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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干子茶(外一章)

时间:2023/11/9 作者: 翠苑 热度: 15164
近来仲云老是在怀念过去,喜欢独自静静地回顾从前,连夜里做梦也尽是些陈年旧事。仲云对自己这种心态甚是不解,思虑再三,大概是好些日子没回老家的缘故。仲云确实也想回趟老家散散心,调节一下紧张的情绪。好几个月没见父母,仲云心里也着实挂念他们。

  那日早上,仲云突然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母亲病了,让他赶紧回家一趟。仲云不由惊慌起来,他知道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每到秋冬天凉时她的病情就会加重。这次母亲的病情想来一定很严重,要不然父亲也不会打电话过来。仲云结合自己这几日的奇思怪想,冥冥中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心里越想越没谱。接完电话他赶紧向单位要了车,又去药店给母亲开了些药,带着老婆回老家探望。

  仲云老家住在远离城市的乡村,紧靠山边,可以说是住在山坡上的人家。

  仲云风驰电掣一般回到家里,却是虚惊一场。母亲确实病了,但除了气喘咳嗽的老毛病外,并无他症。仲云一颗心落定后不免埋怨起来,说电话里一惊一乍的,听得人心都吓慌了。父亲恰好从外面回来。他打了一件羊肉,买了两只鸡,还有好几样新鲜蔬菜。

  父亲春风拂面一般进到屋里,见到儿子儿媳,说回来啦,嗯,回来就好!

  两口子也问候父亲,仲云说,爹怎么谎报军情,说妈生病了让我们赶紧回来。我们着急火燎回家,妈这不是好好的?

  父亲说,不说你妈有病怕你们不回来。

  仲云听出来父亲是在责怪自己,心中歉疚,说这些日子工作忙顾不过来。看到父亲手里大包小包的,仲云就问父亲买这些干嘛,家里有啥喜事?

  父亲笑了,说儿子当了官算不算喜事?

  仲云这才知道父亲让他回来的原因。他刚升任单位副职,还没顾得上给家里说呢。仲云说这算啥喜事,虽说职务升了升,没实权说话也不一定管用,没什么了不起。

  父亲说你确实官不大,比起那过去的芝麻县官还差了一大级,可在咱家里就是真正的了不起。当年你考上大学是家里的光荣,现在升了官,不光是咱家的荣耀,也给这穷乡僻壤争了口气,你说这算不算喜事?不光是我,你妈也高兴了好几天,在我跟前唠叨,说想儿子孙子,让你们回家一起吃个团圆饭,我这才打的电话。

  听了父亲的解释,仲云心里感到怪不是滋味,内心升起一种深深的愧疚。他的眼角湿润了,努力地眨了几下眼,噙住了快要滴落的泪花。谈话的空间,仲云用一双湿幽幽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二老。母亲带着苍老慈祥的面容,迈着不很灵便的腿脚围着锅头忙碌。父亲虽说步履依然矫健,但也早早地驼了背,像是一个夸张得有些离谱的问号,那角度也似乎在进一步地缩小。

  仲云原本是回家探望母亲病情的,没想到家里一切平安。一家人就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他的心情豁然开朗,索性将这次回家当作一次度假,散解掉心中积沉下的紧张和压抑。

  站在乡村的路上,走过乡间的旷野,眺望远山,蓝蓝的天空,悠悠的云彩,山坡上的果树林,会让人有一种思绪飞扬的感觉。丰收的季节已过,万物并没有呈现出萧条与败落的景象。树上果子虽已摘尽,但树叶儿依然在秋风中抖擞精神,整个果树林在静默无声中孕育着新一轮回的生命。黄土地上落下的片片树叶,也仿佛蕴含着一种落叶归根般的亲切。仲云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很愉悦,也很惬意。他深切地感受到乡村很美,也很迷人。

  那日返城已近黄昏,父母将仲云两口子送出大门。仲云还未来得及上车,邻居大婶就在一旁招呼,她边问候仲云边用力托着一大袋子苹果,说大侄子不多回来,婶子没啥别的,今年果园收成好,这袋苹果就算是大婶的一点心意。

  仲云客气说不麻烦了,这些家里都有。

  大婶说你有是你的,这是大婶的心意,大侄子当了官可别瞧不起咱庄户人,说罢又将苹果袋向车尾挪了挪。仲云见她这般热情,再不便推辞,就赶紧打开后备厢将苹果袋子放进去,很客气地向她表示感谢。

