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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空造微《湘中怨》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家名作 热度: 10350
张春荣

  [摘 要]沈亚之的《湘中怨解》是唐传奇中的一朵奇葩,它凄美朦胧的意境、摇曳多姿的情致和哀婉凄绝的故事,为唐传奇的殿堂增色不少。它带给读者的文学美感源于其“三美”:诗意美、意境美和缺憾美。

  [关 键 词]诗意美;意境美;缺憾美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2095-8854(2018)04-0012-02

  唐代文坛有两朵奇葩,一朵是令后人只可望其项背的唐诗,另一朵就是唐传奇。二者堪称双璧,使唐代文学的殿堂光辉四溢,傲视千古。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所言:“此类文字,当时或为丛集,或为单篇,大率篇幅曼长,记叙委曲,时亦近于俳谐,故论者每訾其卑下,贬之曰‘传奇,以别于韩柳辈之高文。顾世间则甚风行,文人往往有作,投谒时或用之为行卷,今颇有留存于《太平广记》中者,实唐代特绝之作也。”

  在唐传奇这个百花园中,有一朵特异的、与众不同的花朵,虽没有他者的雍容富贵,灿烂夺目,但她却别有一番风韵,摇曳多姿。她就是唐传奇中的诗化小说——《湘中怨解》。

  一、吴兴才人怨春风,桃花满陌千里红

  《湘中怨解》在鲁迅的《唐宋传奇集》中亦题作《湘中怨辞》,是一篇情辞兼善的唐传奇,如诗般的字里行间却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愁怨。这种愁怨不仅属于文中主人公,也是作者自我情怀的流露,是“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是作者将人生坎坷幻化而成的文字。

  《湘中怨解》的作者沈亞之,字下贤,湖州乌程(今浙江湖州市)人。沈亚之曾游学韩愈门下。《沈下贤文集》卷九中《送韩北渚赴江西序》说:“昔者余尝得请吏昌黎公,凡游门下十有余年。”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沈亚之集》八卷亦云:“……亚之以文词得名,常游韩愈门。李贺、杜牧、李商隐俱有拟沈下贤诗,亦当时名辈所称许。”宋计有功《唐诗纪事》和元辛文房《唐才子传》也有大略相同的记载。

  《湘中怨解》包含着作者人生困顿不遇之愁怨。自古文人多疏狂,沈亚之亦然。他自视甚高,这一点我们从其所作《秦梦记》中的自况即可得知。梦中越千年,沈亚之在这篇写梦的传奇中,为秦穆公亲率将士伐晋而建功立业。这是一个传奇之梦,也是一个理想之梦。沈亚之虽生逢中唐却有着盛唐读书人的豪情壮志,梦想着能以自己的满腹才学报效国家。而梦境大多是对现实的一种精神补偿。沈亚之是中晚唐时期一位颇有影响、以文才为人所重的作家,是一位兼善诗、文、传奇的才子。他创造了“沈下贤诗体”,杜牧、李商隐等均有“拟沈下贤”之作。

  杜牧有一首追思沈亚之的绝句《沈下贤》:“斯人清唱何人和,草径苔芜不可寻。一夕小敷山下梦,水如环佩月如襟。”从这首诗中走来的是一位学高德馨的才子,你或许会觉得杜牧因为厚爱友人而词多溢美,那我们再来读读另两句诗:“吴兴才人怨春风,桃花满陌千里红。”这是李长吉《送沈亚之歌》中的两句,诗前有序云:“文人沈亚之,元和七年以书不中第,返归于吴江。”这就是朋友眼中的才子——沈亚之。现实中的沈亚之才高位卑,屡试方中,一生坎坷,仕途不顺。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云:“……(沈亚之)累进殿中丞御史内供奉。太和三年,柏耆宣尉德州,取为判官。耆贬,亚之亦贬南康尉,后终郢州掾。”所做无非掌书记、南康尉、郢州掾之类的小官。

  《湘中怨解》中还包含着作者昙花一现的情殇之遗恨。沈亚之生命中曾出现过一位美丽善舞的女子——卢金兰。贞元十七年沈亚之娶时年十五岁的卢金兰为妾。两年后,沈亚之携卢金兰“东南浮水行吴越之间”。我们在《湘中怨解》汜人的身上依稀可以窥见卢金兰的影子。汜人貌美聪颖,集红颜知己、妻子于一身,她有红颜的善解人意、温存可爱,也有妻子的持家有方、忠贞不渝。卢金兰的美艳贤惠和才情横溢几乎满足了一个男子对女人的所有美好想象。但沈亚之爱情生活中的美好如昙花一现般短暂,两位有情人的相爱相守只有短短的十年,卢金兰便因病香消玉殒。这成为沈亚之心头深深的伤痛。这种得而复失之痛便不断出现在其诗文之中,《湘中怨解》和《秦梦记》都是这般愁怨的曲折流露。正如周克达《唐人说荟序》中所说:“嗣后说部纷纶,非不有斐然可观者,然未能如唐人小说之善此。其人皆意有所托,借他事以导其忧幽之怀,遣其慷慨郁伊无聊之况,语渊丽而情凄惋,一唱三叹有遗音者矣。”由此可知,《湘中怨解》既是感慨世事,又是祭悼情殇。当丰满的出将入相的理想与骨感的怀才不遇的现实相遇便生发了愁怨,沉淀了遗憾。当多情才子痛失所爱无处找寻时,这种充塞于胸间的痛楚便化作了幽缈顽艳、富于神话色彩和诗般意境的《湘中怨解》。

