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
　　
　　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晓刚了，但是两年之后我又见着他了，在京城，在我的地盘上，这次是他撞在我的枪口上了。他爱人来找的我，谁，他爱人，我曾经的师妹。
　　
　　我见到他爱人——我喜欢这个称呼，这样那个人就和我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差点没认出来，胖而且俗气，尽管有些珠光宝气，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他们现在都住北京，算“北漂”吧，也不算，毕竟不是居无定所。她拎着很多东西来到了我家，让我想办法帮她“捞人”。
　　
　　晓刚的造纸厂的指标跑下来了，但被要求改造设备和扩大规模。本来就挣扎在“利润生死线”上的小厂子又投入一大笔技术改造费用后，效益上不去。另外，我们小河镇的土地面积与人口确实有限，支撑不了一个中型造纸厂的需求。造纸厂开一阵关一阵，好一阵坏一阵。晓刚对这个厂子失去兴趣了，又干了两年就转卖给别人了。
　　
　　他又开始干他的老本行，技术转让。这一次他干了一个很有来头的项目——桔杆天然气，据说是北京某某著名大学（我知道这个学校的名称，但不方便写在这儿）的著名教授的科研成果，好象还是一个国家863基金支持的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是在他干造纸厂的时候听说的，一方面造纸不赚钱，另一方面可惜了一河的芦苇。这时候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他的芦苇可以转换成天然气。怎么转，北京某某大学的教授有项专利就是干这个的。
　　
　　他也找到了这个教授，是的，真有这项技术。教授给他讲原理，讲技术实现，讲成本效益分析，他都似懂非懂，不过第二次王秀轩和他一起去的，听了一个八九成。大意是桔杆粉碎、经过生物发酵，就可以转换成天然气。发酵过程就如同乡里的沼气池一样，只是那个过程太慢，又不便于收集，当然就不能用于工业生产了。要不说别人是教授呢，经过几年的研究，找到了一种生物酶，对发酵过程进行催化，大大缩短时间，提高转化效率，从而找到了桔杆天然气的工业化生产之路。如果谁还对这个项目有疑问，看一看教授桌上的一撂撂大有来头的项目证书、专利证书，再看一看教授的那一个生产线：放一根桔杆进去，另外一头就可以用打火机点着火，真玄乎。也是，美国人都用玉米生产乙醇，中国人都用陈化粮生产乙醇，兑上汽油就可以驱动汽车，桔杆生产天然气应该没有问题。
　　
　　就是呀，在中国这个有着十八亿亩的耕地的土地上每年会有多少桔杆，该有多大的市场潜力。晓刚想的第一件事是如何将这个技术推广到全国，这是他的老本行。这一次他玩真的了。首先，他在北京注册了一个技术服务公司，和以前一样，搞技术转让。对，应该在北京，在全国的首都搞，市场更大。另外大部分生产桔杆的地方都在北方，经常见到媒体报到因为燃烧桔杆而引起大雾的消息。另外，这一次他是真名实姓地搞，他要把这个技术服务当一个事业来干。第三，这一次他除了利用媒体进行广告宣传外，还使用了互联网技术，建立网页宣传，并对自己的客户进行跟踪服务。
　　
　　他的公司搞得非常成功，短短半年时间，公司就取得了非凡的业绩。这不奇怪，他在这个行业搞了太长的时候，加上这次的项目技术上是可行的。
　　
　　但他这次栽了，栽在这个技术上了，准确的说，这个技术是一个实验性技术，还不是一个成熟的技术，教授拿的证书也仅仅说明技术上是可行的，连续生产一段时间是可以的，但真要连续规模化生产是行不通的。他这次栽大了。一家已投入运行的天然气厂家由于生产设备碳化，导致爆炸，导致起火，给人员与财产均带来巨大损失。
　　
　　外地厂家会同我们当地警方迅速出动，查抄了他们的公司。由于涉及到信息技术方面的证据封存，市局软开中心也派了一名技术骨干参加，刚巧是我的属下。听参加查抄的那个伙伴讲，晓刚在查抄时非常义正言辞，说他认识我们市局的人，他这点事都不叫事儿。分局的干部当场问他认识谁，他说了我的名字。我们的小伙子当时就乐了，说他也认识我，就这样，我给“出卖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晓刚以前也就知道我在公安局，还真不知道我是干嘛的，其实我老家里的人也不知道我是干嘛的，经过这一折腾，他知道我在干什么了，就让他媳妇找我来了，让我想办法把人给捞出来。
　　
　　我是真不想掺和这事儿，那时候我快升“副处”了，领导正在考核我呢。很多人认为捞人就是给钱，象晓刚这样的主儿，有的是钱，还不容易吗？其实许多情况不是这样的。晓刚太傻了，在现场就把我“供出来了”，也就是捞人这条渠道很清晰了，那我还能走地下渠道吗？查抄小组把他现场说认识我都记录在口供里了，我想撇开都不行了——搞得好象我是这个公司的后台似的。我立即找领导表决心，说我对这个公司一无所知，但领导说，他们心里有数，让我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我也决心干好自己的事情。首先，我责令我的属下对查存的信息技术证据认真分析，一丝不苟，毫无保留，除了那些存在的问题，连那些曾经被删除的文件都被还原出来，找到了他们销售的所有记录和收到的所有款项。第二，我找到领导，商量解决结果，请求领导从重处理，最后的领导的意思是对现有发生问题的厂子进行赔偿，对没有发生问题的厂子退还所有转让费用。第三，我主动找了晓刚，尽管在一个不是很合适的地方。我对他说事情到此为止，考虑到这次仅仅是技术原因，主观上没有过错，希望他赔款了事。是的，事情一定要到此为止，要是真查下去，在江城的时候他做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同伙呢。
　　
　　他出来了，我们都没事了，他赔了一大笔钱，我当上了副处长。村里人说我是用他的钱给我自己买了个官，随他们怎么讲。他在北京住了下来，我们时常还串串门。他跟我说他还有两个钱，准备干点正经事儿了，孩子也大了，老婆什么事儿也没有，该干点真正的安全的事儿了，让我给出出主意。我说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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