  回到家里,仲云两口子对这袋苹果心里直犯愁。中秋节刚过,单位里发了几大箱上等苹果,一家人吃不完。再将邻居大婶送的苹果袋子打开,这些苹果色泽并不红艳,个头也不大,还有些少量的伤疤,随便拣起个苹果吃一口,酸不溜溜的直倒牙。这么多苹果一时吃不了,倒掉了又可惜。仲云为这袋苹果还真伤脑筋。

  仲云妻子想了个主意,她忙里偷闲将这些苹果切成一片一片的晾起来,不过小半月,就晾晒好小半袋袋酸苹果干。

  春节将至,仲云接到省里吴厅长打来的电话,说今年春节要回老家一趟。吴厅长从前是仲云的老师,后来改行从政,现在当了大官。吴厅长想让仲云带他看望以前的老同事。仲云曾深受老师的教诲,很是感激。现在老师当了大领导,他倒心里忐忑起来。仲云两口子商量好要将吴厅长请到家里来好好款待一番。

  几天后,吴厅长果然来了。仲云将他请到家里,三荤四素,汤汤碗碗地摆了一桌。饭桌上吴厅长和仲云谈话很投机,气氛也很融洽。饭后,两人又坐在沙发上聊起来。仲云妻子又给吴厅长泡好一盅八宝茶,给仲云的茶盅里只放了些茶叶和几片酸果干。吴厅长瞧见了不乐意,说给他也换换。仲云说这是用老家带来的酸苹果晾晒的苹果干,并不怎么好喝。

  吴厅长说我就爱喝果干子茶,你给我也倒一盅来,多放几片,放少了可不过瘾。

  仲云妻子就又给吴厅长倒了一盅果干子茶。

  吴厅长郑重地将嘴搭到盅盖上,乘着滚烫的热乎劲儿,抿了一小口,很舒坦地摇摇头,仔细地品味。吴厅长又喝了几口茶后抬起头来喃喃自语:对了,对了,就是这味道:唉,好多年没喝了。

  仲云和妻子怔怔地端详吴厅长的表情,云里雾里地猜不透他为何这般感慨。

  吴厅长说我老家也在农村,小时侯经常喝这种酸果干子茶。那时,母亲将酸果子切成片晾干了泡茶喝。这茶喝起来酸酸的,清淡淡的,对肺胃大有益处,一喝这茶就想起了我的母亲。

  仲云也被吴厅长的话语感染了。他说既然老师爱喝,我家还有很多,您带回去慢慢喝。吴厅长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份礼物可得收下。你师母也好这口,带回去让她也尝尝,这可是咱家乡的特产。

  仲云想起那日邻居大婶送苹果的情景,也禁不住和老师产生了同样的感想,仲云向吴厅长问起了他老家的情况。吴厅长说我老家住在山里,很远。没有兄弟姊妹,母亲去世后我把家搬到城里,以后老家就没了亲人。前些年倒是回了趟老家,我在故乡里寻找回家的路,到了家门口却认不出那曾经就是自家的门。我是从这里成长起来并走出去的,这里就是我的第二故乡,以后退了休就回这里来养老。

  吴厅长走了,是带着那包酸苹果干走的。

  仲云送走老师回到屋里,从那微凉的茶盅里捞起一片苹果,含在嘴里嚼了嚼,依然还能体味到那种酸甜怡人的味道。仲云走进里屋坐在写字台旁,沉思了片刻后,他在笔记本上这样写道:

  官高权重勿忘本,叶落归根故乡人。

  一次故乡行,一片乡土情……

  想念山杏

  山杏不是姑娘的名字,是我在清水河边栽下的一片杏树。

  那一年,我工作的林场在清水河边承揽了几处绿化工程,其中一个是我们办公室的工作联系点。这样,植树忙的时候,连着两个星期我都是在清水河边的绿化工地渡过的。

  我乘坐的是辆拉树苗的卡车,黄昏时分启程,一路颠簸了近四个小时,到达清水河边时已是深夜。单位一直有规定,为确保苗木的成活率,要求树苗边卸车边栽植,尤其是针叶树种,必须连夜栽植到位。因此在清水河的第一天,我就栽了大半夜树,那种劳累和困顿到现在也难以忘怀。