  《湘中怨解》的诗意美是当时文坛之风和作者特有的气质相结合的产物。唐传奇的作者都兼有诗人的身份,他们带着诗人的气质走入小说,在小说中渗入了诗的语言,诗的意境。罗宗强在其所著《隋唐五代文学史》中说道:“诗歌至中唐又出现第二次高潮,在传奇作家群落中不乏饮誉诗坛的诗人,至少他们浸淫于诗歌之中而具有诗人的气质和感觉。传奇家们的艺术思维中活跃着诗意识,因而浓化了叙事文学的抒情品性,造成传奇的诗意化。诗意向叙事的渗入,在前期作品中已有表现,此时则愈见突出,甚至出现了一些专主抒写情思、创造意境的诗化小说,如沈亚之的作品。”

  沈亚之是具有诗人家气质的小说家。他以文词得名,《唐书文苑传》序称:“韦应物、沈亚之、阎防、祖咏、薛能、郑谷等,皆班班有文。”他与当时的著名诗人李贺、杜牧、李商隐等多有交往,李贺曾誉其为“吴兴才人”。这说明他首先是当时的一位很有名气的诗人,或者说,他是以诗人的身份和素养跻身于小说家之列,从而使小说濡染上了诗人的气质和灵性。沈亚之在《湘中怨解》的创作中独辟蹊径,以诗赋入文,为读者营造了一个缥缈迷蒙的画境,作者有意地使故事情节简化和淡化,而以诗人的气质和感觉创造出诗一般的意境,用浓郁的人物情绪和整体抒情氛围来打动读者。诗化小说与诗歌有着相通之处,感情是其创作的动力,是意境建构的内涵,也是其生命的内在血脉。沈亚之又是一位感情丰富的文人,李贺许其“工为情语,有窈窕之思”。《湘中怨解》这一抒情性很强的“情语”之作就是他诗人气质和小说家涵养结合而诞生的宁馨儿。

  二、翻空造微湘中怨,凄婉欲绝窈窕思

  《湘中怨解》作于元和十三年,讲述了一位能歌善赋的汜人与太学进士郑生相遇而演绎出的一段凄美爱情。故事的结尾很伤感,这位哀怨绝色的水仙因谪期已满飘然逝去,空留遗憾在人间。作者以沈既济在《任氏传》中提出的“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作为审美创作原则,以诗人的敏锐把握住了这一人神恋爱素材所包蕴的“窈窕之思”,创造出一种幽邃迷惘的意境。

  文本的意境美体现在人美、情美、诗美和境美四个方面。太学进士郑生与汜人的人生初见很美,“生下马,循声索之。见其艳女”。走进婚姻里的汜人有更可贵的美——为爱而生。她不嫌弃郑生的贫穷,持家有方。二人两情相悦,谱写了一曲人神恋歌。汜人是一位才女,她不僅“能诵楚人《九歌》《招魂》《九辩》之书”,而且“亦常拟其调,赋为怨句,其词丽绝,世莫有属者”。故事的环境也很美。晓月时的洛桥之下初相识;诵歌吟诗平日里;重逢时汜人歌舞于烟波浩渺之间;意境如梦似幻,幽缈顽艳。意境的渲染,思绪的铺陈,当事人的那份相爱而不能相守、无力主宰自己命运的凄切情怀令读者为之动容。宋洪迈尝说:“唐人小说不可不熟。小小情事,凄婉欲绝,洵有神遇而不自知者。与诗律可称一代之奇。”这一番话用于评论《湘中怨解》也极为恰当。

  文本带给读者的伤感如细雨如轻烟,丝丝点点,萦绕心间。这大概源于故事的缺憾美。明代桃源居士说:“唐人小说摛词布景,有翻空造微之趣。”文本所表现的世界全是想象的,但是在这虚构的世界中折射着现实。沈亚之将人生的不完美、生活中的诸多缺憾融入一篇诗意的小说中,正如《蒹葭》中的伊人、《离骚》中的美人一样,汜人也有所象征。汜人不仅美艳,而且有才学,是君子“寤寐思服”的好伴侣。郑生与汜人琴瑟和谐,相爱相知,却最终天地相隔。人言世间最苦莫过于求而不得之苦,而笔者认为“得而复失之苦”更甚。不曾拥有便不懂其珍贵,曾经相伴相随,一旦失去而且无从寻觅时是最痛的苦。刻骨铭心的思念也成为锥心蚀骨的痛,咀嚼过往的美好,徒增今日的伤悲。掩卷而思,美好事物总是难以持久、匆匆而逝,现实人生中的诸多不幸与缺憾所带给人的深深惆怅之感,便会因为这篇格调缠绵凄恻的遇仙小说而充溢心间。它的结局是不完满的,是悲剧性的,唯其如此,更让读者为其怨郁凄艳的缺憾美所震撼。

  《湘中怨解》不以故事情节的曲折动人取胜,但却自有其引人入胜之处,那就是诗化的语言风格,诗赋的点缀皴染,意境的朦胧幽怨,结局的缺憾之美,这一切使其风姿绰约于唐传奇的百花园。

  参考文献:

  [1]王辟疆校录.唐人小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郑振铎.中国文学史[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7.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4]罗宗强.隋唐五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5][元]辛文房.唐才子传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1987.

  [6][宋]计有功.唐诗纪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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