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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农村大地推广开来。勤劳善良的父母除了种好责任田,还承包了一条荒圩埂,带着女儿们开荒种地。一年四季,圩堤上种满了山芋、土豆、萝卜等各种应时的农作物。人勤地不懒,那些山芋长得又大又多,运回家,机器粉碎,过筛,做成山芋粉,四时八节挑出去卖。其他水灵灵的瓜果蔬菜,大多装到船上直接去卖,瓜果新鲜,不打一滴农药,所到之处都抢着买……不到两年,家里砌起了大瓦房,那可是庄上第一家大瓦房啊!
很快,乡镇工业也蓬勃兴起,村里人年轻人进厂打工,农田抛荒潮一浪一浪地掀起。父母老实本分,笃信靠土地吃饭,靠劳动致富,一直守着庄稼。父亲一边种田,一边开拖拉机耙田、开机泵船灌水、开大船在长江沿线跑运输,日子一天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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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江苏里下河地区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无数农田绝收。幸亏老家刘家舍的圩口没倒,保住了粮田,留下一口吃食勉强度日。那年我被大学录取,家人亦喜亦忧。父母已五十大几,种田渐渐力不从心。招婿在家的二姐二姐夫的两个孩子陆续开始上学,生活的重担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为了解开家中的困局,二姐咬咬牙壮着胆,承包了全镇最低洼偏僻的黄泥工上一块19亩大的地。二姐夫外出打工挣钱,二姐什么活儿都自己干,播种、施肥、锄草、除虫、收割、脱粒,不细说这些农活的繁重,仅黄泥工交通不便这一条,就把二姐累惨了。二姐用自行车或三轮车一趟趟地往返,累得肩头脱了几层皮,一季下来,原本高挑水灵的女子变得又黑又瘦,像一棵干枯的老树。
一天傍晚,我放学回家,正赶上全家人农忙,将收割好的麦把挑上船,用船运到打谷场上。生产河道淤塞严重,二姐撑篙,二姐夫下河踩在淤泥中推着船向前走。遇到小桥过不去,只得将高于桥面的麦把一个个翻到桥上,船撑过去后,再将麦把装回船上,继续运到场头。父母和我负责将麦把从船上运上岸,大姐夫、二姐夫负责喂把,将麦把轻轻放入脱粒机,滚轮在轰鸣声中将麦把圈进去,又轰的一声将秸秆吐出,麦粒落在脱粒机下方。大姐二姐戴着头巾,一会儿拿铁锨运麦粒,一会儿抬草垛。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手里的活儿,我憋足劲不停地上船下船、运把解把,生怕耽误进程,终于体力不支,眼冒金星,倒了下去。妈妈赶紧示意停机,扶我到场边躺下,灌点凉水,待我苏醒之后,他们又开始了流水线操作。待麦粒全部脱完,已是半夜,月色如洗,一家人怀着收获的喜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路上还不时打趣我这个学生娃吃不了苦,才做这么点活就累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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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国家全面取消农业税,农民种田的积极性重新调动了起来。
在外打工的四姐四姐夫也回乡种田了,他们买了农用卡车,一边种田,一边做粮食经纪人,开着卡车帮村民收粮运粮,肩扛手提、爬上爬下,汗珠子能淌一大碗,一趟赚个二三百块钱,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
2013年,“家庭农场”的概念在中国的农村大地上诞生,正好老家刘家舍有一片210亩农田发包。四姐四姐夫头脑活络、信息源广,嗅到了商机,回娘家与大姐二姐商量,想将那片田包下来,姐妹们一起来搞家庭农场。
大姐、二姐都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种田不挣钱,种田太苦啦!”四姐说,如今都是规模种植,收种机械化,农资团购批发量大,有赚头呢!本钱不用怕,大头我来出,有钱一起赚。
大姐二姐终于被说服了,姐妹联合起来种田,并申报了家庭农场。大姐二姐家都是种田的老把式,负责日常生产;四姐家联系化肥农药经销商,买良种,联系雇工、农机大户,成本得到控制,劳动强度大大下降。父母乐当“后勤部长”,大忙时为工人烧饭做菜。姐妹俩给二老发奖金,父母越忙越开心。姐妹齐心联合种田,各展所长,加上农机补贴、良种补贴、秸秆还田补贴、农田改造补贴等等国家对农业的补贴政策,姐妹们的收入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四姐带我参观了她的农业机械设备,个个如数家珍,她开心地说,如今种500亩地还没有以前种10亩地苦,甚至还想再租点田种呢!这不,这几年我的姐妹、我的表兄妹等纷纷加入种田大户的行列,家族种田总规模达2000亩。
种田人不再抱怨种田苦了,对这片希望的田野重又燃起了热情。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农业科技化机械化吹响农业发展的号角,党的政策如春风吹过田野,古老偏僻的村庄奏响现代化的进行曲。
韩粉琴:江苏省高邮市妇联副主席,曾在地方媒体做记者20年,后调任文联工作4年,耳濡目染文艺风,舞文弄墨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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