  那天夜里带着疲惫入梦,睡得很实、很香。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赶到工地时,工人们已经上工许久了。举目望去,清水河对岸是一望无际的荒野,白茫茫的,如没有融尽的残雪。这边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河畔上挺立着一片新绿,那是昨夜我和工人们共同的劳作。河岸上风头很硬,像锋利的刀片刮在脸上一样生疼。太阳暖融融的,远方一片浅绿泛着丝丝春意。只是空气异常干燥,在这时节,人的皮肤就像大西北干瘪的黄土地,似乎随时会崩裂开来。在这样的环境下植树,只一天时间,我就有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种树是一项很辛苦的活,在这里把树种活就更为不易了。头一天我们栽植的是梨树。梨树的成活率高,就是刚栽上后不受看。当地人说我们栽下的是放羊的鞭杆。栽到地里最好看的树除了松树,要数山杏了。山杏浑身长满了刺,树干上有很多分杈,树形也丰满。山杏有这样的特点,我们就亲切地称它为“山妹子”。山桃没有刺,相比之下温婉多了,“山姑娘”的名字更为贴切。

  植树的工人是从当地临时雇用的村民。三十多个农民工,有一大半是春天闲在家里的妇女。正是农闲时候,一天五六十元的工资,干得好了比男人还挣得多。所以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到工地联系干活的人。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是陪这些“山姑娘”、“山妹子”一起度过的。在这里,我亲手栽下了一片杏树。这些“山妹子”寄托着我的希望,这很有意义。植树的工序很多,我们挖好了树坑,植入树苗,再浇上水,这还不算完。接下来是修枝,工地上的技术员老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教会了我修剪的要领,虽说连半瓶醋也算不上,但还是拿起剪刀忙活了起来。修枝会给树枝造成新的伤口,为减少水分蒸发,下一道工序是涂红,在修剪过的伤口点上红漆。全部涂红后,远远望去,河岸上好像盛开着一树树腊梅,很是好看。最后一道工序是缠膜,是为防止山杏树枝抽干,用薄膜将树干缠起来,等树活了后再将膜拆除。缠膜需要细心和耐心,适合女人干,对于我这粗心又没耐心的汉子,既不喜欢干,也干不好。所以,她们缠膜的时候,我就看她们干,或干点别的,或远远地歇着。

  在清水河岸上植树,我的活是最轻的。没有任务,我干的活最多的是修剪和涂红。即便这样,几天下来,手上也磨了好几个血泡。闲暇时,我喜欢躺在河岸上,地埂作枕,沙土作床,席地而卧,仰望天空。那时心在徜徉,思绪丰富起来,就觉得蓝天、白云连同这正在绿化中的清水河一样,都富有诗意了。这么多“山妹子”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整个人也融入了自然。工人们没人在乎你是拿笔杆子的,还是握锹把的。我也不在乎,一身土一脚泥的,管不了那么多,身上爬着蚂蚁,也用一种把耍的心思去看待,有些随遇而安了。我最在乎的是这些“山妹子”能否成活,不要辜负我几百里路上的奔波和辛劳。那时就想着河岸上繁花盛开的样子,满目晶莹,洁白无瑕。遗憾的是没等这些“山妹子”绽放灿烂的微笑,我就离开了清水河,至今未能复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对于草木,也是有感情的。况且那些“山妹子”倾注着我的希望,我的寄托,我的心血。几年不见了,不知她们可好?

  自此,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开始想念山杏。

  今年春节前,我在街上遇到了那年在清水河边教我修枝的老马。得知他后来承包了那片林子后期的抚育管理,我问起自己栽下的那片杏树长势怎样,我的那些“山妹子”可好?他说那片杏树大都成活了,现在长势旺盛,可以自成一景了。清水河的水涨高了,真正有了河的感觉。那片杏树林更加漂亮了,她们一定也很想我。

  我又一次想起了清水河,想念着山杏。

  作者简介:

  杨贵峰:回族, 1973年生于宁夏灵武,宁夏作协会员,现供职于宁夏灵武市教育体育局。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朔方》《黄河文学》《青海湖》等报刊。多次在国家级、省区级征文大赛中获奖,作品收录于《新中国成立60周年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等多部文学作品选集。先后出版文学作品集《走在乡愁的路上》、长篇叙事诗《心恋如歌》、诗文集《诗意塞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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