的大官,被我们共产党枪了的。他怀恨在心是自然的了,我们现在……”“我正与派出所的人开会研究来呢,过会儿我们就过去,你做好接待准备吧!”大队书记喊叫通信员,要他去叫队长准备鸡蛋之类的东西。
公社来人带大黄了,还把他妈妈压来大队部挂牌批斗了一天,要她自己交出金腰带、金戒子,大黄妈要他们自己去她家里找,说:“我说没有这些的东西,你们就是不相信。我以前是地主婆没错,但我现在也与你们一样是个贫农,要是我真有那些东西,不用你们说,我老公也早就把它交上来了。我让你们自己找去,反正我的家就那么大。”“你把埋藏到哪个土堆去,一人藏匿千人也找不出的。听说你已将我们贫农拉拢了,他很是听你的话了。”“我们是夫妻呀!什么叫拉拢?”“夫妻就没有阶级性了?照样有的。”那个从小参加革命,刚从部队转到地方的派出所长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大黄被关进公社牛栏,第二天深夜就逃跑了。这几年里,他妈妈不仅想念儿子,担忧儿子的安危,还时常因此被批斗。
那个秋天的傍晚,乡亲们与往常一样,吃过晚饭都来到村子中心的那个平地上,有事没事地聚在一起谈论一些家常。突然,有人看到了对面坡岭上一前一后地走下来两个人影。大家都停了讲话,朝那坡岭看去。而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猜开了。有说是村里那家人来的亲戚,有说是什么邻村的上县城晚归拐弯来借宿的也可能。随着那两人影走进那家,就有小孩跑来说:“大黄回来了,带着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呢。”乡村很少有的稀罕事,顿然就传遍了。连手上忙着事的女人们也伸缩着带赃东西的手走出来问个究竟。
我听说大黄是因爱谈女人,才被称号:流氓大黄的。在这时侯,我们果然看到他流氓了,他不仅帮那漂亮的女人捏洗脸毛巾,捏捏那女人的手,还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去,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呢。惹得我们几个看热闹的半大小女孩再也不敢看下去,一哄都跑开了。
从此以后,乡村的热闹都到大黄家去了。我记得最清楚,听得大黄讲得最高兴的话就是:我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邓小平出山了!我听明白了,我们要有好日子过了,是因为要有邓小平这个人。从那第二天,我就天天都要朝那看到大黄与那漂亮的四川女人走来的坡岭上看看,看那里只要出现叫邓小平的人,我们的好生活就到来了。可是最终也没看到,很是让我失望了很久。大黄当然要对乡亲们讲他的故事。这三年来他在外面的生活。下面我把它讲给大家。
走出公社牛栏的大黄,望着四处黑压压一片的世界,心里顿时茫然起来:去哪里呢?回家?这是路吗?我干嘛要跑出来呢?他突然间还怀念起牛栏来呢,就在他的脚不听从意志安排的时候,忽然脑海里就出现了爸爸来,爸爸好像说着:孩子啊,外边的世界这么大,你怎么就贪恋那一小处呢?他的脑子似乎才清醒了来,这时,他的第一念头就是往海岸线去。他边走边在脑海里幻现着爸爸的一切留在他的脑子里的,他第一次稀里哗啦地流起了眼泪,这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来脚,干脆朝着旷野嚎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睁开双眼时,已是有物的朦胧的模模糊糊的一片世界。一辆拖拉机咆哮如雷地朝他过来,他没有多想就站起脚向着那声音挥动着麻木的手。
身心都得到了休息的大黄,这时才真正地考虑起自己的前路来。大黄凭着小时侯跟随父亲走过一次外面的一点印象,想到了要跑更远就必须得火车。但是,他得小心着。在不敢问路又不知道路怎么走的时侯,就必须得用好脑子。要有火车就得有大城市,要到大城市就要找大道。于是,乘了一段要去运石料的拖拉机后,大黄就搭大车求小运专奔大道而去。后来变了几次方向,最终爬上了一辆开往内地,就是朝离海岸线的方向而去。这也就救了他被再抓回去极可能被判刑坐牢的命运。
在时间的同段上,大黄拦住拖拉机往海岸线去的时候,我们公社的那个老革命所长带起全所的公安人员往我们家的方向找寻而来。等老革命所长想起海岸线的时候,大黄已经趴在了往西部的列车。
有人说大黄自己赚了很多钱回来,也有人说那四川女人给大黄钱的。反正就是说大黄这次是发着财回来的。从他的身上穿的,手上提的,还有就是送给每家每户的东西上,更是从那漂亮的四川女人上。大人们纷纷扬扬着。我亲耳听到大黄说的只有:要过饭吃,在建设工地混过,帮果场无偿背过水果,在铁路线捡过煤,更在煤矿里挖过煤。有几次都被报公,都被他巧妙地应付过去了。当然也碰到了许多帮助他的好人。
后来,尽管是他老婆甩下女儿跑了去跟了别人,他一句也没说过四川女人的不好的话。直到现在,大黄早已成了一方富翁,成了我们那县的经济带头人,听说他还是只要是四川人给他碰着,都要好生对待一番呢。
自大黄回来后,已逐渐被淡忘的二胡声又在每天的清晨和傍晚,缭绕在宁静的山村的屋顶上,与夜虫和晨鸟一起为这个小小的山村增添了无尽的诗情和画意。直到我读上小学三年级,我常常要在清晨被一句话叫醒,那就是:"帮我带一根吊鱼线回来。"那是有人的二胡线断了,在大清早对上县城去的人喊叫的。那时候,我们村的年轻人,人人的手上都有一把做工粗糙的二胡,也人人都能摆弄几下二胡。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也就是大黄回来的第二年的夏天。大黄和四川女人的女儿哇哇哇地唱着歌来到这个世界。随着那个离他们家最近的老人的一句话:这女娃的第一声叫得就跟别人不一样,恐怕以后成不了什么好女人。这话一传开,村子里就纷纷扬扬起来。于是,就有人说:“这还得了,我们的村子是从来没有出过坏女人的。解放前,皇帝还派人给我们村的一个十八岁就守寡的贞洁女人送牌匾呢。”
这些的话肯定也传到了大黄的耳里去了。那几天,最顺耳动听的笛声没有象往常一样如期响起。大黄看着自己精灵一般可爱的女儿,一天比一天懂事起来的样子,他再也坐不住了。就对女儿的妈妈说:“我们决不能让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一定得想个办法了。”第二天,他就背着包袱上城去了。这一去就是大半个年头。这时间里有来过几封信,有写给他妈妈的,有写给四川女人的。信里都是写着差不多的内容。就是告诉她们他在外边很好,不久就回来,而且会给她们带来想不到的惊喜。要她们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他很想女儿,很想亲她,抱她之类的话。
那一年的春天,大黄果然不仅给母亲和爱人带来了惊喜,也给这个一百多不到两百人口的村子带来了新的希望。大黄带着全村劳力开始到村外的小溪去截流,筹建小型水电站,没用多久时间,就给村子带来了一片光明。后来有由外地人出钱,在村尾盖起了公社有史以来第一家工厂:地木板厂。他还鼓动村子里的人们开荒种茶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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