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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情

时间:2023/11/9 作者: 莫愁·小作家 热度: 11456
我的一生中看过数不尽的落雪的日子,尤其难忘那个风雪弥漫的冬天。

  那是1975年的冬天,天上纷乱地飘着雪。快到年底了,大队书记忽然请人带口信到我家,叫我弟弟速回大队带着介绍信去一家工厂报到。那段日子,弟弟正被派到栖霞尧化门工地挖河泥。

  听到消息,母亲又喜又急。喜的是,小儿子调上来了,家里的经济状况能有点改善了。急的是,怎么去通知小儿子呢?又没个具体的地址,只知道他在栖霞尧化门。傍晚,焦急的母亲早早地在家门口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盼望着我下班回来。见到我,母亲就急急地告诉这事,说着说着,在那个寒冷的天气里额头上竟沁出晶亮的汗粒。

  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跟母亲说,明天我刚好厂休,起个早,骑车去。母亲说,那么远的路骑车去吃得消?我说,年轻有气力,沒事。往常您在江浦照应弟妹,我不都是骑车过长江大桥,沿着浦珠路,骑三小时去看你们。母亲听后,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嘴角悄悄上扬,脸上堆出了笑纹。

  那晚我给自行车打足了气,早早就上床睡了。窗外是呼呼的北风,透过灯影,看到窗外的雪比先前下得更猛烈。雪扫着墙根,风刮着窗棂,母亲却还在忙碌着。

  弟弟是在1968年冬跟着妹妹一道去江浦农村插队的,他初中才上了一年,妹妹已读完高一。我早早退学顶替去世的父亲进了工厂,一转眼已七年了,如今是二级钳工。父亲走后,母亲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姐弟俩在农村表现都不错,妹妹没几年就调到大队的一所小学当了教师,弟弟入了团,继续在生产队干农活。这次能调上来,称得上是百里挑一。

  黎明时分我起床,母亲给我炒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蛋炒饭,这碗饭母亲严严实实地压了又压,我用筷子戳都戳不动。母亲说,吃了有劲骑车子。临走,母亲给我一个书包,包里用纸包着几块烧饼,还热乎乎的,是她在我吃早饭时出门买的。她叮嘱着:饿了路上吃。

  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下了一晚的雪此刻停了,北风呼啸,大院门口皑皑白雪,前面有一行脚印伸向路口,那是母亲去买烧饼时留下的。母亲送我至院门口,一再叮咛慢点骑。我回头看到母亲用粗糙的手掌在脸上抹去揩来,却没再说一句话。母亲老了,怎么这么容易掉眼泪?我心里却明白,她是心痛大儿子为节省一两元乘车的路费,骑那么远的路去。

  到达栖霞尧化门,已是十点多了。马路很窄,积雪经车辗人踩,已成黑黑的泥水。只有屋檐、墙角还堆着厚厚的白雪。没雪的地面骑车很轻松,我猛力踩着,没多一会儿身上就暖和了起来。

  我摸索着,终于在紧挨栖霞炼油厂附近的一处工地找到了弟弟。好几个月没见到弟弟,他瘦了,头上戴着棉帽,身着母亲早几年给他缝的灰棉袄,脚上穿着工地发的高筒胶靴,裤腿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泥浆。他见到我,先是一愣。我看快到吃午饭的时间,就拉着弟弟在沿街的一家面铺里坐下。面铺不大,还卖油条和豆浆。屋里和屋外一样寒冷。我买了两碗阳春面,从书包里拿出母亲给的烧饼,撕成几块泡在面碗里,告诉弟弟上调进厂赶快回去报到的事。弟弟从碗里搛了半块烧饼塞进我碗里,哥,你待会儿还要骑那么远的路回去。我推让着,对弟弟说,你赶回大队还要再赶回家,比我更累。

  午后又飘起了雪花,我送弟弟坐上开往江浦的班车后,重又骑上车,迎着飘飞的雪花往回走。那吹在脸上和身上的风和雪花,一阵阵地透着寒气,而我的精神却格外地抖擞,那漫天飞舞的似乎不是雪花,而是我以往骑车去江浦看望母亲和弟妹时,那田野上一片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充满了春的希望。

  弟弟后来到工厂报到的时间是1975年12月27日。一年多以后,知青全返城了。

  岁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几十年, 2015年,勤劳一生的母亲离开了我们,我们兄妹仨也都步入古稀之年。我们常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眼眶里盈满泪水。至今我还记得那家面铺里绛紫色的长凳和桌子,那蒸笼揭开时腾起的白雾,更记得的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母亲脑门上沁出的点点晶亮的汗粒。

  那个飘雪的冬天,永远刻在我生命里。

  徐廷华: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杂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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